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入烽城的王家藥材行是龍家大房夫人的娘家,三年前她回娘家省親時,他剛好瞧見她從倉庫里拿了一些半夏。藥草裏頭,有許多種都是葯毒並存,可以醫人亦可殺人,所以他提醒了幾句,從兩人對話中,他發現了她的意圖,於是兩人達成協議,她給他錢,他給了她建議……種更具毒性的藥材。

兩年前,大房夫人更出了高價要他來到崆峒城,偽裝成傻子進行毒殺,目的就只為了得到龍家所有的產業。

大房夫人給的價錢實在高得迷人,讓他無法不沉淪。

可沒想到再完美的計劃也會有露出破綻的時候。

「你包未免太看輕本少爺了,本少爺要一個人死,還需要這般大費周章。」他哼笑着。

「你要是殺了我,你也會背負殺人罪!」他惶恐不安地虛張聲勢。

金如秀笑眯了黑眸。「我不想髒了我的手,所以……你是不小心踏進圈子,被我的豹子吃掉,……切與我無關。」

池正泰恐懼到了極限,不再央求,反正註定都是死,他也要他不快活。

「金如秀,你以為龍靜喜歡你,可我告訴你,龍靜當初要買的並不是你的種!她要的是你大哥金如玉的種,我親耳聽見的!」

金如秀定定地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那又如何?」他早就猜到了,龍靜先前的反應就讓他察覺有異,但無所謂,只要她要他,他一概既往不究。

「你……她根本不愛你,她要的是你大哥,你不過是陰錯陽差……」

「儘管要嘴皮子吧,你能說話的機會不多了。」他斂笑的臉森冷無比。

「你……」眉頭爆開無法言喻的痛楚,池正泰甚至聽見了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不由得虛弱地嘶啞喊著,「不……救命……」

金如秀一個彈指,崑崙立刻咬起他躍回獸圈裏。

不一會,裏頭傳來池正泰的哀嚎聲,最終恢復平靜。

並成直睇着他冷酷的面容,這還是他頭一次捉摸不到二少的思緒,那神情教人冷進骨子裏不由自主地顫抖。

來到桃花源的寢房,衛天喜和衛子禮父女仍在裏頭。

「伯父,她的狀況如何?」金如秀啞聲問。

「她嘛沒什麼大礙,只要好生靜養一段時日就好,不過……」衛子禮沉吟著。「她母親的狀況可就不樂觀了。」

「伯父妙手回春,豈有救不了的。」

「你太看得起我了,就等吧,我已經施了銀針阻止毒煙入心,但到底能不能清醒,我也沒把握。」衛子禮苦笑着,看着狀似沉睡的龍靜。「她的話,三天之內一定會清醒,但她母親要是半個月內都醒不來的話……你就準備吧。」

金如秀沉默不語。

「難為你了。」衛子禮拍了拍他的盾。「我去跟你爹娘聊兒句。」

「多謝伯父,天喜,辛苦你了。」

衛天喜為自己沒能幫上什麼忙而嘆口氣,拍了拍他,跟着父親的腳步一起離開。

衛家父女一走,坐在床畔的巧瓶就緊張地抓住龍靜的手,生怕金如秀一個動作,她和龍靜就會沒命。

金如秀冷冷地看着她,再看向滿臉憔悴的龍靜,不禁想,等她醒來,他到底要怎麼跟她說這個惡耗?

而這一切的一切全都是龍家大房搞出來的,他絕對要龍家大房付出代價!

「你不要再靠近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會遇到這些事全都是你害的。」見金如秀靠近,巧瓶起身勇敢地站在床前,粉拳緊握著,彷彿只要他有點動作,她就會豁出性命阻擋,保護小姐。

金如秀抬起冷沉的臉看向她。

他害的?

「如果不是你殺了那些人,把小姐帶走,我又怎麼會回府要二夫人過來,那是你的仇家,跟我家二夫人和小姐一點關係都沒有,都是你害的!」巧瓶哽咽怒喊著。

金如秀無言,垂斂長睫,不由得自問—是他害的?

因為他行事不問後果,只逞一時之快,所以這是老天在懲罰他?

可就算要罰也是罰他,與她何干?

「我拜託你,不要再靠近我家小姐了好不好?」

他收回目光,靜靜離開,走上了桃花源的主屋頂樓上。

不久前,他在這裏嘗到了難書的快樂,因為龍靜接受了他。

而此刻,從這裏望下去,遠處一片黑暗……如他的心黑暗無光。

站在亭台上吹了一夜涼風,他仍找不到可以照亮自己心的亮光,望不見可以引導他方向的燈火。

光亮離他好遠,他只看得見黑暗。

眼前的,內心的……無止境的黑暗。

一早,金如秀來到龍府。

龍嫣疑懼之際,聽他表明來意更加不解。

「想跟我合作?」

那個聽說他在城東郊外遇到一票賊人,打鬥之後,那些人幾乎是全滅,而龍靜因此動了胎氣,正在靜養中,她娘則趕去照顧她……後來,就打探不到任何事,也不知道現在的狀況如何。

他卻在這當頭要和她合作,她很難不起疑。

「龍大千金不是說了,如果有好的買賣隨時可以找你談?」他笑容可掬,完全看不出是一夜未眠。

「這當然是好,不過,龍靜現在不是正在靜養,她不在,我……」

「這是我和龍大千金之間的事,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他突地斂笑。

龍嫣微揚起眉。「發生什麼事了?」

「不提也寵,橫豎等她身子恢復,我會要她回龍府。」

這下子,龍嫣可有興趣了。「怎麼了,難道說你們之間……」

「沒有成親這件事。」

她漂亮的水眸微轉了下,猜測八成是之前池正泰對她回報的事,金如秀已經知道了……既然如此,她就不能放過眼前的機會。

「怎麼會這樣呢。」她感嘆道。

「不提那些。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投資南北貨,尤其是稻米和糧草。」

「金家本身就是做南北貨買賣起家,怎麼會突地提起這……」

「不知道龍大千金曉不曉得我幾個月前并吞了兩家南北貨行,如今這兩家的買賣全都歸我所有,這本來就是我吃得下的量,但這兩天聽說,西方即將有戰事,如此一來,軍糧用度將會大增,所以我想要提前吃下崆峒南方一半以上的量,可因為前陣子的動作倒讓我的資金有些吃緊。」

