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依照公司員工名冊上所登記的住址，宋敦找到了白少芬的家。

他有些驚訝，她竟然是一個人在外頭租房子住的，她不是很膽小嗎？一個人住，她不怕嗎？

他按了按門鈴，在外頭等著，順便四處張望了下她住的環境。

不久，白少芬嬌小的身影，出現在他的面前。

「你……有事嗎？」

她都已經辭職了，他為什麼還來這裏？

「有。」

他點頭，眼光打量着她。

她穿着米老鼠的長睡衣，一頭長發用大夾子夾起來，整個人看起來沒什麼精神。

應該是剛睡醒吧！

「什麼事？」

「我能進去裏頭坐嗎？還是妳習慣讓人站在外頭跟妳說話？」

「這……」

白少芬用手耙了耙頭髮，心不甘情不願地開了門──

「請進。」

進了屋裏，宋敦隨意地四處看了看。

她的小套房雖然小，但整理得挺乾淨的，擺設也很簡單、樸素。

不過，在簡單樸素之中，卻有一張豪華的貴妃椅，擺在明顯的地方，與整個屋子格格不入！

她發現他好奇的目光，有些尷尬的笑了笑，「商瑁第一次來的時候，表情就跟你現在一樣！」

雖然對宋敦很不爽，不過她還知道「來者是客」四個字怎麼寫，踅到廚房，她為他倒來了一杯果汁。

「商瑁？」他挑眉。

「你該不會不知道商瑁是誰吧？他是妳姊夫，這張貴妃椅是千顏送的，她說她希望來的時候，能有張舒服的椅子可以躺！」

宋敦冷哼了聲。真是個會享受的女人！

「你來這裏……有什麼事嗎？」

她希望他快把話說完，然後走人。

她才不相信宋敦會這麼好心，專程來看她，他明明氣她氣得半死，不是嗎？

「回公司上班。」

「回去！？為什麼？」

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問著：「妳怎麼沒告訴我妳遲到是因為到老婆婆那裏去？」

「你知道了啊！」她有些不好意思。「是老婆婆告訴你的嗎？」

「嗯，而且她同意要把地賣給我們了。」他看着白少芬，注着她細微的表情變化，「不過她指名要妳去和她簽約。」

「所以你才會出現在這裏？」原來是這樣！她全都了解了，「對了！她身體好一點了沒？」

「好多了。」

「那就好。」白少芬非常的高興，「那……請問，我依舊可以拿到公司那八十萬的獎金嗎？」

有希望！有希望！她有希望去做全身整型美容了！

「太好了……」

她想得太入神，一時忘情地摟住了宋敦，不停的跳躍着，讓他分享她的喜悅。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宋敦整個人僵住了！

