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蔣琬沙的昏迷又持續了一天,偶爾,還會發出一些讓人摸不著頭緒的囈語,但情況看起來真的是好多了。

依然蒼白的臉色不知在何時沾上了粉粉柔柔的輕霞,緊闔的眼瞼不再罩着陰沉的僵硬,連那兩片淡青的唇色都染上了些許的紅潤。

她,該醒了吧?!

偶爾流連在她床畔的三個人,尤其是耐性幾近零的錢立岩,心中皆松解了下來。

第二天傍晚時,Band娘捧著剛換上小蒼蘭的高頸花瓶上樓,愉快的輕哼著中國小調兒,在臨湖的窗台上選了個最佳的角度將花瓶擱上,優雅的旋過身,跟那雙茫然的黑眼眸對個正著:

「你醒啦?」又驚又喜的低呼一聲,Band娘掩不住喜悅浮頰。

醒啦?蔣琬沙有些不解的看着她。

「頭還很暈?」瞧那怔仲的模樣,鐵定是七魂才飄了一魂回來,「躺了這麼多天也真夠受的。」唉,真是讓人憐惜的小女孩,Band娘心疼的表情漾滿了臉。

躺了這麼多天?自窗口豐側過身的婦人輕喃一句,蔣琬沙的腦子就不由自主地將她的話重複一次,可是,混混沌沌的腦子怎麼也不見清澄;

躺了這麼多天?!

倏地憶起了那朝着自己陶口閃爍的刀光,蔣琬沙不自覺地輕喘一聲,臉色蒙上了森冷的沉鬱,

現在是什麼時候?婦人說她躺了這麼多天,地究竟是傷得多重?還有,義父那兒呢?他知不知道這事?

老天,地這麼多天全無音訊,義父會怎麼想?

「嘿,丫頭,別急着起來;」見蔣琬沙掙扎苦想坐起,Band娘快步走到床邊,輕柔的將手搭上了她的肩頭,「怎麼了?想喝水?還是想上洗手間?」見小丫頭蒼白的臉上瀟是倉皇的不安,她又氣又急的數落起來,「身子還弱著很呢,怎麼就這麼急呼呼!」真是的,現在的孩子全都是一個樣,除了急性子還是急性子。

「我不要。」沙啞的嗓音發出抗議,蔣琬沙再度掙扎著聳開她的手,將雙腳挪向床沿,「我要起來。」

「不行,你給我乖乖的躺好。」這娃兒怎麼這麼不受教啊?真是倔,「怎麼可以這麼胡鬧,侍會兒傷口又被扯開了怎麼辦?」

「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準起來。」小一號的鐵沙掌緊緊的扳住蔣琬沙的肩頭,頗具技巧的將她給壓回床上躺好,態度堅決的制住她的行動,「小岩一會兒就回來了,他如果知道你醒了一定很高興。」

被人家一隻手就給壓回床上,蔣琬沙氣餒的低嘆一聲。

視時務者為俊傑,何況,虛軟的她連力氣都比不上個兒不比她壯碩的婦人,地還能怎麼辦?

瀟是挫敗的眼神遊移在房間裏,緩緩的,蔣琬沙的注意力被擱在窗枱的那一瓶小蒼蘭給吸引住了。

沐浴在夕陽之際的捆碎花辦,有着它獨特的韻味,是那種帶着凄楚蒼涼的美:

眸光接觸到瓶上的那一方淡紫,淡淡的、柔柔的、粉嫩的紫……哦,眼皮怎麼那麼重?那麼生澀……好想睡哦。

「來,先喝點水潤潤唇……」Band娘驀然停住了話。

才剛旋過身拿起几上的水想讓她啜幾口,潤潤乾裂的唇,怎知不到兩秒鐘的上夫,倔丫頭竟然就又睡著了!

「真是!」將杯子放回几上,輕輕柔柔的替她將棉被給蓋好,Band娘不禁瞧著那張臉瞧出了神。

這娃兒,長得還真標緻呢!

