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擁有一個同居人和獨身一個人究竟有何不同？

莫雨娃一邊整理方才和幾米一同到旅館提回來的行李，一邊側着頭覷著正坐在沙發上大啖咖喱飯的幾米。

在莫雨娃的心目中，她一直沒辦法把眼前英俊魁梧的男人，跟之前還會窩在她腳邊跟她磨蹭撒嬌的大狗兒湊在一起。

他說他本是只狼，但這個環境已無法容許狼的存在，所以他只好偽裝成狗，以屈辱的姿態生活在這裏。

這些話，是幾米帶她去拿回他行李的途中說的，莫雨娃記得相當清楚，在他說這話的時候，皎潔的月光正斜斜的打在幾米俊美的臉龐上，那模樣帶着孤獨和寂寞。

莫雨娃的心，一瞬間被扯了一下，忽然覺得有些痛。

「那……你在這世上已經活了多少年？」

「將近兩百年。」

這兩百年來，他都是這樣孤單一個人？難道沒有入可以陪伴他了嗎？

莫雨娃本來差一點就這麼脫口而問的，不過當想起自己和幾米年齡上的差距，欲出口的問題，馬上被她給咽下。

她的永遠，只是短短的數十年，但他的永遠，卻是漫長的幾百年，除非它能找到跟他同一族類的同伴，不然誰又能陪在他身邊一輩子呢？

兩道一長一短的身影緩緩在安靜無人的巷道中走着，兩人都不再說話，直到走到一個小窟窿，身邊的幾米才突然伸出手握住莫雨娃的手，莫雨娃徹楞的抬眼看他，而他只是伸手朝下指了指，低聲說──

