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六章

當八卦小報圖文並茂,大幅報導名望家族武田二公子武田信次在酒廊為某酒吧女郎與人爭風吃醋,大打出手之際,出雲這裏,蓮井深因為陳朱夏不見了而大怒不已。

「究竟怎麼回事?」他沒有提高聲調大聲咆哮,或者暴喝怒吼摔東西,只是臉色鐵青的可怕,嗓音嚴厲冷酷,眼光銳森的可以刺人。右手扳著桌角,竟將桌角扳斷。

「對不起,都是潮崎的疏忽。」潮崎老總管不敢造次,連忙請罪。

或許因為對象是潮崎老總管,所以蓮井深將怒氣收斂,但從他竟將桌角扳斷來看,便可顯出他怒氣有多盛。

「武叔,我不想聽你道歉。我只要知道是怎麼回事。」他應該料到的,不應該太輕忽。朱夏不是夏子,她太大膽,不可掉以輕心。他應該知道的,卻掉入盲點,讓她從他身邊輕易溜開。

他沒因此盛怒暴喝、咆哮指責,或許有一部份是因為意識到他的疏忽。好個朱夏,她竟能這樣脫走──她這是要他折服嗎?

他的朱夏果然不同凡俗。她不抓任何人墊背,光憑自己本事從他手邊溜走。

她一定計劃了很久。也許──不,是一定。從第一天開始,她就暗暗計劃逃離他身邊、他的掌握。她誘惑松岡,她的那些反常驕慢的要求舉動──呵!他明白了!原來她那些舉動都是有意的。她故意氣走布子,為的是不想拖累布子,因為她早計劃好了。

呵!好個聰明的朱夏!

他的朱夏。

「朱夏小姐趁著少爺不在,看守鬆懈,取得一輛車鑰匙,趁著深夜逃走的。」蓮井本家雖有高牆欄柵,但畢竟不是監獄或黑道總堂什麼的,不會有荷槍實彈的警衛或者疤面紋身的打手,有的只是一般僕從。

當然,那樣的人蓮井深不會沒養幾個,但不是在蓮井本家。不過,即使是一般僕從也夠瞧的了。

所以老總管繼續說:「都怪我太疏忽,發現得太遲。」

其實老總管的動作也夠迅速的了。

他睡得不沉,靜夜裏傳出不該的聲響,他沒浪費時間辨明,第一反應是立刻從床上跳起,疾步往前院奔去,一邊叫人到各角落查看。

雖然沒來得及追到陳朱夏,但一看前院的情況及下人的報告,他立刻明白是怎麼回事。隨即派人到鐵、公路站攔截等候,又派人守在出雲機場。另外一些人徹夜追查車子──也就是陳朱夏的下落。更報警報車子失竊;又動用蓮井家的勢力要當地警力封鎖主要幹道。把各種陳朱夏得以離開此地的可能都做了圍堵防範。

但中午時蓮井深回到本家,仍未傳來找到陳朱夏的消息。車子在幾小時后就找到,被丟棄在進入出雲市區的公路旁。找到車子,警方就不再介入,潮崎老總管也不欲警方知道太多,只暗地派自己人搜索陳朱夏的下落。可直到現在,仍沒結果。

「你處理得很好,武叔。」聽完老總管的說明,蓮井深眯了眯眼,早已經冷靜下來。

他的朱夏竟能躲過潮崎老總管的追逐,實在太聰明了。先前的怒氣被一種亢奮取代;他的身體,心臟都在鼓動,狂噪喧囂不已,不斷吶喊著要她,要她,要她。

潮崎健這時才開口說:「朱夏小姐一定還沒有走遠。機場、各個交通站都有我們的人,她一出現就會被發現;車子又在進入市區的路旁被發現,所以她不可能已經離開。」

「沒錯。她一定找個地方躲起來了。」蓮井深竟揚起嘴角笑了,眼神流着亢奮的神采。「想等我們鬆懈。」

潮崎老總管及潮崎健都看到那個微笑,感覺到他的興奮。

老總管說:「少爺,朱夏小姐身上沒錢沒證件。我查過了,她也沒帶任何東西離開。」言下之意,她身上什麼都沒有,能逃到哪裏?躲到哪裏去?

「這很難說。」潮崎健介面。「朱夏小姐可以說流利的日語,和人溝通沒問題,不會被人懷疑。而且,我們也不知道她事前是否藏了什麼。」

「健說得沒錯。朱夏她一定計劃了很久,不會什麼都沒有準備就離開。」就算在她身上找出日本國或出雲地圖,他也不會太驚訝意外。

他的朱夏真的是不一樣。她證明了她是她,蓮井夏子是蓮井夏子。她不是任何人的延伸或附屬。

她是獨立的。

他最好記住!