輕悄悄的走進房裹,錢立岩將最後一口切得薄薄的乾牛肉給塞進嘴裹,吮著指頭,若有所思的盯着躺坐在床上的神秘女人。

昨天晚上聽Band娘說她曾睜開眼過,不過很可惜的,睡美人馬上又再度睡著了,一整晚,沒有再睜開眼。

他想親自進房間確定的,可Band娘擋在門口,說什麼都不允許他或是Band進去擾她清夢,板著張老臉死瞪着他們,直將他們給瞪回客廳去窩著生悶氣。

今兒個一大早,逮著老慈禧在廚房忙着,他「輕盈」的踩着步子踱進來瞧她的狀況,就見她真的是醒了。

側向窗外的湖光山色,小毛賊一雙清澈晶亮的瞳眸瞅著初露在湖際的晨光瞧得專註,純然平靜的瞼半倚在鬆軟的鵝絨枕上,胸口平淺規律的進行着氧氣的輪換,似乎是挺享受湖濤迎襲上沙岸的悅耳聲響。

「睡得還好嗎?」

「嗯。」大概是氣氛太佳,蔣琬沙相當給面子的應了聲氣。

錢立岩伸腳將床沿的椅子勾過來,坐下,打量的眼神不住的巡望着地。

幸好地沒有像前幾次那樣,動不動就端起不討人喜歡的冷酷相,那模樣,相當容易招惹他的厭煩。對於女人,錢立岩向來就沒什麼感覺,但回回瞧著小毛賊那陰冷的臉孔,教人想不氣都難哩。

年紀輕輕,有什麼好悲心悲情的,真是的,專喜歡挑大人的情緒游數玩。

「傷口還很痛嗎?」見她微晃了下腦袋,錢立岩顰起了狐疑的眉眼,「你偷吃止痛藥?」騙肖,才幾天工夫,他可不相信有誰的傷口復原得這麼快!

她最好別信口胡謅些什麼特異功能之類的鬼話,一大早,他的幽默感還沒起床。

「沒有。」

「真的?」錢立岩擺明了不信。

「嗯。」蔣琬沙的確沒吃止痛藥,至於傷痛,當然仍持續著。她又不是生化人。

歪著瞼評審着她的側瞼,偏又捉不到半絲說謊的跡象,錢立岩突然打喉嚨襄咕噥一聲!這一聲響,卻將她的目光給引了過來。

「你的臉很醜!」

雖然不是什麼好話,而且眼神停留在他身上的時間不超過十分之一秒,但倒透露了一絲絲的線索。

今兒個她似乎是談話的好情緒,哈,奇迹!

「攻擊你的那些人,你認得嗎?」迫不及待的,錢立岩問出腦子襄盤駐不去的幾個疑惑之一。

微搖了搖頭,蔣琬沙沒有收回眼光。

「不認識你卻一見到你就抽刀子?還一副非將你剁成幾大塊不可的兇殘?」擰起兩道嚇人的眉峯,錢立岩不耐的彈了彈指頭,「喂,外面的景色沒有好看成這樣吧?」小毛賊又開始挑逗他的男性自尊了。他在跟地說話,她贍敢不看着他!

靜寂。

「你是不是犯了什麼罪?」緊憋住悶氣,錢立岩磨了磨大白牙。算了,她愛看窗外就讓她看個夠本•睡了這麼多天,的確是很需要一些新鮮空氣及視野,「還是,你踩到了什麼黑道大哥的痛處了?」依他之見,後面這一項的可能性不是普通的大。

一片靜寂。

「你偷了人家的名貴跑車?」錢立岩沒忘記第一次瞧見她時,她是杵在一部壽終正寢的名貴跑車旁邊。

仍是一片靜寂?

「你玩弄別人的感情?」這一點的可能性倒是遠低,所以錢立岩也只是順口將緇子裏一閃而通的揣測揪出來問;

要讓小冰人沸騰,需要相當大的熱情才行哪!這哪是普通人辦得到的呀。

仍是持續一片靜寂。

看來小毛賊是打定主意,抵死不招了。挫了挫-口白牙,錢立岩滿肚子鬱結不散的悶氣。

媽的,他是哪輩子苦毒到她呀?這輩子終於把到她手上,不但三番兩次的陪地危晃於刀光劍影之下,還得苦哈哈的作踐白己的優越感去求取一丁點的解答。若是以往的他,光是地那不識好歹的拽樣子,早就將她給一腳踢到雷曼湖底去反省反省了,哪還由得她囂張,更不用說,還勻出這麼許多的美國時間去強留麻煩!