「因為你常不小心絆倒。」

回想到這兒，手正疊着衣物的莫雨娃整張臉禁不住紅透。

「你現在在想什麼奇怪的事情？」不知何時，幾米已經吃完晚餐坐到莫雨娃身邊來了。

他伸手摸着她忽地變得艷紅的臉頰，那親昵的姿態，就彷彿像在跟情人調情般，曖昧極了。

感覺着他的指在她頰上滑動，原本只停留在頰邊的嫣紅，這會甚至蔓延上了耳際。

「別……這樣啦……」

輊輊的轉過頭，莫雨娃一臉羞怯的躲掉幾米越摸越上癮的大手。

「真是怪了！」定定的瞧了莫雨娃一會，幾米忽然這麼說道。

「怎麼？」

「你的反應呀！」幾米突然傾身靠向莫雨娃，不出他所料，原本端坐在他身旁的莫雨娃，馬上像被電到似的往後一縮。

「你看──」幾米坐回位子上，措着她現在的反應。「白天我還是只狗時，可以貼靠到你身邊，你還會摟我在懷裏，但我一變成人後，一切都改變了。」

「這……話不能這麼說啊──」

「不然要怎麼說？」

白天幾米是只狗狗，要她對狗摟摟抱抱加親親是很自然的，但夜晚的幾米變成了人，要她對着一個男人，而且還是如此俊美好看的男人摟摟抱抱加親親，這實在是……太強人所難了。

眯眼睨著莫雨娃彆扭的反應，幾米長嘆了口氣。

「原來，你還是無法真正放開心懷接納我呀！」

「我……」莫雨娃本想說她沒有，但當低頭瞧見隔在他倆之間的距離時，那句欲出口的「沒有」，即刻被她給咽下。

「對不起……」

「不！你用不着跟我道歉，你一點錯也沒有，有問題的是我，是我太奢求了。」

幾米轉過頭，黯然瞧了莫雨娃一眼，然後伸手拿起她折好的衣物，說了聲「我去洗澡了」之後，便消失在浴室門內。

幾米說的對，她當真沒有放開心懷去接納他的持別！

聽着從浴室里傳來的嘩啦嘩啦水聲，憶著幾米方才的表情，莫雨娃不由得內疚起來。

白天的狗狗是幾米，夜晚的男人也是幾米，她為什麼能夠擁抱白天的狗狗，卻對夜晚的幾米退避三舍呢？

縱使夜晚的幾米是帥了點、霸道了點，也性感了點，但他還是她的狗，他對她的溫柔關注從頭到尾一直都沒變呀！

前想想、后想想，她真的太不應該了！

莫雨娃手握拳頭，堅定的決定等幾米洗完澡出來，她一定會給他一個大大的擁抱，外加一陣溫柔的輕拍，但當浴室門果真打開后，她方才的決定，瞬間又從她腦袋中消失。

從沒想過，剛洗完澡的男人會如此的……秀色可餐！

那身肌肉摸起來……感覺應該挺不錯的喔！

「幫我擦頭髮。」彷彿未曾感覺到莫雨娃的失態，幾米只是一派的輕鬆自在，抓起一條大毛巾放到她手上，便轉身坐到她面前，以純真的姿態要求她幫忙。

楞楞的接過幾米遞來的大毛巾，又低下頭望着幾米的背影，再看看幾米濕淋淋的發，她猶豫了好一會，才慢慢將毛巾覆到幾米的頭上去。

擦著、拭著，白晰的指間總會不經意的觸到幾米的長發，那絲滑細緻的觸感傳遞到莫雨娃的腦中，不知不覺，莫雨娃捨棄了手中的毛巾，改用她的指輕輕摩挲着他柔軟的髮絲。

幾米的長發跟狗狗身上柔軟的長毛一樣，好摸到叫人忍不住想用自己的臉頰蹭一蹭。

像個孩子似的，莫雨娃抓起一把長發捧在手間，然後將自己的臉貼上去，她不但吸進了發間的甜蜜花香、也感覺到那柔軟如緞的美妙觸感。

「礙…」莫雨娃心滿意足的嘆息。

幾米只是靜靜的坐在莫雨娃面前動也不動，當感覺到她可愛的反應時，他的唇畔悄悄的浮現一抹促俠的笑靨。

其實和幾米共同生活的感覺，並沒像她一開始想像得那麼恐怖。

白天，再度化身為狗的他會在八點整上床將她舔醒，讓莫雨娃在一種很美妙的心情下起床，為自己和幾米準備早餐和中餐，九點二十，兩人準時離開住處往她工作的地方前進，白天所發生的一切，就跟平常莫雨娃所熟悉的事毫無兩樣，只是當太陽落下，月亮升起時……

或許是習慣了吧？只要幾米興緻一來，化為人形的他總會撲上莫雨娃，或會伸手抱抱她，或將頭埋在她的胸上，一開始莫雨娃還會不適應的稍加推拒，但時間一久，她竟然也被訓練得相當習慣了。

「幾米乖！我這樣子不好畫草圖，你先自己去旁邊玩，不然去看電視也可以。」

「不要。」依舊執拗的趴在莫雨娃的大腿上，他抬起眸，漂亮的黃水晶眼瞳仰望着莫雨娃。「你從一個小時前就一直叫我等等等等等，都已經一個小時過去了，還是要我等。」

「可是、可是我真的在忙嘛！」莫雨娃低頭望着幾米固執的臉，一副有苦說不出的模樣。「你越打擾我，我就得花越多時間把工作給完成。你是希望我能早點完成陪你，還是一直跟我拗下去？」

