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第四章

地獄鍾谷的每個居民幾乎都湧進小鎮來了。傑西好不容易才找到停車位。「我們需要走一段路去競技場,」傑西跟玫琪說,「車子沒辦法再靠近了。」

這是他們開車進城來一路上第一次的交談。她的反應很平淡:「好吧,我不介意走走路。」

他打開車門跳出來,繞過車身想幫她。她知道他會有這個舉動,所以在他靠近之前,她已經起身出了車:「往哪個方向走?」

他聳聳肩,「跟着大家走。」

這並非難事。鎮上或周圍數里的人想必都來了。小孩和狗在大人之間穿梭,人潮湧來涌去,一邊高聲叫着同伴的名字,一邊還要照看小孩,以免走失。騎在馬上的人則困難地想撥開人潮。顯然沒有人介意這一團喧亂。事實上每個人似乎都以這種擁擠為樂呢!

今天出現在人們身上的靴子和斜紋襯衫起碼值上百萬美元,玫琪心裏估算著,一邊隨着人潮往鎮東南方向的小競技場走。有些女人跟她一樣穿着無袖衫和涼鞋,較年輕的女孩和小孩則穿着短褲。但大多數人都跟穿制服一樣穿着牛仔服、靴子、條紋襯衫,戴着牛仔帽。

沒有人比傑西看起來更自在。她偷偷瞥了他一眼,剛好他也轉過來望着她。

「做朋友好嗎?」他不確定地問。

「我希望能夠!」她用不屑的語氣回答。如果他真只是她的朋友,那她對他就不會有那種不能自制的生理反應。朋友關係根本就是妄想。我們關愛朋友時根本不會有這層顧慮,不是嗎?

「至少假裝一下。」他抓着她的手肘引她走向路邊的一個缺口。「放輕鬆,」他輕搖她一下,「我們來這裏是要暫時躲開麻煩找點樂子的。」

「我們還真是需要。」

「一點都沒有錯。」

她停下來面對他,「好吧!這是你的地盤,我們首先要幹什麼?」

「這個。」傑西引她走到一個賣汽球攤位前停下。

「你好,傑西,」攤子后的男人露出滿口白牙,對着玫琪笑笑,「你祖父好吧?」

傑西嘴裏說着寒暄的話,買了紅、藍、白三隻汽球給玫琪。他們走了不到一個街口,玫琪瞧見一個大約四歲的小男孩,緊抓着母親.的裙邊,很羨慕地望着她手裏的彩色汽球。他身上也穿着合身的小牛仔和小靴子,那個神情讓玫琪不禁想起了小迪。

她對他微笑,小男孩也很害羞地回她一笑。她抓住傑西的手肘叫住他:「你不介意吧?」她問道,舉舉汽球,並向那個小男孩點點頭。

他順着她的眼光,也對小男孩露出笑容,然後是對他的母親。「你好,唐娜!」他跟她打招呼,「我們可以給他幾個汽球嗎?」

小男孩的母親聽到招呼聲回望了一下才看到傑西。「戴傑西!」她叫起來,立刻張開雙臂:「我聽說你回鎮上來了,擁抱一下吧,外地人!」

傑西給了玫琪一個「我能怎麼辦」的眼一神,和鄧卡特的大女兒唐娜熱情地擁抱起來。我們一點也不像,當玫琪看見唐娜輕浮的舉動時,她對自己說。她……她耀眼多了。

「你一定沒見過我的朋友,雷比利。」唐娜介紹了一直站在她身邊不說話的一個牛仔。兩個男人有禮地握了下手,「我是雷比利。」

「戴傑西。這是我太太,玫琪。」他拉她靠近身邊。

比利的冷漠解除了。「很榮幸認識你,」他對傑西說,卻對着玫琪點頭,「我在波士頓看過你表演。真不懂你怎麼能繼續忍受那種工作,」他有點讚佩地說。

「聰明的人都不做的。」傑西說。人愈來愈多,有人撞了玫琪一下,她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傑西立刻護衛式地環住她的腰。「如果我們再不離開會困在這裏,玫姬想要分點汽球給這個小男孩,不知道可不可以?」

