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關棨樣注意到那隻袋子，雖然它被許綾亞藏在角落，不過這天早上他要去上班前，還是多看了袋子兩眼，因為它似乎是這幾天才出現的。

「你怎麼會有那個名牌的袋子？」

「前幾天一個朋友送我那牌子的包包。」

「送你的？」關棨樣有些驚訝，據他所知那個牌子的包包一點也不便宜，綾亞什麼時候交了那麼大方的朋友？「是哪個朋友送你的？」

他可不相信女性友人會彼此贈送這麼昂貴的禮物，綾亞的朋友都是上班族，哪有這種閑錢可以致贈這種奢侈品？他很難不去想像這東西肯定是男人送的。

許綾亞原本還以為他不會注意到，小奈送給她的包包她都用了好幾天，他八成以為她背的是仿冒品，所以沒有多加詢問，沒想到卻讓他發現她塞在角落的那個紙袋，現在他才知道她背了好幾天的包包是真品。

「是小奈姊送我的。」她據實以告。

還好小奈早料到會這樣，也教她要如何應付關棨樣。

「她怎麼會送你這麼貴的東西？」

「小奈姊就住在這附近，有一次我下班遇到她，她剛好血拚回來，看到我就大方的送了我一個，你也知道她的個性，在人來人往的大馬路上，我也沒辦法推辭，所以……」

關棨樣這才鬆了口氣，差點就要誤會她了。「女人就算了，不過你可別收男人送的東西喔！」

雖然心中的大石頭是放了下來，不過他還是再三告誡，深怕女友被那些有錢的男人用金錢攻勢給追走。

「我知道。」她受教似的點點頭。

關棨樣走到她身邊，對她保證道：「這種東西以後等我有錢了，你一個也都不會少。」

許綾亞輕應一聲，像是真的相信他的保證會實現，但心裏卻有點慌張，因為今晚小奈又約她出門見面，如果關棨樣按照平常下班時間回家，那她得找個理由晚歸才行。

「呃，我下班后要去同學家玩，所以我會晚點回來。」她戰戰兢兢的找了一個藉口。

哪知他竟然笑了。「去同學家玩？你又不是小孩子。」

「反正我們女生要聚會就是了。」許綾亞沒好氣的說。

「好啦，你自己小心安全，如果很晚的話，就打電話讓我去接你。」

「嗯。」許綾亞別過頭，不敢迎視他的眼神，深怕自己會心虛的露出馬腳，被他察覺到就不好了。

她實在是不想欺騙關棨樣，不過她同樣也不想拒絕小奈，男人有男人之間的義氣，女人也有啊！關棨樣老是幫着趙邦憲，所以他絕不會站在小奈這邊，但以女人的立場來說，她是同情小奈的。

再說她也沒辦法幫小奈什麼。其實這段日子和小奈相處后，她發現小奈很寂寞，雖然她講話很大聲，把自己裝得很勇猛，但內心卻很脆弱，尤其是她發現自己的夢想破滅后，許綾亞可以看出她眼裏不時流露出幾分感傷，而自己能做的也只有多陪陪她。

最近「華昆」的氣氛有點詭異，除了關棨樣一進公司沒多久就升為主任之外，似乎還有一點點那麼不尋常。

「聽說公司的財務出現問題。」

不是關棨樣覺得怪，其他同事也都感覺到一絲不對勁，一有疑問提出馬上有熱心的人提供解答。

「怎麼會這樣？」

「是趙經理那邊出問題，自家人出包，老董也不想隨便冤枉他，所以找人要把事情查清楚。」

「趙經理自己不知道嗎？」關築樣有些驚訝，會計部門的人在查帳，趙經理有可能被蒙在鼓裏嗎？

「他又不是笨蛋，當然知道，所以才一大早就在大呼小叫的，不過他也只敢在自己辦公室里叫叫而已，真有膽子就應該去跟他丈人說清楚，他那部門的開銷本來就比其他部門多，浮報公款早就不是秘密了，但因為他是老董的女婿，大家也不敢說什麼，只是最近幾筆數目挺大的款項都不見了，他這下再也擋不住了。」有同事幸災樂禍的說。

八卦消息流通的速度相當快，但是當關棨樣看到趙邦憲時，他還是一臉的剛正，好像他什麼事都沒有做。

下班后，關棨樣離開公司往捷運站走去，半路上突然有一輛車停在他身邊，趙邦憲神情悲慘的坐在駕駛座里對他說：「陪我去喝一杯吧。」

到了餐廳里，趙邦憲一樣叫了許多菜，酒更是一杯杯的倒。

「我為他做牛做馬這麼多年，結果他竟找人來查我的帳？！笑死人了！他有沒有搞錯，這家公司以後還不是我的，我這個女婿可是他自己挑的，結果他連我都信不過！」

「或許那只是公司內部的正常程式吧。」

「你進公司沒多久，還不熟悉公司內部是怎麼運作的，現在已經擺明了他是要查我，而且做得這麼明顯，我真的……」

趙邦憲顯然滿肚子怨氣無法排解，氣到連話都說不出來，喝了一口酒之後才又開口。

「你看看我！進公司都十多年了，即使娶了董事長的女兒，卻連總經理的位子都坐不上，他是董事長耶！而且他名下的公司不只這一間，我是他唯一的女婿，他不肯提拔就算了，每年只能看着其他人陞官，而我永遠都只是『趙經理』，他女兒那麼會吃，他怎麼不問問我薪水夠不夠養得起他女兒？還要我叫他女兒回去跟他要錢過日子，表面風光，骨子裏我哪有那麼爽！娶了老闆的女兒，難道我的前途就真的光明了嗎？」