幾米斂下眸思索了會，再抬眼望着莫雨娃，「那……如果我乖乖聽你的話，你要給我什麼獎勵？」

獎勵？

「你想要什麼獎勵？」莫雨娃反問。

「我現在還沒想到，不過，你等一下一定要給我獎勵，不然我就不起來了。」

莫雨娃抿著小嘴瞪了幾米一眼。「好啦好啦！反正你先起來讓我完成工作，至於獎勵，等我工作完了再說。」

「這可是你說的喔！不許反悔。」

莫雨娃對幾米做了一個OK的手勢。

四十五分鐘過，幾米終於如願等到莫雨娃工作結束。

收起書桌上最後一枝色鉛筆，莫雨娃順手拿了張濕紙巾擦擦桌子。

原本癱坐在沙發椅上瞪着電視發獃的幾米，一見到莫雨娃停手，連忙一骨碌的從椅子上站起，邁開長腿來到莫雨娃身邊，伸手將她整個人像是在抱洋娃娃似的，緊緊擁在懷裏。

他突來的親熱舉動莫雨娃早就見怪不怪了，伸手摸摸幾米的長發，像是在哄小孩似的軟語道。

「好了，我工作完成了，你要我給你什麼獎勵，現在想到了嗎？」

聽到莫雨娃的問話，幾米的唇畔浮現了一抹詭譎的笑。

他當然早就想好了，而且，是早就計劃盤算很久的。

幾米二話不說，將莫雨娃帶到沙發椅旁，他先坐定位后，再示意莫雨娃坐到他腿上。

「你先閉上眼睛。」

「喔！」莫雨娃仍舊不疑有他的乖乖照辦。「閉上眼睛是吧？」

蓄著長長眼睫的美眸輕輕合上，莫雨娃屏息等待幾米的下一個指示，但就在迅雷不及掩耳間，一個濕熱溫軟的物體，突然貼到莫雨娃的唇上。

霎時，莫雨娃昏眩了。

不是沒被男人親吻過，只是，她從沒接觸過如此澎湃熱情的吻，他就像是想藉由這個親吻，付出或得到什麼……

像有一把火，從他輕觸着她的唇間傳遞過來，莫雨娃覺得昏眩，覺得喘不過氣，覺得……就快要融化了一般……

她雙手嬌弱無力的撐在幾米的胸膛上，有點欲拒還迎的意味，幾米低頭瞧見她的動作，突然執起她細嫩的小手，輕咬起她每一根蔥白的指。

那微痛的咬嚼感，叫莫雨娃忍不住睜開雙眼，不解的凝望着幾米。

「如果可以……我真想從你的手慢慢咬，慢慢將你給吃到肚子裏……」低沉喑啞的嗓音帶着彷彿帶着費心算計的溫柔。

聽着幾米甜膩的情話，莫雨娃內心深處趟了一陣微顫，不自覺的，她心裏默默附和起幾米方才的話。

是呀……如果可以的話，她也真想被他給吃掉，徹頭徹尾的融進他的身體中……

只是這樣的念頭才剛出現，就馬上嚇壞了她！

莫雨娃連滾帶爬的逃離幾米的懷抱，雙手環抱着自己，一臉怔愕的瞪着還試圖喚回她的幾米。

「雨娃？」

天呀！幾米是個狼人呢！她究竟是吃錯什麼葯了？剛剛怎麼會出現那種怪異的想法？

「你是怎麼了？」

不顧身後幾米殷切的叫喚，莫雨娃堅決的、毫不留情的將自己關入浴室中。

她是該好好想一想，認真的思考一下了！

每個夜晚的夢裏，都是那雙漂亮的黃水晶眼瞳，專註又深情的凝望着她，還有那低沉悅耳的男中音，正緩緩傾吐着他對她的滿腔愛意……

在那一刻，莫雨娃幾乎要醉了。

只是下一瞬間，一直伸手深情喚着她的幾米，突然從人身，咻的變回他白天時的模樣。

一隻有着土黃色柔軟長毛的大狼……

總是在這一刻，莫雨娃就會從睡夢中驚醒。

「呼……呼……呼呼……」

只點着一盞小燈的卧房，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喘息聲。

「你怎麼了？作噩夢了嗎？」

被吵醒的幾米從地鋪上坐起，憂心的凝望着夜難成眠的莫雨娃。

五天了，雨娃已經連着五天夜裏都沒好好睡了！

再這樣下去，身體纖瘦嬌弱的她，怎堪負荷白天煩雜的工作呢？

「你是怎麼了？」直覺的，幾米便想用自己的擁抱給她一點精神上的撫慰，但一接觸到他的身體，莫雨娃便像被電著似的，整個人驚跳了一下。

瞧見莫雨娃下意識的反應，幾米受傷了，深深的、深深的被刺傷了。

兩個人僵硬的瞪着橫亘在彼此之間的距離。

粗淺交雜的呼吸聲，間歇有致的回蕩在靜悄無聲的卧房內。

窗外，突然嘩啦啦的下起一陣大雨。

莫雨娃恍惚地躺下，輾轉反側地再睡去，但早上，叫醒她的不再是幾米親昵愛嬌的舔舔，而是刺耳擾人的鬧鈴聲，莫雨娃覺得有些奇怪，不過，當瞧見壓在茶几上的字條時，她才驀然驚覺，幾米他……離開了！

淺黃色的方形紙張上，只有短短的三個英文字母──

Bye

家飾店內。

「雨娃，你最近到底是怎麼回事？整個人憔悴成這樣？對了……」和莫雨娃一同擦拭著大門玻璃的晴芳閑聊的提及，「那隻狗狗呢？怎麼最近都沒看到你們出雙入對了？」

狗狗……

莫雨娃動作忽地停下，她下意識的回頭望着幾米慣坐的那棵大樹下。沒有，仍舊沒有他的蹤影。

他真的走了。

想到從今以後，她再也觸不到他溫暖的身體，聽不到他低沉悅耳的聲音，見不到他那雙蠱惑人心的美麗眼眸，便不自覺淚如雨下。

她眼淚一掉，站在一旁的晴芳冷不防嚇了一跳。

趕忙丟下手中的報紙，晴芳有些笨拙的拍撫莫雨娃聳動的肩。

「怎麼了、怎麼了？我做了什麼？你怎麼突然哭了呢？」

莫雨娃拚命搖頭，斗大的淚珠依然控制不住的從她眼中滴落。

「不是……不是你的關係……」

「那不然咧？這裏就我跟你兩個人，不是我是誰，難不成還有鬼嗎？」

不是鬼，是妖精！惹她傷心哭泣的，是一個有着黃水晶眼瞳、金色長發、俊美臉龐的男妖精……

幾米來，帶來她的幸福跟快樂，幾米一走，不但帶走了她的幸福快樂，連她的心也一併帶走了！

是了，說她膚淺也好，罵她無知也罷，反正她就是愛上他了！就是愛上他英俊的外貌，愛上他低沉悅耳的聲音，愛上他璀璨的黃水晶眼瞳，更是愛上他略帶霸道卻滿懷着情意的甜膩溫柔……

莫雨娃狼狽的拭着眼淚，值是越拭眼淚越多，多到晴芳都忍不住想大喊淹水了。

瞧她似有要哭倒萬里長城的氣勢，晴芳嘆了口氣，突然一改安慰的口氣，推著莫雨娃要她瞧瞧四周路人的眼光。

「雨娃，我是弄不懂你到底為什麼難過，但……可不可以請你不要站在門口哭？外面好多人在看我們呢！」

莫雨娃停止掉淚，詫異的抬頭一看。

瞧見路過行人均用一種「發生什麼事了」的眼神在探究她和晴芳兩人，莫雨娃不禁兩頰泛紅，連忙拉着傻楞在一旁的晴芳，咻一聲往店裏躲去。

真是……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