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好吧。

她果然是雄哥的乾女兒。這下不但藥頭是誰沒抓出來,自己跟阿奇兩人還在雄哥的家被削了一頓。這就算了,最倒霉的是……於皓戴着安全帽,從後照鏡瞥見坐在自己後座的小女生,頓時覺得全身無力。

最倒霉的是,雄哥居然拗不過蕾蕾,派自己當這丫頭的貼身保鏢,每天護送她上下課?!

於皓簡直想把她丟掉,馬上丟掉!他現在被毒品跟一些亂七八糟的麻煩搞得心煩意亂,連睡覺的時間都快沒有了,居然要他天天送這討厭鬼上下課!

他皺緊眉頭,用最快的速度把蕾蕾載到家。

蕾蕾跳下機車,滿意地脫下安全帽,「欸,別忘記明天早上來載我啊!」她揚起笑容。

於皓白了她一眼,催動油門再度飆迴路上。

回到家,見不著語燕的身影。

他嘆氣,想到今天自己聽從阿奇的話,想製造些浪漫,替那天為了阿烈的事情吵架而道歉,誰知道即便他有心和好,兩人還是爆發了口角。這次語燕不發一語,直接跑到紅豆家過夜,擺明就是跟自己賭氣。

唉!

於皓再嘆口氣,望着空蕩的屋子,他窩在沙發上喝啤酒,寂寞,一點一點侵蝕他。

這天,阿奇帶阿烈到自己管轄內的電玩店巡邏,老闆一見到阿奇,連忙上前招呼。

「阿奇哥,來,抽根煙。」老闆拿出煙跟打火機。

「嗯,」阿奇叼著煙,「店裏生意怎樣?」點燃煙,他深吸一口,問。

「托阿奇哥的福,還不錯。」老闆笑得高興。

兩人閑聊之中,忽然從外頭衝進兩三個人,只見他們手拿球棒,見人就打,頓時整間電玩店陷入一片慌亂。

阿奇氣炸了,這些人膽子還真大,連自己站在這裏都敢進來鬧場!二話不說,他抄起放在牆邊的球棒,跟阿烈兩人衝上前跟對方杠上。

沒兩下子,衝進來的人立刻一鬨而散,阿烈不肯罷休,拿着球棒追了出去。後頭的阿奇也想跟出去,但是回頭看店裏一片凌亂,自己得留下來善後,因此只能站在裏頭干著急。

阿烈追了幾條街以後,轉進一條小巷,赫然發現老鼠竟然站在巷尾。

「嗨,兄弟,好久不見啊。」老鼠走上前,笑得虛假。

「是你?你想幹什麼?」阿烈表面上看起來有些防備地盯着老鼠,其實一直用餘光注意阿奇是否已經跟上來。

「別演戲了,於皓他們的人沒跟上來。」

「老鼠,你又在玩什麼花樣?」餘光再度一瞥,阿烈發現阿奇已經出現在巷頭,正往這邊跑過來,因此他故意拉開嗓門,引起阿奇的注意。

「哎呀,大家都在豹哥底下做事情,講話那麼生疏幹嗎?怎樣,經過剛剛那一鬧,他們應該信你了吧?」老鼠見阿烈提高嗓音,也跟着大吼,一點也沒發現這是阿烈故意設的圈套。

「你在說什麼?小心我打爛你的嘴!」阿烈揮了揮球棒,語帶威脅。

「你敢?別以為豹哥他……」話還沒說完,阿烈果然一棒揮下來,打得老鼠登時鼻血直流。「哇靠,你還真打!」

「你們這群畜生,害死了坤哥,現在又想來害我?我今天就殺了你替坤哥報仇!」說着,阿烈又揮棒打得老鼠唉唉直叫。

阿奇本來想衝上前幫阿烈,但是聽到他們一開始的對話,又無法弄清楚阿烈到底是不是阿豹那邊的人,因此他躲在巷口,靜靜看着這一切。現在看到阿烈又真打老鼠,一顆簡單的腦袋實在分不清楚究竟是誰在演戲。

老鼠挨了好幾棒后,也才慢慢明白阿烈是在公報私仇,不然這本來就套好的戲碼哪有阿烈拿球棒猛扁自己的這段啊!

