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七章

古大哥是個好人!

玉蟬陰鬱地想,跟他在一起,她不再害怕擔心,可是等找到中山王的寶物后,他將與她的生活再無關聯。

而她呢?生活中失去了疼愛她的爹爹,和處處保護她的古大哥,她的未來會是什麼樣?

寂寞?空虛?她該如何去填滿今後的每一個日子?

此刻,就連想起過去朝夕相處的夥伴,她依舊只有虛空感。

她的未來是空茫茫一片,一片片空茫……

想着、愁著,她的頭愈來愈重、身子愈來愈軟,當她失去主宰的身子,軟綿綿地靠在古淮南身側時,她已進入夢鄉,夢到她在一片空茫中孤獨地遊盪。

感覺到她的重量,古淮南轉過頭來,看到她緊閉雙眼,一滴淚珠正從她的眼睫毛下滾落腮邊。

「啊,玉蟬姑娘睡著了!」

古家大姐伸過頭來看,驚訝地說:「這裏這麼吵,她居然能睡着?」

這裏確實很吵。

冬夜裏圍爐而坐,喝着溫暖醇厚的老酒,吃着美味可口的飯菜,加上與親人、朋友久別重逢,大家都很高興,自然情緒高昂。

但古淮南知道,這些對犯困的玉蟬來說,根本不會有影響。

可是,她的淚水讓他的心糾結成團,她曉得,她一定夢見她的爹爹了。

可憐地丫頭,平時總愛逞強,其實內心還是很脆弱的!

輕輕地抹去那滴淚珠,他在心裏柔柔地想。

「我讓人送她回客房睡,床榻都安排好了。」大姐古珍熱心地說。

古淮南立刻反對。「不用,找人帶個路就行。」

他將她橫抱在雙臂間,站起身來。

「少主請隨隸臣來。」一個家奴立刻過來給他引路。

他抱着她大步離開。

在他身後,大姐看着神色凄惶的九兒,輕輕嘆了口氣。

***

早晨,玉蟬醒來,想起昨夜決定要幫九兒的事,便急忙起身。

身上的袍子已經被脫了放在床邊,古淮南給她的玉佩也好好地擺放在袍子上,而她從來脫下衣服都是亂扔,絕不會像這樣擺得整齊有條理。

驚訝之餘,她想了想,記不起昨夜自己是怎麼回來的,最後她想到,一定是這裏的奴婢做的,只有她們是最有條理的人。

想明白了,她不再煩惱,便匆匆穿上衣服,梳洗完畢,跑出門去找九兒。

問了兩個人,才找到九兒的住所,可才踏上廊檐,她就看到一個穿着錦緞花襖的男孩,坐在地上哇哇地哭。

她正要跑過去把他扶起,一個乳母模樣的女人,已經匆促趕來抱起了那孩子。

「喲,這孩子的衣服好漂亮啊!」她走過去對那個女人說。

女人靦腆地笑。「是啊,這衣服,是孩子他娘,親手紡絲織布做的。」

這可讓玉蟬羨慕死了,她這輩子最不擅長的就是針線活,因此時常羨慕女紅好的人。

此刻得知此等華麗的衣服,竟是孩子的娘從紡絲、織布到縫製親手完成的,不由更加驚奇。

她湊近想摸摸孩子身上的衣料,不料那孩子卻畏懼地藏進乳母懷裏。

她忙安撫那孩子。「你別怕,我只是想看看你的漂亮衣裳。」

那孩子忽然轉過臉來,對她露出傻傻的笑。「啊……啊,漂亮,娘說漂亮……呵呵……全兒漂亮……」

玉蟬僵住,盯着孩子扁平的五官、獃滯的目光和嘴角長長的口水,心裏驚訝地想:難道這個傻孩子是古家大姐的?

「他,呃,這孩子多大了?他爹娘是誰?」她同情地問,暗自為孩子惋惜。

乳娘替孩子擦拭口水。「全少爺快八歲了,是九兒夫人的兒子。」

九兒的兒子?

玉蟬震驚地想起這裏是九兒的居所,這麼說,這孩子的爹……是古淮南!

「他怎會成這樣的?」她陰鬱地問。

乳娘嘆氣。「生下來就這樣。」

因為我做錯了事,他不要我了。

九兒悲傷的聲音迴響在耳邊,她心一寒,難道就是因為九兒生了個傻兒子,所以古淮南趕走了她娘兒倆?

