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九章

下山之後,連其遠半哄半強迫地要她履行承諾,天天準備早餐。不過兩人住得不算近,連其遠上班時間又早,所以……

「搬過來?」妙妙以為自己聽錯了,瞠大水眸反問。

「你就不用來回跑了。」連其遠氣定神閑地說。

「可是……」妙妙的小臉有點發燙。雖然兩人已經這麼親密,但再怎麼說……搬到這裏來,還是很大膽的,何況菁英世家這邊還有陳嫂、丁叔等這些長輩,更不要說那面無表情卻讓她害怕的德叔……

慌亂中,她想到理由:」老爹會打死我!」

「不會,他得先打死我才行。」

「我住這……不好意思,會打擾你!」

「這裏還有空房間,而且我也常常回陽明山住,不打擾。」

「可是……」妙妙急了:」嗯……搬家很麻煩!」

「你的東西又不多。怕麻煩,我請德叔去幫你。」連其遠哪是可以隨便敷衍過去的角色,他很清楚她的罩門在哪裏,必要的時候,說用就用,毫不手軟。他嘆了一口氣:「工作這麼累,我也只是希望,早上起來,就有熱騰騰的早餐吃……」

妙妙的小臉脹得通紅,她頓足:」我們可以去信華飯店吃,像以前一樣,我陪你嘛!」

連其遠揉揉眉心,」是可以,不過,我記得明明有人答應過我……」

妙妙咬着紅潤櫻唇,矛盾掙扎了好久,最後還是屈服了。

然後當她真的搬過來之後,才發現,她根本被騙了。

空房間還是空着,他不讓她住客房;他也不回陽明山,而陳嫂、老丁叔叔、老陳叔叔等人,好像早就知道她有一天會出現一樣,看見她,完全沒有驚訝的神情。

妙妙這才知道,連其遠所謂的情報網是什麼,他為何能掌握自己的行蹤。陳嫂一遍遍的關心與探訪,不只是老爹的請託而已。

「我還在想,到底要拖到什麼時候。你才會回來呢!」熟悉的廚房裏,陳嫂一面忙着煮消夜,一面對捧著熱飲,嘟著小嘴的妙妙說:」連先生等你等好久嘍!」

「為什麼你們都不告訴我!」妙妙不甘願地抱怨。

「你老爹呀!」陳嫂調整好爐火,抽條毛巾邊擦手邊走過來餐桌一刖,」凶成那個樣子,把你護得緊緊的。你不知道,老爹當初惡狠狠的警告過他,不準再來打擾你呀。我們哪敢多什麼嘴?」

妙妙想起要下山之前,那一整天,老爹都陰陽怪氣,悶着頭不肯跟她說話。晚餐桌上,兩人靜靜相對,老爹低頭吃飯,模模糊糊地咕噥:」真的是你……去找他的?不是他來招惹你?」

妙妙捧著碗筷就是一愣。

仔細回想,連其遠做過的事情果然都有深意。從拿到名片之後的烏龍電話,到早餐約會,沒有一次是他主動出面。他只是布好局,讓她踏進去而已。

原來如此。

「是的。」妙妙坦白的眼眸,直視一臉陰霾的老爹。

「你……就那麼喜歡他?」老爹悶着嗓子問。

妙妙毫無辦法克制唇角勾出的笑意。粉臉微赧,細細應了:」嗯。」

這個孩子從來不會騙他,老爹只看她一眼,就清楚知道,她已經……不再是那個依依膝下,需要他保護的小女孩了。面前的妙妙,是個被愛情滋潤着的小女人。

猛然放下吃到一半的碗筷,老爹掉頭就上樓,連她收拾好隨身行李,被依約上山來的連其遠接走之際,都沒有下來。

不過,在大樹下回身,妙妙還是看見,二樓窗邊,那魁梧而落寞的身影。

無論過了多久,妙妙只要一想起那一幕,就馬上覺得胸口塞滿悶痛的感覺。

「唉!」紅潤的小嘴幽幽嘆了一口氣

「小孩子別嘆氣。會折福!」陳嫂拍了她一下,爽朗直率地說:」你別擔心老爹了,他只是鬧情緒而已,寶貝女兒被人搶走了,哪個做爸爸的會高興?我看你們趕快結婚生個胖娃娃,讓他升格做外公——舅公,隨便都好啦!你看他還氣不氣!」

