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你在胡說什麼?!」寺島真一反手狠狠揪住男人的狩衣,也許受驚過度,聲音都變了。

「雖然不是不能對付,可是每次都搬出火炎神王來,我也是會頭疼的。」男人如此說道。

「解開封印!」寺島真一怒不可遏,「不然我把你揍成豬頭!」

「呵,也只有你敢這樣對我說話。」男人說着,一手握住了寺島真一掐着他衣領的手腕,看上去很輕鬆的樣子,卻讓寺島真一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這個封印能讓你在我的面前失去火炎神王的保護,你放心,只是針對我而已。」

「快放手!惡魔!」寺島真一用力掙紮起來,可是沒用。

「就像你說的,我是個惡魔。你招惹了我,我怎會輕易地放手?而且我發現……」男人惡意地貼近寺島真一的臉,看他倒吸一口氣,驚慌失措地轉開臉去的樣子,輕笑道:

「調教你,比想像中的更有趣。」

猥褻的語言加上緊擁的姿勢,寺島真一以為男人會吻過來,驚跳了一下,但男人的嘴唇只是滑過他的臉頰,在他的耳邊低喃道:

「我叫青鸞,記住了,真一。」

戀人一般親昵地低語,不容抗拒的霸道,男人的鼻息吹過耳朵的瞬間,寺島真一竟什麼也話也說不出來!

那低沉的聲音就如同無形的手那樣,牢牢抓住了他的心臟,激起一陣狂猛的心悸,就連指尖都在微微發抖。

這個叫做青鸞的男人放開了他,寺島真一獃獃地跪在那裏,無法回神。

「你是不是忘記了什麼?真一。」青鸞對他這麼說道,那個瞬間,寺島真一好像自己真的忘記了什麼事情,在心的某個角落裏,到底是……

「哎呀,真一,你在那裏做什麼?」緊接着,寺島真一那鼓動着心跳聲的耳膜,聽到了川崎千代子既驚訝又好笑的聲音。

「啊!」寺島真一驚醒似地抬頭,怎麼回事?他居然把緊挨身旁的川崎千代子,還有和尚們忘得一乾二淨!

「真是的,怎麼怕成那樣,讓住持大人見笑了。」川崎干代子很尷尬地鞠躬。

和尚們則的是畢恭畢敬地端坐着,彷彿完全沒有看到剛才龍捲風般的狂炎,川崎千代子的反應也很奇怪,好像剛才有人按下了暫停鍵,時間現在才開始流動似的。

「這是……」寺島真一不認為青鸞有讓時間停止的能力,那麼……他突然醒悟,「是被……催眠了?!」

「不必拘禮,川崎女士,再怎麼說,是人都會怕鬼的。」青鸞說道,那優雅和善的笑容,反而讓川崎千代子更過意不去了。

「不,作為除靈師,這實在是太失禮了。」

寺島真一瞪着青鸞,用尖銳的眼神質問着他,顯而易見的,大家都被都青鸞催眠了!

但是這是怎麼做到的?又是何時下手的?為何自己一點也沒有察覺到?就算是催眠術的川崎千代子也需要一定的輔助,比如柔和的燈光、古典音樂等等。

可面前這個男人不僅輕易地催眠了他們,還讓他忘卻了旁人,寺島真一毛骨悚然,他既然可以迷惑大家的神志,那麼也可以輕易地傷害到……

「真一,你怎麼還愣著?」川崎千代子責怪道。

寺島真一別過臉去。

「這孩子真是……」

鐺!鐺!寺院裏的鐘聲響了起來。

「呵,時間不早了,不如用了晚膳再敘吧。」青鸞的聲音聽上去十分舒服,川崎千代子當即就同意了,讓寺島真一說聲「等等」的機會都沒有!

