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上九點多，一輛銀灰色房車平穩的停在田心橘所住的公寓樓下。
「下回見。」就在她正和車裏的易述亞揮手道別之際，一道人影突然從旁邊的巷弄走出來，熟悉的身影讓她訝異的轉頭一看，赫然發現，來人竟是她多天前告白失敗的男主角──小鄺。
小鄺手扠腰，直勾勾的瞪着她看。
因為她的分心，讓易述亞注意到小鄺的存在。「妳認識他?」
田心橘點點頭，「再見。」她不想多作解釋。
「可是……」易述亞擔心她的安危，不敢留下她，先行離去。
「真的沒問題!」田心橘加強語氣要他放心。
易述亞回頭多看了小鄺一眼后才離開。
只是，瞧那男人看田心橘的眼神，一種莫名的不安竄上心頭。
或詐，再回去確定一下……
「你什麼時候來的?」田心橘漾著開心笑容問。
他的語氣好酸的諷刺着她，「好在我有來，不然，就欣賞不到這一幕難分難捨、離情依依的送別畫面了!」
難怪有人背地裏說她水性楊花，瞧瞧，他拒絕她不過才幾天的光景，她便急急的尋找下一個目標來遞補。
虧他還在家裏擔心她會不會因為他的拒絕而做出傻事來。
田心橘不解地抬眼望着小鄺。不過是跟朋友道別，他有必要表現得如此憤慨嗎?
「我跟易述亞不過是朋友……」
「朋友?什麼時候交的?我不記得看過他!」認識一年多，田心橘的朋友，他幾乎每個都見過。
不知小鄺的心思，田心橘眉開眼笑的解釋。
「他是我媽之前介紹的相親對象……雖然我跟他不來電，可是，他人很不錯……後來我們斷斷續續聯絡了幾次……」
看着田心橘天真的笑容，小鄺突然覺得一肚子火!「就因為他人不錯，妳就跟他出去玩了?」心裏再一次認同朋友對她的看法──這女人真的沒有男人不行!
他那過分激動的反應，開始讓田心橘感到不悅，但仍捺著性子解釋。
「我說過了，我跟他是朋友，跟朋友偶爾出外吃個飯，這樣不對嗎?」
「朋友、朋友、朋友!每個男人都是妳的朋友，我怎麼知道妳跟那些朋友跑到哪裏吃飯去?好在我當時沒接受妳的告白，不然，哪天戴了綠帽都還不知道……」
「你說什麼?!」田心橘瞪大眼，完全無法想像小鄺竟然會說出這麼過分的話來。
他是她之前深深喜愛的小鄺嗎?那個說他是世界上最懂她、會永遠支持她的人?
唯恐田心橘聽不懂他的話，小鄺突然朝她逼進一步，一字一字地慢慢說道：「我說，虧我之前還在我朋友面前幫妳說話，再三保證妳絕不是那種會見異思遷、朝秦暮楚的女人，可是現在……我終於發現妳的真面目了!」
怒極的田心橘一時情緒失控，冷不防抬手就對他狠狠摑了一個耳光。
天!這就是她一直思思念念，認為是世界上最懂她的男人!她覺得好心痛。
「妳竟敢打我?妳憑什麼打我?」小鄺氣得雙手攫住她的手臂。
「就憑你胡亂定我的罪!」田心橘毫不畏懼，理直氣壯的頂了回去。
「妳敢說我是在胡亂定罪?」小鄺氣憤的用力搖晃她。
傷心到極點的田心橘使勁的想推開他的箝制，無奈兩人的力氣太過懸殊，在小鄺的懷中，她的掙扎無疑只是以卵擊石，只讓小鄺更加生氣。
小鄺忿忿不平，「我真後悔，早知道妳是這種人，當初應該直接要了妳才對，省得讓別人譏笑我竟笨到被妳玩弄於股掌之間!」
面對他無理的指控，田心橘大聲反駁，「應該感到後悔的人是我才對!虧我還以為你是特別的，是真正了解我的人……但事實上，你不過是一個只會說大話的笨蛋罷了!」
她用力的踩了他一腳，趁着他痛得跳腳之際，準備閃到他伸手不及之處，不過，她才剛跑離一步，身後一雙大掌便牢牢地揪緊住她的長發，痛得她動彈不得。
「妳以為妳逃得掉嗎?」小鄺邊扯着她的長發，邊將她拉向自己，而越聽見她的哀鳴，嘴角越往上揚。
他傾頭貼在她的耳邊呵呵的狠笑。
「對不起呀!我向來是有恩報恩、有仇報仇。一個巴掌加上踹我一腳，妳以為妳是女人，我就不會還手嗎?」
「你敢打我試試看!」雖然行動受限制，田心橘仍不肯屈服的怒視着他。
就在小鄺舉起手準備揮下之際，一道身影突然竄進他和田心橘之間，還來不及看清來人是誰，身材相當壯碩的小鄺竟像一隻破麻袋般，被人反手輕鬆的推抵到牆邊!