「可惡!這筆賬我遲早跟你算!」老鼠捂著血流不止的鼻子落荒而逃。

阿奇看老鼠走了,想到自己一直躲在這也不是辦法,正想偷偷閃人,阿烈卻回身發現了他,「阿奇!你來了……」

被叫住,阿奇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欸,我剛到沒多久……」

「真可惜,不然老鼠就跑不掉了!」阿烈露出一臉可惜的模樣,沒有因為阿奇突然出現而顯得局促不安。

這樣的反應,讓阿奇更加迷惑了。

翌日,阿奇把昨天發生的事情告知於皓,兩人也是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誰都無法有把握地說出阿烈到底是哪邊的人。

就在兩人苦惱的時候,阿烈忽然敲了敲辦公室的門走進來。

「阿皓,你找我?」

於皓愣了一下,這才想起自己本來有一件任務要交給阿烈去處理,只是現在發生了這樣的事,他實在不敢放心信任阿烈。

腦袋一轉,他笑了笑,「是啊,有個重要的任務,我不太放心交給別人,你心思比較細,因此想交給你。是這樣的,雄哥的乾女兒最近來台北念書,雄哥希望我們能派人保護她……」

阿奇看阿烈聽到這裏臉色一僵,連忙跳出來打圓場,「嘿,高中美眉耶,要不是紅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去,這下你卯死了!」

「很明顯,你們已經在防我了。」阿烈沒有理會阿奇努力打的圓場。「我知道遇到這麼多狀況,我一樣都解釋不清楚,任誰也會懷疑我的,說真的,你們對我算客氣的。」

於皓愣住,他沒想到阿烈會把話挑明了講,其實要懷疑阿烈對他來說已經不容易,如今又被阿烈看得如此透徹,他只覺得更加愧疚了。

「阿烈,我沒有那個意……」他開口想解釋。

「不用說了,看來我只能承認,阿豹這招實在夠毒了。不管怎樣,謝謝你們曾經這樣照顧我,謝謝!」阿烈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辦公室,留下於皓跟阿奇兩人在辦公室里懊悔不已。

阿烈走後,於皓的心情糟透了,語燕好幾次想跟他談論這個話題,卻都被他兇惡地打斷。她聽得出來,於皓在話中有意無意地怪她不該給自己錯誤的暗示,不然也不會導致阿烈毅然決然地離開。

兩人為了這件事情,大吵一架。

她有些傷心,可是卻又無法明白表達自己的意思。她只是想替於皓做點事情而已,沒想到居然會在兩人之間掀起如此大的嫌隙。好幾度,語燕想放棄了,想放任於皓去處理阿烈的事情,但是她太清楚於皓的個性,只要扯上兄弟情,他根本不可能看得清楚。

基於保護於皓的立場,即使於皓表明了不願意讓她插手管這件事情,她還是偷偷安排人手跟蹤阿烈。一方面想看看阿烈是否會對於皓不利,一方面也注意自己是不是真的錯怪阿烈,使於皓失去了一個好兄弟。

不久后,手下的小弟回報,說阿烈和阿坤以前的兄弟接上線,似乎準備暗自刺殺阿豹,替阿坤報仇。

語燕得知這個消息后,在心裏琢磨好一陣子,想猜測出阿烈的舉動究竟是在演戲,抑或真的是想替阿坤報仇。

她思考了很久,無法給自己一個正確的解答,因此她決定到阿烈的住處走一回,希望能面對面地從阿烈的表情中抓到一點蛛絲馬跡。

她來到阿烈門前,遲疑一會,還是伸手按了門鈴。門一開,阿烈看見語燕,着實愣了一下。

「不知道你要來,我這裏連杯水都沒有。」阿烈側身讓開,讓語燕走進來。

「不用客氣了,你也知道我不是來寒暄客套的。」語燕回頭冷靜地看着阿烈。

阿烈有些不自在地轉開了視線,他害怕語燕那雙清澈明亮的大眼睛。總覺得,如果自己一直注視着她,構築好久的心防就會這樣一點一點被拆掉。

「我一直思考着,你究竟是為了什麼目的而接近於皓,總覺得你背後藏着太多故事了。」語燕挑明了說。

「我知道你們都懷疑我是阿豹派來的卧底,我會證明我的清白。」阿烈深呼吸一口,恢復了鎮定。

「證明?怎麼證明?去刺殺阿豹嗎?」

「你……原來你知道這件事情,你派人跟蹤我?」阿烈故意裝出一臉驚訝的樣子,其實他早就清楚語燕派人跟蹤他,不然他也不會白費心機,拐彎抹角地演了一出跟阿坤以前的兄弟接頭,執行刺殺阿豹的復仇計劃給旁人看了。

「為了於皓,我必須這樣做。不然我怎麼會知道上次你到三溫暖跟阿豹碰頭的事情?」語燕故意說出她跟蹤阿烈,從中得知他和阿豹碰面的事,並直勾勾地盯着阿烈,想瞧出些什麼,只是恢復鎮定后的阿烈哪有可能這麼容易被她瞧出端倪。