妙妙愈聽愈害躁,小臉被說得通紅,簡直快冒煙了。正在尷尬之際,偏偏連其遠正好日來,繞路到廚房看」眼,果然就看到每天晚上都跑來廚房跟陳嫂等人閑聊串門子的妙妙0「今天吃什麼消夜?真香。」連其遠跟滿臉笑容的陳嫂┐招呼,順口問:」在聊什麼?好愉快的樣子。」

「我在跟妙妙說……」

「沒事!」妙妙馬上跳起來,紅著臉打斷:」什麼都沒有,就是閑聊而已!我們走了!走了!」說着,妙妙死命推著有些├惑的連其遠往外走,陳嫂還不放過她,在她身後直著嗓子喊:」加油啊你們!」

「加什麼油?」出了廚房的側門,連其遠很有興趣地問。

「什麼都沒有!拜託你別問了!」妙妙哀求。

連其遠笑着伸長鐵臂,圈住她纖秀的肩,湊過去吻了一下燒得燙燙的粉腮。

忙了一整天,回到家可以看到他可愛甜美的妙妙……頓時覺得疲憊的身心,都得到了撫慰。

妙妙閃躲一下,有些忐忑地偷眼看了看落在一步之後,依然面無表情的德叔。她就是怕德叔,尤其像現在,跟德叔見面的機會大增,卻怎樣都覺得那雙銳利的鷹眼毫不留情地在打量批判她。

到了樓上,德叔安靜地進了自己房間。他一直沒有跟妙妙多講話,就算住在一個屋檐下,見面也只是一瞥,總是留給一對情人獨處的空間。

「德叔……會不會跟你爸爸他們……說什麼?」夜闌人靜,妙妙埋在那精壯的胸膛,語帶擔心地低低嘟噥著。

連其遠吻了吻她的發心,只是微笑。

怎麼可能沒說。妙妙都被他帶回家住了。他相信自己父母絕對已經得到第一手的資料,只是至今還沒有動靜,他也只能暫時按兵不動。

他自有打算,不過,不用讓懷中單純人兒知道太多。連其遠凝視那張神色憂慮的小瞼,紅撲撲的粉頰,水汪汪的眼睛,以及誘人的柔軟紅唇……他不是個重欲的人,但心上人在抱,總是輕易就讓他情生意動。捧起嬌顏,他深深吻住甜蜜小嘴。

「別擔心,沒事的。」漸漸不規律的呼息間,低沉嗓音保證著。

「可是……」

翻身壓上年輕光滑卻掙扎著的美麗嬌軀,他以行動來安撫她忐忑的心。

「為什麼又……」嬌嬌的嗓音抗議著,不斷被熱吻打斷:」你……上班……很累的,不是嗎……就好好……休息,睡一覺嘛……」

「不,我一點也不累。」

初春之際,妙妙有如被和煦春陽溫柔照拂,眉眼間都是幸福甜蜜的飛揚神采。雖然工作依然忙碌,卻看她像只小粉蝶般,翩翩來去,讓周遭同事都無法錯認,這是一個正在戀愛中的小女人。

傍晚,接近下班時分,答應幫忙而必須加班的妙妙,正和同事討論著公事,一面順口與先行離去的其他同事道別時,抬頭望見門口處大步往這邊走來的男子,她整個人愣住了。

臉色難看的孫名輝,扭曲著臉,怒氣騰騰地來到妙妙桌前。同事見狀,很伶俐地找個藉口離開桌前,留下粗重喘息著,橫眉豎目,似乎快要爆發的孫名輝。

相識多年,妙妙不曾看過學長有這樣的面貌。她驚訝地直瞪着他。

「我以為是我做錯什麼,」他咬牙切齒,一個字一個字地說:」原來,只不過是因為我沒有錢,你認識了弘華的小開,馬上就……就黏上去,對不對?!」

「我……」妙妙小嘴微啟,她被孫名輝語氣中的恨意給嚇得口吃:」不是、不是這樣的,學長……」

「不要叫我學長!我沒有你這種學妹!」孫名輝憤怒地把一個紙袋摔在桌上,把茶杯和釘書機等雜物都震得滾落地面,」我是瞎了眼,才會喜歡你這麼久!原來,你也不過是個拜金的女人!為了錢,你頭也不回就拋棄我?!」