原本已經闔眼準備受死的田心橘愕然的睜開眼，發現救她的英雄，竟是早應該回家的易述亞。
揪著小鄺的衣領，易述亞生氣的低吼，「你有什麼資格指責田小姐?她有權利選擇她想要過的生活，有權利去接受任何一個男人的追求，反觀你呢?拒絕田小姐在先，卻又不准她去尋找她的春天，你以為你是誰!」
「那你呢?你又有什麼資格幫她強出頭!」雖然被人難看的抵在牆上，可是那張嘴仍舊拚命的反擊。
「就憑我是田小姐的朋友!」易述亞理直氣壯的反吼回去。
一句話，瞬間堵住小鄺的口。
是呀!眼前這男人是田田的朋友，而他呢?非但不是她的情人，現在甚至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了，他還有什麼資格評論田田的私生活好或壞?
他用力的隔開易述亞的箝制，待站穩腳步，才抬頭恨恨地瞪着正護在田心橘身前的易述亞。
「哼!我等著看你們的結局!」
說罷，他瀟灑的拂平被弄亂的襯衫，一臉驕傲的轉身離開。
直到不見他的身影，放鬆精神的田心橘突然覺得頭昏腦脹，連忙攀住易述亞的手臂穩住自己的身子。
「妳還好吧?」易述亞輕拍着她的肩，攙扶着她。
田心橘邊掉淚，邊委屈的望着他。
「我的腿……在發抖……」
易述亞看着她正不停顫抖的雙腿，沉吟了一會兒，突然彎腰將她打橫抱起。
「啊!」她嚇了一跳。
他對她笑笑說：「我只是想抱妳上樓而已。」
田心橘望着他，淚水再度湧上她的眼，傷心難過的將頭埋在他寬厚的胸膛，揪着他的上衣，含混不清的道謝。
「謝謝你……」
望着懷中小小的身軀，易述亞的眼中，悄悄的浮上一抹甜甜的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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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進田心橘佈置小巧溫馨的家，易述亞先將她安放在客廳的沙發上，才轉身走入她的廚房，倒了杯溫水讓她暖暖身子。
啜了口水后，她尷尬的對他說：「讓你看笑話了。」
易述亞搖搖頭，「我想，現在最難過的人，應該是妳才對。」
一句話說中她心裏的傷痛，只見她眉頭一皺，淚水霎時又湧現。
伸手胡亂的擦拭，此時此刻，她覺得有必要跟他說明一些事情。
「我不是小鄺說的那種人，我也不曾玩弄他於股掌之間……在發生剛剛的事情以前，我是真的很喜歡小鄺，甚至以為他將會是我這輩子的最愛……沒想到，他卻為了一些不實的謠言而抹煞我對他的感情……」她越說越覺得委屈。
「這不能怪妳，只能怪他太沒有自信，竟禁不起一些造謠者的煽動。」易述亞柔聲安撫。
聞言，田心橘霎時瞪大眼。
「你相信我說的話?」
「雖然我跟女人並沒有太多的相處經驗，可是我相信，從一個人的眼睛，可以看出邢個人的個性。」他笑望着田心橘仍漾著淚光的大眼，一派輕鬆的聳聳肩。「我只能說，比起不實的謠言，我倒寧可相信我親眼所見的一切，像是……一雙坦白單純的眼眸。
「況且，每個人都有過去，基於公平的立場來看，在不能保證自己也是同樣無瑕時，又怎能苛求對方也同樣單純?其實，這只是我個人的想法，不能拿來作為標準的……」
