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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懶惰而沒拉好長褲拉鏈,凱文慵懶地靠着酒吧坐在地板,望着嘴裏的香煙吐出白霧,慢慢往上飄向燈光。

打理好自己的男人則坐在他旁邊的椅子上,一聲不響。

"要趕快打掃一下回家了。"

抽完香煙,凱文站起,伸了一個懶腰。

"......我可以再來嗎?"琴湯尼先生小聲的問題,令凱文一愣。

過去的他不曾提出這種疑問,總是來去自如,怎麼這次反而客氣起來了?

是否意味着什麼改變?

凱文直直盯着他的臉,想瞧出任何蛛絲馬跡。對方被他看得困窘了,難為情把頭別到另一邊。明明是年過四十的中年男人,這表情卻可愛得叫人想一口把他吃掉。

"隨時歡迎。"凱文浮現笑臉回答。

男人回望凱文,浮現些許魚尾紋的雙眼有難言的情緒。

他起身,拿起公文包,在原地站了好一段時間,深吸一口氣,然後嘆息,肩膀無力地垂下。

開門、關門,連一句再見也沒有。

凱文用手刷了刷頭髮,大大呼出一口氣,希望下一次趕快來臨。

遺傳因子

"浩士!浩士!"

回到闊別十年的故鄉,長野浩士才剛踏出車站,就聽到有人叫喚自己。

向自己打招呼的是男人將近五十,頭髮猶如用沾白色的刷子輕輕梳過一般帶白,嘴角兩邊的笑紋划入皮膚,整個人比記憶中的要成熟穩重,聲音也低沉了些。

十年光景,雖然不至於人事已非,卻已足夠造成明顯的變化。

浩士愣了愣,然後才慢慢踏步上前,眼睛細細打量男人的容貌,和腦海中的版本相互比較。

"我沒想到你認得出我,笑叔叔。"

"怎麼會認不出來?你一點也沒變啊,浩士。"對方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動作絲毫不覺生疏感。"一路上辛苦了。我車就停在附近,跟我來吧。"

浩士點頭,拿着輕便的行李默默地跟在男人身後,驚訝於他和自己之間的身高差距。

小時候的浩士喜歡抓着笑樹的雙手,玩起"盪鞦韆",抬起頭來總是看到背陽的笑樹,笑容看起來竟然和太陽一樣燦爛迷人,是他的一片天;如今的他比自己還矮小,握住駕駛盤的手看似可以輕易包住。

浩士的眼睛往下瞄到那雙牛仔褲包裹住的大腿,情不自禁地別過頭,望向窗外飛過的景色。

"姊姊她到青山的夫家去一趟,今晚才會回來。"

"正子阿姨好嗎?"眼神裝做毫不在意地飄向他的臉,將他的側臉細細觀察,竟也覺得欣慰。

浩士這才發現自己多想念這個人。

"三年前結婚,現在已經有兩個孩子了。不過性格還是一點也沒變。"

"好快......"

"可不是。"一貫溫柔的聲音呵呵笑起。"你呢?"

"我?"

"對啊。你現在在做些什麼、有沒有女朋友,諸如此類的。"內雙的眼睛瞥向他一眼,很快又轉回前方。"不過還是翟積子姊今晚到了再問吧,所以今晚要在家吃飯喔。"

"嗯。"

又繼續望向窗外,不過沒多久后眼睛便停留在映在玻璃窗上笑樹的影子,遲遲無法移開。

鄉下地方沒多大,老舊的四輪驅車很快就抵達老家。浩士走出車庫,仰望一成不變的老家,尋找兒時的回憶。

長野家的排名是長子茂,也就是浩士的父親、長女正子以及次子笑樹。這棟房子本由茂繼承,接下來理應傳給浩士,不過浩士高中離家,茂在他離家三年後辭世,正子在那四年後出嫁,房子現在便由仍然單身的笑樹守護著。

"懷念嗎?"笑樹走來,也同樣抬頭望。"一切跟你離家時一樣,你房間也留着。"

"......真的一點也沒變。"無論是炭灰色的瓦片、門前有茂密樹葉的大樹還是門牌都一模一樣。

"十年對你來說也許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卻還不夠讓這房子產生任何變化呢。"

笑樹大聲感嘆。"進來吧。"

十號鞋在原地猶豫片刻,爾後邁開腳步,踏上扁平的鋪石。

"熏婆婆呢?"看到笑樹掏出鑰匙開門,浩士問起過去在家幫傭的熏婆婆。

"熏婆婆年事已高,正子姊結婚沒多久就退休了。現在我請清潔公司一星期來打掃一次。你先把東西放好,然後我們到巷口的拉麵店吃飯吧。"

"嗯。"

行李也只有一個手提包,裏面放三天的換洗衣物。浩士相信笑樹注意到了,不過沒有提出任何意見。這雖然讓他鬆了一口氣,另一方面卻略感失落。

房間果然和離開時一樣:一張床、一張書桌,書柜上滿滿的教科書和字典,牆壁上一點張貼也沒有。現在回頭看,發現自己的高中生活還真是過得無色無彩。任誰也想不到他會入住高中宿舍后,從此再不回家吧。就連浩士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他把行李隨便放在靠牆一角就轉身走出,在樓梯口看到站在一樓對自己微笑的笑樹,不禁心頭一震。

"走之前先給你爸爸上一柱香吧。"

"說得也是。"

在神壇前望着父親的照片,浩士茫然地回想自己究竟為何會悶不做聲地失蹤了。生前的父親仁慈開朗,從來不曾對他有過份的期待。當時尚未出嫁的阿姨和笑樹也都把他當自己的孩子般疼愛,而他竟然背對這麼愛護自己的家庭,彷彿鬼迷了心竅一般。在這種情況之下,他竟然還能活得好好的,該說是受到神的保佑吧。

--對不起,爸。

他在心中默默道歉,睜眼看到的依然是父親含笑的仁叢徽片。

根據父親的話,巷口的拉麵店從他年輕時候就有了,店鋪從老的傳給小的,味道一點也沒變。

"俊也,你爸爸呢?"