「如果我說那天我探聽到阿豹要去那,所以提早去埋伏,你一定不信吧?」

「坦白說,百分之六十不信。」語燕搖搖頭。

「既然你這樣懷疑我,今天還來找我做什麼?我都已經離開你們了!」阿烈冷笑。

「因為,」語燕頓了頓,「只要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就必須仔細思考,自己到底是不是中了阿豹的計,讓阿皓失去一個人才。當然最重要的……」語燕抬頭看着阿烈,「我知道阿皓一直把你當兄弟,失去你,他很痛心。」

「你回去告訴阿皓,我袁承烈也把他當兄弟!」阿烈被語燕的話語感動,一時激動脫口而出,說的雖然是肺腑之言,他卻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動必須違背自己所說的話。「對不起,我該走了。」他深呼吸,不讓自己最誠實的情緒左右他的任務,因此他收了感動,繼續演着他排好的戲碼。

說完,他抽出放在沙發後面,包得很好的開山刀,轉身走出門外。

語燕看着他的背影,掙扎了一會,還是打了電話給於皓。

於皓接到語燕的電話,知道阿烈單槍匹馬衝去刺殺阿豹,心臟差點沒停掉。連忙用最快的速度趕到阿豹的所在地,在千鈞一髮之際攔截了阿烈,硬是把他拖出阿豹所在的按摩院。

「不要攔我!我要替坤哥報仇!」阿烈邊掙扎邊試圖往裏面沖。

「阿烈,別衝動,這件事情我們慢慢商量,犯不着為了那個人渣賠掉你的命!」看阿烈眼都紅了,這一刻,於皓排除了之前所有的疑慮,完全相信阿烈。

阿烈激動到全身發抖,但是依然聽於皓的話,放棄了刺殺的計劃,跟着他走出按摩院。

兩人離開了按摩院后,坐在最裏面的阿豹才一臉悠閑地探出頭來,「哇靠,這傢伙演技真的很好啊,不派他去參加金馬獎太可惜了!」

這一切,原來是他跟阿烈早就安排好的,為的就是要讓於皓完全相信阿烈。只是他自己派阿烈去卧底,卻壓根沒想到,阿烈本身就是個卧底警察。

「哼,豹哥,小心哪天他演技用在您身上啊!」其實老鼠根本沒有那個心眼去懷疑阿烈是別人派來的卧底,他只是單純忌妒阿烈如此受寵而已。

只見阿豹皺了皺眉,似乎把老鼠的話聽了進去。

兄弟失而復得,讓於皓跟阿奇高興得不得了。

那夜,他們再次在住處煮起火鍋,慶祝著兄弟的歸來,頗有一掃前嫌的味道。吃吃喝喝下來,果然阿奇跟紅豆先掛點,兩人抱着在沙發呼呼大睡。

一旁的於皓也終究敵不過酒力,在語燕的攙扶下回床上休息。

語燕依然如往常般滴酒不沾,因此即使眾人都醉了,她還是非常清醒,彎身,她開始收

拾屋內。也有些醉意的阿烈連忙起身想幫忙。

「小燕子,謝謝你,如果不是你跟阿皓,我現在可能已經沒命了。」阿烈茫然中揀起一個酒瓶,對語燕釋出善意。

語燕站直身子,忽然轉頭,「這一切,不都在你的算計當中嗎?」

「小燕子……」聽語燕這樣一說,他忽然驚醒,沒想語燕居然還對他存有懷疑。

「吃驚嗎?」語燕笑了笑,「我知道,你一定覺得奇怪,我怎麼還會懷疑你。阿烈,我跟你說,以後不論你做什麼,請你記住,我會一直注意你,一直注意你的!」

阿烈握着手上的空瓶,忽然覺得有股很大的壓力席捲而來,令他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但是他只能裝作不在意地繼續幫語燕整理凌亂的房間。

不論如何,戲依然要演,即使他已經開始有點害怕這齣戲的結局將脫離他的掌控。

袁承烈,本名不是袁承烈,在母親燒炭自殺前,他叫徐令剛,還有個妹妹,小淇。

不過這些都是很早很早之前的記憶了,幼年時母親因為承受不了混黑道的父親死於非命,最後走上燒炭自殺的路。他和妹妹逃過了一劫,被送往孤兒院,而領養他的夫妻不願意一同領養小淇,因此才剛失去父母親的他,在下一刻也失去了親妹妹。即使那是童年的記憶了,他還能清楚記得被強迫分開那剎那,他像抓了狂似的拿起剪刀在妹妹腳上深深劃了一刀,只為了以後有個線索可以尋找妹妹的下落。

然後他改了名字,變成了袁承烈,養父母為他取的新名字,能讓他忘卻過去,展開另一個新的人生。但是對阿烈來說,那場記憶是無法磨滅的,因此他痛恨黑道,他痛恨那個間接逼自己母親走上絕路的父親。