唐娜對玫琪微笑,「你真好心。」她把手放在小男孩肩上:「西恩,你要阿姨的汽球嗎?要說請。」

「請。」西恩說,然後就躲到媽媽的身後去了。

玫琪把汽球遞過去溫和地說:「我自己也有一個小孩,他也很喜歡汽球。」

「你的孩子在哪兒?」小男孩問道,開心地接過汽球。

「在他曾祖父家。」小孩軟軟的手掌讓她有些心酸,「要抓緊哦,別讓汽球跑了。」她親了一下他的臉頰很快直起身來。

雙方互道再見后,他們又走回大街。玫琪緊抓住傑西的手臂避開群眾。他們來到競技場旁邊的野餐區,有人叫了玫琪的名字。她很驚訝地見到羅拉,就是她剛到鎮上時碰到的商店老闆娘。

羅拉很有禮地跟傑西打招呼。「你好啊!」然後就直衝着玫琪笑:「一切還好吧?」

玫琪笑笑,怎麼可能好。「很好,謝謝。顯然地獄鍾谷是慶祝獨立紀念日最好的地方。」

「我們也許不像攤牌鎮那麼豪華,但也不差了。你們有什麼計劃?如果沒有,不妨跟着我們孩子、孫子一起來吧。等會兒就有人要演說了,千萬別錯過。」她又笑又眨眼的。

「她在跟你開玩笑,」傑西微笑說道:「地方上的政治人物總是多少要發表點意見的。待會兒有些大人物要講話,巴不得每個人都聽他們的。」他輕鬆地環住玫琪的肩膀。「我們一會兒再碰面,」他告訴羅拉,「如果你答應幫我留一塊你做的胡桃派的話。」

「我每年都做,廚房裏還留了三四塊,不過可都是發硬的了。」她大笑着揮手道別。

「我喜歡她,」當他們穿過人群時玫琪說:「她真和善。」

「大多數德州人都是這樣,如果你稍稍留心一點的話。」

她瞪了他一眼。他的表情很無辜——太無辜了。「我想也是。當然波士頓人也是這樣的。」她輕輕回道,代表他們已經有了初步的共識。

樂聲傳來讓他們駐足凝聽。有兩個中年男人在彈結他,一個男孩彈班鴻琴(譯註:美國南部山區歌謠及藍調音樂的主要樂器),吸引了很多人圍觀。雖然有一兩個人隨音樂哼唱,喚起她一些回憶,但記憶中的她幾乎沒聽過這種調子的音樂。

不知怎的,他們的音樂似乎直入人心。這跟波士頓流行樂給她的感受是一樣的。當燦爛的樂音終止,觀眾不斷喝彩,演奏者也笑紅了臉。

「真棒!」玫琪大聲叫道。她緊靠着傑西的臂膀,這似乎是一個值得分享的時刻。

「真的不錯!」他也同意。

「他們是專業的表演者嗎?」她緊挨着他往前走。

「不是。他們只是喜好音樂而已。一個是拉保險的,一個是藥劑師,那個男孩子就快進大學讀書了。」

「主修音樂,我想。」

傑西搖搖頭,「主修工程。我聽說他的女朋友不希望他變成窮音樂家。恐怕他得和他女友的決心纏鬥一番,搞不好他自己也不會再堅持。」

「就這樣浪費天分——為什麼,這樣未免太蠢了!」她看見他眼中的笑意后立刻打住,覺得有些尷尬。

女孩子也喜歡牛仔啊!

「找到你們了!」

是喬依,他站在旁邊的攤位上,有個標語寫着:世界上最棒的紅番椒!他身上那條原本應該是白色的圍裙看起來像經過浩劫似的,而他頭上的廚師帽卻潔凈神氣得很。

喬依在爐上耍著一把巨大的鐵鍋子,還有一把把手好長的鏟子,頗引人注目。十餘個男女圍着他,好奇地看他表演。

我才不想讓鮑喬依毀了我這一天好日子,玫琪邊隨傑西靠近攤子,邊在心裏嘀咕。

「聞聞看,」喬依大模大樣用力在鍋里鏟著,「這種美味人間少有。」

很顯然傑西和玫琪都聞到了。玫琪被空氣中的辣味嗆得直眨眼,這東西到底是什麼?她還真怕知道呢!