天下怎會有這樣冷酷的爹、這樣不負責任的男人?

帶着一股怒氣,玉蟬質問乳娘:「古少主來看過他嗎?」

乳娘驚訝地看着她,孩子則因她的怒氣也在乳娘懷裏不安的咕噥、扭動。

「沒有,少主從不來看全少爺。」乳娘說着,放開了孩子,看着他傻笑着走到迴廊內,趴在地上用細小的手指捉蟲子,便站起身跟了過去。

從不來看全少爺!

咀嚼著這句話,再看看乳娘把傻孩子從地上抱起,他卻又哭又叫地要趴回去的情景,玉蟬感到心痛難忍。

古淮南不僅有妻子,還有孩子,可他卻從來不關心這個可憐的孩子,甚至連孩子的娘都不要。想到這兒,她就感到無比的失望和痛苦。

她不能眼睜睜看着這樣不合理的事情發生,她要去找古淮南,要他接回自己的妻兒,否則,她絕不帶他找到他要的東西!

就用這個作為條件,逼他做正確的事!

主意一定,玉蟬拔腿就往客房所在的東院跑去;來找九兒時,她已經知道古淮南正在那裏,跟他大姐一道,安排馬車護送傷者返回廬奴靜養。

進了東院,她看到兩輛車四周圍了不少人,其中不僅有古淮南的屬下,還有龍泉庄的奴僕,就連大姐和九兒也都在這裏。

玉蟬走入人群,看到馬車下有人在換車軸,古淮南正蹲在新換上的車軲轆旁,跟車下的人說着話。

她沒耐心等待,便伸出手拍拍他的肩膀。「古大哥,你來一下!」

「玉蟬,我正想去找你……」聽到她的聲音,古淮南立刻轉過臉來,而她嚴厲的表情令他一驚。他緊忙站起身來。「出什麼事了?」

「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害怕他拒絕,玉蟬抓着他的手就走,出了院門在轉角處才放開他,可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古淮南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因此緊跟着她走,可她拉他出來卻不說話,只是呼呼地喘氣,好像很生氣的樣子。

他猜到了她生氣的理由,忙說:「你別生氣,我本來打算今天一早就帶你啟程返晉陽,可是受傷的夥計們想回家養傷,所以我想先把他們安排好再陪你上路。」

「你不用解釋,我明白。」

她的聲音和表情一樣冷峻,古淮南被她弄糊塗了。「那你生什麼氣?」

「我當然生氣,因為我看錯了你!」見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的錯,她感到失望,言辭犀利地說:「人人都說你做事公平義氣,為人光明磊落;我爹爹活着時也總說你宅心仁厚、值得信賴,可我看,世人都被你騙了!」

「我騙人?」古淮南驚訝地眨了眨眼,不確定自己是否聽錯了。

「是的,就是你欺騙了世人!」因為激動,她在他面前揮舞着緊握的拳頭。

「一個連親生兒子都不認的男人,因為妻子生了傻孩子,就將妻子趕出門的男人,怎麼可能是仁慈的、公正的、宅心仁厚的?」

「玉蟬!」他喊她,口氣嚴厲而低沉。「你到底在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玉蟬指著自己的鼻尖,仰起頭瞪着古淮南。

見他張嘴想說,卻又緊緊閉上,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緒,驚訝、憤怒、失望和不確定時,她感到更加生氣,因為他顯然不想承認錯誤!