所以他當上了警察。接下來的人生,他的目標除了剷除黑道以外,就只剩下找尋妹妹小淇的下落。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他會在向來厭惡的黑道裏頭,遇到像於皓、阿奇、語燕這樣奇特的人。這些人,使他一直堅信的價值觀產生了不小的激蕩。

如今他妹妹未找著,又背負着雙重卧底的身份,他真的有些累了。

「阿烈,你覺得呢?」

聽到於皓的呼喚,阿烈猛然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在重要的會議里神遊了。

「啊,抱歉,我有點閃神。」他連忙賠笑。

「嘿!一定在想美眉喔?」阿奇調侃。

「呵,還被你猜中了!阿皓,你剛剛說什麼?」反正自己是真的在想有關「妹妹」的事情,阿烈乾脆順水推舟。

「昨晚我們場子又被臨檢,結果被查出有搖頭丸K它命,一票客人全給帶去驗尿。」於皓對阿烈的閃神不以為意,又回到主題。

「我們八成被盯上了,再不把藥頭揪出來,生意很難做了啦!」阿奇攤手。

阿烈一聽就知道是阿豹手下的藥頭在於皓的地盤上販毒,但是他無法說實話,他的身份不但是卧底警察,更是阿豹的卧底手下,將阿豹和於皓兩人一網打盡才是他的目標。因此他掙扎了一下,還是決定誤導於皓。

「會不會是因為上次跟天義盟衝突,他們的人故意來報復的?」

「可是我記得盧霸也不碰毒的。」於皓沉吟。

「哎唷,很難講喔!時機這麼壞,像我們這種清流不多了啦!」阿奇倒是很相信阿烈。

「不管怎樣,我們可以先從這個方向查查看啊!」即使不願意,阿烈還是逼自己推於皓走向陷阱。

於皓無奈地點點頭,若非必要,他實在不願意再跟天義盟起衝突。

「阿皓,我跟紅豆出去逛街喔,不會太晚回來。」就在三個男人各為不同的事情而煩惱時,語燕偕紅豆從房內探出頭。

「等一下!」於皓連忙叫住欲轉身的語燕,伸出手示意語燕過來。

語燕不解,但是依然乖巧地走上前握住他的手。

「是真的去逛街喔?不要像前幾次那樣,說要逛街,結果跑去做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於皓似笑非笑地拉住語燕的手,故意調侃她。

語燕一聽就知道於皓是指上次她偷偷跟蹤阿烈一事,見於皓沒有生氣,只是故意在眾人面前漏她氣,語燕也顯得非常不好意思。

「你不要這樣哪,我不會了啦!」她有些扭捏,如果現場只有紅豆跟阿奇,她或許會自在些,但是瞥眼一瞧,旁邊還有阿烈在偷笑呢!

說到阿烈偷笑,語燕忽然眼尖地瞄到阿烈外套的袖子破了一個洞。

「阿烈,你的袖子破了。」她指了指。

阿烈收起微笑,低頭看看自己的袖子,才發現真的破了一個大洞,「什麼時候破的?我都不知道。」他有些尷尬地擺擺手,想隱藏破洞。

「你把外套留下來吧!我找時間幫你縫。」語燕好意提議。

「小燕子手很巧喔!」紅豆在一旁幫腔,「她幫你補完以後,包你連洞在哪裏都找不到!」

「女孩子說話不要這麼難聽好不好!」阿奇皺眉推了紅豆一把。

紅豆毫不客氣地回他一掌,「誰像你滿腦子小玉西瓜啊!」

「小燕子,我聽阿奇說你以前很會彈琴,有機會的話,可以聽你演奏嗎?」阿烈擔心這小兩口又要當場上演全武行,連忙岔開話題。只是不太了解語燕過去的他,提起她最不願意

碰觸的問題。

「我……我很久沒彈了,琴技都生疏了。」語燕勉強笑着。

一旁的於皓本來抱着看戲的心情瞧著阿奇跟紅豆又吵起來,只是話題一轉,回到語燕跟鋼琴上面,他的心情也頓時黑了一片。

「我真搞不懂,你為什麼不把學跆拳道的時間拿去學琴呢?那才是你的興趣嘛!」他知道語燕的話語里沒有怪罪之意,但自己卻有了罪惡感,惹得他有些不自在。

「沒有,我對鋼琴已經沒有興趣了!」語燕抿嘴,強忍着酸澀的心情一笑。

即使紅豆神經再大條,也看出這個話題非常危險。以往只要聊到這個,下場大概就是語燕痛哭,於皓甩門而出,然後她跟阿奇裏外不是人。因此她連忙拉住語燕轉移話題,「好了啦,我們要走了,不然搶不到來店禮了!」她急忙轉身欲走,忽然又回頭在阿奇來不及阻止之際抄走他的皮夾,抽出裏頭的金卡,才又把皮包丟還給阿奇。