川崎千代子站了起來,她的腿也有些麻了,身子略微一歪才站穩,心裏還納悶:「怎麼才坐了這麼一會,腿都會痛啊。」

「這邊請。」青鸞狩衣的袖子上有種淡雅宜人的香味,非常好聞,川崎千代子欣然走在他的身後。

「這混蛋在打什麼主意!」寺島真一看着男人頎長的背影,剛才男人雖是輕描淡寫地轉過去,但確實地瞟了自己一眼,似乎在說:「暫時,我不會怎樣的。」

「可惡!我怕你不成!」無論如何也要保護好川崎姐,而且他還有很多事情要問,寺島真一咬了咬牙,追了上去。

晚膳的地方是一棟獨立的茶室,兩層樓高,在寺院南面靠近山麓的地方,茶室正前方有錦魚池,和大片的牡丹花叢,像宮廷一樣華貴,空氣里瀰漫着花草清香再加上朦朧的月色,讓人恍若身處仙境之中。

「真是美景啊。」川崎千代子再次感嘆道,涼風習習,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納涼場所了。

「很高興您能喜歡,茶室的後面還有溫泉,雖然比不上大溫泉池,可也有特殊的療效,夏天泡起來也舒爽,您要不要試一下呢?」月光下,青鸞的微笑更多了一份魅惑,川崎千代子心蕩神馳,喃喃道,

「可是我們今晚就要趕回大阪的。」

搭JR東海道線從大阪到京都只要半個小時,川崎千代子和寺島真一今天只是走訪委託人,了解事情的大概,並不打算留宿。

「其實,我有個不情之請。」青鸞微側着頭,月光勾勒着他完美的臉幫輪廓:

「古伊賀花樽上發生的靈異現象,我們束手無策,說來慚愧,雖然身為住持,卻完全摸不到頭緒,如果兩位能住下,直到委託結束的話,本寺院願意增加一百萬日元的酬勞。」

「什麼?」寺島真一一聽就冒火了,「你以為用錢就……」

川崎千代子一把拉住寺島真一的手臂,眨眼道,「老闆不是也交待過,要我們完成委託(收到錢)后再回去嗎?」

「可也不用住在這兒啊,外面就有旅館。」寺島真一立刻說道,又狠狠地瞪了青鸞一眼,這個混蛋絕對是故意的,明明一口氣就可以說完的事情,他要一拖再拖,現在還回不去了。

「旅館不用錢嗎?」川崎千代子很實際地說,「真一,我記得你是很節省的啊。」

「不滅」事務所那麼大的一棟豪宅要打理,源賴忍對金錢沒有自覺,花錢如流水,她這個管家可是當得很辛苦的。

「但是川崎姐——」寺島真一正想抗議,幾個小和尚端著晚膳進來了。大家的注意力也都集中到了他們身上。

鯛魚生魚片,味噌湯,帶汁的裙帶菜,還有做成櫻花形狀的染色麵筋,七八盤做工精緻,完全是京都風味的料理一一擺到客人們的面前,清香四溢。

為找委託人的房子奔波了一個下午,川崎千代子早就飢腸轆轆了,現在更是陶醉於料理的豐盛和巧奪天工,寺島真一無奈地嘆了口氣,哪天,他會被川崎千代子賣掉的吧。食物很美味,可寺島真一吃了一點就不想吃了,這些日子以來一直騷擾他的變態男人就坐在對面,他怎麼可能吃得下?又煩躁又緊張,聽着川崎千代子愉快的笑聲,拿筷尖來回戳著湯碗中的豆腐。