手指頭一轉,她指着他的鼻子。「你敢看着我的眼睛告訴我,那個叫全全的小少爺不是你的兒子嗎?敢說關九兒不是你的妻子嗎?」

聽到她的質問,古淮南彷彿當頭挨了一棒,滿臉烏黑地往後退了一步,眼裏閃過銳利的痛楚。

玉蟬愣住了,當她譴責他時,她相信自己是對的,她是替那對弱小的母子教訓他。

可是,此刻,面對古淮南深受打擊的神情,她不再那麼確定了。

他恍若受傷的猛獸,那猶如臨死前向獵人投出的、充滿不甘與無助、屈辱與痛苦的目光,深深扎痛了她,可她不願相信自己錯了,因此她放緩語調奉勸他。

「你應該接他們回去,他們是你的。」

「閉嘴!」古淮南發出一聲怒喝,打斷了她的話,並將她猛地推抵在牆上,一手抓住她的指頭捏在手心,咬着牙低吼:「你這個自以為是的丫頭!」

「淮南,別動粗!」他們身側傳來阻止聲。

正因古淮南驟然爆發的怒氣而忐忑不安的玉蟬,很高興看到大姐的出現。

古淮南投給姐姐淡淡的一瞥,然後甩開玉蟬的手,頭也不回地走回東院去。

大姐看着弟弟生氣的背影,對揉着手指的玉蟬說:「今天也就是對你,如果換了別人,他絕不會就此放過你。」

「為什麼?」玉蟬看出大姐眼裏的指責和擔憂,不解地問。

「因為這是從來沒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起的話題,誰要是敢跟他說這事,輕則與人絕交,重則以兵戎相見。就連我,也因為犯了他的大忌,被他遺忘了三年多。」

聽着大姐的話,玉蟬眼前,出現了古淮南痛楚的雙眼,她不由得帶着些許不滿指責。「他怎麼能這樣?是他錯待了九兒娘兒倆,為何還不許人說?」

「不,你完全錯了!」大姐面色一變,不客氣地說:「在這件事情上,我弟弟沒有任何錯,是九兒對不起他!」

她驟然改變的態度令玉蟬驚訝。「九兒對古大哥做了什麼?」

「我不會告訴你,那太為難了。」大姐拉着她,話題一轉。「走吧,我陪你回客房,等淮南安靜下來,我想他會去找你,該由他告訴你所有的事情。」

「會嗎?」玉蟬疑惑地問,覺得大姐的話教人難以理解。「他那麼生氣,怎麼可能來找我?別看他平常總是一副很隨和的樣子,其實他心裏狠著呢。」

古珍終於笑了。「你果真很了解淮南,看來小姑娘不簡單啦!你說的不錯,我小弟表面溫和、內心強硬,那都是自小被我們這家人給逼的。」

「大姐為何如此說?」

大姐坦言:「古家家道殷實,爹娘連生六個女兒后,終於盼來淮南這麼一個兒子接續香火,自然視他為家中之寶。一出娘胎,他就有爹娘寵著、姐姐溺著、家奴侍僕護著;三歲起,爹娘要他文武雙修,養了不少師傅門客,他自己也爭氣,學什麼成什麼,極得師傅長輩們稱讚喜愛,所以自小機敏過人、心性甚高。」

「那他與九兒……」

「別問我,我說過不會告訴你,你還是自己去發現真相吧。」說完,大姐將她推進門,然後走了。

獨自坐在屋裏,玉蟬回想着不久前發生的一切。

想着那個膽怯懼生、哭笑無常的傻孩子,想着疲憊的乳娘和哀怨的九兒,想着古淮南在聽到她的譴責時,倏然充斥於全身的、一觸即發的怒氣;如果不是大姐出現,他說不定真會揍她。

揍她?他會嗎?她不太相信他會打她,可是她卻真的擔心自己錯了。

如果真如大姐說的,是她錯了,那她等於是親手撕開了古淮南心底的傷疤,難怪令他那麼痛苦生氣。

可是如果她真的錯了,那麼那個孩子和九兒又為什麼會被遺棄?為何過去她從未聽說過古淮南娶妻的事。

難道真如古大姐所說,人們懼於古淮南的壓力,不敢提那事?還是她過去總是逃離男人們低俗的情色閑話,漏掉了那些議論?

玉蟬愈想,心口堵得愈慌,就好像有隻看不見的手緊緊揪住了她的心。

她忽然站起來,決定再去找古淮南,俗話說「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大姐說她錯了,又不肯告訴她原因,那她就去找古淮南,讓他自己解釋。

哪怕被他揍一頓,也比獨自憋死在這裏強!

她走出房間,沿着剛才走過的路線,朝東院走去。

院子靜悄悄的,走廊庭院裏,已經看不見傻傻的全全和乳母,東院同樣安靜。

打掃房屋的奴僕告訴她,古家的四名傷者,已乘坐馬車離開了,少主送他們出城,應該很快就會回來。

離開東院后,她沒精打采地在迴廊內徘徊,等待着古淮南回來。

「等一下……你難道連聽我說句話都不行嗎?」

突然,耳畔傳來說話聲,那細細柔柔的腔調,不是九兒又是誰?

