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月紗櫻頭戴花冠，淡綠的紗裙隨風輕揚，唇角的笑容聖潔而溫柔，像森林中的春之女神。

她玉蔥般的手指輕輕拂上千夜薰的雙唇，輕柔如夢，帶萬種風情；她輕輕依偎進他的懷中，眼波流淌千萬縷情思，踮起腳尖，含羞地等待他充滿愛意的親吻……所有的燈光、攝像機對準他和她——等待——眾記者屏住呼吸——等待——千夜薰在鏡頭前的首次獻吻！

「卡——！」

MV的導演牧紳大手一揮，對千夜薰大吼：「這場是吻戲！站在那裏做什麼！抱住她！去吻她！」

見鬼，明明千夜薰這幾天的心情看起來很好，才特意安排一個接吻的鏡頭，原以為趁他好心情或許可以接受，沒想到還是同樣的結果。

千夜薰掙脫月紗櫻抱住他的雙手：「腳本里沒有親吻的鏡頭。」如果有，他根本就不會來。從不拍親密、暴露的MV是他一貫的原則。

牧紳無奈：「千夜薰，你變通一下好不好？如果在這張MV里可以加上你和新人王月紗櫻接吻的內容，一定可以超強大賣！」

千夜薰回答：「以前也沒有，賣得都很好。」

一句話將牧紳堵回去。

的確，他所有的專輯都是乾乾淨淨的，但是銷量和受歡迎程度都是最熱烈的。牧紳覺得千夜薰能在娛樂圈發展到大紅大紫真是個奇迹，不過，也只有他這一個奇迹。

「請您修改一下拍攝方案。」畢竟，牧紳是他比較尊敬的一個導演，鮮少提出所謂「符合市場需要」的MV腳本。

牧紳嘆息。千夜薰肯如此低姿態地回絕他的要求，已經很難得，算了，再堅持下去也不會有用的。他招招手，喚副導演過來商議變更方案。

安靜的角落。

月紗櫻咬緊嘴唇走近千夜薰：「你為什麼要這樣做？」

千夜薰坐在躺椅上休息，沒有說話。

「你知道這次對我很個重要的機會。」跟千夜薰在鏡頭前接吻，多好的緋聞啊，她會成為全世界關注的焦點。如果能把握住，她便可以趁此東風，大紅特紅。

「跟我無關。」他的聲音冷淡。

月紗櫻跺腳：「你明明知道人家對你的心意，怎麼會跟你無關呢？」像她這樣青春純潔的美女，多少人垂涎欲滴，他一定也對她感興趣，只是不好意思講出來罷了。這一點，她很有信心。

