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篇

後篇

姓名:白睿安

性別:男

年齡:二十七

學歷:政大企業管理系畢

職務:日晉集團執行總經理

身高:一八三公分

體重:六十八公斤

血型:B

星座:天蠍

興趣:工作

專長:不眠不休地工作

後篇之一

「砰!」

一個驚人的巨響將白睿安驚醒,他倏地睜開眼睛,呼吸停了一秒。

然後,他知道,又是夢。

掀開薄被,他坐起身,輕吐一口氣,才下床走向浴室。

夢裏的驚爆聲,已經纏了他十年,之前,他以為耳朵有問題,去看了無數名醫,後來。他才了解,有問題的不是他的耳朵,而是他的心。

似乎,是十年前那件事的後遺症,沒藥醫,只能拿時間去淡化。

不過,時間並不是治心病的良藥,有些事,忘不掉就是忘不掉。

即使不去想,它也會以某種形式潛藏在記憶里。

他站在鏡前刷牙,洗臉,刮著鬍渣,不久,疲憊已被洗去,換上的事一張清爽白凈的俊容。

鏡中的他,已不復十七歲時的輕狂天真,他臉頰消瘦了些,細長的眼睛也因此更顯得銳利,鼻子更加挺直,這些年來少笑的唇,習慣性地抿緊,嘴角隱隱透著一抹沉着冷酷。

裸裎的上身雖然精瘦,但非常結實,不論是手臂、胸肌、腹肌,線條匯匯分明,一看就知道經常在健身運動,或是操練,整個腰背力道十足,因此看來身形更加高身兆挺拔,俊帥有型。

只是,在他的胸口心臟部位,有一道很長的傷疤,雖然顏色淡了,但依然能看出傷口似乎很深。

白睿安定定望着鏡中自己的胸口,伸手撫按在那道疤上,目光一沉。

十年前那一刀,直捅心臟,他差點死掉,開刀之後,昏迷了整整十天才醒來。

等他醒來,他才知道,當他一個人倒在醫務室的血泊里,救護車趕到時,黑狗那群人早就跑光了,而尹正心……

也不見了!

他替她擋了一刀,但她,卻把他一個人丟下,走了,逃了,從此消逸無蹤,再也沒有出現!

再也……不曾出現……

一想到她,他心又一陣窒悶,臉色也變得陰鬱。

隨手抓梳着短髮,轉身走出浴室,打開衣櫃,拿起白襯衫穿上,正要扣上鈕扣時,耳中倏地想起一個聲音。

白睿安,衣服下擺要紮好。

他又是一愣,接着猛然搖頭,想把那該死的聲音,搖出腦中。

那女的消失了十年了,為什麼她說過的話卻還一直陰魂不散地跟着他?影響着他?

為什麼?

他憤然不解地低咒一聲,仍然仔細地紮好襯衫,系扣皮帶,打上銀灰色領帶,再套上深灰色西裝外套,一絲不苟地整裝完畢。

落地鏡映出他出色帥氣的身影,合身的窄版西裝下,熨燙得平整的同色西裝褲,包裹住一雙修長的腿,腳下穿着擦得晶亮的尖頭皮鞋,當年那個浪蕩的十七歲大少爺,如今已轉變成一個商場精英,一個成熟穩重又魅力十足的男人。

這時,套房外響起了敲門聲,他走過去將門打開,林秘書已站在門外。

「總經理,該出發了。」

「知道了。」他看了一下腕錶,將手機塞進口袋,拿起飯店房門卡片,一身筆挺整齊地走出套房。

行徑林秘書身旁,他倏地定住,瞄了一眼他的衣領,冷冷地道:「林秘書,領子。」

「是。」林秘書一驚,立刻將襯衫翹起的后領翻正拉好。

接着,他又低頭一瞥,哼道。「皮鞋髒了。」

「哦?是。」林秘書又立刻從口袋拿出面紙,蹲下將自己皮鞋擦乾淨。

白睿安這才滿意地走向電梯。

林秘書跟在他身後,看着他頑長英挺的背影,暗吁一口氣。

跟了白睿安兩年,他早就習慣他對一些小細節要求的嚴格,不論是自己或是周遭的人,他都像拿把尺在衡量似地,有時甚至到了嚴厲的地步。

一種病態的嚴厲……

不過一般有錢老闆都有怪癖,林秘書也知道,比起其他人,白睿安只是比較重視規矩、禮儀和紀律,這種要求其實很正面的,就因為有這樣的老闆,日晉集團這些年才能在業界享有盛名。

