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出院的那天,秋宗實來接他,車是直接開到秋宗實的一處家裏。

肖鷹飛聽說過秋宗實的老婆,是曾經是一個很漂亮的歌星,但是很少拋頭露面。

房間里裝修的很男性,黑白的理性設計,櫃壁的把手都是燙金。

諶吉一定不喜歡,他喜歡暖色調的,「看到黑和白,我會硬不起來的。」那個時候自己聽到這句話,自己會瘋。瘋笑,瘋一樣的激情。

肖鷹飛冷著臉坐着,諶吉和李憲生的影子在自己面前晃來晃去。晃得他頭痛。

是愛上了別人,所以想中止這段感情?都是他毀了自己,都是他。他是怎麼又想來看他了的,想怎麼來挽回的,還是來同情自己,怎麼可以就怎麼把自己輕易的地。。。肖鷹飛不願意再想下去了,他突然站起來,猛然扯開自己的衣服。脫下自己的褲子,筆直地站着。

他以為秋宗實會有所行動,可是對方卻什麼也沒有動。過了一會,秋宗實背過身去,走到酒櫃里,倒了瓶酒。

鷹飛困惑地看着對方的一舉一動。「你不是想要我?」

秋宗實不知道想着什麼,過了一會轉過頭來,笑意是輕鬆的,「你睡吧。」

肖鷹飛不知道自己這一瞬間的感受是什麼,莫明其妙大過於輕鬆和警惕。只是心中那些怨氣又好象無法釋放,他衝動地伸出手,抓住對方的衣領想扯開。但是那一瞬間,他以為他不會猶豫,他以為他想報復諶吉的感情會大於一切,但是,他仍然猶豫了。手在對方的衣領上扣住不動,然後似乎好一會兒,對方的手伸出來,只是輕輕一推,自己的手就滑落下來。如此地軟弱如此不堅定的一雙手。

秋宗實仍然平靜地說,「睡吧。」

肖鷹飛有些羞愧,對於自己的行動,自己的裸體,還有莫名的情結,他也恨對方的鎮定。退了一步坐在床上。終於利落地拉上被子倒頭就睡了。

燈被關上了。秋宗實卻好象沒有走遠。

被子不是自己習慣的,連味道也不是,鷹飛覺得自己皮膚剌剌的,不知道是哪裏扎得難受,但其實明明是很舒服的彈得軟軟的被子,空氣里有着煙味,也弄得自己咽喉痛,想起咽喉,鷹飛突然間咳嗽了一下,自己已經不能再唱了,嗓子就算壞了,又怕什麼呢?還有什麼需要在意的。他閉上眼睛,狠不得所有的知覺和嗅覺也都停止算了。

那一兩聲的咳嗽似乎引起秋宗實的注意,那雙手輕輕地幫肖鷹飛拈緊了被子。「冷嗎?空調要不要調整一下?」

肖鷹飛不能堅定地裝睡,睜開了眼搖了搖頭。

秋宗實笑笑往後靠坐着。「你真年輕。」

那雙眼睛有無限的感嘆,煙雲吐霧中,肖鷹飛能夠看到對方的眼角的皺紋。「為什麼?」

「我老了,不過我大概還要維持一下我的尊嚴吧。」秋宗實平淡地說。肖鷹飛眨眨自己的眼,似乎從秋宗實的臉上所能讀到的訊息就是妒忌。

是因為怕在自己面前暴露走樣的身材,還是隨着年華逝去失去彈性的皮膚?

肖鷹飛突然想起和諶吉無數次討論的,有玩笑的,有認真的,說過老了,說過將來。只是現在再沒有了,已經不用再擔心自己老的時候,他還會不會再愛自己了。眼睛裏有些濕潤。手指頭動了動,好象想在身邊握一隻手。

一夜都沒有睡着,雖然閉着眼睛,似乎有過似睡非睡的時候,可是全身的毛孔都沒有一個地方可以安適地想睡下來。

一早,肖鷹飛就走了,雖然什麼事也沒發生,可是他心裏卻堵著慌,甚至於覺得連身上都帶着奇怪的味道。在那間房子裏,不知道為什麼還會有愧疚的感覺。不,不,其實我們誰也沒對不起誰,我沒有對不起你。肖鷹飛很想擺脫那個人。把所有關於他的記憶都想辦法埋起來。把那間房子賣掉吧。然後所有的記憶都消失了也好。