「學長,我不是……我一直沒有意思跟你在一起啊!這跟連大哥,並沒有關係的……」「我不會再相信你的鬼話!」孫名輝怒聲打斷她徒勞無功的解釋。」你都跟他同居了!你敢否認嗎?!」

此話一出,同居二字人人都清楚聽見,震得辦公室就是一陣難堪的沉默。

妙妙只覺得好像被人迎面打了個熱辣辣的耳光,腦中一片空白。

這就是呵護了她好幾年的學長嗎?她從來不曾利用過他的殷勤,也不斷含蓄表達自己和他只是單純學妹與學長的關係,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好像是自己負了他似的,還鬧成這樣尷尬的場面。

顧不得他消息來源是什麼了,妙妙只覺得一陣一陣的刺痛不斷淹上來。眼眶發燙,她用力咬住下唇。不能在這裏掉眼淚,她不斷告訴自己。

孫名輝轉身大步離開了。辦公室里還在的人都不敢吭聲,也沒人敢過來跟妙妙講話,留下她難堪地坐在辦公椅上,模糊中,看見面前紙袋中被摔出來的東西。

一些書信、CD……以及並不出人意料的、某粗糙俗艷的秘聞周刊。

封面一角有照片,旁邊還附上聳動的血紅色標題。

廖氏撤資,弘華面臨考驗!親家變冤家?連公子花心的代價年輕新歡曝光!

她低頭默默收拾好,牙根咬緊又放開,放開又咬緊。

還是繼續加班,把工作做完之後,異常沉默的她才慘白著小臉,沒跟任何人打招呼地離開公司。

回去之後,她只是早早洗了澡上床,蜷縮成小蝦米一般的形狀。

而連其遠忙到很晚才回來,進房找她,發現她已經睡了。花瓣般嬌嫩的臉上,有着淡淡的淚痕。

「怎麼了?妙妙小姐?」坐在床沿,俯身相就,溫柔的輕吻落在她的眉眼、臉畔,連其遠疲倦但磁性的嗓音輕輕在問。

被吻醒的她睜開水漾明眸,靜靜凝視面前那張溫文英俊的臉龐。

她的指尖劃過那兩道濃眉,順着挺直鼻樑,一直滑到含笑的薄唇。

「你在哭嗎?有什麼事?想念老爹?」連其遠吻着她的指尖。

妙妙搖搖頭。她閉上眼。菱唇彎起甜甜的弧度。

對這個男人的愛戀已經太深太濃,讓她的心都發痛。老爹的暴怒、學長的不諒解,都不能讓她回頭。她只能當一個不乖的女兒、拜金的賤人。

連其遠吻住那不知道為什麼,含着一絲凄艷的紅唇。

而幾天之後,主管辦公室里,沉默的妙妙,在上司客套而略帶尷尬的解釋中,得知自己被解僱了。

「你很優秀……也很認真……不過,我們部門,現在呢……也不需要這麼多人手。我會幫你寫推薦信……」安靜收拾好自己的雜物,抱着紙箱,她在春陽燦爛的捷運站前發獃。耳邊好像還響着剛剛在經過茶水間時,不小心聽到的細聲交談。

「被解僱了呢。」「她本來就是靠關係、被人家介紹進來的,現在移情別戀,當然要讓她走路……」「哎,那天鬧成那樣……也難怪,公司最討厭私生活不檢點的職員嘛。上次那個品管部的經理,你有沒有聽說……」妙妙苦笑。

慢吞吞地回到菁英世家,五十多壞的房子空蕩蕩的。她坐在客廳發獃。突然不用上班了,她一時不知道白天要幹什麼。自己臉色不好,下樓去一定會讓陳嫂他們擔心,還是留在家裏吧。

不知道發了多久的呆,直到有人開門進來,她才驚醒。從沙發上跳起來,妙妙和剛進來的德叔同時驚訝地瞪視對方。

「你在?」德叔微皺起眉,」身體不舒服早退嗎?還是……」妙妙在那雙鷹般銳利的眼眸注視下,總是會退化成好幾年前那手足無措的小女孩。她笨拙地想解釋,卻是結巴了半天,還是講不出謊話:」我……我今天……那個工作……主管,主管叫我、不用去了。」德叔已經略顯灰白的眉毛皺得更緊,有着鷹勾鼻的嚴肅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沉默地審視她良久,德叔點點頭表示了解了。他轉身進書房,把連其遠需要的幾份文件找齊,馬上又重新打算出門。