傑西看起來比較鎮定,「我可沒把握,」他的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我得嘗嘗看才能確定。」

「那當然。」喬依往攤位後面喊:「蘇西?我們有一個自願試吃的客人,請給他幾個杯子好嗎?親愛的!」

「蘇西是我的助手。」喬依對傑西眨眨眼。「她是農場的客人,喜歡跟牛仔們鬼混。」

玫琪可以了解他為什麼不介意使喚可愛的蘇西。後者正越過草叢,一手抓着陶瓶和紙杯,另一隻手則是塑膠湯匙。就像其他人一樣,她也穿着牛仔裝,但她身上的衣服卻緊得叫旁邊的人看了都想窒息;緊身褲綳得像條止血帶,而身上薄得不能再薄的絲衫卻又引人遐思。

蘇西揚起一頭有如荷里活明星般的淡金色頭髮,火熱地望了傑西一眼,「你好。」語氣非常甜膩。

喬依從她手上拿過杯子,舀了一鏟子紅番椒給傑西,明顯地忽略了玫琪。

蘇西噘著嘴,斜倚身子,她那引人注目的苗條雙腿穿着一雙起碼有三寸高的靴子。「你瘋了,我原先就嘗過,得等涼一點再試。」蘇西嗲著聲音說。

「你講話的口音比本地人還地道,你表現得不錯嘛!」傑西有禮地稱讚,一邊望着手中的杯子,湯匙則還握在蘇西的手中。

「當然!」蘇西的樣子好像終於有人注意到她的表演一樣,「不過你們這些傢伙說話的口音更硬呢!」她咯咯笑起來,藍色眼睛張得大大的。「我的意思是,你們的腔調很重,而我則很專業。」

「一點也沒錯,親愛的。」喬依佯笑,從她手裏取走湯匙。「請你回到后場去好嗎?」

傑西瞪了喬依一眼,再以抱歉眼神來回望了兩位女士。他舀了一湯匙紅番椒,遞給玫琪,「親愛的。」

玫琪正興緻盎然望着喬依和蘇西的一搭一唱,這會兒不免對丈夫甜甜笑着:「謝了!饒了我吧。我承認我膽小。」她似乎聽到圍觀的人都嘟噥著贊成她。

「好吧,我自己試了。」

傑西舉著湯匙,謹慎望向匙中物,然後放進嘴裏,他嘗著,簡直像演戲一樣,整個頭從這邊晃到另一邊,一會兒點頭不已,一會兒眯着眼睛。玫琪幾乎要憋不住笑了,喬依則緊張得像腳下有火似的。