「謝啦!」說完,她連忙拉着語燕離開。

「欸,你……」阿奇摸著被搶劫的皮夾,心疼得不得了,「難怪有人說唯女子跟小人難養也!」

於皓聽到阿奇這句話,忍不住笑出來。

一旁的阿烈早就敏銳地察覺出這四人背後一定有個故事,尤其是語燕,即使好多次他想從阿奇身上套話,但是沒想到一向大嘴巴的阿奇也對這些事情三緘其口。這更讓阿烈確定,語燕一定遭受過什麼嚴重的打擊。

「阿烈你不要光在那邊笑!」阿奇有點尷尬,「說到女子,怎麼都沒看你帶馬子出來?」

「我才剛出獄,哪來的馬子?如果雄哥真的有什麼念高中的乾女兒,也許我還有機會。」阿烈輕鬆地笑。

「啊!」提到雄哥的乾女兒,於皓猛然拍頭慘叫,「糟糕,我完全忘了這件事了!」

「原來這不是你騙我的啊?」他還一直以為雄哥的乾女兒只是於皓掰出來想要支開他的幽靈人物呢。

阿奇一臉我了解的樣子拍拍於皓,「不要管那個死丫頭了,只要雄哥不說話,你就繼續忘記好了!我們還是談正事吧!」

於皓想想也是,毒品泛濫的問題事關鷹幫名聲,他相信相較之下,雄哥也不會介意蕾蕾的事情。

但於皓錯了。

過幾天,當他看到小斌口吐白沫地倒在自己管轄的Pub門前,他就知道自己錯得離譜了。

是啊,雄哥是不介意他晃點蕾蕾這檔事,但是他怎麼能忘記,那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是不可能受得了這種氣的?

想知道誰在賣搖頭丸,就親自過來求我!

蕾蕾

他握著夾在小斌身上的卡片,只覺得頭開始劇烈痛起來。

「都是你惹我大姐頭生氣!於皓你完蛋了你完蛋了,完——蛋——了——」原來小斌被蕾蕾強迫吞了搖頭丸,現在情緒正高昂,只見他坐立難安,身子不時前後搖晃,還因為沒有音樂讓他搖,自己口齒不清地哼些亂七八糟的音調來助興。

「聽說綠茶可以解hi?!h,你多喝些吧!」阿烈端來一大杯綠茶給小斌。

因為藥效會讓人口渴,小斌連忙呼嚕呼嚕地猛灌。

「你到底吃了多少啊?如果情況不對,我們得送你去醫院!」於皓青著臉。

「不行不行!」小斌差點嗆到,「不要送我去醫院,我只吃一顆啦!」開玩笑,到醫院被檢查出自己食用禁藥,那還得了。

「媽的,現在會怕了喔?年紀輕輕吃什麼毒?醫院、條子館、殯儀館,你遲早要跑一個地方!」一旁想打人很久的阿奇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

「別怪他了,他也是被逼的。阿皓你說現在該怎麼辦?」阿烈連忙攔住阿奇。

「走吧,她現在在哪?你帶路!」於皓拎起略為清醒的小斌,將他推出門外。

一行人來至附近的公園,找了一會,就在遊樂區里的旋轉地球儀上找到蕾蕾的蹤影。

蕾蕾從高處俯視着於皓等人,然後用鼻音一哼。

「我只叫於皓來,怎麼還多了兩條狗?」她跳下地球儀,輕蔑地看着眾人。

乍看到蕾蕾,阿烈忽然覺得一股熟悉感竄上來,但是下一秒他立即確定自己沒看過這種嬌蠻無理的小女生,「會逼朋友吞毒的人比狗還不如吧?」

蕾蕾怒視阿烈,「哼,你搞清楚,他不是我朋友,他跟你一樣,只是一條狗!」

一旁原本還以為立了大功的小斌頓時委屈地低下頭。

「你鬧夠了沒?」於皓抓狂了,他以前就知道蕾蕾嬌蠻,只是沒想到會到這種地步,「到底是誰販毒,快說!」

「這是有求於人的態度嗎?」蕾蕾見於皓說話,心裏一喜,也不管人家的眼神像是要把她抓去餵魚般兇狠,「我說啊,你跪下來求我,我還可以考慮要不要跟你說!」

「他媽的!」阿奇沖了出來,幾乎氣得要爆炸了,「紅豆再嗆也算個正常人,你他媽的真是變態!」

於皓找回理智,伸手攔住阿奇快揮出去的拳頭,「洪蕾蕾,你給我睜開眼仔細看清楚!」

他反手抓起一旁的小斌,將他推至蕾蕾跟前,然後再度嚴厲地開口:「你覺得這樣子很有趣嗎?就算對你來說他不是個朋友,就算他什麼都不是,你要記住,現在有成千上萬的高中生,都像他一樣被毒品殘害了健康,而你就是幫凶!」