「德……德叔。」妙妙這是第一次正面稱呼他,德叔訝異地回頭。妙妙則是微低着頭,羞澀請求:」請你不要跟連大哥說,我……我自己……找機會告訴他。」德叔又仔細研究了她片刻,最後,點頭應允。

不過妙妙一直沒有什麼機會說出口。連其遠最近忙得不可思議,董事會為了廖董的撤資還召開了緊急會議。本來要進軍香港的分公司遭擱置,就連已經經營數年的通訊事業都可能要重新評估。

連其遠忙於穩固董事會的疑慮,要跟香港方面頻頻接觸,偏偏這一次,連他父親連董事長都置身事外,沒有準備幫他背書。他等於腹背受敵,對內對外都得提出個說法來,何況還有極度不滿的廖董需要安撫。

「我們呢,跟你們合作這麼多年來,講句實在話,都是已經把你當作女婿,才有這麼高的信任度和合作意願。」廖董挺著大肚子,咬住煙斗,滿臉不高興地直率質問:」你跟我女兒也人前人後的一起亮相這麼久了,現在說抽身就抽身,我女兒天天愁眉苦臉的,她年紀也不算小了,你沒給個交代,實在說不過去吧?」「廖董,我跟佩青,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廖董華麗氣派的辦公室中,連其遠坐在沙發上,上身微往前傾,誠懇地說:」至於公事上的來往,我們一直都合作愉快。弘華在香港的投資與分公司,都很感謝廖董您的穿針引線和全力支持。」「我不要聽你講這些漂亮話。」廖董揮手,不耐煩地打斷他,踱到溫文儒雅、細金框眼鏡后俊眸卻閃爍著銳氣的連其遠面前,煩躁地問:」我只問你,有沒有娶我女兒的打算?我們兩邊,有沒有更深入合作的可能性?」如果連其遠與自己女兒結婚,廖家可以持股,更可以順利進入董事會。現在弘華的股份主要由連家和牛家主掌,再來是唐家,然後才是各常務董事。廖董非常清楚,以一個長期合作的投資伴侶而言,他們並沒有太大的優勢。藉由結婚拉近關係之後,能夠爭取到更大的影響力,才是他真正要的結果。

眼看這條路就要走不通,廖董當然不高興。而原先談定的投資計劃與合作方案,也非喊停不可。這是所謂的威脅,也是不得不做的一種宣告。

「抱歉,廖董,我還是覺得,公私兩邊可以分開,廖董不是不明理的人。」「你爸媽也是這樣的意思嗎?」廖董銳利地注視着眼前氣定神閑的年輕人。他知道連董對於連其遠最近的做法也有意見,所以故意這樣問。

連其遠扯起嘴角,淡淡一笑。」我是弘華的總經理,集團的決策,都是我來擬定,經過董事會通過的。如果他們有任何意見,我們會好好討論,取得共識。」「年紀輕輕的,官腔倒是挺會打。」廖董嗤之以鼻。」我在問你結婚的事情!你拋棄我女兒,另結新歡,這件事情,連董都沒有一個說法嗎?」連其遠還是淡定的表情,平穩回答:」我的私事,不需要家父幫忙回答。我只能說,佩青和我一直是好朋友。我們的友誼,似乎不應該影響雙方公事上的來往與合作。」「好,你有肩膀,敢對我講這種話。」廖董福態的臉上,已經出現陰鬱之氣。他放下煙斗,踱回窗前,」既然這樣,我們也沒有什麼好說的了。連總,請吧。」「那,謝謝廖董撥空和我見面。」連其遠起身,沒有留戀遲疑,瀟灑地離開。

然而這樣溫和但堅定的態度,並沒有得到董事會的欣賞。眾人指責他沒有處理好廖董這件事,在驚濤駭浪中,他奉命要努力補救挽回。從原來的通訊事業,加上已經籌備了兩年多,準備進軍的分公司敏華等相關事宜,都要他親自出面去處理。

[怎麼辦?廖董那邊,好像很硬啊。」開完臨時會議出來,牛世平與表哥在走廊上並肩走着,低聲商討。

連其遠笑笑。」這麼久的合作關係要拆夥,確實很可惜,不過,投資主又不只他們廖氏一家。」看着自已表哥深沉篤定的俊臉,牛世平搖頭,」你也真奇怪,有的時候好講話得要命,有的時候卻這麼鐵齒。不過我得提醒你,這件事,姨丈他們多少會怪到你那可愛的小女友身上……」「我知道。」連其遠挑了挑眉。