這就是白睿安的領導風格,他的年輕有為,向來是同行津津樂道的焦點。

不過,也有八卦媒體挖出他的過去,說他高中時曾是個品行不良的流氓學生,經常打架鬧事,還差點因此喪命,如今這樣的大轉變,堪稱浪子回頭。

不管如何,誰沒過去?林秘書認為,現在白睿安是怎樣的人重要,雖然跟着這樣的老闆累了些,但他認為值得。

電梯從三十六樓往下,透明的玻璃讓人可以覽盡整個繁華的上海景緻。

白睿安雙手插在口袋,勁帥的器宇讓電梯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多瞄一眼,但他側專心思索即將處理的公事。

這次他到上海出差,是準備洽談一個龐大的上地開發案,由於利潤驚人,有不少台灣和大陸的財團都在積極接觸,他這次透過父親老友何董將陪他一起前往商談,這個投資案,他相信他有絕對的優勢搶得先機。

離開飯店,他們驅車前往何董的辦公室,約好九點見面,他在八點五十五分就已抵達,然後,九點整見到了何董。

「何叔,早。」他禮貌地與何董握手。

「呵呵,早啊,睿安,你還是這麼準時啊。」何董讚許地拍拍他的肩膀。

他一直很欣賞白睿安,只可惜他只有一個頑劣兒子,沒有女兒,不然還真把這小子變成他女婿。

「準時也是種禮貌。」他笑答,但一說出口卻凜愣了一下。

白睿安,準時也是種禮貌……

真是個夢魘!他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擺脫那個魔女?把她說過的話和有關她的記憶全部丟掉?

「哈哈,你父親有你這個懂事又知禮的兒子,真的該滿足了,來來來,坐下來談。」何董笑嘆,請他入座。

「您過獎了。」他僵硬一笑,在皮沙發上坐下,直接進入主題:「我們這次要見的地主……」

何董笑臉停住,變得有些嚴肅。

「先等一下,聽我說,睿安,這次去見地主可能會有點危險。」

「怎麼說?」他微愕。

「這地的地主個個難搞,要同時說服他們並不容易,而且這次的土地案,似乎有位黑道老大也很有興趣,目前也正積極與部分地主接觸,所以,我們過去找地主時得特別小心。」何董皺眉道。

「您是擔心那些黑道回來攪局?」他挑眉。

「那些黑道不好惹,為了安全起見,我還特地找來兩名貼身保鏢。」何董道。

「不用了,何叔,對付一些小流氓,我自認為還可以。」他自信地笑了。

這些年來他一直持續在習武練拳,雖然他對外宣稱的原因是為了防身,但真正的理由,也許只是不想輸給那個姓尹的女風紀……

「那些可不是小混混而已,可不能掉以輕心,再說,你來到這裏,我就得保護你的人身安全,否則怎麼對你父親交代?」何董謹慎地道。

「但我不希望把事情弄得太複雜。」他沉吟。

「找個保鏢有什麼複雜的?他們已經到了,大家先認識一下。」何董說着按下通知話鈕,通知秘書:「請那兩位保鏢人員進來。」

「是。」

白睿安無奈地笑道:「何叔,我真的不需要什麼保鏢。」

他的話到一半,一男一女已走了進來,何董連忙笑着介紹:「這可是我高薪聘請的尹家護衛,尤其這位尹正心小姐,她不但功夫好,還能治惡習,才一星期,我那個頑劣的兒子就被她治得服服帖帖的。」

白睿安的笑凍結了,整個人如墜入冰窖,兩眼直瞪着眼前這個一身黑衣的勁瘦女子。

熟悉的髮型,熟悉的白凈臉孔,熟悉的娟秀五官,熟悉的挺直身子……

尹正心並沒有多大的改變,只不過頭髮長了點,臉更尖了些,比十年前更成熟,更有英氣,也……

更美!

他的呼吸不知不覺停止,思緒有如狂潮翻湧,瞬間把他退回了十年前。

那一年,在醫院躺了一個月,出院后,他回到學校,瞪着旁邊空着的座位,心也突然空了。

胸口的一刀,沒讓他死,卻讓他從此失去了他的心……

張中豪告訴他,尹正心在他出事的隔天就再也沒出現,不久,她的家人就幫她辦理轉學,沒人知道原因是什麼,但校內傳言紛飛,大家都猜測大概和醫務室的惡鬥有關。

那一晚黑狗率眾闖入醫務室,事後只發現身受重傷的他,但有目擊者指出當天尹正心也在現場,說她對他見死不救,一定是畏罪潛逃,沒臉再待下去。

由於事情牽扯到校譽,和白家的面子,校方努力將整個事件壓下,並未報警,對於尹正心的事也沒追究,整件事就這麼硬生生被掩埋,表明上看似平靜,可是事件的慾火去一直在悶燒着……

在他心裏悶燒。

交雜着憤怒,怨恨,還有疑惑,他每天都過的好痛苦。

他想知道,那晚後來發生了什麼事?