諶吉真的走了是因為肖鷹飛雖然宣佈歌壇,但仍然會繼續拍電影。

雜誌上的肖鷹飛,有一些病後的脆弱,反而更符合戰俘的人物形象。但是眼神里沒有一般的傲慢,卻是有一種冷酷的硬氣,反而讓他在脆弱之餘顯得更堅強起來。

諶吉看了雜誌,對李憲生笑着說,「我為他驕傲,所以我走得放心。」

秋宗實仍然不定期地打電話要他過去,但從來不睡他。肖鷹飛最開始要豁出去的銳氣沒了,慢慢地是不喜歡,是厭倦。

那間房子是真的準備賣了,來看房子的人很多,肖鷹飛卻不知道為什麼東挑西撿,或者違約,或者提價,就連肖鷹飛自己也沒有想到自己會那麼快就覺得自己不恨諶吉了。只是那些思念仍然讓自己痛苦,有時他望着自己的手,會問自己,怎麼會下得手,怎麼會想掐死他?如果這個世人沒有他呢?沒有呢?

他開始在秋宗實的屋子裏想諶吉,然後由著自己象個房間的裝飾品被秋宗實看着。有的時候他甚至想罵罵秋宗實,是無能的人吧。這樣無聊的關係。

那天晚上他接到秋宗實的電話就拒絕了。

秋宗實的狀態有點反常,在電話里苦苦的哀求,一定要他去。天色已經很晚了,肖其實都已睡了一會。後來禁不住,動身去了。

秋宗實家裏有些亂,桌子上擺了那些酒。

他第一次看到秋宗實沒有形象地躺在床上。被子和床單被揉得很亂,肖鷹飛有種噁心的感覺。

他走到窗邊的茶几上坐下來,連這裏的杯子都覺得臟。

「肖,你過來,我想抱抱你。」

肖鷹飛坐着沒有動。

「我只是抱着你,我睡不着,你放心,我不會動你的。」

肖鷹飛從來沒有象這個時候這樣覺得他醜陋。

電話突然打了進來。秋宗實突然受驚一樣看着號碼,「我不接我不接。」他開掉了電話。

肖鷹飛被他弄昏了,認識了三年的人,今天象個陌生人。

「他自殺了,他死了,你知道嗎?」

「我是不可能和他結婚的,除了結婚,我什麼都可以給他的呀。他為什麼這麼傻。」

「我是什麼身份和地位,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不能讓他們威脅我,絕對不能。」

肖鷹飛從他語無倫次的話里,聽出來一些。

「天太晚了,我要回去了。」他站起來。

「我是很愛他的。肖,你別走,今天晚上陪着我。我對你是很純潔的,你別走,我不會碰你的。」

肖鷹飛沒有說什麼,徑直向著門走過去,他已經不想再說什麼了。

自己是不是也是這樣,或者自己將來是不是也是這樣,把能夠給對方的都沒有機會給對方,自私到認為他會心甘情願做自己的影子?他跨著大步向外走去,這裏的空氣讓他窒息。

身後的人歪歪倒倒地跟着他。

「你準備做什麼?」

「出去玩,我不要呆在這個屋子裏。」秋宗實的眼睛是呆板的。

肖鷹飛沒有再問了,看着秋宗實去開他的車,轉眼這個人會在夜幕里,瘋狂快樂着,然後腐爛,再沒有一絲真心。

他向反方向狂奔起來,沒有目標的奔跑着。

一直跑到什麼都沒有了,沒有了,沒有了……他變弱的聽力,他唱歌了再沒有心愛人聽的嗓子,他看不見什麼,聽不見什麼,腦子裏只剩下一個名字,一個刻骨銘心、時刻不忘的名字。在他心裏燒灼過他,沸騰過他的名字,一個多年來在他心裏從沒有消失的名字。

他忽然收住腳步,用盡渾身的力量,迸裂般地喊出那個名字:

「諶吉!」他的聲音衝破了夜空,在整個空間綿延不斷的擴散開去,一直衝向那雲層深

處。

****

諶吉在多倫多已經呆了兩年了,習慣了冬天的寒冷,也習慣了一個人的寂寞。

記得看到的文章說,每個人的記憶都是有限的,不學會忘記,就不能記住新的東西,諶吉已經努力不去回想過去了,但是看到關於肖鷹飛的雜誌。諶吉會習慣買一本,看完了,為了強迫自己忘記,他會一片片地撕了,丟到壁爐里燒了。