「你不擔心?」牛世平問,開朗陽光的臉上滿滿的好奇。」需不需要幫忙?」連其遠神秘地笑笑。」問得好。我確實需要你幫我一點小忙。」***連其遠開始香港台灣兩頭跑,動輒出差,忙得天昏地暗。而一直找不到機會跟他說自己被解僱的事情,妙妙決定,在他這樣忙碌的時候,還是先不要拿這種小事煩他吧。

連其遠不在的時候,妙妙守着空空的房子,安於看看書、看看電視、煮點東西這樣的恬淡日子。她和沉默的德叔偶爾相遇,兩人也沒有多說話。

有時在窗前佇立遙望,望着花木扶疏的中庭,角落就是她和老爹以前住了好幾年的房子……天氣漸熱,老爹在山上,不知道好不好?是不是很忙?

她偷偷擦去不小心掉在窗台上的水滴,揉了揉發燙的眼眶。

身後響起的叮噹聲響吸引她的注意,轉頭,發現是剛送連其遠去機場回來的德叔。他拎着鑰匙晃了晃。

「我載你出去走走。」德叔簡潔地說。

妙妙一向不敢違抗德叔,她點點頭,就著身上輕便的休閑服,跟着德叔出去。

一路上德叔只是安靜開車,完全沒有開口。妙妙也不敢問到底要去哪裏,只是乖乖地看着窗外。

發獃了不知道多久,妙妙才突然驚覺,這兩旁的景色……為什麼愈來愈眼熟?

「我們要去……」妙妙轉頭看德叔,德叔依然是那樣面無表情。

一直到把妙妙送至山上,老爹家門口,德叔才開了金口:」你待幾天吧,我沒跟大少爺說,打電話來,你自己跟他講。他禮拜天回來。」妙妙的眼眶又莫名其妙地熱熱的,她哽住,說不出話來。

目送熟悉的房車下山去,妙妙身後響起悶悶的粗豪嗓音:」怎麼來了?有什麼事嗎?」妙妙不管那語氣中故意裝出來的冷漠,她轉身,照着舊時習慣,巴住老爹粗壯的手臂搖了搖,撒嬌:」老爹,人家……」「別這樣拉,你都幾歲了。」老爹還是冷冰冰的,把妙妙的手推開。

妙妙哪裏被冷落過,這段時間以來的委屈、慌亂、努力壓抑的恐懼與憂慮,排山倒海似的淹沒她。老爹逕自轉身打算進屋裏去,妙妙卻是定住不動了。

低着頭,眼淚像是突然失去控制一般開始奔流。

工作丟了,學長痛罵她,連大哥因為自已,有好多好多事情要處理,有好多好多壓力……

現在,連一向最疼她的老爹,也都這樣冷淡……

不能怪誰,不能怨,這一切是她的選擇……

察覺身後沒有聲響,老爹還是停了腳步。結果一回頭,發現從小護在心口、捧在手裏的心肝寶貝,正咬着唇、皺着臉,哭得像個小女孩……

那些相依為命的日子,頻頻在惡夢中哭醒的童年……回憶像是江水一般滔滔而來,老爹鼻頭一酸,怒聲說:[哭什麼?那個混蛋欺負你嗎?我就說他不是個好東西,誰要你傻呼呼的讓他騙!」「不是不是……」妙妙還是哽咽,」他對我很好……」「好個屁!對你好,你還會這樣哭着回來嗎引」老爹火氣都上來了,他撂起袖子,一副想要揍死人的模樣,」我去幫你教訓他!你別哭了!」「我只是……只是很想老爹嘛……」妙妙哭着奔進老爹的懷裏,好委屈好委屈的不停控訴著:」那麼凶,那麼大聲,人家只是,只是……」對妙妙的眼淚一向沒有抵抗力的老爹,被哭得心軟又生氣:」哭什麼哭!你不是有了那個混蛋就不要老爹了嗎?」「人家哪有啦……」又是眼淚又是撒嬌了半天,老爹懊惱地嘆口氣:」進來洗臉吃點東西,你這樣像什麼話!」妙妙抬起淚濕的小臉,咬着舌頭露出慘兮兮的笑,「老爹不生我氣了?」「氣!氣死了!沒出息的丫頭!」老爹雖然還是粗聲粗氣的罵着,最後還是摟着女兒一般的外甥女往屋子裏走。

就這麼一個寶貝了,難道還真的丟下她不管嗎?連家家大業大,要是真嫁進去了,怎麼能沒人幫她撐腰!她爸爸那個廢人除了有點錢之外,有啥屁用!還不是要他老爹出面!蠢女兒!