可是儘管她回應冷淡,他竟還委委屈屈的企圖討項口供,真他媽的孬到極點了。他若還是男人,還帶種,就該磨磨鞋跟,頂高鼻梢,蒲灑的走人,連衣袖都不必費他媽的力氣去揮一揮?

偏他還孬得杵在這裏看她臉色……嗟,不是早就承認了嗎?他是撞邪了!

唉,自作孽呀!

「說吧,你究竟是怎麼惹到那一幫人的?」不說清楚,他怎麼知道該如何插手管閑事呀!

沒錯,錢立岩想管這檔子閑事。無論如何,小毛賊這檔子事他絕絕對對管定了。

撞邪就撞邪吧,既然躲來閃去,終究會跟小毛賊和在一起,還不如正正面面的攪和進去,他最討厭遇事不乾不脆的凈在那兒拖泥帶水的乾耗著,費時、費力、又費精神,而且結局常常是得不償失。

「你是怎麼跟他們杠上的?」

「我不認識他們。」大慨是聽出了他的鍥而不捨,蔣琬沙願意多說幾個字了。

「什麼?」他有沒有聽錯?「那他們追殺你為的是哪樁?」該死的小毛賊能不能面對着他說話?「喂,我應該還不至於不堪入目吧?」

錢立岩極端厭惡對着別人的後腦勺或是側臉說話,而若他沒記錯,這輩子幾乎不曾有過被人忽視得這麼徹底的時刻。

過去不曾,現在,他也不想開始習慣!

「不知道。」冷冷的丟了旬結論,蔣琬沙終於將目光筆直的迎向他,眼底一片坦蕩的納悶,「看你可以增壽?」

雖然出手幫通她幾回,可是,他稱不上認識她。但奇異的,她筒短的回答,他相信了,而她的嘲諷,他也……咽下了。

說也奇怪,他的脾氣向來就是出了名的橫街直撞,就連面對客戶,不管對方有多重要,只要是屬於那種龜龜毛毛,專愛挑任何死人骨頭型的,他都是二話不說的掉頭走人。但自遇上她後,他不但耐性轉強了,好奇心攀升了,連人家的冷屁股他都--不--介--意--了。

天作孽,猶可為,自作孽……連他都無法原諒自己!!

「罷,算我上輩子欠你的,你繼續踐吧,愛怎麼瞍隨你。」錢立岩忿忿地嘀咕著,「可好歹你也開口報上個名來吧!」總不能讓他左一句小毛賊,右一句小毛賊的繼續叫下去吧!

他能做到這麼委曲求全,誠屬難得,她最好別給瞼不要瞼的耍酷。

雙手在胸口盤著,錢立岩凝著的臉孔有些駭人。可惜,他踢到了鐵板,蔣琬沙回視着他的神色凈是淡然的審視,沒一絲怯意。

小毛賊真的很帶種,寄人籬下競還能這麼大剌剌的擺着架子,在心底,錢立岩真的很難不佩服她。

這份佩服只掙扎了幾秒,見她似乎又打算沉默以對,他真的是……沒轍了,激忿的起身,他邁著長腿沖向門口。

媽的,他要到外頭去踢翻這一帶所有的垃圾桶,泄憤。

「蔣琬沙。」

走了一步,忽地停住腳。剛剛,是她在說……

「什麼?」倏然旋身,他吃驚的瞪着她。

「我叫蔣琬沙。」凝視着驀然怔忡的他半晌,蔣琬沙細柔的嗓音重複一次,緩緩將眼閉上。

與他對話太耗精神了,她得休息。

這湖波,真是令人百聽不厭呵!

白晝,聲聲衝擊上岸的波濤裏夾雜着頑風嬉鬧的拂掠過樹梢的聲響,魚兒躍騰於水際的逍遙,三兩隻優遊於湖面的天鵝慵懶的嘶嘯,有點吵,有點熱鬧,但很溫暖。

寧夜,悍然襲岸的波濤聲中,風兒依舊,水底的魚兒好奇的探出頭來瞻望月姥姥的風采,少了天鵝的囂擾,卻多了一份形容不出的凄楚寂寥。

睜着眼,仰望着天花板凈藍的半浮離壁紙,蔣琬沙靜靜的將身心沉浸在夜風吹拂進窗的深夜。

床畔的几上留了盞花辦造型的古典枱燈,淡淡柔柔的嫩黃燈蕊灑滿全身。

四天了!地躺了四天。

這處令人陶醉的桃花源,是最適合修身養性及養病的地方。若非錢立岩的插手,地可能已經成了統計數字上的一具無名屍,更別說詖照料得妥妥噹噹的像個小公主似的,蔣琬沙知道自己的幸運。

可是,她的心無法不起焦慮!