租來的房間有壁爐。房東曾經很好奇地說,現在這年頭,年輕人都不喜歡這樣老式的取暖方式。象你這樣的年輕人一定很戀舊。

諶吉倒是笑着承認了。不過大多數中國留學生不會象他這樣奢侈。

不過誰想過他用這個壁爐埋葬眼淚還有思念呢?火是可以把水蒸發的,或者也可以蒸發思念呢。

燒完了那一頁就該準備出門了。諶吉發獃地看着壁爐,春天快來了,也許壁爐會用不着了。

這是個周末,一屋子的落幕,不如去買束花吧,迎接一下春天的到來。穿上大衣,出了門在信箱裏看看。給自己寫信的除了家人,還有李憲生。

諶祥是沒有什麼耐性寫字的。父母的年齡大了,也不習慣用老花眼鏡。倒還真覺得李憲生也能習慣這麼老的表達方式,信是可以留下來的,然後看着些紙上的墨香,總會慰藉一些寂寞。諶吉從來沒有和李憲生打過電話,兩個人就好象是筆友一樣。

把肩上的大衣抖了抖,諶吉想自己真的是寂寞了。有些想家,他想他也許應該給家裏寫封信,告訴他們,他要回家了。

車是買的二手車,不算太好,不過這裏就是這樣,沒有車,哪裏也去不了的。

快到街中心的時候,車壞了,他手忙腳亂地弄得一手的油黑,一個白人男孩主動來幫忙。

他顯然很熟悉車況,車終於打着了火,諶吉才發現他和那個男孩子靠得很近,兩個人都趴在車身前象要看清發動機里的狀況。諶吉和那人一起直起腰,看到那人臉上的油黑,不好意思地笑起來,猛然想起什麼,他拿出錢包,尷尬地不知道要給多少小費才好。那個男孩笑着擺擺手邊笑邊往後退,退了一會,就轉過身跑了。

諶吉站在車邊搖搖頭笑着,有些驚異自己的好運。不過天色已經晚了,冬天本來就黑得早,當他側過身子想拉開車門的時候,卻看到另一角幾步之遙處站着一個人。

幾乎有些懷疑自己的眼睛。但緊接着是慌亂,怎麼會是他。

在對視着那一眼,他在對方平靜的注視下畏縮了,拉開車門,他準備鑽了進去。認錯人了吧,他心裏想,是因為思念嗎,不,不是的,自己是一直在拒絕思念。

可是他太緊張了,不知道如何發動車子。

「你好象還是和原來一樣,很容易討男人的喜歡。」

這聲音真實得應該不象是在做夢。好象一直以來那個男人就是那樣介蒂著自己身邊的別人,只是今天這話說得溫柔而有些無可奈何,倒讓人生不起一絲的辯駁的念頭。

那個男人自然地繞到一邊,拉開了車門,繫上了安全帶,動作熟練地好象他們不是分手的情侶,「真累,來拍外景,可是一點享受的感覺也沒有。小吉我好象迷路了,都走不動了,你能不能帶我一程。」說到這裏的時候,有一隻手伸了過來,溫柔如風,掠開了在諶吉額上的發,「頭髮有些長了,怎麼沒有剪一下。」

諶吉的喉節緊縮了一下,似乎前不久以前,同樣的手掐在自己的脖子上。

那個人的目光馬上撲捉到了諶吉一些輕微的動作,手順着掠下,停在他的喉節上。「還在生氣,是不是很疼?」

「不,沒有。」諶吉沒有辦法象他一樣,好象是在演戲。這難道就是影帝的魅力?他略微往後縮了一下,定定心神,「你要去哪裏,我送你去。」

「不記得了,你順着街開好嗎,也許到了附近,我就能想起來。」

肖鷹飛的眼睛裏透露得全是無辜。諶吉也只能嘆口氣。

「你的手都髒了。」那手又伸了出來,甚至他的人也靠了過來,呼吸就好象是在耳畔。

手差點一滑,車子急扭了一下。

「別這樣。」諶吉說不來什麼,手有些抖,自己對自己這麼容易被影響了,有些生氣,對方的名字在口邊,可是就是咽在喉嚨里,吐不出來了。卡得他覺得喉嚨好痛,痛得眼淚都快來了。

「還在生我的氣,是嗎?」看着諶吉刻意迴避的表情,肖鷹飛的臉上也顯得沮喪起來,偽裝的輕鬆和笑意退去,沉重又壓上來了。這次來,是自己一廂情願的想重修舊好?是不是真的象別人說的,愛情走了,就算再回來,也已經不是當初的愛情了。可是,還是放不開,還是好想來挽回一切。

