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艾家今晚難得飄出陣陣飯菜香，還是頂級的喔！因為那桌菜本來就是請五星級飯店大廚來辦的外燴。

「妹妹啊！怎麼都過七點了，致中人還沒到？我們是約七點沒錯吧？你幫媽咪打電話去問一下。」語末，艾母看到艾語樊還是一身的運動服，忍不住驚呼，「你怎麼還沒換衣服呢？」

「在家裏，輕鬆自在打扮就好，你太刻意了吧？」

「是你太隨便了，女兒，這是我的經驗之談，就算在婚後，還是要時時讓對方有視覺驚艷的刺激，我和你爹地就是因為彼此很懂得經營感情，才會數十年如熱戀般的甜蜜。」

「是，母親大人，你天生麗質，我哪能跟你比。」諂媚完，艾語樊趕緊轉移話題。「我不是告訴你了，他很忙，能來就不錯了，今早我們在醫院有碰到，他有說會來的。」

相較於艾家兩老的慎重，艾語樊下班回家后，先是慢條斯理的泡了個舒服的澡，現在正打算賴在電視機前看新聞。

「那我們就再等等，咦？既然還有時間打扮，那你快上樓去……」

艾語樊在艾母堅持的眼光下，只能轉頭向父親求救，但艾父卻投給她一記無能為力的微笑。

迅速換了件半休閑的長衫洋裝，艾母雖不滿意，還勉強算過了關，所以艾語樊得以安穩的窩在沙發上看電視。

約莫七點半，門鈴終於響了。

「妹妹，快去開門，我趕快把烤箱裏溫著的菜端上桌。」

艾語樊正想好好的調侃他一番，打開門，卻發現羅致中的身後竟然還有別人！

她眨了眨眼，看了他一下，腦袋突然呈現中空狀態。

周苳菱巧笑倩兮，熱切的跟她打招呼。

錯愕后，艾語樊迎進他們。「周小姐也來了，歡迎。」

艾父、艾母走過來，看到多出一個人，也是一愣，異口同聲詢問：「致中，這位小姐是？」

不等羅致中回答，周苳菱主動解釋。「不好意思叨擾了，我和語樊也是醫院同事，我叫周苳菱；剛剛和致中一起開完會，肚子正覺得餓，聽到他說要過來府上吃飯，我就厚著臉皮跟在後頭了。」周苳菱大方的自我介紹，「希望沒有打擾到……什麼事吧？」

周苳菱是這麼說着，可艾母哪可能聽不出她語氣中試探的意味。

「快別這麼說，這頓飯是為了感謝致中上回幫了小女的忙，有同事一起來正好熱鬧、熱鬧。」艾父則是趕緊熱情招呼。

艾母看看情形，也就收起原來期待的心情，反而覺得愧對女兒，都是自己一頭熱。

「媽，你怎麼吃這麼少？這個是你最喜歡的劉師傅特地為你做的耶？」貼心的艾語樊一如平常，似乎已知道母親的情緒低落，頻頻逗著艾母。

其實艾語樊不也是自作多情，羅致中表現得似乎是對她余情難了，所以她才會若有似無的有了想像空間，結果證明自己還真是個大傻瓜！

還以為他不會再跟從前一樣老是和其他女人搞曖昧……哪曉得……

「說起來，我也是林校長的學生呢！我是和彭玟敏同一屆的，當年她代表學校參加許多比賽都拿獎牌回來。」

「玟敏啊！我記得她，」想了一下，艾母像是想到什麼似的，「那個周苳菱對不對？你們在學校很要好的，全校第一、第二名都是你們兩個輪流。我記起來了，可是後來你小學沒畢業，就到美國去當小留學生了。」