蕾蕾被於皓嚴厲的語氣嚇到,再仔細看着眼前的小斌,也不禁被他那眼球不斷左右轉動、神情恍惚的樣子給駭住,一時之間居然無法辯解些什麼。

「算了,阿皓,跟她說這些也沒用!」阿烈對眼前這女孩厭惡到極點,「不靠你,我們也能查出是誰在販毒!如果到時候我們發現你也有份,不管你是誰的乾女兒,我們都不會放過你!」

於皓把蕾蕾的沉默誤解為她一點也不在意。他失望極了,他以前一直以為這小朋友只是嬌蠻些,沒想到她居然可以這樣對朋友,而且還如此不受教。搖搖頭,把小斌推還給蕾蕾,聽從阿烈的話,不想跟她多說些什麼,於皓轉身準備跟其他人離開。

蕾蕾眼眶一紅,除了從小到大沒有人敢這樣對她說話以外,也是心急於皓居然這樣轉身就要走。其實她也不是故意要傷害小斌,她只是氣極了,她氣於皓怎麼可以放她鴿子。

眼看於皓就要走遠,自己好不容易才見到他,居然無法讓事情照她預料的方向發展,她一心急,也不管什麼小女生的矜持不矜持了。

「是你先言而無信的!」她脫口而出:「你、你自己說會每天來接送我的!可是我等了你好幾天,你都沒有來!」

於皓聞言止住腳步,他萬萬沒想到,蕾蕾這樣大鬧一場居然只是為了這個?頓時間,他覺得又好氣又好笑。

「於皓!只要你發誓明天開始,你都會乖乖來接送我,我就告訴你是誰在販毒!」蕾蕾以為於皓不在意,連忙又大吼。

一直僵著臉的阿奇終於忍不住大笑出來,「啊哈哈哈,原來是這麼回事啊!」他神情曖昧地拐了於皓一記,「你很有魅力喔!」

於皓瞪了阿奇一眼,轉頭有些無奈地看着蕾蕾倔強的樣子,然後嘆口氣。

「不守信用是我不對,我跟你道歉。我答應你,明天開始天天接送你,這樣可以嗎?」

蕾蕾見自己鬧了半天,居然是這樣子的下場:阿奇在旁邊捧腹大笑,而於皓一臉小女生無理取鬧的臉,只覺得丟臉死了。但是她強忍着,怎麼也不願意承認自己就是無理取鬧。

「是你說的喔!」她看了笑到快跌倒的阿奇一眼,努力想替自己扳回一點面子,「你如果再食言,我一定宰了你!哼,你們兩個還不快滾出來!」

她吼完,阿丁跟滷蛋愁眉苦臉地從一旁的樹叢走出來。

「告訴他們,這些搖頭丸從哪來的?」

阿丁跟滷蛋苦着臉,「大姐頭,說出來我們就死定了!」

蕾蕾毫不在意,「不說出來,你們現在就死定了!」

阿烈實在看不過去這女生如此無情,「你們說,我們會保護你們的!」

蕾蕾瞪了阿烈一眼,彷彿說他多管閑事。阿烈則是沒好氣地回瞪回去。

兩人得到阿烈的保證,猶豫了一會終於還是開口:「我們只知道他叫鐵支啦!」

於皓一怔,立即看向阿奇,兩人都露出笑容。

「鐵支,是阿豹的手下!」於皓胸有成竹地說。

「賓果!」阿奇高興地跳了起來。

阿烈也露出勝利的微笑,但在微笑底下隱藏着些無助及猶豫。照理說,他的任務是要扯掉整個鷹幫,如果現在幫助於皓扯掉阿豹,對他一點好處都沒有;但如果要照計劃行事,他則必須幫助阿豹再度扯於皓後腿。一想到這,他就覺得那無法抵擋的壓力又朝他壓了下來。

於皓確定是阿豹在販毒以後,便調動兄弟,打算安排妥當以後,一舉在鐵支的地盤搜出毒品告發阿豹。

可惜,他的計劃在阿烈的破壞下宣告失敗。經過一番掙扎的阿烈,還是決定照着他原本的計劃行事,不能讓私人感情左右自己的情緒。因此他在探聽好於皓的包抄路線以後,立即打電話給阿豹,提醒他把毒品全部撤掉。