他記住了──

她是蓮井朱夏。他的朱夏。

身體心情無法抑制的一直亢奮起來。心田狂熱,嘴干舌燥,全身每個細胞都在渴望──啊,他興奮的臉色都潮紅,一向森銳犀利的眼睛氳氤起一層薄水霧氣。

那彷彿要燒毀他的慾望啊!

「健,派人給我搜。每一寸土每一寸地都給我仔細的搜!」亢奮的身體幾乎到了喘息就疼痛的地步。他鼻息粗重,掩飾不了──他也不掩飾他的興奮及慾望。「不要放過任何的可能。」

朱夏啊朱夏。他原該為她的背叛震怒的。深處慾望卻被如此點燃,如此動情了。

「是的!少爺。」潮崎健看得非常清楚。

蓮井深要她;他會替他找到她。

蓮井深點個頭。

這一次,他絕不會鬆手。

佛說,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換得今生的擦肩而過。

一切偶然或註定,皆有因果。

如果你相信佛家語,耶穌說,子虛烏有的東西,那你就中了宗教的陰謀。

人的命運沒有那麼傳奇的。如果有,頂多也只是一種隨機篩選的荒謬;更多的時候,是存心的預謀,是行動的錯誤。

是的,荒謬、錯誤、預謀。

蓮井深強迫她到日本,原就是有預謀;她掉以輕心沒早提防而被迫來這裏是她的錯誤;以致造成她遇到的這一連串荒謬透頂的事。

「啊!嗯……唔……」陣陣吟浪聲從隔鄰兩邊房間傳來。隔音極差的薄板牆使得那每一聲呻吟浪叫聽來都極為煽情淫慾而且清楚。

陳朱夏咒罵一聲,雙手緊捂住耳朵。但那一聲聲的淫聲穢語還是不斷從指縫鑽進她耳朵里。

「啊──」她大叫一聲,索性將整個臉埋入枕頭裏,拗起兩邊壓住耳朵。

已經一連四天了,她都躲在這種愛情賓館里,幾乎一步也不敢離開,忍耐著這種淫穢聲浪的折磨。

他們一定不會想到她會躲在這種地方。只要再忍耐幾天,靜待機會……她不斷告訴自己,一定要忍耐。

那天晚上,當她衝出蓮井家時,幾乎興奮得大叫。但那興奮很快就被圍襲向她的晦暗陰森澆熄。陰雨加冷夜加鬼森,她幾乎沒有勇氣看望四周一眼,只是不斷踩油門,好幾次幾乎撞上兩旁樹榦,而緊急煞車了幾次。

她原想直奔機場,但那時間不會有班機,等到天亮她會被堵死。長途客車的情況也是一樣。更不能一直開着座下這輛車子,很快就會被發現……

她不笨,蓮井老總管想的,她也都想到了。儘管完全不知路況,她一路飛車,腦子一邊快速的轉動。

接近市區時,遠遠看到一些霓虹,她腦中一閃,將車子拋到路邊,徒步走了過去。

她必須先找個地方躲起來。她知道蓮井深一定會派人四處找她,只要能躲過幾天,他們一定會以為她離開這裏了,而放鬆在本地的追逐,那時她就可以趁機逃離這裏。

他們一定會以為她迫不及待想趕緊逃開這裏,所以會把注意力放在交通地點幹道上吧。但也可能不一定。蓮井深太狡猾了,她必須當心。

一般都會想趕緊逃離事件當場吧。她反其道而行,反而在現場附近找個地方躲起來。

而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這裏。愛情賓館。

當她走進來時,櫃枱后那雙小眼睛一點都沒有懷疑她,甚至沒有抬頭。對方問她是要休息還是過夜,她說是過夜,付了錢,毫無困難的走進去。

進了房間,即使是半夜,各種原始的吟喊仍是此起彼落,她幾乎奪門而出,失敗在自己的潔癖下。但她咬牙忍住了。潔白的床單看了卻覺得骯髒不已,她幾乎無法碰房間內的任何一樣東西,只覺得噁心。