「不,從來沒有生過氣,我。」諶吉表情複雜地望着他,把也想問「你有沒有原諒我」的話咽了下去。他怕問及了對方的傷心處,很想知道他的聽力是不是好一些。兩個人靠得近的時候,他看到了對方另一隻耳朵帶着的助聽器。

「平時我都不帶。今天是怕錯過你和我說的情話。」說着肖把那線頭扯下來,胡亂地塞在懷裏。「聽聽歌吧。」說着他的手在車廂里找著。「怎麼一盤CD都沒有,連我的都沒有了。」

「現在我不喜歡聽歌了。」忍着心傷,怕剌激著肖,諶吉說。

肖鷹飛的手的動作停止下來,卻誤會成了另一個意思,是想隔絕過去嗎,自己一點保留的價值也沒有嗎。

「你到底想去哪裏?」諶吉有些受不了了,空氣里又回復到能感知到對方,彷彿那些氣息從這車廂里任何一處存在着,都可鑽入自己的毛孔。

「真的一點印象也沒有了。」肖鷹飛望着窗外,左看右看,又搖搖頭,「小吉,我可以不可以去你家借宿一晚上?」肖鷹飛終於挑高了眉說。

諶吉一下子踩住了剎車。

「小吉,不要小氣。」諶吉看着那熟悉的手抓着自己。「我不想住旅館,會被記者盯着,在這裏的大街上沒有人認出我,反正我最多只在你那裏呆一個晚上,這個城市,我只認識你,你忍心我一晚上都把時間浪費在街上找我住的旅館,你看看我,我很累了。」

諶吉只看看他的手,不敢看他的臉,也不敢看他的眼,但他默默地做了,心總是這樣,不容易堅硬起來。就算是做了點什麼來彌補吧,哪怕能做得是很少的一部分。

車打了個轉,向家裏的方向開去。

諶吉租的房子是個單間,靠里的位置,簡易地放了張床,對着壁爐的則是放了沙發。這間房就又算是客廳又算是卧室了,一起門來就是一覽無遺了。

這裏是自己住了兩年的家,這裏是自己的一片天地,二年來,還從來沒有人踏足在這裏。諶吉穩定住心神,都已經是成年人了,不管對方來的目的是什麼,就象首老歌唱的,把他當成一個好朋友吧。

想到這裏,他的緊張慢慢消失,有禮而疏離地說,「隨便坐吧,這裏很簡單。」

肖鷹飛比他更象主人,很自然在房間里走動着,壁爐的上方放着個盒子。是一個平常的糕點盒。肖鷹飛沒有徵得主人的同意,打開了盒子,盒子裏全是厚厚的一疊信紙。

「你還是老習慣,這樣的東西就是不捨得丟的。」

諶吉正在泡咖啡,看着肖鷹飛漂亮的眉毛擰著,有種自己的私隱被看破的羞辱感。很不高興地說,「怎麼亂翻我的東西。」

肖鷹飛冷哼了一聲。盒子蓋上的時候,發出剌耳的聲音。一屁股坐在沙發上。聲音從嗓子裏擠了出來,「都是他的信呀?」

盒子裏的信都是李憲生寄來的。

屋子裏有一段沉默。「給你咖啡。」諶吉遞了過去。咖啡是速溶的,不知道有沒有對大明星的口味。看着坐在沙發上的肖鷹飛發現這個房間的空間是太小了。他退了一步,站在窗邊。

沒想到肖鷹飛也站起身子,向窗邊走去。諶吉慌了一下,忙退開一步。肖鷹飛卻只是站在窗邊的另一側挑起窗帘,向戶外看。諶吉的臉上居然燙起來,窘迫得很。又覺得惱怒。他再轉到壁爐前,心情複雜得看着肖鷹飛寬厚的背影

諶吉對肖鷹飛是絕對不陌生的,這二年來,肖鷹飛是不寂寞的。

他也碰到了好導演,萬導演給了他很多發揮的餘地,讓他自己去學習創造角色。諶吉看着媒體從漫罵到服氣,看着肖鷹飛開創了自己的新的演藝生涯,看着他似乎更成熟。二年前或者還可以用大男孩來形容他,而現在已經是成熟的男人了。

只是他的緋聞卻比從前要多,有男人的,也有女人的,他的身邊留不出空隙。那種陽光一樣燦爛的笑容,開始變得漫不經心,和不經意的挑逗,他的心不再是清澈見底的,而是一片神秘的湖水。