也因為這樣,於皓撲了個空,不但沒能舉發阿豹,還被雄哥訓了一頓,要他以後沒有確切證據,不要隨便給幫里的兄弟扣帽子。

雖然計劃成功,阿烈心裏卻非常痛苦,那日大夥都因為舉發阿豹一事失敗而情緒低落時,語燕還是打起精神幫他把那件破掉的外套縫補好。手裏拿着外套,阿烈心裏百般煎熬,他早就把於皓這些人當成了朋友,但是於公,他根本不應該有這樣的私人感情。公私兩邊的壓力一起落在他身上,他只覺得自己快要撐不下去,就要抓不到平衡點了。

而另一頭的於皓,在這次行動失敗以後,明白阿豹的狡詐,也決定緩緩自己的步調,先好好收集證據,以免再像這次一樣打草驚蛇。

翌日,即使心情有些低迷,他依然沒有忘記信守自己的承諾。一大早的,鬧鐘刺耳的鈴聲響了十幾秒左右,就看見他跳起身。

一旁比於皓早一步醒來的語燕,有些吃味地看着超會賴床的於皓居然在六點準時起床。

於皓沒有注意到語燕怪異的眼神,睡眼惺忪地走進浴室。

「真難得喔,鬧鐘才剛叫你就起來了。」語燕看着於皓刷牙,忍不住開口。

「嗯。」於皓忙着刷牙洗臉,並沒有多說話。洗完臉,他順手抹起刮鬍膏。

「還要刮鬍子喔?」語燕忍不住吃起飛醋。

這時候於皓終於聽出語燕語氣里的醋意,他先是一愣,立刻毫不猶豫地把刮鬍膏洗乾淨,「嘿,不刮也沒關係,我只是順手嘛。」他擦完臉,笑嘻嘻地走向語燕。

「記得你以前也會送我上下學呢。」語燕拉拉棉被的一角,明明就介意得要命,卻還要裝作雲淡風輕的樣子。

於皓笑了出來,「對啊,可惜那時候有人不領情,偏偏要搭公車。」

「我那時候跟你又不熟,」語燕扁扁嘴,「高中生,真好喔……」她有點不是滋味地說。

「哎唷,小燕子,你真的好可愛。」於皓看着語燕吃味的樣子,覺得她可愛極了,走上前將她一把拉進懷裏,親昵地窩在她頸后。

「少來,無緣無故說我可愛,一定有問題!」

「真的啊,」於皓偷了一個吻,「你吃醋的樣子可愛死了。」

「我哪有吃醋啊!」語燕有些尷尬地推開於皓,「好了啦,還不快去,讓小公主等太久就不好了!」

於皓笑着起身往門外走,打開門時他回頭,「小燕子,我們好久沒約會了,今天不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榮幸啊?」

