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如果她見到你去接她,一定會覺得很高興,她這丫頭很單純,很容易討好,跟她在一起不必傷神,這樣很好。」

「關於這一點,孫兒的看法,與太爺爺有些不相同。」他一雙銳利的眸光在瞬間變得深沉,就像是黑幽幽的潭水般,教人看不穿透。

「你真的這麼想?你覺得是柔丫頭不好相處嗎?」老太爺呵呵一笑,不介意孫兒反駁的說法,「太爺知道,你們小倆口自從成親以來,感情就不太熱和,但是說不和睦嘛!日子過得倒也平靜,胤兒,你從孩提時就極聰明,做事也比你父親來得大膽,但這是好事,『慶余堂』是老字號了,如果只會守成,好日子是不會長久的,把生意交給你,太爺放心,只是,太爺必須提醒你一句話,有時候太聰明的人,反會被聰明給誤了。」

「孫兒不懂太爺的意思。」

「人家說年紀越大,越容易犯胡塗,不過,太爺爺我這心眼倒還雪亮得很,什麼事都看得很清楚,胤兒,太爺爺只有一句話告訴你,事不關己,關己則亂,這句話你自個兒回去想想,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被你自個兒給想擰了,而你又是為了什麼把它給弄擰了呢?唉……早知如此呀,又何必當初呢?別讓她進來,不就什麼事兒都沒有了嗎?」

夏侯胤一陣心虛,看着老人家一雙充滿歲月的滄桑,卻仍舊矍鑠的雙目,從那雙眼裏看見了通透,或許,就在他極力想要隱瞞實情的時候,老人家其實已經猜到了事實的真相,只不過沒說出口而已。

老太爺沒回應孫兒的猜想,只是回過頭,繼續擦着手裏的收藏寶貝。

夏侯胤一語不發地坐了好一會兒,見老人愛只是低頭擦拭著東西,沒打算再搭理自己半句,他也不再自討沒趣,起身告退。

就在他才剛從太爺的居處走出來,還沒走過通往寢室的長廊,就被夏侯容容給半路攔截住了,他顱了她一眼,像是刻意忽略般,越過她的身邊,頭也不回地往前走。

「蠢。」

夏侯容容才不肯讓他好過,雖然費了好些勁兒才勉強跟上他飛快的步伐,但依舊是緊跟住他不放。

想也不必多想,他知道容容嘴裏說的那個「蠢」字,是存心要讓他聽見的,但他沒理會,繼續大步邁前。

「笨。」

懶得理她她。

「大獃瓜。」

「夏侯容容,你說夠了沒!」終於再也吞不下一口氣,定住腳步,回過身對她低咆道:「你就不能饒過我一次嗎?算我求你了,丫頭,看着我這些年對你也算是不差的份上,不要再說了。」

「就是看在你偶爾,是偶爾喔,對我還算不差的份上,我才要把你給罵醒,要不,我就任你在那攤自怨自艾的爛泥里打滾到死了!我真不知道你在想什麼,嫂嫂曾經說過,她已經決定這輩子是待在夏侯家了,現在她走了,你高興了嗎?」

「你走開,我心情不好,你別凈想惹我不高興。」

「我就是想要惹你不高興,你越生氣,我就越快活。」夏侯容容笑着聳了聳肩,彎起的嫩唇就像是一辦鮮嫩的花片兒,「誰教你笨,笨到把一個那麼好的妻子給休了,不過我覺得這是你娶了她之後,唯一對她做的一件好事,你不要擔心,我會儘快給嫂嫂……不不不,不是嫂嫂了,是柔姐姐,我要再給她找個乘龍快婿,我決定了,這件事情得越快越好。」

「夏侯容容,你敢!」他咬牙切齒地吼道。

「我為什麼不敢?」她眨了眨迷人的美眸,長長的兩排睫毛揚呀揚的,似乎覺得眼前的男人像只喪家之犬,那模樣還挺可愛的呢!「放心,等事成之後,我會知會你一聲,讓你好去給他們新婚夫妻送賀禮。」

「容容!」他氣急敗壞地吼道。

「我希望屆時你最好有些風度,送的賀禮不可以太差呀!」她一邊說着,一邊轉頭往來路走去。

「你站住!」他箭步上前,急忙地想喚住她。

「不好意思,胤哥哥,我也想陪你多聊聊,不過我現在很忙,畢竟容容我以前沒當過媒人,總是要多努力才可以,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

「容容!」他咆哮大喊,卻沒喊住她的腳步,徒是負氣呼呼。

他太了解容容了!那妮子向來是說到做到,如果她真的執意要給倚柔再覓一位如意郎君,就絕對會辦到!

說不準,她還真給章牧志與倚柔牽上紅線!如果是容容的話,她絕對有尋能耐讓倚柔坐上花轎!

說也諷刺!明明當初他就是想要成全他們兩人的,可是,想到她將會屬於另一個男人,他的心情就像是被擱在釘床上,只是心跳着,就感覺到像是有造成根針在扎似的。

在讓她回段家之後,還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也不管會不會沒有面子,親自來到了段家,見到他的到來,段家人上上下下都是驚喜交加,段老爺命人大開宴席,說是要宴請貴客。

「你告訴他們實情了嗎?」原以為只要踏進段家門,就會被人趕出去的夏侯胤,沒想到會受到隆重的歡迎,心裏有些納悶。

「說了。」段倚柔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看他,「我告訴爹娘,你承諾雖然兩家不再有姻親關係,可是不影響生意,只要夏侯家還願意給我們段家生意做,爹心裏就踏實了。」