沒辦法捎訊息給義父,這間房裏沒電話,而她的行動依然是受制的。

因為這屋子裏有個熱心過度的南丁格爾。

B3nd娘,錢立岩口中的慈禧太后。Band娘相當的熱心且熱情,只一個上午,蔣琬沙完全能體會為何錢立岩一提到Band娘時,會一瞼無可奈何的服輸表情。

其實B3nd娘長得挺漂亮的,雖然年紀稍長,可卻風韻猶存,舉手投足間毫無半絲老態,嗓門不大,卻非常具有「魄力感」。

常常,地微一動,仿如閃電俠現世,Band娘已經出現在門外,全身充盈著媽媽式的關切湊向自行在榻上坐起的地,噓寒問暖外加將地給壓躺回床上、每每,蔣琬沙挫敗得生自個兒的悶氣。

甚至,她曾懷疑,Band娘是不是趁地昏迷時在她體內安裝了感應器?為什麼只要她動一下Band娘都知道?而且是百試百靈?

坦白說,band娘樂此不疲的像是玩護士遊戲玩上了癮,但她可倦了。難怪連錢立岩也在Band娘的「魄力感」中敗下陣來。

直接向Bund娘借電話,一句不容置喙的--病人不能太勞累腦子,輕易簡單的就駁回了她的要求。

「可是,我需要對外聯絡。」

「不好吧!」Band娘曾聽錢立岩提及遇見地的幾回陣仗,還有地身上的傷……「萬一那些人不死心的追了過來,缽一絛命都不夠人家砍,」說到底,Band娘就是拿蔣琬沙當女兒管訓了。

他們當然不會死心,而且,也一定會追過來,正因為這樣,她才會急着想離開這裏。

Band、Band娘,還有錢立岩,蔣琬沙不想將他們給牽扯進來。

雖然對她的態度各異,但他們真的是對地好。

對他們而言,地是個來路不明的陌生人,而且擺明了是沾滿麻煩的陌生人,可他們依舊是敞開胸膛收容了她,細心的照料她的傷,給予她渴望卻陌生的親情,沒有半點目的的將她納入他們的生活裏……

為什麼?

蔣琬沙不止在心底問過幾千幾萬回,為什麼他們用這種會讓人暖出感動的態度對她?

尤其是錢立岩,他幫了她,可她卻很不識好歹的奪走他的摩托車,他不氣她?•對女人,他不都是不假言辭的冷淡,甚至視之為蛇蠍般疏離?可是,三番兩次的,他出手幫了她,而且還將她帶到這處桃花源養傷。

她不懂,不懂他這樣做的用意,怎麼推算,也算不出他的用意,對,用意。每個人做一件事都會有其用意,他的用意為何?

對她,他是抱有企圖的?要色?要財?

若目的在她的身體,這幾天他有的是機會,但他相當的君子。而財?蔣琬沙不覺得自己的外表像是大富豪的女兒。

到底,他圖的是什麼?

「我需要電話。」蔣琬沙挫敗的低喃著。不管如何,她得先跟義父接上線。

要不然,過幾天會尋上這兒的就不止先前追殺她的那一幫人了。

「沙沙,明天好不好?」Band娘也放軟態度,畢竟不舍,「瞧,你的瞼色還這麼難看,今天就別去煩這些擾人的事了。」

「可是……」

Band娘不給她爭取權利的機會,揮揮手,「爐子上的桂圓蓮子粥也熬得差不多了,我去瞧瞧。」

氣餒的看着Band娘的身影出了房門,還來不及收眼,錢立岩就閃進房襄,莫名其妙的瞪着她半晌,自口袋掏出個造型輕薄的流動電話扔到她身上。

愣了幾秒,蔣琬沙望望被單上的話機,再望望他。

「你不是要用電話?」他的口氣有些粗魯,黑壓壓的烏雲塌在眉間,「收好,別讓Band娘那個慈禧太后看到了。」像是極端厭惡自己的行為,錢立岩不悅的哼了聲。

該死,連她的需求,他都開始有求必應了,而且是見鬼的自動自發。

緊緊握著話機,蔣琬沙怔怔的望着錢立岩表情變了好幾款,最後是鎖著眉、抿著唇的踱了出去、無端的,森郁不展的胸口蔓起了薄薄的熟燙濛霧。

他聽到了她跟Band娘的對話?