千夜薰站起身。

她纏着不走，那麼他就離開吧。寶貴的休息時間，不願意都被她浪費掉。

月紗櫻抓住他，嬌嗔地說：「薰——」

「卡嚓！」

閃光燈一閃！

一個紅頭髮的少女賊笑兮兮地冒出來：「精彩啊！天皇巨星千夜薰和新人女王月紗櫻擦出驚人火花！」

見到她，喜悅緩緩自薰眼底流淌出來。

月紗櫻先是一怔。

然後挺起胸脯，笑得很輕蔑：「是又怎樣？你的反應倒迅速，這麼多記者只有你一個人抓拍到。」哈，她和千夜薰的緋聞又可以再起波瀾了！這個紅髮少女出現得實在是太及時了！

小泉把相機收起來：「沒辦法，你們地點選擇得太隱蔽，在記者們的視線之外，只有橘子周刊的天才娛記小泉才能敏銳地捕捉到精彩瞬間。」

「你就是火焰小魔女小泉？！」早就聽說過這個名字，聽說本領大得很，上天入地沒有她搞不到手的新聞，原來是這麼一個幼齒的少女。

「是啊！」小泉得意地笑，嘿嘿，看來自己的名氣很大嘛，一分耕耘一分收穫啊。

薰微笑：「你怎麼才來？」

「嘿嘿，」小泉對他笑，「我有點事情耽擱了。怎麼樣，這裏有沒有發生什麼有價值的事情？」所謂的「有價值」，當然指的是有新聞價值。

「沒有。」

薰遞給她一方紙巾，她的額頭儘是汗珠。

月紗櫻狐疑地打量她和他：「你們認識？」

冷傲如冰霜的千夜薰，居然可以如此和顏悅色地同一個娛樂記者講廢話？！肯定有古怪。

小泉翻個白眼：「哪裏有娛記不認識明星的？」

「不是那麼簡單。」

兩人的神情決不僅是單純的認識，月紗櫻上下打量小泉，她除了一頭紅髮分外打眼，一點出奇的地方都沒有啊。

小泉討厭她那種輕蔑的眼神，揮揮手說：「喂，你走開一下好不好？我有事情要跟千夜薰講。」

月紗櫻的鼻子都驚歪了：「你讓我走？！你算哪根蔥？！」

薰聽到這話心裏很不高興，目光冰冷如劍：「她是我的朋友。」

「朋友？！」月紗櫻怪叫，「我看是地下情人吧，千夜薰，你的審美標準實在是有夠怪異！」

她的叫聲將一些記者的注意吸引了過來。

小泉眯起眼睛：「你到底走不走？再亂說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啊。」

「怎樣！你能對我怎樣？！」

月紗櫻瞪她。

小泉嘿嘿一笑，邪惡地說：「你忘記剛才的照片了？想爆緋聞是吧，當心我讓你爆醜聞！」

月紗櫻驚大雙眼。

「嘿嘿，新人女王為出位，勾引天王千夜薰慘遭被拒……如何，夠不夠份量啊？」

月紗櫻張口結舌：「你——你——」

魔女……她相信小泉做得出來……「趁我現在心情還不錯，你還是趕快走遠些好了，」小泉得意地笑，「記住，你不亂講話，我就不會亂講話。」

月紗櫻像一陣煙溜走了。

小泉坐到薰旁邊的躺椅上，疲倦地攤開四肢：「哎呀，跑了一天，快要累死了。」

薰打開一罐冰鎮飲料給她。

她「咕咚咕咚」大口喝下去，喘一口氣，然後，歪過腦袋，瞅着他笑：「薰，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過分？」

「威脅月紗櫻？」他將紙巾遞給她，她特別容易出汗。

「對。」

「她本來就煩人，只有你能將她打發走。而且，」他的眼睛閃亮，「你並不像自己宣稱得那樣狠心。」

小泉心虛地咽一下：「嘿嘿，是嗎？」她可不敢保證。看見月紗櫻的手抓在薰的胳膊上，她有種想打人的衝動。

薰忽然問：「你在忙什麼？」

小泉楞一下，眼睛轉了轉：「嘿嘿……」還是不要告訴他好一些，「嘿嘿……」

薰微笑：「不方便講就不要講，我只想知道有沒有可以幫忙的地方。」

小泉感動得涕淚交流，忍不住握住他的手：「薰，你對我真好。」

薰反握住她，將她的手握在掌心。

「我什麼也沒做啊。」

小泉拚命搖頭：「你關心我，緊張我，讓我覺得好幸福！」

薰凝注她：「以前沒有人關心你嗎？」

「那不一樣，」小泉可愛地笑，「被自己喜歡的人關心，會覺得特別幸福啊。」

她的話撞進他的胸口。

溫暖的感覺濃濃將他包圍，他情不自禁拉起她的手，輕輕吻在她的手背上。

輕柔的吻，從手背一直甜蜜到她心底。

半晌小泉才清醒過來，急忙將手掙脫，慌張地說：「你瘋了，這裏有很多記者！」

薰笑得不以為然：「我喜歡你，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情。」喜歡她，哪怕被全世界的人知道，他也喜歡她。

小泉哭笑不得：「你是明星，是公眾人物，如果大家知道你交了女朋友，會對你有影響的。」

「如果我退出娛樂圈，」薰深深望住她，「你還會同我在一起嗎？」

她驚住。

良久，望着眼前俊美無儔的薰，她問：「你喜歡唱歌嗎？」

薰想一想：「喜歡。」

「那麼……」

「可是如果只能選擇一樣，我希望留你在我身邊。」

小泉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觸動了，她的眼睛柔和如春夜中的湖水：「薰，放心，我不會讓你面對這樣的選擇。」