青鸞一副怡然自得的樣子,而且很會討女人歡心,難以置信他居然是個和尚,他究竟是什麼居心?寺島真一搗爛了豆腐,鐺的一聲,忍無可忍地放下筷子。

「我去趟洗手間。」寺島真一這麼說道,站了起來,經過位於上座的青鸞身邊時,恐嚇般地說:「你出來一下。」

他說得很輕,也不知青鸞聽到沒有,徑自走了出去。

「有意思……」青鸞輕輕抬袖,呷了一口清酒。

「真一,你要快點回來哦,有你愛吃的海苔卷!」川崎千代子沖真一的背影喊道,她已經有些醉了,精神亢奮得很,

「住持大人,再來一杯吧?」

……庭院裏有些悶熱,大概是要下雨了,夜空中的雲層都變得層層疊疊,半掩著月亮,整片庭院就像被濃墨潑到一樣,除了深淺不一的黑色,什以也看不清。

寺島真一站在茶室外廊,這裏靠近樓梯口,身後就是洗手問。

由於光線太暗了,他豎起耳朵聽着,青鸞好像沒有跟他出來,這裏鋪的是木板,人一走路,就會有吱嘎的響聲。

「難道他沒有聽見?」寺島真一很失望。

「原來你喜歡在這種地方幽會啊。」

正猶豫着要不要回去時,一股氣息吹上寺島真一的耳朵,嚇得他差點驚叫出來,猛地轉身,後腦砰地撞上窗框,向外半支起的窗戶啪地閉合了,不偏不倚地壓住了寺島真一的頭髮。

——好、好丟臉!

「嗚!」寺島真一用力地拉扯,但是窗框的凹槽把頭髮咬得死死的,眼睛裏立刻冒出幾滴淚。

「怎麼每次見到你,都有狀況。」青鸞的語氣是忍俊不禁,而非同情。

「要你管!」在察覺到那抹黑影是青鸞伸過來的手臂時,寺島真一就像落入陷阱的豹子一樣,沖走來的獵人齜牙咧嘴地凶著。

「別動,你難道想變禿頭嗎?」青鸞拉住窗子,往外輕輕一推,霎那間頭髮被解放了,寺島真一鬆了一口氣,又發現……

此刻青鸞的雙臂正按在窗框上,如同月色那樣地籠罩着寺島真一,那雙總能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眸,正自上而下地凝視着他。

不知道是因為那香氣還是審視似的眼神,寺島真一覺得有些頭昏目眩,本來就不大聰明的腦袋,一遇上青鸞,似乎更遲鈍了。

「你找我,想談什麼?」青鸞又湊近了些,寺島真一不免氣促。

「就是……(混蛋,你為何半夜騷擾我?還加上個什麼狗屁封印!)」寺島真一本想這麼質問,可是話一出口就變成了:

「花瓶上的靈體,到底是個什麼東西?」

「看不出你對工作很熱心嘛。」青鸞笑了笑,煞是好看。

「跟你比是當然的。」寺島真一不容氣地說道:「不是住持嗎?怎麼除不了鬼?」

「這個……怨靈如果不願意出來,我再大的本事也是無可奈何的。」鸞輕輕地收攏些雙臂,表情無辜。

「什麼意思?」

「打個比方,假若那裏有一張紙,我叫你撿起來,你就去撿了,可前提是你看見了那張紙,才能把紙撿起來吧?怨靈也是一樣的,如果看不見,你怎麼消滅它呢?」

繞來繞去的內容,寺島真一有聽沒有懂,很不耐煩地說,「可總是會出來的吧?」

「這就不一定了,怨靈的心思,活在世界上的你和我怎麼會懂,不過……我懷疑是咒。」

「咒?」

「這是一種信念,最簡單的咒是名字,複雜的咒就……」

「什麼咒啊咒的,你帶我去看花瓶就行。」寺島真一不大明白陰陽寮的術語,他可不是源賴忍,博古通今,不僅懂陰陽術,還研究佛教經書和西方的巫術。

消滅怨靈后就可以回家了,其他的寺島真一都不想管,反正能早點離於開這個變態就行了!正這樣想時,下巴突然被青鸞捏住,並抬了起來。「干、幹嘛?」寺島真一受到驚嚇的身體繃緊了,結巴道。