撥通了電話,無來由得,蔣琬沙有些忐忑不安,義父的聲音聽來特別低沉,而且有些緊繃;

「是我。」

「你在哪裏?」

「尼歐。」義父生氣了?要不,他的語氣為何這麼冷漠,「養傷。」若非昏迷,她不會音訊全無的消失,義父該了解的,不是嗎?

「該死!」

「義父?」第一次,義父在她面前失了冷靜:蔣琬沙有些懾住了。

他沉寂數秒,「你,還好吧?」

這突如其來的關懷讓蔣琬沙差點拿不穩話機。

聽得出來,連義父自己也說得相當不自然,可是,蔣琬沙的心卻因為他的一句話而感動。這是義父第一次將關心掛在嘴上,這代表什麼?

「嗯。」眨眨眼,暖暖的液體滾繞在眼眶盤踞。

「先前有見過的人嗎?」

「沒有,都是生面孔,可是出手相當凌厲。」若非錢立岩,她根本不敵。

「唔。一他頓了頓,「我會跟你聯絡。」

「這兒的電話號碼是……」呃,慘,錢立岩沒有將電話號碼留給她……

門口,錢立岩的嗓音清楚的念出一串數字。

一拾眼,錢立岩碩長的身子斜倚在門柱,瞧見她驚異的目光,他卻只是聳了聳肩,絲毫不以聽壁角為恥,磊落大方的丟了句電話你留着用吧,便自她眼前撤離。

義父該是有聽到錢立岩的聲音吧,蔣琬沙很確定這一點。可是,他卻沒有開口問,她迅速的重複一次號碼便收了線。

獃獃的舉著話機,好半晌,蔣琬沙無法清晰的在腦子裏思考任何問題。

她的生命似乎有了波動。隱隱約約,她的心襄浮起這層體悟。

這些日子,即便是地昏迷不醒的時候,臨睡前,錢立岩總是會到她房裹,若有所思的眼神觸向她全身的感覺神經。

她可以感覺到那兩束探索的眸光,不管是昏迷或是清醒,她就是感覺得到。

呵,是病使人脆弱嗎?這輩子不曾感受到被關懷的溫暖,如今,卻由幾個地只認識數日的人賜與。

尤其是,連義父都出人意表的說出了她所陌生的關懷。

而這一切,似乎都跟錢立岩的出現脫不了干係!

每晚,在他輕踩着步子離去前,伸手捻亮床頭燈的那一剎那,她總是不由自主地在心中捲起淡淡的迷惘。

迷惘什麼?蔣琬沙不知道。真的是摸不著這份陌生的情緒是打何處來。

暈黃的淺暖燈光伴隨着不知所以的輕悸,就這麼靜悄悄的滲進了她冰封的心。

躺在床上的第六天,錢立岩第一次允許她下床。

聽她沉悶的嘆聲氣,輕啞低喃着想透透氣的要求,他點點頭,走上前毫不避嫌的一把抱起床上的她。

「我的腳很健康。」反正掙扎也是白費力氣,蔣琬沙不是白痴。

「我知道。」他泰若自然的應着。

「可以讓我自己下來走嗎?」

「你想自己走?」

「對。」她想死了雙腳踩貼在地的自由。

「或許明天吧!」俯視着她的瞼,錢立岩不甚滿意的微搖著頭,「你是天生就皮膚白還是因為受傷?」怎麼Band娘殷嘆過了頭,一天一道補品的換著花樣替她補了這麼多天,她的臉色依然是蒼白如雪?