那個老是一臉似笑非笑的混蛋,居然敢拿這種事要脅他!什麼請李總出面當女方代表?作夢!女兒是他帶大的,想搶走?門兒都沒有!敢欺負我家妙妙,先第一個問過我老爹的拳頭再說!

山裏的夜輕輕降臨之際,屋子裏燈火通明,餐桌上豐盛的五菜一湯,老爹逼着雙眼紅腫,卻甜甜笑着的妙妙吃。

「瘦得跟竹竿一樣!住得那麼近,陳嫂都沒煮給你吃嗎?」老爹不滿地抱怨。

「老爹,原來你知道……」妙妙驚訝得小嘴都合不攏。

[當然知道!陳嫂不講,老丁他們也會跟我報告。」老爹虎著一張臉說。「他最好趕快給你個交代。我家閨女跟了他,沒名沒份的,這樣算什麼!」妙妙小臉一紅。」老爹你說什麼啦!」「他人呢?」老爹下巴一抬,不太高興地問。

「在香港嘛。」妙妙囁嚅著,不敢說太多山下的麻煩與風暴。

確實是風暴。

送走妙妙之後,德叔才一下山,牛世平的電話就到了。

「送過去了嗎?」嗓音沉穩,牛世平難得有這樣嚴肅的時刻。

「嗯。」德叔簡單回答。

「好,那可以開始了。」從當晚的新聞開始,廖氏從弘華撤資的事情正式搬上枱面,在業界造成不小的衝擊。由弘華髮出來的新聞消息確認,雙方多年的合作關係正在結束階段。

然後是隔天的報紙,以及周末出刊的多本雜誌,都或明或暗地描繪這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有從弘華企業體結構開始分析的,有從廖氏觀點出發的,當然,也有從純私人角度觀察的。

無論如何上些討論與報導,都導向同一個結論:年輕的連總經理難辭其咎。

「這是怎麼回事?」連董事長看到報導,直接把牛世平傳進董事長辦公室,嚴峻質問:」對外發佈消息是你們事業三部的事情,現在連自己的雜誌社都寫這種文章,質疑自己的總經理,像什麼話?!世平,你把關一向都很嚴,為什麼會讓這種不利我們形象的報導流出去,還鬧得這麼大?.」

牛世平不爭不辯,溫順地在董事長面前認錯:」是我的疏忽。」

『你們到底在幹什麼?」連董事長一向溫和內斂,很少有這樣直接責備的語氣,不過他最近實在被從沒讓他操過心的兒子給搞得人仰馬翻。嚴肅灰白的頭搖了搖,」讓你們磨鏈這麼久了,結果,連一點私事都擺不平,還得賠上整個集團的威信。這像什麼話?!」

「董事長,廖家的做法很辣,他們一不高興就撤資上哪是做生意的態度?」午世平侃侃而談,」何況先把私事扯進來的是廖董。廖董這人,董事長也知道,不給他台階下,他會把事情鬧得更大更難看。新聞炒起來之後,他至少覺得給我們教訓、難看了。以後我們就不用太擔心他了。」

「然後就讓人說我教子無方、弘華的總經理無能嗎?笑話!」連董事長揉着眉心,長長嘆氣:」廖氏撤資就撤資,分公司不開或緩一陣子再開也沒關係。不過現在,你們先想辦法處理好這些亂七八糟的事!」

牛世平就等這句話。他在心中暗暗佩服自己表哥的深謀遠慮,表面卻必須不動聲色,「董事長,解決是要解決沒錯,不過,我在想,是不是董事會該表個態,無論如何,都願意支持自己的總經理?」

「那是當然!難道可以出去打罵給外人看笑話嗎?」連董事長鎖緊了眉。」我會跟董事們談一談。其遠回來,你跟他研究研究,馬上處理一下,不要再繼續鬧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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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難言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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