好不容易,熬過一個晚上。怕引起懷疑,第二天她改到幾步遠的另一家愛情賓館。同樣的沒引起任何注意。

她買了一些日常用品,乾燥食物,旅行用衛生用品;故意濃妝艷抹,還帶了墨鏡。在兩家愛情賓館輪流躲藏,每每撐到必須退房的時間才離開,一閃身又躲進另一家愛情賓館。

就這樣過了四天。除非必要,她一直躲在賓館的房間里,從早到晚聽着那些讓人難以忍受的浪吟聲。

她的潔癖終於也撐不了太久,往往撐到累得不得已倒床而睡,醒后再狠狠沖洗自己。

這一晚,她忍不住,冒險在商店買了一條大床單,可以將人完全包住。然後她戴上墨鏡,頂着濃妝艷抹的一張臉,溜回最先的那家愛情賓館。

這一次,那雙小眼睛居然抬起來,對她曖昧的多看了一眼,饒有意味笑說:

「小姐,你這幾天好像常來。我們可以給你打個折。」

「你認錯人了。」陳朱夏冷冷回答。

那人碰個釘子,自討沒趣似聳個肩。

拿了鑰匙,她急忙走向電梯,完全不回頭。

等進了房間她才鬆了一口氣。連衣服也不換,拿出剛買的大床單裹住自己,就那樣和衣倒在床上,累得沉沉的睡去。

沒意料到底下逼來的腳步聲。

他們在出雲對外的各主要幹道上佈滿人手,在各大交通要站、機場也派了人日夜監候;旅舍、飯店,甚至出租公寓也派人一家家詢問,地氈似的搜索過。但沒有。完全查不到一點蛛絲馬跡,陳朱夏彷彿就這樣平空消逝掉。

「怎麼可能!」她不可能那樣溜走的。蓮井深劍似開展的濃眉蹙斂起來,雙唇抿得極是深沉。

出雲地區就那麼點大,都已經四天了……究竟他疏忽了什麼?哪裏有了盲點?

「沒想到朱夏小姐能逃開我們的追查。少爺,你想朱夏小姐她會不會已經離開了?」向來少表情的潮崎健,似乎有了些佩服。

「不可能的。她一定還躲在某個地方,只是我們尚未發現。」換作是他,他一定不會傻傻的輕舉妄動,一定會等風頭過了再伺機行事。他的朱夏,應該也差不到哪裏去。

「可是,會是哪裏?我們的人幾乎踏遍各個角落,把整個出雲翻過來,都沒有朱夏小姐的蹤跡。」

蓮井深蹙眉思索,臉頰的疤牽動一下,手指輕敲著椅背,發出規律的聲響。

「一定有什麼地方給遺漏掉。」朱夏不是懦弱的夏子,只能依賴別人的幫助。聰明的她會想到什麼,卻是他會忽略的?

她半途將車子丟下以避開追查,所以要離開這裏,她勢必得利用其它工具。除了飛機,就是鐵公路交通工具。他們在第一時間派人趕到機場、各交通要站,都沒有發現;出租借汽車亦查不到紀錄;日本國民保守,不會讓陌生人搭乘自己的車子。所以,他確定她一定還在這裏,這一點,無庸置疑。

手指敲著椅臂的規律聲沒停,把所有的可能在他腦海做第十幾次的分析歸納。

但各旅館飯店民宿也查不到線索。她自然不會用真實身分,但查問在那時間是否有和其特徵相似的女孩出現,得到的答案皆是搖頭。

「除了旅館、飯店、民宿、出租公寓,還有什麼可以躲藏落腳卻是容易被疏忽的地方?」他自問自答。「普通人家嗎?不可能,她不認識任何人。露營地?也不可能,那些地方多半需要交通工具。那麼,還有什麼地方……」他陷入沉思,眉結愈鎖愈緊。

空氣靜得只剩下他手指與椅臂撞擊的聲音。得得得得……風不流動,彷彿緊繃的要裂開。

「啊!」他驀地叫一聲,猛然抬起臉。精瞳里大火在狂燒,炯然有神,熱焰興奮的簇跳着。「賓館!她一定是躲在愛情賓館里!」

潮崎健不自禁的揚動眉。那的確是個死角,他完全沒考慮過那可能。

「我馬上派人去搜查。」

區內愛情賓館不算多,不消半天,很快就有回報,在市內離當初陳朱夏丟下車子不遠的地方附近,一家賓館的服務生有奇怪的發現。對方無法確切指認出照片里的陳朱夏,但說投宿的那名女孩「怪怪的」。

「我馬上去。」潮崎健接到消息馬上表示。

「不……」蓮井深立刻說:「我來。」

為了陳朱夏,他竟要親自到那種黏膩腐朽的地方?!潮崎健臉色不禁一動。蓮井家的主人親身到那種淫穢的愛情賓館,小報若補風捉影到了,會怎麼渲染!