她真是單純！喜怒哀樂全都寫在那張圓臉上，難過就盡情的哭，快樂就盡情的笑，從不掩飾！

霎時，宋敦有些羨慕她的自在生活，對於她豐富的表情，更是隱隱動了心。

她完全不像宋千顏，也不像在他身旁打轉的那些女人，她是那麼的自然而不做作，讓他不自覺地就喜歡上她的那份純真。

徐開說的沒錯，她是真的有一點能力的，而她的能力就在這裏。

她可以讓人輕易卸下心房，進而喜歡上她，相信那個老太婆也是這樣。

「沒錯！只要簽約成功，妳依然可以領到那八十萬的獎金，我從不食言。」

當宋敦低沉的語調在耳畔響起時，白少芬這才驚覺自己做了什麼事，連忙跳了開來。

天吶！她到底是哪根神經不對了啊？竟然緊緊抱着宋敦不放！？這要是傳到宋千顏的耳里，她準會被笑死的！

倏地，她的臉紅得就像西紅柿一樣，頭也低得不能再低了。

「對……對不起，我……我不是有意的。」

嚴格說來，她這樣是在吃宋敦的豆腐耶！如果宋敦覺得有損失，是可以告她「性騷擾」的。

「嗯。」他點頭。

「那請問……」她不停的絞著自己的手指，「我何時……可以拿到……傭金……」她愈說愈小聲。

「妳說什麼？如果可以的話，請妳說大聲一點。」他有些不耐煩地說着。

心裏頭那股莫名其妙的燥熱，讓他對白少芬少了一點耐性。

「我……我是說……」

「大聲點！」他低道。

「我……我……我是說……」她一緊張，說話便開始結巴起來，「我……」

「什麼時候妳開始大舌頭了？」

他的眼神、他的音調，分明就是瞧不起她嘛！

她深吸口氣，一鼓作氣地說道：「我是說，我何時可以拿到那八十萬的傭金？」

說完，她又用着驚恐的眼神看着宋敦。

「我只是想知道我何時可以拿得到，然後去預約……」

發現自己差點說溜嘴，她連忙摀住嘴巴。

「預約？預約什麼？妳要買什麼東西嗎？」

他不屑的看着白少芬。

果然，她就像他姊姊那樣，是個奢侈浪費的女人！

「不！沒……沒什麼！」

說出來肯定會被人笑死，畢竟，很少有人整型是從頭整到腳的！

她不想說，他也不逼她，反正這筆錢是她該得的，她要怎麼花用，不關他的事。

「只要簽約完成，公司會在三日內撥八十萬的傭金到妳的帳戶。放心好了，我們跑不掉的！」

前面那句話，白少芬還聽得很滿意，但後頭那句嘲諷意味濃厚的話，就讓她感到很不好意思了。

「對不起……我不是要向你討錢，我真的不是那個意思……真的！」她強調著。

「無所謂，這是妳應得的，就算妳不開口，我也一樣會撥款給妳。妳要記得，從明天開始恢復上班，我會請徐開載妳去與那老婆婆簽約，這件事愈快辦完愈好。」

「我知道。」

她拚命的點頭。

「那麼，我先走了。」他依舊是冷冷的。

看着宋敦離去的背影，白少芬肚裏滿是疑惑。

奇怪咧！為什麼宋敦與千顏兩人的個性，完全不同啊？

宋敦為人冷漠少言，說話多說一個字，就像會要他的命似的，而宋千顏雖然也是冷冷淡淡的，但最起碼偶爾會露出笑容。

而最奇怪的是，她怎麼會和這對怪怪的姊弟有所交集呢？她真的是想破頭，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就當她正被這個問題困擾的同時，門鈴聲再度響起──