關棨樣聽着他的話，竟有種鬆了口氣的感覺，還好他沒接受王若涵，要不然就算娶了老闆的女兒也不見得真能少奮鬥二十年。

不過另一方面關棨樣又開始憂心，因為趙邦憲開口閉口都沒有提到自己是否真的挪用了公款，只是認為他就算用了也沒有錯，這似乎有點不妥。

「如果會計部真查出什麼，那不就……」

趙邦憲雙手一攤，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那就看着辦啊！我都已經賠上我的青春了，不想點辦法撈一筆怎麼行？再說小奈一直威脅要離開我，你以為我一個小小經理有什麼能耐養得起她那樣的情婦？這一切全都是用錢堆起來的，沒有錢啊，男人什麼都不是！」

在另一家餐廳里有兩個女人在對話。

「你確定要這麼做嗎？」許綾亞有些擔心的看着小奈。

「當然！」小奈點點頭，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沒什麼好怕的，男人有膽子給，我就有膽子拿！是趙邦憲自己心甘情願要給我的，還說什麼就要遠走高飛了，真好笑，我哪可能跟他一起遠走高飛！我要走了幹嘛還帶着一個拖油瓶？我不會帶個小白臉，幹嘛帶他一起走？再說他騙了我那麼多年，現在也該是我回敬他的時候了。」

小奈催著趙邦憲跟她一起遠走高飛，不再提要名分的事，而是要他拿一大筆錢跟她一塊離開台灣，哪知趙邦憲竟然答應了，八成也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永遠離不了婚，還不如乾脆離開這裏，令人訝異的事，這回趙邦憲居然拿出上千萬，雖然許綾亞覺得小奈這麼做是太狠了些，不過小奈還是堅持要把所有的錢帶走，而且是明天一大早就離開。

「那我們以後是不是永遠都無法見面了？」

「等我安定下來后，我會打電話給你的。」小奈握住她的手說：「這陣子多虧有你陪我，聽我訴苦，聽我大罵，我走了，你自己要多保重，關棨樣看起來人還好，不過男人遲早都會變的，你要是覺得還可以忍受，那就繼續跟他在一起，如果你忍不下去了，千萬別拖太久，別像我一樣浪費青春，現在要重新開始，我真怕沒人要我。」

「不會啦，你還是很漂亮的。」

「哪有你漂亮，要是我能再年輕個五歲……」小奈的話才說了一半卻停住，目光看向窗外，像是看到了什麼人。

「怎麼了？」

許綾亞跟着望去，只見兩個女人站在窗外看着她們，其中一個年紀比較大的還微微的向她們點了個頭，像是有什麼話要說似的。

「那是趙邦憲的老婆。」小奈像是感應到了什麼，立刻判定。

「你見過她？」

「沒見過，但是猜也猜得出來，穿得跟老太婆一樣，身材走樣，髮型又那麼難看，眼睛一直盯着我，八成是專程來找我。」小奈一點也不怕，叫來了侍者，請她們進來坐。

「什麼？你要請她們過來？」許綾亞眼睛睜得大大的，完全不敢相信小奈敢這麼做。

「當然，我十幾歲就出來混了，你當我還怕這種場面嗎？」小奈一臉自信的應道。

沒多久，桌邊坐了四個女人，氣氛很可怕，許綾亞雖不是當事人心裏卻很緊張，倒是小奈一點也不在意。

「你就是趙邦憲的老婆吧，其實你要跟我說什麼都是白費的，因為我不想破壞你的幸福家庭了，你叫你老公以後別來找我，我跟他要畫清界線。」沒等對方發難，小奈瀟灑的先開口。

「趙邦憲那種貨色，你以為我姊想要嗎？」說話的女人是趙太太王若澐的妹妹，兩姊妹的長相一看就知道是一家人，只是她比較年輕，身材也沒有王若澐走樣得那麼嚴重。「我們是來告訴你，你要的話，那傢伙就送給你好了，我姊已經決定要跟他離婚了。」