當然,蓮井深不會給小報那種機會。

他穿了一身黑,神色陰沉冷漠,犀利的目光冷寒,那賓館的櫃枱,長了一雙小眼睛的禿頭男人,根本不敢正眼瞧他,只是啰嗦說:

「兩位先生,照理說,我們是不能這樣的。客人來投宿,我們有義務替他們保密,怎麼可以給鑰匙讓不相干的人去打擾客人!」小眼睛不安份的往門裏門外溜來溜去。

外頭五六名彪形大漢,蓮井深留在外守着的手下。他親自與潮崎健進入賓館。

蓮井深使個眼色,潮崎健一言不發塞給了男子一小疊鈔票。

男人的小眼睛亮起來,卻又狐疑說:「你們到底是什麼人?我可不能不明不白讓你們上去,若弄錯了怎麼辦?」

兩個高大的男人吃人的冷酷眼光卻讓他打個寒顫,趕緊改口說:

「不過,我看兩位也不是什麼不正經的人才對。倒是那位客人……」他曖昧的眨眨小眼。「我看她可疑的很。故意化那麼濃的妝,還戴了墨鏡。不過,話說回來,來這裏的人誰不遮遮掩掩呢?」還自以為是的乾笑兩聲,擠眼說:「不過,那位客人有點怪。一般情侶多是來這裏休息,當然也有許多會過夜,但她一個人來過夜,也沒見有男伴,隔天早上離開,下午又來了,待個兩三個鐘頭走後,隔天又來過夜。這不是很奇怪嗎?所以我才留意到她的。我還好心想給她折扣呢!不過,她不領情──」

「鑰匙。」開口的是潮崎健,毫不留情的打斷對方的喋喋不休,冰冷的眼神露出了一點殺意,似在威脅,「你再啰唆,就讓你永遠開不了口」。

小眼睛男人又打個寒顫,不敢再多說一句話,將磁卡交給潮崎健,低聲報了房間號碼。

踏出電梯,就可聽到各房間傳出來的淫聲浪語。隔音實在做得太差了。很多愛情賓館的隔音設施可媲美一流飯店,但顯然不是這裏。

連吸進去的空氣似乎都沾滿了黏稠的腥味,人體分泌物好似蒸發在空氣里到處都是。蓮井深卻連眉頭都沒皺一下,愈走近那道門,眼色顯得更是光采。

這的確是躲藏的好地方。他的朱夏的確不是普通的女孩。

門開了。他不禁屏住呼息……

床上一團布袋似的東西蜷曲著;桌上散放着一些塑膠袋,裏頭放着日常用品,吃的東西,罐裝水;椅子上甚至還攤掛着出雲的地圖──

蓮井深嘴角終於捲起笑。

慢慢走過去,不顧對腥味空氣的嫌惡,坐在她床畔。

她在睡覺。潔癖的用床單將自己整個包裹住,像個人形俑甚至木乃伊,把自己與這散發黏稠腥味的地方隔離起來。看樣子,對這種地方,似乎有着生理性嫌惡。

她和衣側躺着,只露出半張小臉,臉上有殘脂的痕迹,似乎累得來不及清洗。睡姿那麼不安穩,一副隨時準備跳起來逃開的樣子。

他忍不住伸出手──

她的身體是溫熱的,心臟在跳動……

修長有力的手不住的撫摸,隔着床單在她身體游移。她噫動一下,但沒清醒。他沒停止觸摸,撫觸到她胸脊下,在腰后觸到奇怪的硬物感。

他拉開被單,抽掀出她扎在褲帶里的衣服下擺,手伸出去,拿出一個一般自助旅行者用來藏放證件支票等重要東西的布夾。布夾連掛在她脖子上,他取出隨身刀子一把割開繩子。

他動作粗魯,驚醒她。初始她有些迷糊,眨了幾次眼,但只幾秒鐘的時間,她便完全清醒了。

「你……蓮……」睜大眼驚叫起來,反射的想逃。但她人在床上,根本沒退路。忽瞥見他手上的東西,她大驚失色,急忙摸自己的后腰,表情一變,猛撲向他,伸手要搶。「那是我的!還給我……」

卻撲個空。蓮井深已看清裏頭的護照、支票與現金。

「真是聰明哪,朱夏!」他俯身向她,雙手撐在她兩邊身側,將她逼回床上。「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多久?沒想到你會躲在這種地方。」