「怎麼樣?」這個胖男人終於忍不住吼出來,「味道如何?」

傑西好整以暇的樣子。「喬依,我可以說……無庸置疑的……我可以說……這些紅番椒是……你所做過的東西里最好吃的。」

喬依真是興奮地大喘了一口氣,「聽到沒有?」他自顧自地大叫,「棒極了!」

「但除了……」

這句話象是澆了喬依一頭冷水,「除了!這是什麼意思?」

「喬依,你簡直跟頭豬一樣。」傑西冷靜地說。又吃了口椒,吞下去之後說,「這的確是目前為止你做得最好的一次,但可能番茄放太多了一點。」

「什麼?你說什麼?」喬依整個臉都漲紅了,用鏟子胡亂地指著傑西。

傑西大笑地躲過朋友的怒氣,他抓住玫琪的手,推着她走過人群——並且直直走向一個賣啤酒的攤子。他氣都不換一口就吞下半杯的啤酒。

「那個鬼東西辣得可以燒掉扁桃腺。」他喘息道,「喬依這次做得太過分了。那些城市佬要想嘗試的話,非做嘴巴移植不可。」

他要玫琪喝他的啤酒,她遲疑了一下接受了。她喝了一小口,表示禮貌。

「為什麼你不直接告訴他椒太辣了,反而要提番茄呢?」她問道。

傑西把帽子往後推,拿張紙巾擦擦前額。「有幾個原因:第一,他根本就要我說椒太辣,這樣他就能對我逞威風了。」

她很不以為然地搖搖頭,「男人啊!」

「我能說什麼呢?」喝完啤酒,將紙杯丟進垃圾桶。

「其他原因呢?」她讓他挽着手臂往竟技場走去。

「喬依幾年來幾乎告訴每個人,他在椒里摻用特殊的進口番茄,所以才這麼好。事實上他根本沒放番茄!甚至包括他宣稱有的材料也是假的,像響尾蛇肉、袋鼠胃和……」

「袋鼠胃?」

「根本就是騙人的,」他將她拉到身邊,讓一群嬉笑不止的女孩子經過,「自以為聰明的城市佬什麼都信——真的,只要德州人提到紅番椒和烤肉,你說什麼他都信。我想這是一種迷信。」

他們停在競技場的鐵絲網外。在遠處的右邊是牛仔要跨上馬背用的滑椅。另一頭則是關牲畜的地方。許多人在場內進進出出,小孩也到處溜來溜去。

「等一下會有牛仔競技嗎?」玫琪問道,有點不解他為何一副漠不關心的樣子。

他搖搖頭,注意力集中在滑椅附近。「地獄鍾谷這幾年已經沒有真正的牛仔了,這些人不過擺擺樣子罷了,跟玩沙球差不多。」

有一匹紅褐色的馬突然衝出來,即使是玫琪這樣毫無經驗的人,也看得出來情況不對。騎在馬背上的不過是個十五六歲的孩子,緊抓住韁繩,正在馬背上手舞足晃,完全失去控制。馬頭卻直往前面緊閉的獸欄門沖,眼見就要撞上了。

「真要命……」傑西用力一躍抓住鐵絲網的上端,踏着鐵絲網眼往上爬。「真是頭笨驢……」他緊張地望了玫琪一眼。「馬掙脫韁繩了,該死!」

馬到處橫衝直撞,場內觀眾不斷驚呼。眼見就要撞上牆的時刻,它又轉了個彎,騎士的腳就一直擦撞著圍牆。

那匹狂怒的馬開始在場內來來回回兜圈子,完全失控。玫琪瞥見男孩死白的臉色;他嚇壞了,這時候誰還能責備他呢?不過他實在很丟臉,他扯住韁繩來回地猛晃,只能用腳上銹鈍的馬刺猛踢馬腹。馬的嘴裏噴著白色的泡沫,當它經過時,玫琪幾乎可以看到它的眼白。

傑西放開手跳下來站到玫琪旁邊。「馮比利真是白痴,竟讓小比利去騎那匹半瘋的畜牲!」他氣憤地罵道:「那匹馬一開始就瘋了,但顯然它比小比利還知道自己在幹什麼。」他抓住她的手,「跟我來。」

他快步走向前面的滑椅,玫琪幸虧穿了雙平底涼鞋,但還是趕不上他的腳步。穿過焦急的觀眾,到了后場,傑西突然停住腳步,玫琪冷不防撞了上去。

觀眾開始亂鬨哄推擠,只有少數人還關心馬背上的人。玫琪一下子不知道什麼東西引起傑西的注意。然後她聽到尖銳的喘氣聲,小比利仍然跨騎在那匹馬上。男孩高舉着手,手上拿着一枝短馬鞭。

紅馬更被激怒,用後腳站了起來。人們像狂風中的樹葉一樣逃散,以免遭到池魚之殃。一時間,男孩往後摔了下來,無人控制的馬慢下來,卻沖向一群正跟着媽媽想向角落移動的孩子。