諶吉想,真的,大家都變了好多……

屋子裏老舊的電視機吡吡啪啪地打着火花,諶吉很少看電視,也不知道這電視是受了潮還是怎麼樣。

「不早了。睡吧」諶吉在心裏嘆了一聲,關掉了電視,屋子裏的兩個人其實都沒有把注意力放在上面。所以還是安歇吧。

「我睡沙發,你睡床。」諶吉已經盤算了半天,把舊情人帶回來,已經是不妥了,再睡到一張床上去,是為了什麼?板着臉,端出來主人的架子。起身在壁櫃里拿着被子。肖鷹飛的眼睛裏似乎亮過火花,盯着自己,顯得撲朔迷離,卻沒有動靜。讓他心裏不安。

「睡吧。」他險些要習慣性地叫一聲「阿飛」,語氣里突然填了好幾分無奈與肯求,你不能感覺到你的出現打破我的平靜嗎,所以請你,睡一覺就走吧。這是他這一晚第一次與肖的眼光正面接觸,那雙眼睛裏流露着某種不安和脆弱。

肖鷹飛的喉結上下滑動着。諶吉猛然把被子甩了過去。就象一張黑色的大網,把對方罩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就好。

被子給了肖,自己就只有一床毯子了。春天到了,暖氣也停了,只是還是有點冷,那個壁爐也就是個擺設。關了燈,藉著窗外的影子,看着肖就一直坐在床上。幸虧燈關了,對方看不到自己的眼睛了。

看着肖那樣坐着,心裏煩躁起來,你願意這樣就這樣吧,我也管不了你了。都是你自己找來的。

模模糊糊地想睡去,卻有點冷,縮了又縮,總是剛要睡着就被凍醒了一樣。總是睡不着。

「小吉。」一隻手突然摸在自己身上,諶吉幾乎是從床上彈起來。

「小吉,你別怕。」諶吉馬上被擁抱着進入一個溫暖的懷抱,那個聲音低沉,但是絕不給他安撫的感覺,反而充滿著誘惑。

「小吉,一起睡吧,你看你冷的。你放心,我保證不碰你。你相信我。」

諶吉心裏有些掙扎,兩個人睡確實比一個人暖和,可是他和他睡在一起,是不是就是一種麻煩。他的沉默是肖鷹飛不能忍受的,似乎從他們重逢,對方給自己的就一直是沉默的態度,沉默而冷靜,他突然受不了,是因為你都已經不在意我的出現,肯本不願意有我的出現了?那一瞬間,一些些偽裝出來的輕鬆都被撕裂般的痛苦席捲了。是,我是很想碰你,可你別表現的這麼不情不願,別表現的是誰要強姦誰好不好。

「要不我們換過來。你睡床上去。」肖鷹飛用力一扯,毯子被他拉了出去。看着諶吉只是脫了外套,裏面連毛衣都沒脫,肖鷹飛火氣大了,再一拽,把諶吉抓了起來,向床上一推,「別他媽的婆婆媽媽的。」

諶吉是差點被推倒,腳涼涼地踩在地板上,打了個噴嚏。腦子好象清醒了。坐在哪裏,也想不起來把被子往自己身上裹。

「肖鷹飛,那我們睡在一起,你說好了。你……」這後半句是咽回去了,想想對方應該是明白的,往裏面擠了一下,翻身向著裏面睡了。他只扯了一點被子,是想把大部分的被子都留給肖。

過了一會背里一涼,是肖鷹飛掀開被子鑽了進來。

諶吉閉着眼一動也沒有,就好象是恨不得自己的呼吸停止了,連自己身上的毛孔也全都堵起來才好。人鑽進了被子,似乎是靜靜地躺了一下。終於猛然壓了過來。雖然諶吉特意穿了長衣長褲封閉得象古代保護自己貞節的修女。

「別怕。」諶吉敏感的耳朵被他低頭呵著的熱氣剌激著,全身帶來一種讓他魂縈夢牽的享受和痛苦感。「你放心,我是個男人,也不小了,我懂得剋制自己的慾望。我只是不想你冷著。」

肖鷹飛每說一句話都讓他想起,這溫柔男性的聲音本來可以唱很多動聽的情歌。

「你為什麼總是這樣為人着想,你就不怕冷,你不知道你冷我也會心痛的嗎?」肖鷹飛的聲音輕的好象嘆氣,他的頭好象自然而然地想往自己的肩窩裏埋,找尋自己合適的睡覺姿勢,諶吉的眼一潮,沒有抗拒,這樣的甜蜜,好象是夢裏,而已經不再會屬於自己。今天就放任一下自己吧,自己本來就不夠堅強。