聽着聽着，田心橘的淚，又不受控制的從捂著臉的手指間滑落。
「怎麼又哭了?」易述亞頓時手足無措，笨拙的拍着她抽泣的肩，不懂她怎麼又哭了。
好不容易抑住眼淚，她這才放下手，有些不好意思的抬眼看他，由衷傾訴，「好在當時我有去赴約，不然，我可能就沒辦法認識像你這麼好的人了。」
帶點兒甜蜜與害羞的曖昧情愫，此時正由兩人互望的眼波中，悄悄傳送……
★☆★☆★☆
凌晨三點，亮着小燈的卧室里，正傳出一陣陣喀啦喀啦的敲擊聲。
一串串黑色的文字，快速的躍上白底的屏幕中。
撩起絲毫掩不住春光的圍裙，立強滿意的呵呵笑着，說了一句「我開動了!」后，便突然傾身壓住她征微打顫的身體……
望着淡蘋果綠色的天花板，她那幾近當機的腦袋，突然出現一張戴着黑框眼鏡，一臉無害笑容的敦厚臉龐。
易述亞……
從前，她一向喜歡身材頎長，帶點雅痞味、落拓感的文藝美青年，可是今天，她竟破天荒的對一個長相普通，工作內容跟文藝根本扯不上一點關係的中年人!雖然這麼說易述亞是有些過分，不過在她的心中，年紀只要超過３０歲又還不懂得掩飾的男人，她便一律統稱為──中年人。
可是，他的個性實在有夠優的，優到教人不得不喜歡上他。
她在床上翻來滾去，腦袋裏全塞滿了易述亞的臉，一股迫切想要和人分享心事的衝動不斷在她心頭翻攪，突然，她一個翻身，衝進客廳拿起電話，按下快速鍵。
「拜託，小姐，妳以為現在幾點了?」電話那端傳來好友瞿璟不耐煩的聲音。
「可是，我有好多話想要對妳說咩!拜託啦!小璟，聽我說一下下就好……
「十分鐘，時間一到我就掛電話。」
「耶～～」手拿着電話的田心橘開心的歡呼起來。
「妳還剩下九分零五秒!」
「好啦好啦!小璟，我好象又喜歡上某人了耶!」
「呵……」電話那端傳來美人璟長長的呵欠聲，一副不怎麼感興趣的反應。「他叫什麼痞子名?」
「易述亞才不是妳說的那種痞子呢!」田心橘氣得對着話筒大聲吼。
為了證明她所言不假，田心橘一古腦兒的將易述亞的善解人意、溫柔敦厚，還有他的認真踏實說給瞿璟聽；待說完昨晚易述亞對她說的話后，她霎時驕傲地揚起鼻頭。
「怎麼樣?這回妳也無話可說了吧!」
「嗯……聽起來是挺不錯的。」
雖然是在半夢半醒間，可是，瞿璟仍舊記得田田上回跟她提過，她母親在介紹她和那個姓易的認識時，只說出田是從事出版業的……
「對了，田田，妳跟他提過妳的職業了沒?」
聞言，手握著話筒的田心橘身體驀地一僵。
糟了!她忘了跟他提這件事了。
「我覺得妳還是別太早下定論才好，免得到最後又是一場空。」
聆聽着好友的提醒，田心橘只覺得原本雀躍不已的心情，像是突然被人丟進冷凍庫里──
霎時凝結成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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懷着必死的決心，田心橘主動打電話給易述亞，說是要他履行上回答應過的事──要煮一桌營養餐點給她吃。當聽見電話那端欣喜若狂的應答聲后，她真的覺得，像他這麼好的男人，她如果再不懂得好好把握的話，那就真的太笨了!