她翻了翻白眼。怪了！這次又是誰找她了？她明明朋友不多啊！

趿著拖鞋，她又上前開門。

門一開，入眼的就是宋千顏那張嫵媚、嬌艷的臉，還帶着大大的笑容。

「嗨！我親愛的少芬，我昨天和商瑁從歐洲度蜜月回來了。」

「喏，這個送妳。」她將手上拎着的禮物塞給了白少芬，徑自走入了客廳，躺上她專用的貴妃椅，再一次在心裏說着，買這張椅子真是正確的決定。

見到宋千顏，白少芬高興不已。服侍她服侍慣了，一見到她來，立即端上了切好的蓮霧及一杯果汁，然後坐在一旁拆禮物。

「妳昨天怎麼沒打電話給我啊？」

「累啊！坐飛機坐了這麼久，回到家都累慘了！哪裏還有那個氣力可以打電話給妳？」

「這是什麼？」拆開包裝，白少芬不解地望着手中的禮物。

「保養品啊！這是那裏最貴的。我也想不出要買什麼送給妳，所以就買了這個。」不錯了啦！還記得要買禮物送給朋友。

她逛到那個化妝品專櫃時，從頭看到尾，見這個單價最貴，就決定買這個來送給白少芬了。

那裏的專櫃小姐見了，還用英文跟她說，她從來沒有見過有人買東西這麼爽快俐落的。

「最貴的？貴到什麼地步啊？」

如果連宋千顏都覺得貴，那這就真的不便宜了。

「是商瑁付的錢，好象是……」奇怪，她怎麼想不起來到底是多少咧！？「十幾萬吧！摺合台幣。」

白少芬的眼睛差一點凸出來！

「千顏……」她放下了還未拆完的禮物，緊緊地握住宋千顏的手，「我這次真的相信，妳是真的把我當心腹看待了，居然買這麼貴的東西給我！」

感動、感動……

她真的是感動得差點鼻涕、眼淚一同噴出。

「我本來就把妳當心腹看待了。」她瞄了白少芬一眼，撥了撥大波浪的捲髮，「妳這個笨蛋還看不出來嗎？」

不愧是姊弟耶！兩個人都覺得她是個笨蛋。

「因為妳以前都拿妳不要的給我咩！」

但，憑良心說，雖然是她用過不要的，不過也都價值不菲就是了！

「嫌差啊？」她用食指戳了戳白少芬，「妳要是不喜歡，我下次就捐到慈善機構去。」

她不要，還有很多人搶著要吶！

「沒有啦！我不是這個意思啦！」

對了……既然宋千顏來這裏了，也許她可以順便聽聽看她的意見。

「千顏，妳覺得我去做全身整型如何？」

「妳？」她狐疑的看着白少芬，「妳為什麼要去做全身整型？」

「我……我想變漂亮一點。」

站在宋千顏身旁，她不想自卑咩！

「基本上，妳如果想去，我不會反對，只是要告訴妳，因為隆乳、抽脂弄不好而翹辮子的，大有人在！我不希望妳年紀輕輕的，就成了一縷幽魂，這樣太不值得了！」

「那畢竟是少數呀……」她囁嚅，知道宋千顏是在嚇她。

「很多人都認為自己不會是倒霉的那一個，不過……誰知道妳不是下一個受害的呢？呵呵……妳也知道的，妳的運氣一向超好的，都走在路上都會被小鳥的大便擊中！」

她輕輕笑着，看起來嫵媚極了！

「為什麼一定要整型呢？妳現在這樣子也沒什麼不好呀！至少也有十全八美的！」

呵呵……十全十美的，全天下可能只有她宋千顏一個！

「十全八美？」白少芬的雙眼亮了起來，「那我缺的那兩美是什麼？」

「內在美及外在美。」

「啊！？」她差一點吐血。

宋千顏果然又說話來刺激她了，簡直是毒舌派的教主。

「對了，我今日來，除了送禮物之外，還有正事要找妳。婚禮時我沒來得及告訴妳，妳在我弟弟公司上班的事。」

「是啊！我是在妳弟弟的公司上班。」

「宋敦這個人啊……不是我愛說，簡直嚴肅、龜毛到極點，一點都沒有承襲到我的優點！」

「是啊！他是挺凶的，而且對我也挺多意見的。」想到宋敦那張閻王臉，她就有點害怕。

「千顏，他對妳也是這樣的嗎？」

「妳以為他敢嗎？好歹，他也得叫我一聲姊姊！」

如果宋敦敢對她有任何大不敬的行為，她鐵定會把他的皮剝下來晒成干！

「可是……」

她拍拍白少芬的肩，「不是每個人都像我這麼完美的！妳就多包涵包涵！」

見到白少芬點頭，她又繼續說道：「其實他也沒什麼壞心腸，頂多只是嘴巴賤了點而已。」

關於這一點，你們兩個還真像！

白少芬心頭想着，當然沒有笨得把這句話說出口，她還想多活幾年哩！

「不過，站在好朋友的立場，我要提醒妳一句……」

「什麼？」

「他那個人啊……從不用正眼看女人，他認為所有的女人全是低等動物，當然了，他姊和他老娘例外。」

「然後呢？」

「偏偏，還是有一拖拉庫的女人老愛在他身邊打轉，說也奇怪，她們全瞎了狗眼了是不是？」

突然，她認真地盯着白少芬，而她也被她認真的眼神給嚇到了。

「千顏，妳可不可以不要這樣看着我？我會怕耶……」

「記住我說的話，千萬別喜歡上宋敦，因為，他不可能會喜歡上妳的！」

白少芬眨眨圓圓的眼，突然迸出大笑，「拜託，妳真的是想太多了啦！哈哈哈哈……我不可能會喜歡宋敦的，妳放心好了！」

她還以為宋千顏要跟她說什麼呢，原來是叫她與宋敦保持距離啊！

「為什麼？」

這一點可讓宋千顏好奇極了，她的女性朋友只要見過宋敦之後，很少有人不愛慕他的！

「他不是我喜歡的類型，而且和他在一起，我會覺得渾身不自在。我不是說過了嗎？我喜歡忠厚老實型的男人！」

「那我就放心了！記住，千萬別喜歡上他。」

「安啦！」白少芬揮了揮手，「我高攀不起！」

宋千顏一愣，雖然她叫白少芬別喜歡上宋敦，但見她這麼貶低自己，還是讓她有些不悅。

「少芬，妳為什麼要這麼瞧不起自己呢？」

難道白少芬也覺得跟她當好朋友，是高攀她嗎？

「啊！千顏妳別這麼說，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是這個意思就好了，說真的，你們兩個人的個性不適合，愛上宋敦，妳一定會很受傷的！」

