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隔世恍然

「……涅而不生，般而不死，出離生死，出般涅般。心無去來，即入涅般。是知涅般即是空心。諸佛入涅般者，為在無妄想處……若一念心生，即入三界；一念心滅，即出三界。是知三界生滅，萬法有無，皆由一心……」

……

「子游……」

帶着巨大的眩暈，腦袋沉重的壓迫感，我醒來。

醒來？我為什麼會有意識，我不是應該已經死了嗎？

眼皮艱難撐開，眼前一片茫茫然，像是隔了一層紗，透著白紗瞧著模糊的影像。有淡紫色的影子晃動，湊近我佔滿了整個視野，感覺手被抓起緊緊握住，一個清雅悅耳的聲音在我近處溫柔地響起，含蓄克制中流露出欣喜和激動，似乎還帶着一絲哽咽顫抖：「子游，你醒了……」

子游，是叫我嗎？我費力地眨了下眼睛，眼前的白霧迷茫慢慢消散，一張清麗淡雅脫俗的嬌容，帶着極力掩飾的憔悴愁容，眼睛閃著喜悅的點點淚光俯注視着我。

「我……咳咳……」嗓子緊澀干啞，難受得很。身體像沙漠荒地，生出急迫的渴求，恨不得眼前立刻出現一片湖水，我縱身跳進去，痛快的飲個夠。

紫衣麗人細心體貼得趕緊端來一杯清水，溫潤適度，小心地扶起我的頭，慢慢喂到我乾裂的嘴唇里，一條溪流蜿蜒流淌過我乾涸的河床，滋潤了我的心肺，頓時感到生機復甦。

「你是誰？」我確信我不認識眼前溫柔體貼照顧我的人，一身紫緞紗裙，柔軟的長挽在頭上，戴着金翠寶簪，雖然有些散亂卻婉美自然，可是看在我的眼裏卻覺得另類異樣，尤其是那雙脈脈含情凝望着我的眼睛，讓我不敢對視細看，覺得怪異不自在。

「子游，你怎麼了？大夫不是說你醒過來就沒事了嗎？」紫衣麗人一臉焦急擔憂地看着我。

「小姐，你叫我子游？那你又是誰？」我頭疼得看着陌生的女人，眼前的狀況讓我眩暈的腦袋有些脹。這是怎麼回事？她為什麼會把我錯認為別人？這情形不是她有問題，就是我有問題了。

「我是婧怡啊，子游你怎麼了，怎麼不認識我了？」紫衣麗人神情惶恐地緊緊握着我的手，聲音帶着哭腔，淚珠順着臉頰滑落下來，「都是我不好，要不是因為我，你也不會……」

腦袋裏像有一塊沉重的石頭壓迫着我的神經，隱隱作痛，渾身疼痛乏軟，不能使力，我硬撐起身體坐起來。

「你身體還沒好，大夫說你需要多休息。」婧怡趕緊扶着我，滿臉擔心地看着我。

「沒事，我已經躺得夠久了。」我機械不自然的朝她笑笑。我獃獃得看着周圍古色生香的環境，猶如身在夢裏，眼前的一切讓我的腦袋出現片時空白。

帶着驚疑，我掀開錦緞絲被，落地下床。我由婧怡攙扶著，走到一旁精巧的梳妝台前，上面放着的精銅鏡里映出一個人影，清瘦修長的身體，一頭長披散零亂，一臉的蒼白病容掩蓋不住面容的溫文秀雅，怎麼看都是一個青年男人的樣貌，絕對不是我自己！

我像是被狠狠錘了一擊，怵然震驚，這個人是誰？我怎麼了，生了什麼事情？！

我呆若木雞，毫無知覺的任由婧怡把我攙扶到一旁的靠椅上坐下，腦袋一片渾噩空茫。

「子游，你沒事吧？是不是頭又疼了？大夫說你傷了腦袋，所以才會一直昏迷不醒，如果醒不來就……幸好你醒來了，我就知道你不會丟下我不管的，」婧怡聲音哽咽，縴手抹了抹掉下的眼淚，展顏露出笑容，溫言柔聲說道，「你要多休息才能慢慢康復，要不對你的頭會有影響的……別擔心，我會陪伴在你身邊照顧你的。」

我懵怔地看着面前對我溫言軟語的清麗佳人，她是如此的歡喜激動，卻不知道她真正擔心在乎的人，早已經離開這個人世，再也回不來了。現今在這個軀殼裏的是另外一個人，一個不知道怎麼出現在這裏的異魂。看着她熱切凝望着我的美麗眼眸，我不覺心裏泛起一陣滋味莫明的酸楚，為她感到傷心難過。

可是我呢？我的家人朋友是否還在找尋我？他們肯定也在為我難過，悲傷哭泣。想着更是一股悲楚激蕩心頭，難以抑制。我一把抱住了婧怡，低聲涕泣：「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佔據了這具身體，而你日夜守候，苦苦等待的人早已經死去了。對不起，我的朋友們，我的……父親母親，我再也回不去了，再也見不到你們了，我已經「死」了……

我再也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嚎啕慟哭起來。

「子游，你沒有對不起我，都是因為我，你為我吃了很多苦，你一直照顧呵護着我，是我不好，全都是因為我連累了你呀……」婧怡見我哭得哀戚，嬌柔的她不禁淚水漣漣，哭倒在我懷裏。

我們兩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世界裏，抱在一起稀里嘩啦哭了個痛快。兩個可憐人，互相依偎，在對方身上吸取溫暖，尋找慰藉依靠……

也因為這樣，拉近了她與我之間的距離，在我心裏親近了幾分。

經過幾天的相處，婧怡終於明白我是「失憶」了，誰也不認識，什麼都不記得了，所有的一切「忘」了個乾乾淨淨，她感到難過心痛，卻更慶喜我能夠活過來。

於是，我冒名頂替，在這個完全陌生的世界生存下來。卻不知前路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