「是呀！林校長還記得。」好開心。

因為是自己學校的校友，艾母的榮譽感又回來了，「你回來台灣在做什麼？」

「周院長就是家父，我這回是跟致中一起回來的，想說先了解一下醫院的運作，以後回來可以幫忙家裏的事業。」

「那很好啊！羅醫師是心臟科權威，想來對你們醫院一定很有助益，這樣不錯，挺不錯的。」先前親熱的致中、致中的喊，現在卻變成了羅醫師，艾母已將彼此的生疏分割開來。

周苳菱含羞的望了望羅致中，哪知他的臉色竟然肅沉下來，但她才不管。「不會讓我爸失望就好了，他老人家嘴裏常念著致中若是他兒子就好了。」

「那倒是，不過應該都一樣啦！」看他們連袂作客，艾母索性順水推舟，免得自己的女兒以後在醫院的立場尷尬。

「林校長說笑了，我事先還不知道致中跟語樊認識呢！不然早就過來拜訪了。」

「別客氣，大家都是樊樊的同事，互相照顧是應該的。」

飯局中，向來愛談笑風生的羅致中顯得十分拘謹，幾次談話，艾母雖然待他一樣熱絡，卻是親疏有別，與以往大不同。

周苳菱卻相反，她開朗而健談，只要羅致中向長輩敬酒，她也一定與他一起舉杯，活像他們是夫妻敬酒般。

一餐飯吃了近一個鐘頭，艾語樊奉命在廚房裏切洗水果，後來艾母過來叫她去接電話。

艾母招呼道：「大家先用水果不用等她了，她每次接那個美國電話，都要聊上個大半天。」

周苳菱好奇的問：「是男朋友嗎？這麼巧，我正好相反，本想趁這次回來定居台灣不走了，可是致中……」

「是我也認識的朋友嗎？」羅致中打斷了她無聊的說法。

「應該還不是吧！他們才剛交往沒多久，不過他追妹妹可追得勤了。」狀況外的艾父據實以答。

「妹妹的事，你別多嘴。」艾母打了一下多嘴的老公。

「是，老婆大人。」艾家夫妻恩愛得好讓人羨慕，周苳菱羞答答地往羅致中的方向瞧，卻見他神色不善，陰沉得很。

他怎麼又生氣了？飯不是吃得好好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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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聽到必須去參加三天的研習會，艾語樊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隨時學習醫學新知當然非常必要，可最近她的病人老出狀況，代理醫師為保險起見，一定得照會她，所以一邊上課、一邊接call機，這種兩頭忙的窘況勢必無法避免。

「是帥哥醫師帶的研習耶！你少人在福中不知福，還擺那張苦瓜臉給我看。」剛休完產假的魏可薇，神清氣爽的蹂躪著艾語樊軟軟的腮幫子。

艾語樊推開她的魔手，「那正好，是你說的不去可惜，所以我工作全交給你。」按掉連環索命call，她得趕緊去樓上病房看看。

「好啊！那有什麼問題……」羅可薇頗有一言九鼎的氣勢，「不過很可惜，你是醫生，我是護士，你認分點吧！」

「就會納涼說空話，你啊～～好痛！」撞到什麼東西了啊？

「對不……」一看是羅致中正端著—張冷臉瞅着她，還完全不肯出手相扶，讓艾語樊嘴角的燦爛笑容瞬間萎落，牽強的說：「Sorry。」

誰教她邊走路，還邊回頭去跟魏可薇講話，是她自己活該！

可他幹嘛這樣？她又沒得罪他，他幹嘛老是表現得很沒風度的樣子？

待她站直后，他與跟着他的一群住院醫師繼續往前走。

一直到忙完病房的事後，艾語樊才又走回魏可薇的護理站，等她一起去用午餐。

魏可薇拍拍怔忡的她，「怎麼了？你最近老是魂不守舍的，要是思君情切，乾脆研習也不要上了，偷偷瞞着你媽直接飛到美國如何？」去找孔承邑敘相思。

「無聊！」

「你就只會回我這一句嗎？也不想想，我等包大紅包給你等多久了？真難得你媽沒急着跟你催婚……」

「我已經夠頭暈腦脹了，你要是嫌錢太多擺在手邊麻煩，我不介意你先幫我投資買基金。」

「血本無歸也是有可能。」魏可薇撇撇嘴，潑她的冷水，「說到結婚……要是那個人看到你千里迢迢飛去看他，一定會感動得馬上抓你到附近的教堂結婚……嗨！羅大夫，好久不見。」

