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其實她本是有備而來的,但是當猜測變成事實之後,任何人都會禁不住心底的詫異而愣得出了神。

司馬青梅,原來就是……小桃紅?

「堂嫂,勞你幾次前來,我卻一直沒有見你,恕小妹無禮了。」司馬青梅緩緩開口,她的聲音不像她成親之日那麼冷漠,卻也不像小桃紅那般清新靈動;她的氣韻不像神兵山莊司馬小姐對待外人時那麼高傲逼人,也不像小桃紅那樣活潑大膽。

她是優雅的,也是美麗的,更是矛盾的。

「你……」方玉華不知道該怎樣稱呼她才好。

她苦笑道:「是的,我是小桃紅,但我也是司馬青梅。」

君亦寒從書架的最頂層找出了一卷畫軸,那是去年年初由專人從東都皇宮護送到東川來的,捲軸中畫的是一個女子,而這個女子便是當今皇上的妹妹皇甫可嬛。這是皇上為了給御妹一份特別的生辰賀禮,秘密寫信請他雕刻她的全身玉像而送來的參考圖像。

當時那座玉雕讓他足足耗費一個月才完工,所以對畫中人始終記憶猶新。

讓他玩味的是,這一次在東都他竟然見到了畫中的真人,這位第二次要他親自為其雕像的女子卻自稱自己是「司馬青梅」。

神兵山莊的大小姐怎麼會和皇上的妹妹長得一模一樣?

當他因被逼婚而求助於皇上時,他為何用那種古怪的口氣,甚至略帶玩笑的眼神拒絕幫他?從那天起,他就更加疑心了。

但,若公主只是公主,那真正的要嫁給他的司馬小姐又是誰?

他從皇宮回君玉齋分店的路上一直在想這個問題,或者說,還要算上之前累積在心底的更多疑問。

比如,他在神兵山莊中的那間房,雖然是按照他的意思佈置,但是小桃紅從柜子裏找出來的那把扇子,卻是他在清單中絕對沒有列及的,然而,那卻是他在東川的家中確確實實存在的東西。

這證明什麼?佈置這間屋子的人對他住過的房間了如指掌,此人除了小桃紅還能有誰?而她如果只是司馬青梅身邊的一個丫鬟,能有機會參與佈置房間,甚至左右修改他的親筆原單嗎?

再加上,小桃紅每一次來去他的身邊都是如此輕而易舉,即使是司馬青梅的授意,未免也太過隨便,尤其是當司馬青梅正式出場之後,小桃紅本應銷聲匿跡,或是對他避而遠之,依神兵山莊那樣嚴苛的庄規來看,她怎能如此大膽地一再違背小姐的命令?

最讓他見疑的是桃花溪中的那座竹樓。若不是司馬青梅本人的居所,不會特意建築在那麼偏僻的角落,還有駿馬仙鶴孔雀為伴,而小桃紅身居其中,行動自如,與禽獸相處更如對老友一般,若只是代為照管,實在難以解釋得通。

還有當日他發動屋內機關,將她關在地下室時,她情急之下喊出,「如果我的人知道我深陷在這裏,整個君家不保。」若她只是一個小丫鬟,哪裏來的「我的人」?若她只是一個小丫鬟,她一人的生死就能給君家招來滅門之禍嗎?

還有她偶爾信口念出的詩詞,實在不像一個丫鬟所應具有的才學。

這一樁樁、一件件的蹊蹺事在他的心頭打了幾個結后,終於讓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假設——

司馬青梅,其實就是小桃紅!

她騙了他,但是他並不生氣,也不怨恨,因為他能猜到她為什麼騙他。在她的人生中,必然有着比他還多無數倍的壓抑束縛,行住坐卧。舉手投足,都是被無數雙的眼睛盯着、看着。

她也許一直渴望着當一個最簡單、最平凡的女子,像普通女子那樣去愛人和被愛,所以她不惜把自己打扮成一個小賊,不惜在雨夜中滿身泥濘地翻窗來到他面前。

是的,他不恨她,只是忍不住心疼她,或許這是因為他對她用情已深,所以……情至深處無怨尤。

不過,雖然不恨她,卻不得不「惱」她,惱她自以為是地將謊言一說到底,即使在成親之前與他單獨相處時,依然不肯說出真相。

既然她還要故弄玄虛,他也就乾脆裝聾作啞,不予響應。

這樣一來,會生氣、會失落,會心虛、會慌亂的人,就是她了。

也許這麼做不太道德,但是比起她的「累累罪行」,他這小小的懲戒也算不得什麼吧?

他將畫軸展開,面對着畫上那艷麗嫵媚的女子微微一笑,「公主殿下,這丫頭到底對你說了什麼,讓你如此幫她?」

「二少爺,」一個丫鬟站在門外稟報,「銀鋪的薛老闆來了,想見二少爺。少夫人已經先出去迎接了。」

少夫人?是堂嫂吧?沒想到這個薛時路會如此地性急,在他還沒準備好要如何答覆的時候,竟然自己親自跑來了;該怎樣答覆他呢?若是由她自己去說,也許會比他出面要好-些?

薛時路在客廳中有些坐立不安,一會兒站起來往後面看看,一會兒又坐下來喝一口茶。

也怪不得他緊張,雖然他也是東川的富戶,但是和君家相比實在算不上什麼,他大膽向君家的少夫人求親,若是惹惱了君家,對他未來在東川的日子可沒有半點好處。

但是,自從他對方玉華日漸傾心,認定了這個女子之後,就再也沒辦法將這份心事隱匿在心中,思來想去,終於託了將要告老還鄉的忘年之交劉秉德大人來說媒,然而等了一天沒有消息,他再也坐不住了,於是便親自前來一探口風。

就在他心頭焦灼,開始後悔自己的莽撞行為之時,聽到一陣環佩聲響,也聽到有人通報,「少夫人來了。」

他精神一振,又是喜悅又是惶恐地站起,恭恭敬敬地等候方玉華到來。

沒想到,一道倩影盈盈走進,卻是一張陌生的面孔。

「薛老闆是嗎?」那女子望着他,雖是問句,卻已經是肯定的口氣,薛時路在君家從來沒見過這個女子,氣度如此雍容,五官精緻俏麗,又不怒自威。

他急忙收回心神,低眉斂目,回答道:「是在下。敢問姑娘是哪位?」

「這你不必多問,聽說你是來向我家堂嫂求親的?」那女子淡淡問道,「不知道你認為自己憑什麼可以打動我堂嫂的芳心,說動君家上下同意堂嫂改嫁?」

他必恭必敬地回答,「在下憑的是真心一片。」

「真心?」她不冷不熱地說:「誰知道人心到底是真是假?只憑你一句話實在叫人難以相信。」

薛時路也是性情中人,被她用話冷嘲熱諷地一激,陡然直起腰,大膽問道:「敢問姑娘是這府中的什麼人?可否請少夫人出來一見,讓我當面和她說清?」

「她是拙荊。」似帶着一縷笑意,在門邊出現了另一道聲音。

薛時路眼波震動,只見君亦寒施然走進,一手攬住面前女子的肩頭,對他點頭一笑,「拙荊說話可能是沖了點,不好意思,若有得罪,在下替她向薛老闆道歉。不過薛老闆若是叫拙荊一聲『少夫人』,其實也不為過。」

他恍然大悟,不由得大吃一驚,這才想起來最近君亦寒名動東嶽的婚禮,想起這位二少夫人的家世是多麼令人望而生畏,於是他忙重新見禮,「不知道是君二少的新婚夫人,在下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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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窗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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