玉蟬詫異地抬頭尋找,發現那聲音,是從身側那道被當作裝飾的雕花木牆那頭傳來的,而她知道,那邊是通往主院的廊廉。

發現那聲音正在消失,她急忙繞過雕花牆;她敢肯定,就在聲音消失前,她聽到的是古淮南的聲音,低沉而冷漠,簡短而含糊。

雕花牆那頭,一男一女正消失在廊廉的拐角處。

顧不上理會未經許可私闖主院有違禮數,她豁地追了過去,她要知道他們究竟在說什麼!

沒想到一拐過牆角,面前卻是一間寬敞溫暖的書齋,木雕雙門大敞着,她想躲都沒地方藏身,就這樣尷尬地與裏面的兩個人,來了個面對面。

一看到她,九兒紅潤嬌美的臉上,立刻露出驚訝與不滿,那失望的眼神令玉蟬感到羞愧;再看看古淮南沒有表情的臉,她想最好立刻消失。

反正她跟蹤的目的已經達到,這下他再敢否認與九兒的關係,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耳光了!

「嘿嘿,古大哥,九兒姐姐,我沒事隨便亂逛,以為這裏沒人就過來了,沒想到兩位在這裏,那我到別處去吧。」

說着她轉身想溜,可胳膊被古淮南的一隻大手往後一拽,撞在了他身上。

「別走,我正要去找你!」

因為靠得近,他說話的氣流熱熱地拂過她的面頰,震動着她的耳鼓。

她急忙推他的手。「我還得去別處逛逛,現在沒工夫跟你說話,等會兒吧。」

「瞎說,你當然有,不然你幹麼這麼悠悠哉哉地跑過來?」古淮南笑着說。

「我哪有?」玉蟬驚訝他發現了她的行蹤,不由抬起頭來看他,卻見他剛才還鐵板一樣的臉上佈滿了笑容,目光也如往常那樣親切溫和。

古淮南不贊同的咂咂嘴,目光灼灼地盯着她。「說謊可不是你擅長的事,所以別再狡辯,好好待着吧,我等會兒陪你去逛。」

陪她?

玉蟬的眼睛,飛快瞟了身邊的九兒一眼,她失魂落魄的神情令她心生不忍。

古大哥到底在幹麼?他的夫人就在眼前,他卻抓着另一個女人的胳膊,宣稱要「陪她逛逛」?這可惡的傢伙,分明是想利用她來打擊九兒!

她從心眼裏鄙視欺負女人的男人,對他也不例外!

就算九兒的錯再大,也是他的妻子,他怎能拋棄她在前、羞辱她在後?

「放開我,我不需要你陪!」玉蟬抗拒。

古淮南似乎沒有注意她的冷淡,故作驚訝地瞪着她。「怎麼啦,玉蟬,你幾時改變主意了?你真的確定不要我陪你返回晉陽嗎?」

「我說的,是在這裏不要你陪!」見他把兩件事混為一談,故意冷落和羞辱九兒,玉蟬又急又氣;再看到九兒雙頰漲紅,眼裏含着淚水,她便用力掙脫被他抓住的胳膊,以嚴厲的目光,傳遞給他一個明確的信息:別拿我當擋箭牌!

古淮南看懂了她的暗示,隨即以一個輕微的聳肩動作告訴她:就算那樣又如何?那是你自找的,怪不得我利用你。

事實正是如此。當他在圍牆邊被九兒纏住時,他已發現了緊跟而來的玉蟬,煩惱的心情也因此而改變,所以就算此刻了解她發出的警告,他也沒打算執行。

他的挑釁令玉蟬感到焦慮,她決定把話說開,免得他利用她繼續傷害九兒。

「是的,我不需要你陪。」她看着他重複,希望自己的眼睛能說服他。「你應該陪九兒姐姐,不管怎麼說,你都該聽她把話說明白!」

她既含警告又帶着懇求的目光吸引了他,那明亮銳利的眼神,一點都不像她稚氣的外表,彷彿有種探索他人內心秘密的力量。

而當她全心全意地,想要保護一個她以為需要保護的弱者時,那義無反顧的神態,令古淮南心口湧起溫暖的潮汐。

他口乾舌燥地注視着她閃亮的瞳眸,聲音已經平穩。「我已經聽她說得太多,也早已明白她想說的是什麼,所以沒必要再聽了。」

他平靜的聲音顯得如此冷漠和遙遠,玉蟬怕他走掉,而她也還沒替九兒討回公道,於是她連忙抓住他,轉向沉默的九兒。「九兒姐姐,他就在這裏,你別怕,把昨夜你告訴我的話再對他說一遍。」