正忖思著,Band娘就上來了,手裏端了豌熟騰騰的湯,瞧見步出房間的他們不禁吃了一驚。

「唷,你們上哪兒?」

「讓她出去吹吹風,晒晒太陽,免得她霉掉了。」錢立岩對自動轉向跟上來的Sand娘撇撇唇角,「什麼東西?」媽呀,又是補藥!

「人蔘鯉魚,給沙沙補元氣的。」不知為何,或許是投了她的緣吧,她就是對小岩帶回來的娃兒發着疼惜。

「補元氣?」惡,真又是補品。說不定,小毛賊就是被Band娘紿補出了反效果,身體只有壞沒有好!

瞧見錢立岩眼底的厭惡,她不懷好意的添了句,「別流口水了,鍋裹有留你跟Band的份。」小岩跟Band一樣,一說到吃補,全都怕得像只鵪鶉似的。

猛地僵了僵身子,將蔣碗沙眼底的嘲弄給瞪回去,錢立岩輕咳幾聲。

「Band娘,謝謝你的美意,我好得很。」如果能逃過喝地那些怪裏怪氣的湯湯水水,他會更好。

「是,你身體壯得像條牛似的,既然這樣,也不去公司幫幫Band,看他成天忙得像條老狗,你不會於心不忍?」

「他活該。」說到Band,錢立岩可沒有半點同情心,「先前那麼慘無人道的成天操我,現在換他嘗苦頭了。」他在瑞士的工作已經告一段落,這幾天的空間是死皮賴瞼昧著良心攢出來的。

反正台灣那兒有弟弟頂着,瑞士這兒是Band的事,他已經不眠不休的累了好幾個月,算對得起他們的啦!

「你這孩子,心腸真壞。」Band娘瞪了眼幸災樂禍的錢立岩。

「Band娘,你兒子視錢財如命,又是個標準的工作狂,這誰都知道的事實,你也別想遮瞞事實了。」錢立岩很不給瞼的吐著槽,「況且,他不做牛做馬,我們哪有機會住這麼高級的別墅呀!」

這、這、這、這……這話能聽嗎?兒子的孝心被他這麼一講,簡直成了自找罪受,Band娘又好氣又好笑的連橫了他好幾眼。最讓人詬病的一點,他還敢譏笑Band是工作狂,也不知道誰比較像工作狂呢!

「別瞪了,小心眼球脫窗,可憐的Band又得拚老命的去賺醫藥費了。」要說毒話,他也不輸入。只是很少機會磨練舌刀就是了,浪費腦力嘛!尋常人他只要在眼神裏加重幾分力,就全都不支倒地,眼輸了。

而這世上超凡稅俗的人又沒幾個!

「嗟,說來說去就是你有理。」若不是手裏端著東西,地鐵定將那小傢伙的脖子扭成麻花,「沙沙,今天覺得怎麼樣?」

「好多了。」如果能讓她自己下來走的話,她會覺得好透了。

「嗯。」追上一步,Band娘細錮的審視地,「看起來是比昨天有精神多了。」

「誰說的,要不是眼珠子能轉,嘴巴能講,鼻子還有氣,她看起來跟死屍也沒兩樣呀!」錢立岩的話硬就是挑剔到極點的直刺入耳膜。

「呸呸呸,小岩,你幹麼咒人?」

「嫌我的話不中聽?你自己不會瞧瞧。一將她放在濱湖陽台上的海灘椅上,錢立岩走了幾步,想到什麼,又走回來,「換個風水好一點的位置。」一彎縹,連椅帶人的將她移了個方向,讓溫暖的陽光點點灑在她身上。

