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你……在你心中,難道小姐比我重要?」小桃紅咬着嘴唇,「我以為,我以為……」

「以為什麼?」他古怪地笑,「我若是不喜歡你,自然不會抱你,但是你家小姐我不敢得罪,也不能為了你而得罪她,就好像當初皇上曾和我說過的話。」

「他說什麼?」

君亦寒臉色一沉,「他說,不能為了我而得罪神兵山莊。」

她的黑眼珠骨碌碌一轉,又笑了,「沒關係的,這裏和小姐住的地方相距這麼遠,她不會知道的。」

「我這裏不比神兵山莊,沒有那麼嚴格的規矩,剛才已經有丫鬟看到你了,也許不出兩天,我這裏曾經有女子留宿的消息就會悄悄傳遍整座府院,到時候,你就更不好辦了。」

她輕聲問:「若是小姐要殺我,你該怎麼辦?」

君亦寒無聲地一笑,「我當然會攔着她了。」

「若攔不住呢?」

他一低頭,「那就只有順其自然了。我收回以前的話,忘記一個人的確很難,我會一直在心中記得你的。」

「你!」她的臉色變得雪白,眼中卻是幽怨的怒火,將勺子和飯碗重重地一摔,掩住襟口,憤怒地奪門而出。

屋內,君亦寒靜靜地將她潑灑出來的豆漿擦拭乾凈,然而與她剛才的憤懣不同的是,他的嘴角竟掛着一絲戲謔的笑意。

昨夜少爺的房中居然有一個女子留宿?

這個消息果然如君亦寒所料,隨着那個丫鬟的口迅速地傅播開來。當方玉華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已經是正午時分,差不多全府上下都在談論這件事。

她當然吃驚不小,很想向他證實此事,但是衝量自己今時今日的身份,似乎無權過問。

午飯時,她過來工房驗看昨晚雕刻的一件顧客要的急件,控制不住地,眼睛瞥了床一眼,那裏當然早已經收拾妥當,看不出什麼來,但他卻一眼看出她的心思。

「想問什麼就說吧。」

她斟酌地開口,「按理輪不到我來問你,不過如今府中已經傳遍,若是流言,總應該平息一下,以免……」

「不是流言。」他坦白道:「昨晚是有人睡在我這裏。」

「誰?」方玉華脫口問出。

「她。」他沒有說出名字,但他知道她一定猜得到。

果然。她沉吟片刻,道:「是那個女賊?小桃紅?」

君亦寒微微一笑,從懷中輕輕拉出一枚玉牌,擎在手中輕輕地摩挲。

她從沒見過這枚玉牌,正好奇想問他來歷,但是仔細一瞧,卻發現玉牌中間鑲嵌的那顆珍珠晶瑩圓潤,似乎在哪裏見過,再一深思,才恍然大悟,竟是在小桃紅的那雙繡花鞋上見過,但當時她的鞋上只有一顆,另一顆好像已不知去向。

原來那一顆竟在他的身上,還是隨身攜帶。

方玉華怔了怔,心頭淡淡的酸楚浮現,但她真正憂心的不是這塊玉牌,而是這件事的影響,「只怕這個消息已經傳到梅園那邊去了,如果司馬小姐知道了——」

「她知道又能怎樣?」他打斷她的話,「你以為她會在意嗎?」

「她畢竟是你的妻啊!」

「妻?夫妻之間應該坦誠相對,但是她對我,不夠坦誠。」

她疑惑地問:「為什麼這麼說?」

君亦寒盯着玉牌上那顆圓潤的珍珠,忽然抬頭直視着她,問:「以你對我相知之深,你看我是個被人威脅就會退縮的人嗎?」

「我看……不是。」這也是她一直不明白的一點,他為什麼會如此輕易地被司馬青梅威脅而答應了婚事?但那時候,她只覺得他是為了保全君家而置個人幸福於度外。

「但我卻答應娶她,你心裏一定很奇怪。」

此時她才隱隱覺得,原來他的心底還隱藏了許多心事沒有和她講過,而這些事情他之所以埋得如此之深,是因為和司馬小姐有關?

「常有人說我是石頭,」君亦寒自嘲地笑笑,「也許我是不解風情,又有着石頭一樣又臭又硬的脾氣。

「我這麼多年不成親,不是因為白毓錦,而是因為我不希望娶一個我根本不喜歡的女人作為家裏的擺設。這個女人也許不需要太美,或者多好的家世,但只要我心中認定了她,我就會娶她,而且一生一世,只愛她一個人。」

方玉華不由得驚呆住,她從沒想過他的心中會有着如此細膩深沉的感情,也沒想到他會主動向她坦白這些心事。

「如今你與司馬小姐或許還沒有情比金堅,但是感情之事要慢慢來——」

「我若不是已在心中認定了她,我不會決定娶她的。」他再次打斷了她,這一次他說出的實情讓她震驚萬分,「因為她是我喜歡的女子,所以我才願意娶她。但是她對我欺騙在先,我也不能讓她太過如意。」

「你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君亦寒將視線投下,落在那玉牌之上,一字一字如琉璃般閃爍透明,又五彩華麗,「她自以為聰明絕頂,但是騙人總是露出馬腳,而我雖然是石頭,但並不愚蠢,或者我換句話說你就明白了,除了妻子,這一生我不會讓別的女人睡在我的床上。」

方玉華此時已經混亂得好像在理一團亂麻,一時間找不到線頭和線尾,也不知該怎樣將它們分扯開。

他說昨晚小桃紅睡在他的床上;

他說他不會讓妻子以外的女人睡在他的床上;

他的妻子是司馬青梅;

司馬青梅是神兵山莊的大小姐;

小桃紅是個女賊;

司馬青梅和小桃紅……

難道她們其實……

風乍起,吹皺一池春水。閑引鴛鴦芳徑里,手捋紅杏蕊。鬥鴨欄桿獨倚,碧玉搔頭斜墜。終日望君君不至,舉頭聞鵲喜。

這曾是她最愛讀的一闕詞。但是今日,她把整本的詞集都撕了,將紙片丟在水中,看着那些金魚先是興奮地追逐著紙片,而後又失望地散去。

終有一日,它們累了,厭倦你對它們的欺騙,就會義無反顧地離開,即使你用再多的食物真心邀請,它們也不會回頭。

她欺騙了他嗎?毋庸置疑,是的。

但是她並非出自惡意啊,為何說謊容易,要說出真相卻是這麼的難?

終日望君君不至。從她嫁到君府來已經快十天了,但是他一直不肯來見她,她天天在心中期盼著,期盼著,終於他來了,卻和她說了那一大堆高深莫測,讓她心驚膽戰的話,甚至沒有和她對視一眼就匆匆離開。

他猜到了?還是早已看穿了?

「小姐,方玉華又來求見。」有人在她耳畔說道。

她靜靜地坐了許久,沒有立刻回應,身後的人就在那裏等著,也不知過去多少時候,她才嘆息地說:「請她進來吧。」

片刻后,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她站起,拂去身上的落花,轉過身,面對着正漫步向她走來的方玉華。

不得不承認,她的確是一個很出色的女子,自內而外所散發的典雅氣息讓人敬仰,而眉宇間的親切溫柔又讓人忍不住想與之親近。

如果方玉華早早地遇到了君亦寒,她的人生就一定會和現在完全不同吧,也許他們會成為一對神仙眷侶?

而原本含笑走來的方玉華在看到司馬青梅的時候驟然愣住了,唇邊眼底的笑容都在瞬間化為驚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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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窗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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