「想去的話,就看着我說出請求。」青鸞盯着他,那種眼神讓寺島真一緊張到幾乎窒息。

「不說嗎?」青鸞似乎不打算就這樣放過真一,他語氣雖然溫柔,但態度非常地強硬。

從剛才起,真一就有意無意地避開青鸞的視線,不知為何,看着他的跟睛時,總有種無處遁形的強烈壓迫感?寺島真一心裏有着千百萬個不願意,但還是慢慢地移動了視線,對上青鸞有冷酷的黑眸,用於澀得不能再千澀的聲音,說道:「請你……帶我去吧。」

「差不多。」青鸞旋即鬆開了他的下巴,就算他離開了,寺島真一仍覺得心跳如鼔。

「跟緊我。」青鸞又溫柔地提醒道:「路上很黑,別摔跤了。」

一會兒是個冷酷的惡魔,一會兒又表現出人性的體貼,青鸞難以捉摸的個性,讓寺島真一感到無所適從,但他也不會怯弱地逃開。

走完長長的渡廊,經過庭院,又走過偏殿,踏上鵝卵石小徑,繼續前行,七轉八轉下,寺島真一已經分不清東南西北了,整一座大寺廟就像一個迷宮,到處都是類似的景物和長廊。

「到底還有多遠?」他忍不住問道。

「到了。」青鸞停在一問很大的禪房前,木格子拉門緊閉着,四周十分寂靜。

「這是哪裏?」寺島真一抬頭看了看門側一塊古老的木牌,上頭用漢字寫着「幽玄」。

「存放花瓶的地方。」青鸞微笑着答道,「你怕了?」

「我才不怕,我只是想出來這麼久,川崎姐會擔心的。」寺島真一瞪了他一眼,這個男人穿着長袖闊褲,走了二十多分鐘,居然一滴汗也不冒。

「不用擔心川崎女士,小野會照顧她的。」青鸞肯定地道,寺島真一冷哼了一聲,沒多說話。

青鸞呼地拉開了格子門,裏面比想像中的更要寬敞,大概有二十多席榻榻米屋子中央擺放着一張四方的黑漆彩繪茶几,以及配套的六張坐墊。

就像知道會有客人到來一樣,坐墊兩旁的五盞燭燈已經被點亮,光芒透過淡黃色的絲綢罩子,把房間的四壁熏染得更加古雅宜人。

「打擾了。」就算沒有人,寺島真一仍是循規蹈矩地脫下鞋后,才走了進去。

青鸞跟着他進屋,並輕輕地關上了紙門。

「花瓶在哪裏?」寺島真一大步地跨過矮腳茶几,直朝房內上首位的「床之間」走去。

(床之間:坐席上首的牆壁間凹進約一張榻榻米大小,不設長幾,而造起的略高於坐席一張榻榻米高度的枱子,用來擺放花瓶、香爐、寶刀等貴重品,枱子上方則可懸掛字畫,是室內比較莊嚴的地方。)

「不在那裏嗎?」青鸞反問道。

「沒有啊。」床之間上確實擺放着花瓶,但不是下午看到的那個,而是一隻長頸的青花瓷瓶。

「你記錯了吧?」寺島真一說着回頭,正好看見左手邊有一道頗為寬敞的格子門,因為和牆壁的顏色一樣,剛才走過的時候,還真沒察覺到。

「這是壁櫥,還是……」正想着,他看到青鸞朝那扇格子門走去。

啪啦。

格子門洞開,裏面一間八席榻榻米的卧室,向外敞開的廊檐連接着一個古色古香的封閉式庭院,儘管這裏的面積比客廳小許多,但是相對只放兩床雪白被褥來說,是足夠寬敞的了。

看上去整潔又柔軟的被褥,在寺島真一眼裏卻是說不出地刺目,心裏略噔一驚,語氣急促地道:「算了,我想回去了!」

然而就在他倉皇轉身,想要逃出去時,青鸞一個箭步,捉住了他的手臂,低聲道:「你以為……我會就這樣放你回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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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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