「你──」她也沒想到。他竟會找到這種地方。

「我在讚美你,你不高興嗎?」他將布夾丟給守在門邊還沒開口說一句話的潮崎健。

「你想怎麼樣?抓我回去,逼我再嫁給武田嗎?」她惡狠狠的瞪住他,因恐懼而忿怒起來。

並不知道由於武田信次引起的那醜聞,蓮井家已取消與武田家聯姻結盟的計劃。

「抓你回去,那是一定的。你以為你逃得出我的手心?」蓮井深居然在笑。「不過,我真的很驚訝,你居然那麼有行動力,懂得計劃,和只會依賴叛徒幫助的夏子完全不一樣……」

撩起她髮絲,在唇邊親了親。

「你真的讓我太驚奇了,朱夏。沒想到你對我會有這般的吸引力,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並不喜歡懦弱的夏子,但你不一樣。個性不一樣,長相也不一樣。你真的是夏子的女兒嗎?」

「如果說你們根本就認錯人呢!」他話里聲調里的某些東西教她覺得惶恐,用力一揮,手指甲刮過他臉頰,刮出絲血痕。

他摸摸臉頰,被刮傷的地方有些燥熱。眼睛眯起來。

他捏住她的手,用重了力量。「憑你這句話就不會錯。」

手腕像要被折斷了似,她痛得說不出話,甚至痛出了淚。他這才放開她。那手腕赫然一圈烏青。

「疼嗎?」冰涼的手觸上她的臉。

她閉上眼,不理他。

「疼嗎?」他用了勁,手指滑到她嘴唇。

她猛張眼,狠狠瞪他。「你要就打死我!」

他竟搖頭。「我怎麼會捨得。會疼就別妄想再逃走,懂嗎?」

那是什麼意思?那話語太教她迷惑。他的表情沒有絲毫曖昧,而是鄭重又認真。他很清楚他在說些什麼,也讓她看清楚那份明白。

「你──」內心有東西在抽竄,她害怕那隱約的想法,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別違逆我,別背叛我──你是蓮井家的人。」

「我不是!」惹起了她倔強,大聲反駁。

「你是。你是我蓮井深的人。」他更俯低臉。

「我不是!」她狠狠反斥,大眼瞪着他,不肯認。

兩眼對峙著,雙瞳都要蹦出火似,直瞪着對方。

空氣陡沉下來,一下子緊繃寂魅到極點。

極突然的,那原被火怒氣排開的淫聲浪語因着這沉寂,跳竄了出來,鑽進耳朵里。

吟啊的呻吟叫床聲由四面八方,不斷的鑽襲進來,一波波的,毫不止息。

那興奮的吟呻,高潮的浪喊,叫得那麼淫穢,卻又清楚的傳進來。陳朱夏忽然自覺起來,驀地脹紅臉,再無法與蓮井深對視,慌忙別開眼。

她這樣躺着,而他單腿撐在她兩腿之間,雙手撐在她身體兩側包圍着她,身體傾俯向她,幾乎要貼著,不時又有那些吟哦聲浪襲來,教她過敏的自覺起來,猛咬住嘴唇,莫名的意識促使她無法正視他。

蓮井深自然也聽到那些催情的聲浪了。他先是一愣,發現她的臉紅,竟輕勾嘴角,勾得狡黠。

「你是不是也聽到了什麼?」竟在她耳旁吹氣,撐在兩側的手一松,身體貼上她的。

她震驚住,轟一聲,只覺眼前一黑。好半天,終又看清那張臉。那張混合了猙獰、森魅、冷峻及傲慢邪華的臉。他也在看着她,眼神炯亮,狂肆獨霸的。

她聽到自己的抽氣聲,冷到僵硬的聲音。

「你這個瘋子!」

他一僵,那目光陰森的要將她冰裂。望着她,仔細審視,眼神卻迷濛起來。手貼上她的臉,成撫摸,變留戀。

「那又怎麼樣?」使勁狠狠捏住她下巴,這她看着他。「看着我!我不管你說什麼,我都不會讓你逃的。你是我的。」

「我不是東西!」不是任何人的附屬。

「你當然不是。你是我的朱夏。」他的神情再正經不過,語氣更是平常。不強調,卻比強調還要有力量。

陳朱夏無法自抑的顫抖起來。並不是害怕,卻忍不住,抵擋不了心中那虛脫了似的感覺;要將她掏空了似,一股荒謬感一直抽刺着她的神經。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比逼迫她嫁給陌生老頭還荒謬。

她想掙脫他的擁抱,但他將她整個人包在床單里抱了起來。她不可能聽話,不斷掙扎。潮崎健上前,刺了她一下,她只覺脖頸突生蟲咬的刺痛感,一切就變昏了,黑了,然後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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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星下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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