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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厚走進飯店。低沉的鋼琴聲回蕩在大廳。一個身穿套裝的女人正在大廳一角彈奏鋼琴。室內的光線並不暗,每張餐桌上都亮着枱燈,有人在角落裏沖英厚抬起頭來。英厚朝那邊看去,賢珠正背對門口而坐。儘管如此,他還是感覺到了她的目光,因為她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在黑暗的襯托下,賢珠的身影投射在玻璃窗上。

大廳里人並不多,有些冷清。

英厚坐到賢珠身旁的椅子上。

「很久不見了,賢珠。」

英厚望着賢珠映在玻璃窗上的面孔,開口說道。賢珠臉上沒有任何錶情。點着蠟燭的小枱燈發出紅光,在賢珠的臉上投下了陰影。剎那間,英厚感覺賢珠或許患了重病,於是他轉頭去看賢珠的臉。

「你不是生病了吧?」

英厚低聲問道。

「我……」

賢珠好像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

「你看我像個病人嗎?」

賢珠的視線端正地停留在英厚的眼睛上。英厚遲疑了一會兒。

「我猶豫了很久才給你打電話。我一直在等待。現在他應該聯繫我了吧?今天他應該能給我打個電話吧……」

服務員朝這邊走來,英厚點了酒和小菜。他們都不說話。漫長的沉默使得回蕩在大廳里的鋼琴聲更加清晰了。

「我左思右想,想了好久,終於下定決心。我覺得不能再對他隱瞞秘密了。今天約你見面,我想把自己的決定事先告訴你一聲。我不想給你帶來任何負擔。我之所以決定把一切都向他坦白,這並不是因為你英厚君,而是因為我自己。我沒有力氣繼續支撐下去了。我一直在徘徊,像一個人走過漫長的道路,終於疲憊不堪了。」

賢珠一口氣把話說完,然後開始喝酒。她看上去很疲憊。

「不是的,我剛才說謊了,英厚君。」

賢珠抬頭望着英厚。

「我想聽聽英厚君的明確回答。我想讀懂你的心靈。因為我是敏燮君的未婚妻,而你對他深惡痛絕,所以你就勾引我、佔有我、折磨我,並以此做為對他的復仇嗎?還是因為你真的愛我?」

「你今天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

英厚笑着看了看賢珠。賢珠卻沒有笑。她的目光里噴射着火花,好像在逼迫英厚做出明確的選擇。賢珠狠狠地盯着英厚。

「我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賢珠叼上一支香煙。英厚拿打火機幫她點着了。賢珠不再說話,把煙湊到打火機上,吸了幾口,然後拂了拂遮在臉上的長發。

「你也到了不能再耽擱的時候。我有未婚夫,你也一樣,你有與你相約未來的美蘭小姐。我要把一切都向敏燮君和盤托出,並單方面提出解除婚約的要求。你不要因為我的話而感到壓力。不過,我希望你現在就摘下面具。我需要你,我愛你,有生以來第一次體會到愛的感覺。」

英厚握住了賢珠的手。

「我愛你,我需要你。」

突然,賢珠顯得很衝動,差點兒就說出了猶豫很久的秘密。她下午去了醫院,現在剛剛回來。她已經懷孕四個月了。這是醫院對她的診斷。

恭喜你,夫人。

醫生不了解賢珠的處境,溫柔地笑着,對賢珠說道。

恭喜你,夫人,您已經懷孕四個月了。

賢珠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她覺得自己應該見一見英厚,她肯定這是英厚的孩子。她不能強迫他承擔精神上的責任。可是,當她聽到英厚這樣說的瞬間,她真希望自己能夠從英厚那裏得到些許的安慰,安慰這幾天的不安和悲傷,安慰所有的痛苦。她下意識地產生了想向英厚坦白的衝動。

但是……

賢珠拚命抑制住這種情不自禁的衝動。

這個秘密不能說出去。

賢珠咬緊牙關。

不能告訴他自己懷上了他的孩子。

「走吧,英厚君。」

賢珠站起來,拿過手提包。英厚跟着起身。賢珠穿上剛才脫下的外套。英厚在旁邊幫忙。扣子系好以後,賢珠邁出幾步。突然,賢珠膝蓋一彎,坐倒在地上。

「你怎麼了?」

英厚大驚失色,連忙扶住賢珠眼看就要躺倒的身體,將她抱在懷裏。

「我頭暈,我覺得頭暈。」

賢珠臉色蒼白,額頭滲出串串冷汗。

「先坐下,休息一會兒再走。」

「我沒事。」

賢珠搖了搖頭。

「吹吹風,更容易恢復平靜。」

「您怎麼了?」

服務員慌慌張張地跑過來。

「需要喝杯水嗎?」

「我沒事。」

賢珠用盡氣力站起來。

「走吧,英厚君。」

賢珠想馬上離開這個地方,於是催促着英厚。英厚理解她急迫的心情,覺得應該聽從她的意見,最好還是趕快出去。英厚扶著賢珠的身體,離開了大廳。

「你太累了,一會兒就好了。」

她一定是病了。

英厚小心翼翼地扶起賢珠,推開車門。冷冷的秋風吹在臉上。

英厚把賢珠拉向自己身邊,感覺到賢珠的體溫。她那溫柔而熟悉的氣息撲面而來。英厚尋找著賢珠的臉。天太黑了,他看不清楚她的臉。英厚用肩膀托住賢珠的臉,親吻了她的額頭。

美蘭計算著英厚走進飯店的時間。

涼爽的秋風從半開的車窗吹來,美蘭窺視着那些戴着太陽鏡躲躲閃閃的人們,心裏忍不住地想笑。

我就像一個專業的替身殺手,正躲藏在角落裏等候時機,準備暗殺重要人物。

這時,一個影子從裏面走了出來。美蘭宛如條件反射般地低下頭去,然後把頭轉向窗外。

出於本能,她感覺這次一定是英厚的身影。兩個人的身影向門外移動。兩個身影好像緊緊貼在一起。也許是他們互相挽着手吧?或者是一個人扶著另一個人?身後的燈光將兩個人的身影投入更深的黑暗。只有輪廓清晰。

是英厚君。

美蘭確信無疑了。

英厚君身邊緊貼著另一個身影,他(她)會是誰呢?

她只能看到朦朧的輪廓,距離太遠了,看不清到底是什麼人,不過憑藉身後的燈光,可以清楚地看出那個人的身體線條。

是個女人。

美蘭小聲嘀咕。

可以清楚看見那個人的長發和外套。美蘭屏住呼吸,緊緊盯着兩個影子。

兩個影子湊到了一起。剎那間,兩個身影重疊了。從姿勢來看,他們應該是在擁抱。

美蘭反而慌張起來。彷彿看見了不該看的場面,一種不快從心底油然而生,點燃了憤怒的火焰。

美蘭怒不可遏,她真想打開車前燈,猛按車喇叭。她再也不想躲藏起來偷窺他們兩個人的舉動了。這是卑鄙的行為。美蘭抑制住愈發急促的呼吸,搖了搖頭。

重疊的兩個影子迅速分開了。然後,兩個影子沿着台階往下走。台階上面的水銀燈冷冰冰地照着兩個人的身影。

啊!

美蘭短促地呻吟了一聲。

是賢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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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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