第七章

穿着拖鞋，下班后的玉倩從廚房晃到客廳，看着那個正在看報紙的男人。

在坐在沙發上的男人面前的桌子上，還放着最新一期的商業雜誌。

「沒想到你會喜歡看這些硬邦邦的東西。」玉倩抽走豐毅手上的東西，自動自發的跨坐上他的腿，雙手搭上他的肩膀，笑睇着他。

最近玉倩發現，這男人不只會看商業雜誌，每天還會看兩份報紙，早報和晚報都看，而且看的都是財經版，讓她越來越懷疑這個男人的來歷了。

對她來說，他還是很神秘，但他卻知道她的全部，她的一切，她沒對他隱瞞過。

可他從不談他自己的過去，而她也沒多問。她覺得只要他想說，他就會自己告訴她，而且，她也不在乎他到底是誰，只要他在她身邊就好了。

「說不上喜歡，我什麼東西都看。」沒有一絲不悅，他閃著笑意的眸子回視着她。

他只說了部分的實話，如他所說的，他什麼都看，但卻會特別留意商場上的新聞。

商場上瞬息萬變，外在環境的變化會影響到企業的經營，所以他當然得時時刻刻留意環境的改變，搜集相關的訊息。

天天看這些東西，是他多年來累積的習慣。

「喔？」她挑高了眉，「那麼說說看，你最喜歡看什麼？」

「雖然我什麼都看，可我沒特別的偏好，不像你，每次看報紙都只挑影劇版看。」他捏了捏她俏挺的鼻子。

「討厭！被你發現了。」沒辦法，她只對八卦新聞有興趣，不喜歡看些無聊的商業信息，更不喜歡看誰家的兒子殺了媽之類的社會新聞。

這男人心機真重，居然暗中觀察她！

「親愛的，你喜不喜歡跟我生活在一起？」盯着他的眸子，想到即將到來的分別，她就好不舍他。

這可是他們認識以來第一次分開，她不想，可又不得不。

「發生了什麼事嗎？」她的樣子不對，他索性直接問個明白。

「我得離開台灣幾天。」

「因為公司的事？」應該只有這個原因了吧！

「對呀！我也想把它推掉，可是那個沒女人會死的臭男人，硬是要我跟他一起去出差。」推不掉，她也只能認命了。

「既然這樣，那就去吧！」

「真討厭！你居然說這種話，難道你不會捨不得我嗎？」真是可惡！她只要想到好幾天見不到他，心情就好不起來，可這臭男人居然這麼乾脆，還叫她去吧！

厚！她真的會被他給氣死。

「不然我能怎麼辦？強硬的叫你別去，讓你覺得為難？」

玉倩啞口無言，其實他說的也沒錯，「你至少也要表現出捨不得我的樣子嘛！」他這樣好像巴不得她離開似的。

「誰說我不會捨不得的？」豐毅霍然明白，她想要的，不過是他的在乎。

「你的樣子看起來不像。」聲音悶悶的，她可是真的不想離開他身邊。

早在戀上他的時候，她就離不開他了，可現在又非暫別他不可，她真是不想這樣。

「不然，我自己掏腰包，你跟我一起去好了。」

「別這樣，不過幾天而已。」她去工作，他跟着去做什麼？妨礙她做事嗎？光想就讓他皺眉了。

玉倩的五官都皺在一塊了，看起來就是不開心的表情。

「聽過小別勝新婚嗎？就當這暫時的分開，只是我們之間小小的考驗。」他安撫她，雖然為了即將來臨的分別，他心中也是濃濃的不舍。

玉倩認同了他的話。

「對了！你這麼常看報章雜誌，那你應該看過或聽過『晉瑞』這個名字吧？」她換了個話題跟他聊。

握住纖細腰肢的手僵了下，豐毅狀似不經意的回問：「當然聽過。怎麼了？」

看着她的目光多了份審視的意味，有一刻，他懷疑她知道他是誰了，可她那雙眸子仍是十分清澈，他知道是自己多慮了。

玉倩沒發現他的不對，兀自說了下去：「那是新加坡一家很大的建設公司，公司收到消息說，他們有意過來台灣興建豪宅，而且連地都買好了，可是，他們在大陸同時也有一筆投資在進行，所以，他們公司內部的設計師抽不出時間設計，所以晉瑞放出了風聲，這次在台灣的設計打算要外包。」

「你的公司打算要爭取這次的機會？」豐毅自己下了結論。

其實，這個企劃是他提出來的，因為他看好台灣的市場，覺得大有可為，所以，在他開始這次的旅程之前，就已擬好計劃，交由下面的人去執行，可他沒想到，她的公司也會想出面爭取。