小奈揮揮手，「那好啊，你們要離婚就去離，那已經不關我的事了。」

王若涵可不這麼想。「當然關你的事！」

「拜託，你們不會要我對趙邦憲負責吧？」小奈翻翻白眼，好像是在嘲笑她們的天真似的。「那種貨色你們留着自己用就好了，別急着把他推給我，我也被他糾纏得很煩了。」

「你打算離開他嗎？」王若澐驚訝的問。

「當然！你可以離開他，我為什麼不行？更何況我又不是他老婆，我沒有必要賠上我的一輩子跟他在一起吧！」

「可是……可是他為你做了那麼多……」

「趙邦憲為的是他自己，他跟我在一起只是想滿足他的私心而已。男人跟女人都是一樣虛榮，他跟我在一起不見得就是愛我，你該不會以為我跟他之間還有感情存在吧？感情那玩意兒只有你們這種人才想要，我可沒興趣湊上一腳。」小奈說得很得意，好像被感情束縛的人才是傻子。

「所以……你真的不愛他，而且你會離開他？」

「當然！」小奈想也不想就應道。

「姊，你別聽她胡說，她跟姊夫在一起只是為了錢，如果她離開姊夫，你以為像她這種女人還有什麼本事可以賺錢？她只是在嘴上跟你說她會離開姊夫，搞不好晚上她就又跟姊夫睡在一起了，你別這麼心軟！」王若涵可不認為自己像姊姊那麼好騙，她對小奈的說法一點也不相信。

「要不然你要我怎樣？又不是我死巴著趙邦憲不放，你們有本事就把趙邦憲栓根繩子綁在身上，叫他別來找我啊！」小奈顯得有些不耐煩了，語氣跟着變得尖酸刻薄，「你們兩個真可笑！自己的男人管不了，就跑來找別人理論，請你們用點腦袋好嗎？即使我離開他，你們認為趙邦憲就會乖乖回去找自己的老婆嗎？對他這種男人來說，他只會再找另一個比我更年輕的女孩子，再怎麼說趙邦憲也是『華昆』的經理，有個頭銜聽起來不錯的有錢男朋友，很多女孩子都願意跟他的，你們還真以為我走了趙邦憲就會回去？拜託！你還不如去參加瘦身公司的課程，把自己的腰找回來比較快！」

這話一說，王若澐的臉色跟着綠了些。

「趙邦憲一直在我面前嫌你沒身材、沒臉蛋，你嘴裏說你不要他了，卻又對他依依不捨，我不懂你們這些人是怎麼了，不過我也不想懂，你們的家務事自己處理好，別找別人麻煩！婚姻經營得不好，你自己也有問題，我光是看你們兩個的長相就倒胃口，難怪老公要外遇，把時間花在找第三者理論，還不如找個設計師去弄弄髮型，別整天像個歐巴桑一樣，連男人的心都掌握不住，光會找女人麻煩，難道這樣就比較厲害嗎？」

小奈說完就起身，拉着許綾亞的手。

許綾亞對小奈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要換成是她遇到這種場面，肯定不知如何是好，小奈居然可以臉不紅氣不喘的把對方打得落花流水。但另一方面許綾亞又是同情王若澐的，畢竟她才是元配，她來找小奈也只是想把話說清楚。

離開時，許綾亞對王若澐投以同情的目光，王若澐的眼神對上她，跟着羞愧的又躲開來，而她身邊的王若涵顯然就不這麼好過，她狠狠的瞪了許綾亞一眼，好像把她當成小奈的同夥，那宛如想殺人的憤恨眼神讓許綾亞有點不舒服，不過她既不是人家外遇的第三者，那她也沒什麼好心虛的。

她們離開后，王若澐低頭拭淚，王若涵則心有不甘的開口。

「我一定要她們付出代價，哪有人這麼欺負人的，到底是我們錯還是她們錯，勾引別人的丈夫還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我就不相信她們哪天不會栽到我手裏，我一定會好好的教訓她們一頓！」

「算了……我們比不過人家的。」王若澐覺得小奈說得沒錯，她也沒有把握就算打發了小奈，趙邦憲就會回到她身邊，原本她還以為如果小奈跟趙邦憲是真心相愛的，那她一定會讓出趙太太的位置，但是……現在小奈也不愛趙邦憲，她該怎麼做才好？

「姊，你也太沒自信了，姊夫那種人有什麼好在乎的，既然他都敢外遇，你也可以離婚啊！你不必一定要跟他在一起。」

「可是我們畢竟已經當了十多年的夫妻……」

「所以你打算再花十多年時間跟他耗下去嗎？」王若涵比起懦弱的姊姊要更有想法。「姊，你要是肯跟姊夫離婚，說不定日後還可以找到一個真正愛你的人，就算沒遇到那樣的人，你也不用跟一個只會糟蹋你的人在一起，你為什麼就是想不通呢？」

「你姊夫也沒有到糟蹋我那麼過分啦……」王若澐仍試着幫丈夫找藉口，雖然她明知道事實是如此。

「他都在外頭玩女人了，你還不認為他是在糟蹋你？」對姊姊的執迷不悟，王若涵沒好氣的說：「好吧，到時候要是老爸公司的錢真是被姊夫捲走的，我看你怎麼再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