是錯覺嗎？羅可薇忍不住想着，怎麼每次和艾語樊瞎聊時，常會遇到羅大醫師呢？

這麼巧的機率簡直可以去簽樂透了。

羅致中跟魏可薇點頭打招呼，「聽說你生了個寶寶，恭喜。」

「謝謝，整天看政黨鬥來鬥去，失業率節節升高，醫院裏又多得是拿健保卡逛市場的病人……那還不如多生幾個像你這麼賞心悅目的國家未來主人翁，哈……你什麼時候要回美國啊？記得通知一下，大家辦個歡送會。」

「等忙過這陣子就回去。」羅致中下置可否的笑笑。

「那正好，把我們家思春的語樊也帶過去，她男朋友現在美國，害她每天都茶不思、飯不想……」

但魏可薇口沬橫飛的胡說被艾語樊立即的阻斷了。「你到底去不去吃飯？你不餓的話就回去工作啦～～胡說些什麼！」

「我們都是女人，拉拉扯扯的做什麼？跟你說我已經有老公，別人會誤會……」

「閉嘴！」她真會被這八珍的魏可薇給氣死。

魏可薇才不管她的臉色難看，艾語樊這個人就是「閉俗」太久，偶爾鬧鬧才不愧是她的好姊妹。

「羅大夫，記得喔……耶？！真奇怪，他幹嘛瞼臭臭的？簡直跟你的一樣難看……」魏可薇禁不住好奇，顧不得艾語樊死命想拖她走，仍是回頭瞄了一眼，「他幹嘛啊？是便秘還是長痔瘡？真沒意思，聽說還是以前的他比較好玩，幽默又開得起玩笑，是那種標準花花公子的類型……」言下之意頗有未能親眼目睹之遺憾。

走出羅致中的視力範圍，艾語樊這才放開羅可薇。「別隨便在人背後道三說四的。」

「我又沒惡意。」

「開玩笑也要看人而定，羅醫師畢竟跟我們又……沒交情，你這樣生冷不忌，萬一有什麼誤會怎麼辦？」

「拜託！就說跟他八竿子都扯不到一塊兒，能有什麼誤會？」有聽沒懂。

「哎呀！反正你不要亂說話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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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致中在講台上闡述著國外最新醫學研究報導，台下前三排下乏年輕貌美的住院醫師，以及外院的女主治醫師。

至於艾語樊則是和李世傑醫師遠遠的坐在角落。

「嘿，你老說我們男人好色，你自己看看，現場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大多是跟你同性別的耶！」李世傑醫師湊向她，低聲打趣。