語燕故意裝出考慮的模樣,半晌才揚起笑,「當然好。」

於皓被她調皮的樣子逗笑了,又寵溺地看了她一眼,才帶着滿滿的甜蜜出門。

那日下午,語燕依照於皓的指示,找到了蕾蕾的家。原來中午時,於皓就打了電話給語燕,請她先行到蕾蕾家前等他,這樣他只要送蕾蕾回來就可以直接載她出去玩。

於皓的機車剛到蕾蕾家門口,語燕也正好找到蕾蕾的住處。

本來還纏着要於皓帶她去士林的蕾蕾,一看到語燕出現,整張臉立即垮下來。

尤其她看到於皓跟語燕神情親昵,她簡直氣炸了。但是於皓才懶得理她的大小姐脾氣,一腳踹她下機車以後,就帶着語燕兩人開心地離開,留下蕾蕾在原地跳腳。

「你這樣丟下她沒關係嗎?」心地善良的語燕有些擔心地問。

「管他的,」於皓絲毫不在意,「你可比她重要多啦!」

語燕臉一紅,輕捶於皓一下。「你后不後悔啊?」語燕忽然像是想到什麼般,邊笑邊大聲地問於皓。

於皓先是一愣,立刻會意。「你說什麼啊?」他帶着笑意,故意模仿語燕當年的口氣。

語燕開心地放大音量:「我問你,后不後悔呀——」

「不後悔!」他喊回去,耳邊彷彿聽到了語燕那年堅定的回答。「只要有你在我身邊,我永遠都不後悔!」

語燕笑了,笑得甜蜜極了。她將圈住於皓的手扣得更緊,這一瞬間,好像過去的風風雨雨都過去了般,所有的甜蜜在這剎那全部湧上來。

兩人就這樣沉溺在快樂甜蜜當中,絲毫沒有發現,一台黑色的機車從蕾蕾家開始就一直尾隨在他們後面。

兩人騎車至那年看夜景的山上,停好車,於皓牽着語燕走到當年看夜景的位置。兩人緊緊依偎地看着山下萬家燈火,靜靜聊天,總覺得時光好像就這樣暫停了,或者說,回到過去了。

那時候於皓還沒有加入幫派,語燕也只是個單純的女孩。很多事情,都不同了。他們看着山下的點點星火,聊著以前的事情,有些感慨,也在這瞬間感覺到對方為自己所做的犧牲,兩個人走過爭吵、冷戰,如今這瞬間,那一切似乎離他們好遠、好遠。他們相視而笑,手緊緊握著。

夜漸深,語燕稍微離開於皓的懷抱,「很晚了,我們回去……阿皓小心!」就在她示意該離開時,眼角瞄到黑暗中居然有一人站在於皓身後。她連忙大喊,直覺反應地拉着於皓蹲下。

槍聲響起,於皓躲過致命的一擊,子彈只是輕輕擦過他的手臂,留下一條血痕。

於皓顧不得身上的傷,連忙在殺手開第二槍之前抱緊語燕,帶着她在地上滾了一圈。躲過第二槍后,於皓立即拉着語燕起身,將她推到旁邊,要她快點離開。接着他身手矯捷地躲在一輛車子後面掩護自己,準備伺機而動。

殺手看準了於皓藏身的位子,謹慎地持槍慢慢靠近他。

於皓屏住呼吸,計算著該怎麼搶下殺手手上的槍,這時候,忽然一旁滾出公共場所常見的大垃圾桶。砰一聲,殺手一下子被分散了注意力,於皓連忙趁機衝出來,打掉殺手手上的槍。

殺手雖然失去了武器,依然不放棄地徒手和於皓搏鬥,兩人扭打成一團。

「說,是不是阿豹派你來的?」一個手刀,於皓劈倒殺手,連忙壓制住他急急逼問。

殺手不理會於皓的問題,反腳一踹,掙脫了於皓的束縛,使勁攻擊他。經過這一陣子扭打,於皓手上的傷口被撕扯開來,開始大量流血,原本不分上下的兩人慢慢分出勝負。帶傷的於皓漸漸支持不住,慢慢落下風。

殺手看帶傷的於皓依然如此難纏,不禁急躁起來,他邊攻擊邊尋找剛剛掉落的槍,他張望一陣,沒有見到槍的下落,反而看見一隻生鏽彎曲的短鋼筋掉在不遠處,他連忙掙脫於皓想衝過去搶鋼筋,於皓這時候也順着殺手的眼神發現對方的意圖,連忙也搶上前去。

殺手擺脫不了於皓,連忙抬腿用力往於皓的傷口一踹,於皓吃痛放鬆了手,下一秒等他回神,殺手已經撿起短鋼筋轉身揮向自己,他連忙往後一躲,跌坐在地上,閉上眼睛,他知道,自己無路可退了。

砰!槍聲響起。

於皓訝異地睜開眼,看見殺手並沒有揮動手上的鋼筋,他根本沒有機會這麼做,只見他表情猙獰,神色痛苦。

殺手緩緩轉身,不敢置信地看着朝他開槍的人,然後倒了下去,倒在語燕跟前。這一刻,於皓明白是誰開的槍了。

語燕手握著槍,眼神空洞,渾身顫抖地站在他們後面。

於皓僵住,全身像被冷水衝過一樣冰冷。

他慌亂起身,用力推開倒在語燕腳下的屍體,然後大力搖晃語燕。

「小燕子!小燕子!」他大吼,想喚醒語燕。

扣扳機那瞬間,語燕並沒有多加思考,看見於皓幾乎要喪命時,她根本無法思考,抓了槍,幾乎沒有遲疑就朝那男人開槍。只是在槍響后,男人滿身是血、眼帶恐懼回頭看她的瞬間,她才真正明白自己做了什麼。

她努力告訴自己不要害怕的,可是卻做不到。神志彷彿被吸進那男人怨恨的瞳孔里般,若不是手臂傳來於皓掐她的痛楚感,耳里傳進於皓憂心的喊叫聲,她不知道自己還要多久才醒得過來。

「沒事了,小燕子,沒事了……有我在,沒事的!」於皓用力摟緊她。

她試着想安慰於皓,告訴他,她沒事了。但是她做不到,聲音完完全全消失。最後,她支持不住,身子一軟,整個人癱在於皓懷裏。

很久以後,她終於明白殺人的感覺。

那種感覺,像融入血液裏面一樣,無息地流竄全身,讓她想忘,也無從忘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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鬥魚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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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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