「知道啦！」

既然女王陛下都這麼交代了，她還是離宋敦遠遠的好了！

「妳不會泡咖啡是不是？」

宋敦啜了口白少芬泡的咖啡之後，便把她叫進辦公室。

「泡咖啡？」

她眨眨眼。這麼簡單的事她怎麼可能不會？

「就把麥斯威爾隨身包，倒入你的杯子裏頭，然後再沖熱水呀！」

「妳是第一天到公司上班是不是？」

奇怪！見到白少芬，他的心情怎麼又開始煩躁了起來？難道是老太婆那天的一番話，影響到了他的某些思緒？

他身旁的女人總是自私自利，把自己放在第一順位，根本沒有人會像她這樣……

她與那些女人相比，簡直就像是異類，同時，卻也像個天使一般。

天使！？

這個形容詞讓他皺緊了眉頭，解也解不開。

有天使長得像她這麼平凡嗎？天使不是應該長得很漂亮才是？

「不……不是……」她掐指數着，「我來這裏上班，大概兩、三個月有了吧！」

她是不是第一天上班，宋敦自己是老闆，應該很清楚才對呀！怎麼會問她這麼白痴的問題啊？

哼！總是用看笨蛋的眼神在看她，其實他自己才是笨蛋好不好？

「很好，妳還知道自己上班有兩、三個月了，那妳也應該知道我不喝即溶咖啡的呀？那種東西怎麼可能入得了口！」

「老闆……」她無辜的眼神就像小鹿斑比，「你怎麼可以這麼說呢？有很多人都是喝即溶咖啡啊！那個味道也很不錯，其實你不用這麼貴族的。」

「妳說什麼？」

他利眼透出了寒冰，偶爾劉允紋忙的時候，他會允許她泡即溶咖啡，但對於白少芬……

他就不會如此通融！

「呃……老闆，我沒有罵你的意思，只是想說……想說……」她真的是笨到這種程度嗎？竟然連心裏頭想的話都說出來了，「我只是覺得偶爾喝一下沖泡式的也不錯！」

「妳不會煮咖啡是嗎？」

「是不會……」她誠實的搖頭，「我不喝那個，所以不會煮，也不會用那台咖啡機，對不起！」

「妳要知道，妳之所以還能留在公司里領乾薪……」他的話才說到一半，便被白少芬給打斷──

「老闆，很抱歉！我不是故意要插嘴的，但我並沒有領乾薪呀！我也是有付出勞力的！」她氣得兩頰鼓鼓的。

「容我提醒妳，妳唯一完成的工作，也只有那筆土地的交易而已！」

「最起碼，那是因為有我在，我們才能順利和老婆婆簽約的。如果沒有我的話，你們辦得到嗎？公司上上下下，沒有半個人是老婆婆看順眼的，你以為她會樂意跟你們任何一個人簽約嗎？」

她並不是故意要這麼強調自己的重要性，只不過她真的是忍無可忍了！

宋敦這個人，根本就是吹毛求疵、雞蛋裏挑骨頭！

「妳這話是什麼意思？」她這些話算是徹底激怒了宋敦，「妳以為公司沒有妳就會倒了，是嗎？」

「我不是那個意思。」

「好，很好！」她只不過是完成了那筆土地的交易，竟然就如此趾高氣揚的！

宋敦握了下拳頭，指關節傳出了卡卡聲響。

「妳了不起。」

宋敦根本忘了是自己先挑起戰火的，怒氣一竄燒，矛頭全指向她。

「妳真的以為自己的靠山夠硬，所以就能這麼狂妄？如果這筆土地成交的代價，就是讓一個員工爬到老闆的頭上作威作福，那我寧可放棄這大好的獲利！」

白少芬知道宋敦曲解她的意思了，但她又不曉得該如何為自己辯駁！

「我自從到公司以來，一直都很尊敬你，並沒有爬到你的頭上啊……」

就算她想，也沒那個膽子！

「夠了！我不要再聽這些，總之妳要記得，別再用即溶咖啡來敷衍我。」

語畢，他斥退了白少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