她會保護他。

沒有人可以傷害到小魔女立誓要保護的天使！

※※※

冷飲店。

明曉溪將一個檔案袋放在桌上。

小泉兩眼放光撲上去，打開它，只有菲薄的幾頁紙和一張照片，可是——已經足夠了！

她放鬆地靠在椅背上，對明曉溪笑：「姐妹，謝謝你啊。」

明曉溪撥弄著橙汁中的冰塊，不放心地瞅她：「你究竟在做什麼？神秘兮兮的，要我去請瞳幫忙，又不肯告訴我是什麼事情，檔案袋傳來傳去像在做間諜。喂，你不會在做壞事吧！」

小泉白她一眼：「去！我小泉最具正義感，仗義行俠、鋤強扶弱是我做人的原則！」

一口橙汁險些噴出來，明曉溪笑得打跌：「那是你嗎？擅長卧底挖八卦的小泉記者？」

小泉氣惱：「這種事情，你為什麼總是念念不忘。」

「我真可憐，」明曉溪嘆息，「被人出賣了N次，連念一下都不可以。」

小泉搖搖她：「好了好了，曉溪是世界上最寬宏大量的好人，才不會永遠不忘人家犯過的一點小錯。」

慢悠悠吸幾口橙汁，明曉溪還是有些擔心：「你找到的資料會不會傷害到別人？」

小泉無奈地舉起右手：「我發誓，如果我用這些資料對別人造成傷害，就讓我——」

「永遠失去信用。」

明曉溪接住她的話。

小泉眨眨眼睛：「我以為你會讓我永遠失去你。」

明曉溪微笑：「一日是朋友，終身是朋友。」

小泉也微笑。

她突然間發現，原來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還有一件事。」明曉溪鄭重地對她說，「上次跟你提過有黑道上的人糾纏威脅千夜薰，你知道是什麼事情了嗎？」

小泉搖頭：「我問過薰很多次，他都說不用擔心，不肯告訴我。」

明曉溪點點頭：「可能他覺得告訴你，只會讓你煩惱，並解決不了事情吧。」

「究竟為什麼？」小泉知道她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個話題。

明曉溪看她：「應該是『日興社』的人想要重振旗鼓，但是原本的地盤和生意都被『牧野組』奪走了，他們便將目標投向了來錢最快的娛樂界。」

小泉屏息聽着。

「千夜薰是最炙手可熱的明星，受千萬人追捧，但是從來潔身自好，沒有拍過暴露的鏡頭。」明曉溪頓一下，嘆氣，「於是他們覺得，如果可以讓千夜薰接拍一部艷情片，肯定會大賺特賺。」