玫琪尖叫出聲,奮不顧身沖向孩子們。她認得唐娜的小孩——西恩——也在其中,他粉嫩的小臉佈滿恐懼和不解。她張開雙臂衝過去,好像這樣就能保護他和其他小孩免於傷害。

她突然察覺到傑西並不在身邊,恐懼像箭一般穿透她。然後她看見他衝進場內試圖制服那頭已經紅了眼的馬。

有一瞬間她以為那匹馬就要將傑西踩在蹄下了。就在千鈞一髮之際,傑西整個身體攀上馬頭。一隻手臂遮住馬眼,奮力將它的頭往下扯,而另一隻手則抓住馬勒,將靴跟直釘入軟土裏,止住馬再往前沖。

被傑西蒙住眼的馬開始在原地轉圈子,顯得很困惑恐懼,接着跪下一條腿。傑西立刻抓住馬的鬃毛,躍上馬背。

一陣歡呼聲將玫琪從恍惚中驚醒。她很快掃視一下場內,發現孩子們已經安全走到圍牆邊的角落。現在只有傑西——那一個她曾愛過的男人,現在她也仍愛着的他。她緊抿著嘴,只怕太擔心他的安危自己會忍不住哭出聲來。

傑西這個獨一無二的牛仔則毫無所懼。那頭野馬開始奮力跳躍,想把傑西摔下來。傑西順着它的動作起伏,完全不受影響,反倒好像很以這個遊戲為樂。

終於有人想起來把柵欄打開,傑西引導馬往前走。經過一番纏鬥,馬終於累了,乖乖地停了下來。后場人員騎着馬靠近傑西,準備接手時,有個年輕的小孩卻突然叫起來:「表演一下,牛仔!」旁邊圍觀的群眾立刻跟着起鬨。

玫琪緊張地爬上滑椅區附近的圍牆。她看見傑西轉身回場,潔白的牙齒在陽光下閃閃發亮。只見他的腰扭了一下,手上就多了兩條韁繩。他很誇張地摘下牛仔帽,高舉揮舞著。

觀眾的情緒立刻被挑了起來。

玫琪心跳如鼓,她從沒見過這麼興奮的觀眾,即使在最盛大的馬戲表演中也未見過。她終於知道為什麼有些女人會如此迷戀牛仔了,就像北極的旅鼠對海的依賴一般,那是一種致命的吸引力。

傑西很偉大。馬無法挑戰他的技術時,玫琪知道他會給現場觀眾最想要的——一場表演賽。他開始驅馬平治,從競技場這頭到那頭,只要他一拉緊韁繩,馬立刻就停住。他讓馬左跳、右跳,還會倒著走,那匹馬簡直瞬間就變成一匹聽話的小馬似的。

他最後又揮了一次帽子,在滿場如雷的掌聲中退場。他騎着馬來到玫琪面前,灰眸里充滿挑戰地俯望她。他的身體充滿興奮和衝刺感,而她也感受到那種激動。就像古時候的騎士一樣,他似乎在等待她的賞賜。

一時性起,她將原先環在腰上的一條藍色絲帶扯下來,然後伸出手臂來對他高喊:「你好棒!」因為滿場騷動,不確定他是否聽到她所說的話,「如果你不在,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傑西站在馬鐙上,伸手取走她手中的絲帶。她似乎聽見他說:「我永遠都在。」然後他調轉馬頭,又回到競技場中央,他高舉雙手,玫琪的藍絲帶在空中飄揚。

所有的掌聲、歡呼聲都是因為傑西。玫琪心中覺得無比驕傲。

傑西轉回來,下了馬,玫琪爬下圍牆,這時候有一個滿臉通紅的人衝過來接走韁繩。

傑西站在這一人一獸之間,眯起眼睛說:「馮比利,如果你再讓你那沒長大、又沒技術的兒子騎這匹馬的話,我會親自來收拾你。」

那個人很愧疚地聳聳肩,「我知道,我對這整個事很內疚,我會把這匹馬賣掉,它完了。」他伸出手來,好像屏住氣等待別人會有什麼回應似的。「如果有人笨到願意要我的兒子的話,我也會賣掉他!」