"長野先生,老爸他今天跟老媽洗溫泉去了。"

浩士走進,望向料理台,看到一位一臉酷樣的年輕人長發束起,身穿廚師服,右手熟練地把湯汁倒入碗裏。笑樹點了兩碗面,和浩士兩人選裏面的位子坐下。和工作連不起來的外貌讓浩士多瞧他幾眼。笑樹注意到,親切地解釋:

"他是和田老伯的兒子,高中畢業后就幫他爸照顧店了。"

浩士驚訝地張大眼睛,又看了廚師幾眼。

"老伯的兒子已經這麼大了嗎?"

"比你小六、七歲吧。現在二十一?"

"......真不敢相信。"他最後一次遇到俊也,俊也還是個愛玩的小學生,一轉眼就變成讓女生目不轉睛的冷酷型帥哥了。"歲月不饒人啊。"

"可不是。"笑樹笑。"你也變成快三十歲的中年人了。"

浩士瞥他一眼。

"三十哪算中年。"

"會認為三十歲還不到中年的就證明你已經是中年人了。對俊也來說三十歲還是很遙遠以後的事呢。"

"那笑叔叔你呢?"

"我?我大概算老年了吧。"說着,他眯起眼,顯示還不明顯的魚尾紋。就近五十歲的男人而言,他的外表年輕得恐怖。

這時候,俊也端了兩碗面過來。下午的店裏只有零星幾位客人,似乎就由俊也一手包辦。

"長野先生,兩碗叉燒拉麵。"

"俊也,來得正好。你記得浩士嗎?"

"浩士哥?"他愕然,看着浩士時不自覺歪頭,酷哥霎時有了兒時的影子。"你是浩士哥?"

"好久不見了。"浩士點頭。

"浩士哥你變好多!你的眼鏡呢?"

"改換隱形眼鏡。"

"我真的完全認不出來!變好帥啊!"

"你不也是嗎?一定女朋友一堆吧。"

"沒有啦。"俊也不好意思地笑。"浩士哥這次回來長住嗎?"

"還不太確定......"說這句話時,他瞄了笑樹一眼--笑樹正對着俊也笑,並沒有看他。

"這樣啊。那有空再過來嘛,老爸偶爾還會提到你呢。"

浩士微笑,並不感到驚訝。那時候的他是個優等生,深受附近長輩的喜愛。

"你爸什麼時候回來?"笑樹問道。

"後天就回來了。"

"到時候浩士你就過來探望探望和田老伯吧。"

這句話是對着浩士說的,算是暗地要求他待到那時候吧。浩士本打算後天就走,卻無法拒絕笑樹的要求而點頭了。

看到他答應的笑樹綻開笑容。

回家后,浩士洗個澡,在客廳一邊看電視一邊等候正子阿姨的來臨。電腦程序設計師的笑樹則躲回書房繼續工作,直到正子來了才出現。

剪一頭短髮的正子後面跟着胖胖的,看起來溫順無比的丈夫以及兩位小孩。她看到浩士時還激動得掉淚,嚇得浩士一時慌張失措。

"我還以為你就這麼不見了!這些年以來你到底到哪去了?"一向強悍的正子即使哭泣也睜大一雙杏眼瞪着浩士不放。

從中午抵達到現在,浩士第一次有真實感。笑樹的反應就像只是前來迎接外出旅行幾天後回來的人;浩士還一度懷疑自己在家裏原來這麼無足輕重,一點也沒人擔心。

"姊,先進來再進行拷問吧。"笑樹出聲緩和。"浩士,先給你介紹一下,這位是正子姊的丈夫,還有明良和志穗。"

"你好,我叫佐佐木一海。"憨厚的男人把疲累的女兒換左手抱,親切地對浩士伸出右手。

"你好,姨丈。叫我浩士就可以了。"

接着,他蹲下,對兩個孩子打招呼。孩子們對浩士素不相識,加上疲勞攻擊,明良只是張著和媽媽一樣的大眼盯着他瞧,志穗則完全埋入爸爸懷中,望也不忘一眼。正子本來想出聲責備,被浩士阻止了。

一下子太多人擠在玄關,場面顯得混亂。

"孩子累得快睡著了,這時候就別太勉強。"

"對了笑樹,我今晚住下來。"正子對笑樹說。"孩子累了,一海要先把他們帶回家才行,不然會鬧彆扭。"

"可以啊,反正房間多得是。"笑樹聳肩。

"那我們先回去了,正子。"

"明良、志穗,要聽爸爸的話知道嗎?回家就立刻刷牙睡覺,不準再看電視喔!拜託爸爸也不可以。"隨即用嚴厲的眼光警告爸爸心腸硬點,別對孩子們的撒嬌屈服。在一旁看的浩士頓感溫馨,沒想到在大公司做高級主管的阿姨真的成為人婦,還生了兩個這麼可愛的小孩。

"來,走之前給舅舅一個親吻吧。"

終於要走了,笑樹張開雙臂提出最後的要求。男生害羞,匆忙在他臉頰上印一下,女兒雖然心情不好,還是乖乖地轉身抱住他親親,兩個都可愛得叫人想一口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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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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