「艷情片？！」

小泉暈倒，就算地球在下一刻滅亡，薰也決不會接這種片子的！

明曉溪苦笑：「就是這樣。」

「完了？」

「呵呵，我講完了，但是『日興社』想做的事情並沒有完。」

小泉說不出話。

明曉溪看了看面色蒼白的她，嘆道：「讓千夜薰小心些吧。」

※※※

千夜薰的別墅。

長長的餐桌擺着精緻的美食。

燭光搖曳。

浪漫而溫馨。

一盆盛開的小雛菊，熱烈清香。

薰從廚房端出最後一道香噴噴的烤雞，色澤金黃得讓小泉口水大流。

他在餐桌另一端坐下，對她笑：「可以開動了。」

薰換上了普通的襯衫，頭髮乾淨清爽，紫羅蘭色的眼睛像小雛菊一樣有純潔清新的味道。

小泉沒有動，搖搖頭：「不要。」

薰滿眼困惑，她不喜歡這些菜式嗎？

小泉撅起嘴巴：「我們坐在餐桌的兩端，離得太遠了，不開心！」不能跟薰靠得近近的，飯菜再好吃也沒有意思。

薰笑了：「那怎麼辦？」

小泉咧嘴一笑，搬著椅子挪到他那邊，再將菜都移過去，燭火也擺在兩人面前。望着近在呼吸間的薰，她笑如花開：「這樣就很好了！」

他和她肩並肩坐在一起，柔黃的燭光將二人的影子投在地板上，恍惚疊成了一個。

「嗯，你的手藝真的很棒！」

小泉讚不絕口。

薰笑着低下頭，有她這句話，一生一世為她做菜都快樂。

「你為什麼不說話呢？」小泉扭過頭，笑眯眯看他。

薰將一塊金黃的雞肉放進她的碟中，笑得有些羞澀：「我喜歡聽你說話。」

小泉瞪他：「我也喜歡聽你說話啊。」

「說什麼？」

小泉放下刀叉：「就說，有人威脅你接拍艷情片的事情。」

薰怔住。

他深深望着她：「你都知道了？」

小泉點頭。

「你真的很有本領，」薰笑一笑，「好像知道的人很少。」除了他和神木，應該沒有人再知情。

「他們怎樣威脅你？」她打斷他。

「小泉……」

「說啊！」

薰吸口氣：「他們說，如果我不接拍，會將我毀容，會讓我殘疾，而且就算我不想拍，也一定會拍。」

涼氣從小泉的頭頂灌進去！

她抓緊他：「你怎麼說？」

「我讓他們滾。」

小泉瞪着他。

「就這樣？」

薰微笑：「我不怕他們。」

小泉癱軟在餐桌上，天哪，薰究竟是無知還是無畏？！

※※※

金色的捲髮，海水般湛藍的大眼睛，一雙可愛的酒窩閃閃發光，這個天使般的少年笑吟吟地瞅著薰和小泉。

小泉上下打量他：「就是你？」

少年仰起頭：「是啊，就是我。」

為了保護薰的安全，她拜託曉溪幫忙找一個腦袋聰明、身手不凡的保鏢。曉溪很快就找好了，並且約好讓他們這個時間、這個地點見一下面。

可是——就是這個少年人？

究竟是男是女從外貌上都很難辨別，而且看少年細皮嫩肉、弱不禁風的樣子，實在讓人擔心。

「我是蘭迪。」少年人開始自我介紹。

小泉依然懷疑：「是曉溪讓你來的嗎？你知道要做的事情是什麼嗎？」

蘭迪咧嘴笑一笑：「知道，我的任務是保護千夜薰不受到威脅和傷害。」

小泉皺緊眉頭，不知怎麼始終對他不放心。

「你可以做到嗎？」

蘭迪心裏嘀咕，物以類聚、人以群分，明曉溪那個可惡女人的朋友果然也麻煩的很。

他故意笑得很有自信：「你應該知道牧野組的鬼堂吧。」

「嗯。」鬼堂據說是牧野組中功夫最出眾的。

「我和他的地位是一樣的。」

小泉眼睛閃一閃：「就憑你？」

蘭迪暗暗咬牙，這個紅毛丫頭居然敢侮辱他。不過，為了大計……他冷笑：「就算不相信我，也該相信明曉溪吧，是她讓我來的。」

這個——小泉躑躅。

曉溪做事一般來說不至於出什麼大的紕漏，或許這個蘭迪果真不可貌像。

這時，薰說話了：「小泉，沒有必要特意讓人來保護我，公司有專業的保安。」

小泉嘆氣：「可是，你不喜歡讓保安二十四小時跟隨你，壞人下手的機會太多了。」

「他們可能只是恐嚇，不用大驚小怪。」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薰苦笑：「難道讓蘭迪整天跟在我身邊？」

蘭迪笑嘻嘻插嘴：「我會很識趣的，沒有危險的時候我會躲在一邊，」嘿嘿，去玩，「小泉來找你的時候我也會馬上閃開。」否則會肉麻到寒戰。

小泉瞥他一眼：「小弟弟蠻機靈的。」

蘭迪笑得合不攏嘴：「那還用說！」話說完，他才緩過來勁兒，臉皺成一團，大喊，「我不是小弟弟！」

此時，小泉已經拉着薰走遠了，遙遙可以聽到她不感興趣的聲音：「知道了……小妹妹……」

蘭迪急得跳腳，臉兒漲紅地吼叫——「我也不是小妹妹！我跟牧野一樣大！」

可惡的女人！

果然跟那個明曉溪是死黨！

遠處。

小泉懶得去理蘭迪。

她望望身邊像小雛菊一般微笑的薰，臉皺成一團——孩子氣的保鏢……會不會有問題啊。

「怎麼了？小泉。」薰看着她。

「沒什麼！」

她笑得若無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