傑西大喘一口氣。「該死,」聽來很嫌惡,「我不要孩子,不過我可以帶馬走。明天牽來我的住處,再告訴我價錢。」

比利睜大眼,八字鬍撇得高高的,一臉笑意,「談到馬的買價,你們戴家簡直所向無敵。」他一邊說,一邊在腿上重重拍了一下,「這是一頭好牲口,就是……有點太好動,但你是唯一能治它的人!你一定不會遺憾的,傑西。」

「我已經很遺憾了,比利,不過買價既成無話可說。」兩個人握了手。

「玫琪。」傑西轉向玫琪並伸出手來。

他們兩人的感覺似乎不一樣了,而她也知道他了解。剛剛的危機已經解除了兩人的防衛,把真正的情緒都釋放出來。她抬起手放在他的——

「真有你的,牛仔哥!」喬依冷不防插了進來,粗手粗腳猛搖傑西的肩膀。

玫琪再次被推到一旁,心中諸多感慨。傑西有點擔心看了她一眼,她則假裝不在意。

但她真的很傷心。

蘇西尾隨喬依而至。一等喬依稍轉開身,她的雙手立刻纏上傑西的脖頸。

「噢,你實在太棒了!我就喜歡能控制一切的男人!」她往前迎去,但傑西偏頭躲開她的熱吻,藍襯衫上印着她的唇印。

她一邊笑着放開他。「還好你太太在場,」她虛情假意地說,瞄了玫琪一眼,「否則你可要費盡唇舌解釋襯衫上的唇印了。」

誰告訴她的?玫琪的心縮起來,瞪着傑西,頓覺口乾舌燥。他看起來一樣震驚。喬依發現玫琪看着他,臉上掠過一些愧意,但很快又裝出無辜的樣子。

她必須現在就跟傑西談,但道賀的人多得連續不斷。她無法責備這些不知情的外人。在他曾屬於她之前,他就是他們的了。唐娜緊緊抱了傑西一下,即使小西恩也來道謝。

地獄鍾谷的社區樂隊開始演奏音樂,人們才把注意力轉向樂隊所在,有個老人走上台演講,一時之間,只剩玫琪和傑西兩人,好像在一個社區的國慶日慶祝會中突然失落了的樣子。

他張開雙臂,她則迎上前去。這是唯一最應該做的事,經過這一場混亂,她是唯一他最想留在身邊的人。嘆了一口氣,她將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他則刻意鬆鬆地環着她的纖腰。

「你真是愛冒險。」她低語,「不是騎那匹馬的時候,而是你衝到它面前的那一刻。」「我看見孩子們正往那個角落走,他們讓我想起小迪。」他也低聲回答:「然後我看見你。你很可能會受傷的!上帝,玫姬,如果你有什麼不測——」

她感覺到他親吻着她的發,腰間的手臂收緊了,她的胸部緊緊壓着他。一股安全感湧上來,她聽到自己說出了令他們同樣震驚的話:「傑西,美麗的蘇西想吻你,卻在你的襯衫上留下唇印。你能否告訴我,以前……以前的情況是否也是如此?」

她聽到他發出一聲呻吟。

「是的,」他最後說:「可以這麼說。」

她的手指緊抓他的襯衫,「你那時為什麼不解釋?傑西,為什麼?」

「唉,親愛的,」他的聲音聽起來充滿感情。「解釋有何用?你只看到表面的證據,便自行想像可能的情景。現在如果你發現有個女人在我的口袋裏,情形將另當別論,我知道你會因此而生氣。但唇印……」

「傑西,如果你一開始就能明說,也許往後這五年一切都會改觀。」

「玫姬……」他的手臂收得更緊了,「我們回家吧。」

還不能!她知道他想幹什麼,但她還不能妥協。她必須要搞清楚他們之間到底怎麼回事。她用手掌抵着他的胸。「你的進度也未免太快了。」她屏住氣說:「等一下還要放焰火,我們怎能錯過呢?」

他用雙手握住她,印上他的吻。他緊緊盯着她,非常肯定地說:「逃不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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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婚者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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