九兒面色蒼白地看着玉蟬,再看看古淮南,見他正以有趣的目光凝著玉蟬,她感到喉頭堵塞,說不出話來。

見她不說話,玉蟬急了。「九兒姐姐,你告訴我,你是不是古少夫人?」

九兒的視線猶豫不定,但最終仍點了點頭:「是……」

「曾經是。」古淮南插進一句打斷她,立刻換來玉蟬責怪的一瞥。

「古大哥,我沒有問你,你得讓尊夫人把話說完。」

古淮南終於失去耐心,厲聲道:「玉蟬,我警告過你,在弄清楚事情前不要隨便給我找夫人!」

玉蟬張嘴想說話,但他忽然抓着她的手就走。

他力氣很大,玉蟬根本阻止不了他;但令她想不到的是,此刻的九兒,彷彿勇士般地衝過來,一把抱住了古淮南的另一條胳膊。「淮南,你不能走!」

「腿在我身上,我為什麼不能走?」古淮南毫不遲疑地抽出了被抓住的胳膊。

玉蟬立刻感受到自他體內散發出來的驚人怒氣,不由本能地反握着他的手,想要安撫他的怒氣。

可她還想不出如何開口,就看到九兒再次勇敢地擋在古淮南的身前,淚水漣漣地說:「你怎麼能這麼狠心?十年前,是你親自在這裏與我行禮,在這個院子裏抱我上了你的馬車,接我去你家,你真的能夠忘記這一切,從此不管我嗎?」

古淮南冷笑道:「你裝成無辜受害者的樣子,確實引起了很多人,包括我大姐和你哥哥的可憐和同情,但不要在我面前裝可憐!」

「我當初是因為喜歡你才嫁給你,而且我一直都還愛着你!」九兒灑淚。

「不要說那種無聊的話!」古淮南目光嚴厲地斥道:「十年前,你嫁給我不過一個月就背叛我,當你在我的家裏、我的床上,睡了我的兄弟的那一刻;當你在我面前一邊認錯,一邊要求跟別的男人走時,你就沒有資格再說那句話!」

玉蟬被驚呆了,不是因為古淮南的怒氣,而是因為他所說的話,是那麼地令她感到荒唐和難以置信。

「九兒姐姐,你真的背叛了古大哥,跟他的朋友私通嗎?」因為激動和氣憤,她言辭直奉地問九兒。

九兒羞愧地垂下頭,喃喃地說:「我……那時只有十六歲!」

「十六歲又怎樣?那不是女人背叛夫君的理由!」玉蟬對這個美麗的女人極度失望,枉她還努力想幫助她,可她竟然是這樣一個放蕩的女人。

面對她輕視的眼神,九兒忽然哭了起來,轉向古淮南抽咽地說:「我們成親才一個月,你就撇下我去洛陽送貨,一去兩個月,我孤獨、害怕、想你……是志魁每天在我身邊安慰我、照顧我,我……把他當作了你……」

「你不必再說。這些話,十年前你和志魁都對我說過,我也成全了你們;你們離開廬奴后,過了幾年好日子,還有了孩子。現在,你為何又要來糾纏我?就因為志魁死了,你又感到孤獨、害怕了,所以你想起了我,是嗎?」

「難道你不想我嗎?」九兒激動地說:「如果不想我,你為何十年不另娶?」

古淮南爆出一聲冷笑。「你太自以為是了!十年前娶你,帶給我的恥辱和悔恨已足夠我享用一生,我為什麼還要找另外一個蕩婦來羞辱自己?」

九兒聞言,面無血色地望着他。「你,罵我是蕩婦?」

「不然我該如何評價你,貞女?節婦?」

她發出一聲嗚咽,美麗的臉上寫着深深的懊惱和痛苦。「你竟然這樣狠心,我們已經受了天譴,自從跟了志魁,他就一直在生病,我沒過過一天好日子,我們都已經知錯了,你為什麼還不肯原諒我?」