在電話中，兩人約定好時間，在田心橘的家中見。
「需要我帶什麼東西過去嗎?」
「只要帶着你的人和你的廚藝就行了!」她誇下海口。
星期天上午十點，一輛銀灰色房車準時出現在田心橘家門前，接她上菜市場買菜。
一進市場，田心橘馬上被菜販們的叫賣聲浪給嚇了一跳。
天!在這麼小的地方，竟然能容納這麼多的人、這麼多的東西……
「你你……你確定你還記得要買什麼嗎?這麼多東西，看得我頭都暈了。」
望着人潮洶湧的菜市場，深怕會被滿坑滿谷的蔬果魚鮮給淹沒的田心橘，頓時害怕的抓住他的手臂，一臉緊張的說道。
說來慚愧，家裏有個能幹母親的她，向來是茶來伸手、飯來張口，出了社會後，她更是找不到時間回家學習一些基本的做菜能力，而她那設備齊全的廚房，充其量只是間燒開水和泡泡麵的地方。
易述亞伸手安撫的拍拍她的手。為了讓她早些適應環境，他特別從最清爽的菜攤逛起。
「來來來，兩位帥哥美女，進來裏面挑，看你們要買什麼，裏頭應有盡有，看是要高麗菜、花椰菜、青椒、蘿蔔還是空心菜，對對對，我們家的豆芽菜特別贊……還有苦瓜、絲瓜……都很不錯，包帥哥吃了身體里，美女吃了皮膚水。」
「哇!這個老闆好厲害，他剛剛說的順口溜，簡直可以去參加相聲比賽了!」緊跟在易述亞身邊，田心橘一臉讚歎的說道。
「這可是他們的謀生技巧呢!場子炒得越熱，客人越多……這應該算是一種最不花成本的促銷方式吧!」一邊解釋，他一邊挑了顆青花椰菜進菜籃。
在菜攤里逗留約莫三分鐘后，他順埋成章的牽起田心橘的手，一手拎着放了半滿的菜籃，繼續往下一個目標走去。
啊!他的手……
瞪着被他包裹在厚實大掌中的小手，田心橘的臉微微浮上紅霞。
不知在外人眼中，他倆手牽手逛菜場的背影，像不像是一對恩愛的新婚夫妻……
不想則矣，這念頭一在她腦中盤旋超過三秒后，只見她低垂的臉宛如擺在水果攤上的聖女小西紅柿一樣，除了頭髮，其它全都染上羞赧的紅暈。
神經有些大條的易述亞仍舊自顧自的往前走，直到買齊所需的食材，才回頭跟她說：「可以準備回家了。」
他終於發現身旁的佳人一臉通紅。
「正不是太熱了?」他關心的詢問。
田心橘輕輕的搖搖頭。
「那是……」順着她垂落的視線，易述亞終於發現自己的手正握着她的。
他嚇了一跳，小麥色的臉龐瞬間也染上尷尬的赧紅。
他本能的想鬆開手，一個念頭驀地閃進腦海。
他略略傾著身子，刻意壓低聲音在她的耳邊低喃，「可不可以請問一下，如果我現在放開妳的手，在外人眼中，會不會太過突兀?」
田心橘訝異的倪着他。「你在乎別人的眼光?」
易述亞搖搖頭。「我不在乎別人怎麼看我，可是，我在乎妳的感受，我不希望妳因我而覺得不自在。」
聽着他體貼的話語，田心橘覺得自己越來越欣賞他了。
她害羞的望着他們交握的手，「我覺得……這樣雖然有點不好意思，可是，感覺還挺自然的。」
望着她嬌羞的表情，易述亞突然覺得呼吸困難。
「那、那就……」他緊張到有些講不出話來，支吾了好半晌，才默默的繼續握緊她的手，溫柔的將她牽離嘈雜的菜市常
田心橘覺得，兩人的心臟好象突然移植到掌心裏，那怦怦狂跳的頻率，像是正彈奏著某首不知名的奏鳴曲般，帶着某種奇異的協調感。
原本平靜的心湖，因而掀起陣陣漣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