艾語樊做了個鬼臉，惹得李世傑醫師呵呵直笑。

羅致中注意的視線拋過來，「艾醫師，麻煩你到前頭來幫忙示範。」

台上還有另一位扮演病人的住院醫師，兩人仔細聽他的說明，然後一一就位。

「這樣子嗎？」艾語樊很確實的做到羅致中的要求。

「嗯，沒錯。」羅致中拉過她的手，擺向專業病人乳下位置，透過艾語樊的觸診，自己絲毫沒有碰觸到住院醫師的身體。「你聽到什麼？」

聽診器里的聲音砰、砰、砰的，大而有力。

艾語樊雖然力持鎮靜，可不免流露出一絲笑意；而躺在看診台上的專業病人更是滿面潮紅。

「是啊！艾醫師，你聽到什麼這麼有趣，我們也想聽聽。」有幾個男醫師甚至興緻勃勃的想上前用自己的聽診器一探究竟。

「呃……病人的心跳很快，除此之外一切正常。」

「你忘了注意病人的臉色，除了血壓之外，應該要留意她賀爾蒙分泌是否正常才能做出正確的判斷。」羅致中此言一出，立刻惹得哄堂大笑。

假病人心頭小鹿亂撞，卻因為羅致中一板一眼的依著病理學分析，使大夥兒倍覺滑稽，一堂課下來，氣氛不再沉悶。

中午下課前，羅致中禮貌的和兩人握手致謝，假病人羞答答的將手放進羅致中的大掌里，眼睛頻放電。

「辛苦了。」可惜電波不夠長。

輪到艾語樊的時候，兩人也只是雙手交合一握，在她收回手的時候，羅致中稍一使力，跨前一步嘴唇動了動。

她訝異的一瞥，以為自己聽錯了。

可惡！又在威脅她。

艾語樊只得拒絕李世傑醫師的午餐邀約，默默走到醫院隔壁路口的小巷道內，在某店家門口等待。

「抱歉，讓你久等了，走吧！」羅致中則是風度翩翩地向她走來。

她沒問他要走去哪裏，只是默默跟在後頭。

羅致中在前頭停下來，等她走到旁邊時，一手輕輕擱在她後背，她立即往前疾走，他卻偏偏不肯如她意，幾個大步跟上，手改搭在她的肩上，不教她將他拋在後頭。

「想吃什麼？」他們停在麥當勞。

她莞爾的笑看着他，羅大醫師吃麥當勞？

「我不是每餐都吃法國大餐的。」他沒好氣的揉亂她的頭髮。

那熟悉的舉動讓她感受到某種幸福的觸動，卻也有着感傷……他究竟是有何打算？若沒那個意思，他就不要這樣撩撥她了行嗎？

看到她眼裏的疑問，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充滿魅力的低笑，手搭上她的肩，摟着她加入排隊的行列。

在公園裏野餐，享受着難得的自然微風。

「你手機不通，我打了幾次電話到你家，伯母都沒跟你說嗎？」

艾語樊愣了一下，「我手機摔壞了，最近沒空送修……你找我有事？」

「我記得伯母以前挺喜歡我的，可這幾次和她通電話，感覺她好像變得很客套。」

「會，會嗎？哈！可能是你多心了吧……」總不能說艾母因為覺得自己很沒面子，以前老拿他當準女婿看待。

羅致中斜睨她一眼，看穿她打太極拳的彆扭樣。

其實他心裏也很嘔，那晚到艾家作客，誰知道周苳菱競尾隨在後，還說是剛好朋友在附近，最後索性當起他的跟屁蟲來。

他總不能不給周苳菱面子吧？

當時的他沒多想，後來才從艾母的態度察覺到他與周苳菱連袂一起去吃飯，會給旁人多麼大的想像空間。

實在厭煩了彼此間像諜對諜似的攻防戰，如果要斤斤計較男子漢的面子問題，以他對艾語樊的了解，八成他氣到內傷，她還是渾然不知。

「以前我初到哈佛還不適應時，苳菱幫了我不少忙。」他算是間接的解釋。

多麼迂迴，但他實在是高估了艾語樊的理解力。

「我想也是，」他是專程為說這事而找她的嗎？「哈佛那麼競爭，想要在那裏獲得肯定更是不容易，但是你熬過來啦！而且成績如此優秀。」

聽她這麼說，他似乎很高興。

很自然的抹去她嘴角的沙拉醬，「你呢？都做了些什麼？」

「也沒什麼。」她卻很不自然的掩飾，不教他的動作讓心再起波瀾。「念了公衛的學位，後來就回到醫院上班。」很平淡，不能和他的風光相比。

他為她的閃避動作再次的皺眉，「我聽你們主任提過，就是在新春時，他曾和他的家人一起到波士頓度假，那時我們曾聊起過你。」

新春時？

不就是她剛回醫院履職的時間嗎？然後他馬上就答應回台灣幫忙醫院工作幾個月嗎？

艾語樊心不在焉的聽他嘆道：「好久沒這麼放鬆心情了。」

「你可以少排點手術呀！空出點時間度個假。」這趟他回來，人常顯得疲憊。「你忙成這樣，難道周小姐不介意？」

他應該聽不出她的試探之意吧？

羅致中不動聲色，但皺眉的表情看起來很兇惡。「你愛自己編故事的習慣，從以前到現在，還真是都沒有變過。」

「什麼意思？」

「自己想。」羅致中幾近咬牙切齒的啃著漢堡，還忿忿的順手將她紙盒裏的炸雞拿走。

那撕啃雞塊的狠勁……讓她輕微抗議一聲，就無疾而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