「對呀！我那個沒女人就會死的上司很重視這次的機會，而且他還勢在必得，因為這樣，所以下星期我得陪他到新加坡一趟，親自去晉瑞洽談。」

就是因為如此，她才必須暫別台灣、暫別他。

「我知道了，你就放心的去吧！」他再一次說道，想讓她放心。

「我只去幾天，你要乖乖的等我回來。」想到要離開他，她心裏就好難過。

熱戀中的男女不都是這樣嗎？總是捨不得離開心愛的人身邊。

「嗯。」他點頭應允。

「我知道你喜歡四處流浪，可你要記得，不管你去哪裏，我都會在這等你回來，這裏已經不是我一個人的家了，這裏是我們的家，我會守在這個家等你回來的。」她擔心他會趁她去新加坡的時候，無聲無息的走人。

「我知道了。」他不會不要她的。

「你不只是要知道，還要記得，我會在這等你的。」她強調那個等字，真怕她一轉身，他就消失不見了。

豐毅笑了出來，「別擔心，就算你回來見不到我，也不代表我拋下你。不管怎樣，我都會回來找你的。」他提出他的保證。

「話是你說的，你可不能騙我。」認識他之後的第一次分別，讓玉倩不舍也不安。

「我不會騙你的，不管我去了哪裏，最後還是會回到你身邊的。」將她攬進懷裏，他用自己的胸膛提供能令她安心的體溫與保證。

「嗯。」她倚着他，雙手在他的腰后收攏，在他懷中輕點了下頭。

坐在辦公桌前，玉倩一再的哀嘆。

豐毅到底是去哪裏了？她都從新加坡回來好幾天了，可還是一點他的消息都沒有。

那天，一下飛機后，她立刻坐計程車回家，把跟她一起去的上司給丟在機場，一心只想回家見豐毅。

沒辦法，好幾天沒見到他的人，她想他想得要命，而且怕他會離開也怕得要命，沒馬上見到他的人，她的心一點都無法安定下來。

原本，要搭機到新加坡前，她是越想越不妥，想馬上打電話到公司請假，告訴那個沒女人就會死的男人，她不想去新加坡了。可她最後還是出門了，因為她不是個不負責任的人，而且他也再三跟她保證，他最終一定會回到她身邊的，所以就算不願意，她還是上了飛機。

才打開家門，玉倩就嚷着：「親愛的，我回來了，還帶了禮物回來給你。」可迎接她的，只有一室的寂靜，屋子裏連一個人影都沒有。

心頭是空的，因為她沒見到想見的人。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她只能安慰自己，他會回來的，因為他說過，不管怎樣，他都會回到她身邊，而她也一直相信着他。

可現在都過了好幾天了，豐毅卻還是一點消息都沒有。

又是一聲輕嘆。她真的好想他，沒見到他，她的心總有點惶惶然。

桌上的內線電話響起，玉倩順手接起。

「玉倩，進來一下。」她連一聲喂都來不及說，就聽到電話那頭傳來這麼一句。

「是。」她認命的離開椅子，走去敲只有幾步之遙的那扇門。

聽到門后的人說了「請進」之後，她開門走了進去。

「有事嗎？」

「你怎麼了？為什麼說起話來這麼有氣無力的？」男人放下了手中的畫筆，離開畫設計圖的工作枱，他走向辦公桌后的大皮椅，坐下。

向後仰靠在椅背上，藍正風整個人顯得很輕鬆。

「沒什麼！你要我幫你泡咖啡還是要幹嗎？我還有事要做，沒空跟你哈啦！」兩人也認識好幾年了，所培養出來的感情，讓她對他沒有上司與下屬間的嚴謹，反倒像個熟稔的朋友，自然對他說起話來也比較沒大沒小。