她的哭訴令古淮南發出一聲嘆息,而他的手將玉蟬攥得更緊了。「我很遺憾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十年前我答應你跟志魁走,阻止任何人議論這事,沒讓古、關兩家懲罰你,就是因為我原諒了你們。但原諒,並不代表我還能接受你,所以你還是找個好人嫁了吧,以後別再糾纏我。」

聽到他的話,滿懷羞愧與悔恨的九兒,哭着跑出了門外。

她走了,可因她而帶來的沉重感,卻仍緊緊壓迫着屋裏的兩個人。

玉蟬看到九兒跑走時,古淮南的目光追隨着她的背影,眼裏出現惋惜與哀傷的神情,因此斷定他對九兒並非毫無感情。

「去追她吧,這次她得到教訓了。」玉蟬搖晃他的手。

「什麼?」古淮南聞言神色大變,俯身看她,目光更加陰暗,彷彿她說了一句什麼大逆不道的話一般,厲聲問:「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說你何必逞強為難自己?既然想着她,為何不接納她?」她好心勸他。「天下夫妻誰家不吵鬧?分分合合是常事,我看九兒姐姐,是真心悔過了。」

她是真心想讓他好,可一番心裏話說出口,卻讓她覺得心裏酸酸的。

這真是怪事,為何會這樣?

玉蟬撫了撫胸口,心想大概是因為她從來沒管過別人的家務事;如今管起了人家的夫妻事,自然覺得彆扭,而且,他怪異的反應也是一個原因。

她說的本是肺腑之言,可聽到她的話后,古淮南竟然當她像怪物般看了半天,弄得她全身都不對勁。

她想起了古大姐的警告,知道自己又犯了他的「大忌」。

「幹麼這樣看着我?我說錯了嗎?」忍受不了他的目光,她終於喊起來。

「當然錯了,而且錯得離譜!」古淮南說着,用手指關節敲了敲她的頭。「你幹麼總說錯話?是不是腦子有問題?」

玉蟬脖子一縮,反手打了他一掌,撫著頭皮皺眉。「你輕點,我這人就這顆腦袋好用,十七年來救了我不少回,你要是打壞了,可不行!」

古淮南瞪她一眼,再次在她頭上不輕不重地敲了一下,冷哼:「你這腦袋裏裝的全是狗屎,能活到十七歲算你好運!」

「哼,如此咒我,我又怎麼惹到你了?我一直在關心你、幫你夫妻和好呢!」

「那是幫我嗎?」他真的生氣了,眸光如電,聲音不大,卻氣勢驚人。「那是害我!坑我!折辱我!好吧,你要幫我跟那個女人和好,是嗎?」

他忽然從腰上取出他的短刀,塞進她手裏。「那你不如一刀殺了我!」

「我可不會殺你!」玉蟬像碰到蛇一樣,將那把冰涼的刀扔回他手裏,委屈地喊:「就連瞎子都看得見,我是真心想幫你。」

「瞎子看不見,不過我看見了。」他把刀子插回腰間。「可你弄錯了,我對她早就沒有絲毫情意,你如此幫忙,只會害了我!」

「真的嗎?」玉蟬遲疑地看着他。「九兒姐姐很美啊。」

「是的,非常美。」他的目光停留在她臉上。「可是一個人的美麗,不能只是臉蛋,更重要的是心。」

「唉,是她傷了你,你不想要她也可以理解。」

「她沒有傷到我,十年前沒有,十年後更不可能。自從她夫君死後,她回娘家住,就一直想回我身邊,可我根本沒那個心。這些事我從不跟人說,今天我把事情對你說清楚,就是要你明白,以後別再做她的說客!」

「好吧。」她慷慨地承諾。「既然你不要她,我當然不會硬做這個說客。」

「不管我想要誰,都輪不到你來做說客。」古淮南對她自以為是的回答,不滿地嘀咕了一句,然後拉着她的手往門外走。

當她的小手緊緊地反握住他時,他的體內奇異的湧起一股溫暖的熱流,煩亂的心也獲得了平靜和慰藉。

這,便是這個小丫頭對他產生的獨特影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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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塗奴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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