「今兒個的陽光有點烈呢,沙沙的身體可以嗎?要不要撐把陽傘?」

「怎麼會呢?」伸腳勾來一張海灘椅,咱塌一聲,錢立岩粗率的將身子給摔上去,展了展腳,「讓她曬幾分鐘,看會不會曬出點人氣來。」

「真是的,你這孩子就不能體貼一點?」托盤一擱在桌上,Band娘便順手在他腦袋上敲了一記。

「知道啦,我會一秒也不放鬆的盯牢她。」他嘲弄的黑眸落在蔣琬沙身上,「絕對不會讓她化成一攤水不見了。」

「你……」

「Band娘,我沒關係。」她怕陽光,更怕談話的焦點是她。與其如此,她寧願選擇被陽光灼射。

正格說來,今天的陽光並不是太炙熱,微燙、微暖、微炫人心目,淺淺的燥風掠過湖面,帶着清涼縈繞一身,讓人不自覺地陷入暈陶陶且宜人的松適。

其實,這感覺挺不錯的。

「真的?」Band娘還是有些不放心。

「嗯。」潤了潤唇,蔣琬沙保證著,「如果太熱了,我會移個位子。」

「Band娘,她又不是缺手缺腳,你還擔心地會蠢得不知道什麼叫舒眼,什麼叫受罪?二開口,兩道凶光朝他耝來。哦喔,大事不妙了,眼一眯,錢立岩機靈的瞟到了桌上那碗被冷落的食物,「你不是弄了什麼補品?快涼了吧?」

將桌子拉到蔣琬沙椅側,Band娘殷勤的囑咐著,「趁熱將湯給喝了,魚肉也得吃光,覺得陽光烈了,就叫小岩幫你換個位置,小心別曬傷了。」

「你不一起吃點?」錢立岩故意這麼說。

「不了,我要進去涼涼火氣,免得被人家氣出病來。」忿忿地咕噥著,Band娘不甘心的眼卻拚命的瞪着一瞼無辜相的錢立岩。

「唉,說得也是呀,年紀大了,的確是得小心血壓。」錢立岩偏不知死活的繼續編著微風,點着小火。

眉頭緊顰成堆,可是,蔣琬沙努力的不讓嘴角的弧度往上揚:雖然,頂着鼻梢撤退的Band娘那模樣像是在駡人,可她卻眼尖的覲到Band娘眼角的那抹微笑。

她不氣憤?!

「Bond娘在笑"二半自言半低語,蔣琬沙怔仲的嘀咕著!

「她發起脾氣來活像火山爆發,誰敢惹她生氣呀!」瞄了眼托盤的東西,錢立岩揀了顆人蔘糖扔進嘴裹,「快吞掉你那碗補藥吧,冷了味道就很噁心。」

「你試過?」

「沒有。」錢立岩想也沒想的回著。

那你怎麼知道冷了味道就很嗯心?蔣琬沙不解的望着他。

揚揚眉,錢立岩沒好氣的輕嗤了聲,「嘿嘿,猜的。」深邃的眼眸瞅着地瞧了許久,見她疑惑着他的注視,卻仍自在的舉匙進食,他突然好奇了起來,「這些東西好吃嗎?」他知道Band娘的手藝相當不賴,可是,那隻限於平常的料理,至於那些添了藥材的食物……

哦,NO,敬謝不敏!

而這一兩天,小毛賊活像只小白老鼠,住在實驗室的那一種。可憐的小肚皮被塞進了不少的各式補品,不知道她是否真的那麼享受?

「這是Band娘的好意。」語焉不詳的一句話,既回答了他的好奇,也保留了自己的立場。

小毛賊真的是很聰敏,讚歎的點點頭,錢立岩沒再吵她。

微閉上眼假寐,錢立岩任由陽光炫滿全身。

這間別墅位處尼歐城的城郊,靜謐的祥和氣息讓人悠然忘我,凌駕在湖面的陽台視野非常清朗開闊,可以眺望對岸的法國景色及前後沿岸的日內瓦及洛桑。

慢條斯理的喝着熟湯,蔣琬沙的視線追逐著雷曼湖畔的景緻:

瑞士的美真的是無可言喻。每一寸上、每一處景,全都是老天爺的恩寵,置身其中,前瞻後望,全都恍若是畫中景!

「咦,」側後方沿岸的坡地有處景吸住了她的目光,「那是什麼?」因為距離遠,目標物不是很清晰。

「哪?」他沒有睜開眼。

「沿岸過去一些的山坡。」

「葡萄樹你沒見過?」錢立岩層了展長腿讓自己斜躺得更舒服,「過幾天帶你到洛桑去逛逛那兒的葡萄園,那兒的葡萄園釀的酒挺不錯的:別廢話那麼多,乖乖的將魚肉給吃光。」

無妨,蔣琬沙不以為意的啜了口湯?

真的是習慣了他這副直來直往的個性,而且,她也挺欣賞的……

驀地,持匙的手僵住了,蔣琬沙懾愣於那個剛剛浮現在自己腦海中的念頭。

欣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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