「嗯。」他頷首,發現她消瘦了些,拉尖的臉蛋上有着淡淡的憔悴,「你……都不在意人們怎麼說你嗎?」

還沒踏進段家門,一路上就聽見了人們不少耳語談論,說她段倚柔是紅杏出牆,給夫家趕了回來。

「在意又如何?不在意又如何呢?我不過就是乖順接受你加諸在我身上的事,你寫了休書,而我接下了它,我被你休離是事實,既然是事實,我又有什麼顏面去反駁他人的說法呢?」

「我不是因為你紅杏出牆,才休棄了你,這一點應該讓別人明白才對。」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生氣。

「不是嗎?你真的不是因為另一個男人休離了我嗎?你是!你那天說了,要成全我跟我的一心人,你不是這麼說的嗎?」

「你不喜歡我,硬是強迫你待在夏侯家,對你而言太痛苦了。」所以,他放過她,也放過自己。

豈知,雖然放定了她,在他的心裏卻從未輕鬆過。

「你口口聲聲要我喜歡你,我想問你,你究竟下了什麼決心,做了什麼努力讓我有理由喜歡你?你信任過我嗎?因為我是你的妻子,而曾經真心地為我着想過嗎?如果這些你都沒有做過,究竟是憑什麼要我喜歡你?」

「我——?」他張口欲語,卻是百口莫辯,她的字字句句,都像是利針般穿刺他的心。

「其實,在當初,比起眾人的耳語毀謗,更教我覺得傷心難過的,是你的視若無睹,是你的置之不理,其實,你根本就不在乎我,只是計較着我如何能夠別再讓你更丟臉而已,夠了,這些日子以來,我沒有做得不好,對於身為你的妻子,我自問於心無愧了。」

其實,回家這段時日,讓她想清楚不少事情,讓她明白自己不是不想喜歡他,而是不敢喜歡,沒有感情尚且如此傷人,一旦與他有了感情,只怕在她心裏的痛苦,會遠遠多過現在上百倍!

他想伸手碰她,卻被她給退後躲開,「回答我,老老實實的回答我,在你的心裏,有姓章的那傢伙嗎?」

「沒有。」她搖頭,淡淡地別開了眸光。

但他不允許她將視線從自己的身上挪開,伸手硬是扣住了她的下頷,強迫她轉過頭,只是那雙噙著淚的眸子依舊別視他處,「所以,你只是不喜歡我而已,並不是因為你的心裏另有他人了,是嗎?」

「如果我的回答是肯定的話,你可以放開我嗎?」

「可以。」

「好,那我說了,在我的心裏沒有記掛着任何人,沒有他,也沒有你,這個回答,你滿意了嗎?」

「不滿意。」他搖搖頭,看見她的眉心一揪,「但可以接受。」

她不解地看着他揚起一抹寬心的微笑,不知道自己的回答給了他踏實的安心感,他無視她的閃躲,硬是拉住了她的手,瞅着她,唇畔泛開一抹近似惡作劇般的頑劣的微笑。

「如果你想要問我何時離開,那我應該要先告訴你一聲,早在剛才我已經答應了你的爹親,要留在你家作客了!」

夏侯胤果然說到做到,答應了段老爺把段家當自個兒的家,愛住多久,就住多久,半點都不急着要回去。

段倚柔站在廊下,看着百花隨着春暖而盛開,原本的寧靜,因為一個不速之客而被打擾,她轉過眸,看見夏侯胤朝她這個方向走來,「你不回去沒關係嗎?生意能忙得過來嗎?」

他站到她的身畔,與她一同欣賞花朵,「有曹大掌柜在,養兵千日用在一時,這是太爺一直在教導我的道理,以前我不懂得要活用這道理,如今才知道太爺的話果然一點都不錯。」

「太爺一直都是極有智慧的。」想到老人家,她笑嘆了聲,眼眸之中閃過一抹思念。

以往這時辰,她應該已經被老人家喚過去,為他泡茶捧茶,聽他說話,與他談心,偶爾他們會奕棋,只是太爺的棋藝一向十分精湛,她很難從他的手下討到什麼好處。

「讓我帶你回家,好嗎?」問出這句話時,他的心裏是忐忑的。

「那個地方我還能回去嗎?是你自個兒無論如何都要把我給趕出來的,我是回不去了。」說着,她輕輕地笑嘆了口氣,笑里有着無比的苦澀,「我已經跟你把話說得很清楚了,咱們之間再也無話可說了,你還是快走吧!你可知道這引起天待在段家,給我帶來多大的困擾嗎?」

「我的心裏在奢望着,說不定可以帶你回去。」夏侯胤眸光深沉地瞅着她瑩白的容顏,一身月白色的衣衫反射著日光,將那眉清目秀的容顏給映襯得十分亮眼好看,「除卻咱們不是情投意合這一點之外,咱們可以稱得上是一對好夫妻,不是嗎?你總是能懂得我想要什麼,把你擱在身邊,讓我覺得十分自在舒服,所以,我想要你回來。」

聞言,段倚柔靜默了半晌,最後幽幽地勾起一抹淺笑。

「你覺得再重來一次,我們之間可以挽回什麼嗎?」她徐徐地嘆了口氣,注視着他的眼眸泛著薄薄的淚光,「其實,我不是好人,我騙了你,也騙了容容,這件事情我不敢對她說,要是說了,她只怕到死都會怨我吧!」

「你究竟想說什麼?」他心裏有一絲忐忑。

「其實,那時候,我早就知道自個兒有了身孕,畢竟是自個兒的身子,怎麼能夠不清楚呢?可是我不想告訴你們,我怨你,因為在心裏怨你,所以,我不想生你的孩子,不想與你一起生兒育女。」

靜靜地聽她說話,夏侯胤想起了那時候,他們夫妻為了崔容蓮的事情起了口角,隔日,她的身子便有了不適,再沒幾日,她就小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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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梟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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