「你別擔心,我二年沒有性生活了,現在都不知道會不會做呢。」貼在自己身上的身體,把手橫過來,把被子拉着壓在他身下。「我想的就是抱抱你。小吉,我們在一起那麼長時間,你不會那麼狠心吧。」那個身子貼著自己,熱度比冬天的暖氣還強。

那些誹聞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諶吉突然也有股瘋狂的念頭,不管明天會怎麼樣,他也好想緊緊擁抱住對方。可是,就是因為我們曾經相愛過,又曾經毫不留情,或者在無意間傷害過,所以這樣的裂隙,很難忘記過去做朋友。

肖鷹飛在孩子氣地扯自己的毛衣。

「小吉,你有想過我們將來嗎?你有沒有想過將來十年,二十年,你願意一個人睡在被子裏沒有人取暖,還是我們可以在一起?不一定是每天都能夠見面,如果我不在你身邊的時候,你仍然堅強地可以有自己的生活,但是你知道我心裏會想着我,而你也會想着我。」

諶吉動了一下,肖鷹飛的臉向下在他的背上滑動,「我很想你,你呢?」

諶吉沒有回答。

相擁在一起的兩人,似乎一個晚上都沒有變過一個姿勢。諶吉的大腦里卻是萬馬奔騰,踩得他的頭痛,他好象模模糊糊的笑過,又哭了,眼淚流過臉頰,沒有擦又幹了。早上起來的時候,倒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睡着的,只是覺得自己的身子麻了。

肖鷹飛仍然比他還象這裏的主人,哼著曲子在廚房裏做早飯。

「你一個人生活真的很不方便。你看,我現在一個人生活得歷害了很多吧,我可以做很多菜了,我覺得我好象很適合照顧你呀。」

諶吉一個人過,一切都馬馬虎虎,不知道肖鷹飛怎麼變戲法一樣做了煎蛋,做了中式的稀飯,還有牛奶加咖啡在房間里飄着香。

諶吉咳嗽了一聲,終於說,「阿飛,時間不早了,你還是不要忙了,考慮快點走吧。」

肖鷹飛的手停在了半空,「是趕我走嗎。」

「我們不是玩家家。」諶吉每吐出一個字,都很費力,二年前他已經耗盡了心血,把自己切割過一次,現在老天爺為什麼又要他再來一次呢?那時他一片意氣,倒是一股腦地把想說的話都倒了出去,而現在呢?他幾乎不知道應該怎麼樣把話說清楚。

「阿飛,我們都過了再一門心思傻傻地追逐愛情的時候了。老實說,我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所有的時間都圍着你轉,你有空的時間,我全部都留下來,不能去做別的,那樣的熱情,那樣的心力,我已經統統沒有了,我好象不是和你再重新生活在一起,而是好象要去談一次戀愛……老實說,這二年,我所做得一直是想辦法來忘記你,我也不想再捲入到你的生活中去,不想再因為你而變動我的生活。是因為那樣的我太累。」

肖鷹飛如黑漆一樣的眼珠在他臉上轉來轉去,「你妹妹和我說,你一直很愧疚,她覺得你的行為很自虐,她說,你一直很愛我。」

「我曾經很愛你。」

肖鷹飛的臉因為這句話白了又白,諶吉覺得他刀峰一樣的眼睛就象是當年在醫院裏要掐住自己脖子一樣瘋狂和銳利,他甚至覺得自己只要一眨眼,對方就會馬上把自己撲倒,然後象仇恨的野獸一樣,把自己生吞活剝。可是對方只是緩緩地關掉了爐火。

「那麼我這次來,就當是我來為你打開一個心結吧,那場演唱會,不是你的錯,是一場意外,這些年,其實老天爺也沒有虧待我,你可以看得到,我過得很好,我只是有點貪心,想過得更好一點。」

盯在自己臉上的眼睛非常認真,好象要把自己的臉都刻在他心裏一樣。

「我走了,你不用送我,多吃些早點吧。你看我做得是很辛苦的。」

對於諶吉來說,這樣的早餐是不可能吃得下去的。

「我開車送你到鎮上。」

「不,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走。」肖鷹飛穿起了大衣。拉開門的時候風吹了進來,他打了個噴嚏。

手停在門把上,「別罵我,我寧願打兩個,我寧願你想我。」說完這話,他才走了。留下了諶吉在飄着咖啡香的屋子裏發獃。誰都忘了關門一樣,讓春天還沒有散盡的寒意襲進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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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殺無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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