「金家可是崆峒首富,怎可能少了這筆資金。」

「說來也不怕你笑,前陣子為了跟龍家拚油貨市場,我也花費了不少錢,恰巧我娘提早回崆峒,這事被發現,所以能運用的資金就被限制了一部分……這事你可千萬別再往外說,省得滅了我的威風。」說着,他無奈地笑着。

龍嫣輕點點頭,忖度他說的話,思前想後確實是沒錯……切倒也合理,不過——

「龍府現有的資金也並不充裕,不過就是幾百兩罷了,這樣也能跟二少合作?」

「這樣啊……」他面有難色地輕敲桌面。「確實是少了一點,不過沒關係,剩下的我再找我朋友湊一湊,就算沒有現銀,先跟他們調個權狀押在錢莊里調錢也是可以的。」

說着,他立刻起身,似乎沒打算再進一步地遊說她。

「權狀也能抵押?」她急問。

她以往也會跟在父親身邊,儘管沒有實際經商經驗,但也知道這門生意確實是做得來,如今再聽他說,權狀可從抵押……要是放過,就太可惜了。

「當然可以,依權狀物的價值至少可以拿到七成現款。」他笑說着。「這筆錢我是非賺到不可,非得在我娘面前爭回面子,要不她真以為我只會敗家而已。」

龍嫣仔細忖度金如秀這個人,儘管他行事作風相當果斷又惡霸,但就她所知,他還不曾虧損過,就連他打擊龍家油行一事,要不是金夫人提早回崆峒城,龍家油行必定會敗在他手下,由他全盤操控整個峻洞的油貨市場,走的是險步,但卻是必勝的險棋。

「那麼我龍家在城西郊外還有一大片的田地、榨油廠和這幢主屋,是否都能夠抵押?」

「當然可以。」他勾彎唇。魚兒上鈎了。

「不過,就當是我先向你借的,到時候我加兩成利息還給你。」

「不,金二少太客氣了,說什麼借不借的,咱們是合夥做生意,不是嗎?」龍嫣可不會放過這大好機會。

金府向來和京城的高官重臣有來往,得到的消息肯定假不了,這穩賺不賠的生意她怎能缺席?

「那……好吧。」

接着,他帶着龍嫣到錢莊立下抵押借據,她交出三張權狀之後,他還特地帶着她到他和一些商場友人走動的茶肆,對她噓寒問暖、萬般呵護,教她在受寵若驚之際,也確實聽聞到一些人正在討論著西方戰事,確定金如秀所言不假。

金如秀笑睇着她,說着各方見識逗得她笑得花枝亂顫,更讓她放下戒心。

入夜,他回到府里,知道龍靜已經清醒,卻不知道要怎麼面對她。

他想見她,可該用什麼臉去見她。

最後只敢站在寢房外,聽着裏頭巧瓶一聲一句地控訴着他的罪行——

「小姐,都是金二少害的……」

他不敢聽她的回答,只能急步走開,逃得遠遠的。

他欺騙自己,只要知道她是安好的就好,可事實上,他想她,他想親吻她、擁抱她,想跟她說對不起……

可是,龍二夫人要是不醒,那句對不起他是怎麼也說不出口的。

眼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替她取回原該屬於她的一切。

這日,金如秀剛婉拒了龍嫣共進晚膳的邀約,要離開龍府時,長治已在龍府外頭候着他。

金如秀冷冷看他一眼,逕自要上馬車時,手腕被扣得死緊。

「放手。」

「聽說你和大小姐一起合作生意?」

「與你何干?」他瞧也不瞧他一眼。

「二小姐呢?她最近過得如何?為何我不能進入金府看她?」

「你只要管好你的事就好。」

「管好我的事,那好,我剛好可以問你,為何近來金家油行里也在販賣薰香燈油?」長治無法不以為意,實在是金府近來動作頻頻,讓他不得不防備。

之前得知二小姐遇劫受到驚嚇,留在金府靜養,二夫人也去照顧,但他前去探視,金府門房卻不准他入內,再加上聽人說,金如秀和大小姐近來走得極近,甚至合作生意,如今金府的油行還販賣和龍家同樣的商品……這種種跡象透露太多不尋常的訊息。

「那是你家小姐答允的。」金如秀淡道,眼角餘光瞥見站在廳柱旁的龍嫣。

「好,那麼讓我親自問小姐。」

「她還在靜養,不方便見客。」

「我不過是問小姐幾句話,不會叨擾太久。」

「改日再說。」

明顯的搪塞之詞讓長治惱怒地扯着他,金如秀也不甘示弱地反手扣緊他的腕。「給我放手,否則我不會客氣。」

長治直睇着他,不解地問:「金二少,到底是發生什麼事了?」

這不是他所認識的金二少,儘管以往的金如秀霸道又可惡,但不會像眼前這般冰冷無情。

「龍靜買子你是共謀,對吧。」

他相信,池正泰既然知道這件事,應該也會告訴龍嫣……戲要演當然要演足全套,讓龍嫣信到骨子裏不可。

再者,不讓長治去探視龍嫣,這戲才能演得逼真……事已至此,他是絕對不允許有任何人破壞他的計劃。

長治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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閨女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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