「嘖！我這個老闆叫你進來陪我說說話，讓你在上班時間摸個小魚，不好嗎？」暫時放下公事，他和她閑扯淡。

「沒那個心情。」她直接潑他冷水。

豐毅不在身邊，她做什麼都沒心情，連吃東西時都想起豐毅為她煮過的東西，害她都只吃了兩口就不想吃了，整個人瘦了一圈。

「心情不好？」正風問得很試探。

從他們搭上往新加坡的飛機，這小妮子就開始失神；回到台灣后，她的情況又更嚴重了，好似得了失心瘋似的。

「跟你沒關係。」她不想說。

「你這麼說可真傷我的心，撇開了上司跟下屬的關係，我一直把你當朋友。」幾年的相處下來，他們早就算得上是知心好友了。

「誰跟你是朋友了？」心情不佳，玉倩說起話來不只口氣差，也很不客氣。

「你到底怎麼了？」正風發現她真的很不對，過去，不管他開怎樣的玩笑，她都不曾用這種口氣跟他說過話。

「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自知說得太過火，玉倩主動道歉，末了，她又嘆了一口氣。

「發生什麼事了嗎？」她下垂的唇角引來他強烈的關注。

她搖頭，不想多說。

「看你這麼沒精神，需要我幫你『提神』嗎？」他花花公子的壞習慣，又顯露了出來。

「不需要。」玉倩不高興的瞪了他一眼。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她絕不會聽錯他藏在話下的意思，要不是他老是這副德性，她又怎會說他沒女人會死？

美眸瞪着他的臉，玉倩的心裏卻想着另一個男人，驀地，她想起豐毅跟她說過的話。

「我警告你，要是下次你再這樣跟我說話，我一定會叫我男朋友來修理你。」豐毅說過的，要是這個色鬼吃她豆腐，他會幫她討回公道的。

濃濃的思念再次攫住她的心，他曾對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那些曾有過的共同回憶深入她的骨髓，讓她忘不了，也讓她倍覺思念他。

「你有男朋友了？」正風訝異不已。

真看不出來，她居然有男朋友了！他幾乎天天和她相處，可為什麼連她身邊出現了別的男人，他都不知道？

「不可以嗎？我都幾歲了，有男朋友值得你這麼大驚小怪的嗎？」真是的！就這麼看不起她，以為她真的沒男人要嗎？

玉倩還是瞪着他，不過這次的眼神多了強烈的不滿。

「沒，」正風仍是往常那副弔兒郎當的笑臉，「只是驚訝有男人肯要你罷了。」

「你這張狗嘴果然吐不出象牙來！」玉倩生氣了，「你這個沒女人會死的男人都有女人搶著要了，我的條件又不是差到哪去，怎麼會沒人要？」他真是可惡死了。

「話可不是這麼說，」他繼續跟她打哈哈，「男人是越老越值錢，而且我雖沒家財萬貫，可憑着自己的才華，也創出了一片天地，說我是黃金單身漢，是一點也不為過。可女人恰恰和男人相反，雖然你工作能力很好，可也……」他留了個話尾。

「你很過分唷！你是在暗示我人老珠黃了嗎？」要是他敢說是，她一定會拿刀閹了他，讓他再也沒風流的本錢。

「我沒這麼說。」他直接否認。

又不是不要命了，眼前的女人已經目露凶光，他哪敢再挑釁？

正風瞧了瞧她。她現在的狀況，看起來不像是戀愛中的樣子，沒有該有的甜蜜，還好像有點憂愁，難道是出了什麼事？

「這麼說來，你這麼沒精神，是為了你的男朋友啰？」

相處這麼些年，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她這麼無精打采、有氣無力的樣子。

盯着他半晌，看出他眼底的關心，玉倩收起利刺，和他聊了起來。

她真的需要個談心的對象。

「他不見了。」吐出幾個字，玉倩的心一片酸澀。

他甚至連隻字片語都沒留，除了曾說過的那句，他會回到她身邊。

可更令她心酸的是，她連想去找他都不知道該上哪找，她對他的了解，真的太少了！

「為什麼？」

「不知道。」她要是知道的話，也不會這麼難受了，「不過他跟我說過，他不會拋下我，最終他一定會回來我身邊的。」

雖然相信他，但她心裏還是不安。

「男人的承諾不可信的。」站在朋友的立場，他提出中肯的建言。

他自己也是個男人，他懂男人的心態。會鬧失蹤的男人，多半可靠不到哪去，至於男人給的承認，聽聽就好，不用放在心上，因為會做到的，根本就沒幾個，他也時常對女人許下自己達不到的承諾！

「那是你！我的男人不是一般的男人，他跟別人不一樣。」玉倩斥責他，跳出來維護豐毅。

「每個女人都這麼說。」可偏偏她們的男人，全都跟別人一個樣。

他不是想潑她冷水，只是希望她早早看清，才不會傷得更深。

「閉上你的烏鴉嘴，他跟你不一樣，才不是那種會對女人花言巧語的人。」嘴上堅定，可他心裏還是有那麼一絲的不確定，畢竟她有的，只是他的一句承諾。

「好，我不說，就讓時間來證明一切。」正風攤手，不再多說。

反正，時間自會證明誰是誰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