在他被刺被挨棍昏倒之後,她是怎麼逃走的?

又為什麼棄他不顧?為什麼把他丟下?

於是,他試圖去找他,查出她家的地址,找到她的住處,卻大門深鎖,鄰居說她和她爺爺好像一個月前就離家了,不知道去哪裏。

就這樣,他失去了她的所有訊息,從那時起,再也沒見到她。

可是,不見了的她,並沒有停留在那一年,她的身影,她的聲音,她的氣息,她的淚水,她的痛苦,還有她和他的那個吻……

一直緊緊跟隨着他,與他一起走過這十年。

所以,這十年,他一直在生病,生著一種叫「尹正心」的病。

這種病,連時間也無法治癒,應為他不會病發,只會潛伏,然後往骨髓靈魂里滲透,浸蝕,佔領……

他以為他會帶着這病根直到斷氣為止,不料,害他染病的人,竟會在十年後再次出現。

而且是在他毫無心理準備之下出現。

「尹小姐,我來介紹一下,這就是我世侄,白睿安,日晉集團的執行總經理,也是這次要你保護的對象。」何董向尹正心介紹著。

尹正心的臉色早就刷白了,就在她一進門,看清楚坐在沙發上那個人的臉時,她就如遭雷殛,整個人呆立失神,無法動彈。

白睿安!

他……竟是她這次接下的任務對象?

「怎麼?你們的表情怎麼那麼奇怪?」何動看着她,又看看白睿安。

畢竟已在商場翻滾了好幾年,白睿安很快的就壓下胸口的澎湃情緒,起身拉好,西裝,換上招牌的微笑,伸出手,盯着尹正心道:「真是新奇啊!尹正心,好久不見了。」

尹正心心頭威震,看着他,遲疑了一秒,才緩緩伸手,匆匆輕握一下就想抽離,但他卻地將她握得死緊。

「你都沒變呢!」他笑着打量她的臉,笑的很冷。

她屏住氣息,努力維持冷靜,暗地使勁抽回手,淡淡地道:「你倒是變了不少。」

白睿安是變了,那個她念了十年,惦了十年的大男孩,臉上的衝動與率性早已消失,現在的他,已轉變成一個成穩精練的男人。

「你們認識?」何董驚訝。

「何叔,我們還是高中同班同學呢。「他笑道。

「真的?這麼巧?」

「的確是太巧了。」他眯起眼。

「那正好,這幾天尹小姐就負責保護你的安全,你可別以為她是女生就很弱,她啊……」

何董正想大大地褒揚一下尹正心,他就半帶着嘲弄地打斷他的話:「我知道,何叔,她的厲害我高中就領教過了。」

「哈哈,是嗎?那尹小姐高中就很強了?」

「是的,非常強,男生都打不贏她,而且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還被她打得全身是傷。」他故作輕鬆地聊天。

「為什麼?」何董驚呼。

「大概她看我很不順眼吧?」

「真的嗎?尹小姐,你很討厭睿安嗎?」何董看着尹正心。

尹正心蹙著眉,不知該如何回答。

「睿安長得算很俊俏了,高中時代女生應該很喜歡他這一型的吧?」何董又道。

「這我不太清楚。」她不想再繞着高中的話題。

「高中時你們不熟嗎?」

她不語,白睿安則搶道:「是不太熟,事實上我們同班只有兩個月,她就突然轉走了。」

「哦?為什麼突然轉走?」何董問。

「是啊,為什麼呢?尹正心,我也很想知道。」他順勢介面,而且冷冷盯着她。

尹正心心一擰,立刻正色道:「很抱歉,何董,合約上有明載,我執行任務時不談私事,您也不能過問我的私事。」

何董一怔,尷尬地笑道:「哦,這是私事啊?對不起,我以為只是聊天。」

白睿安沉下臉,在心裡冷哼,私事?明明是心虛不敢談。

「睿安,尹小姐是個公私非常分明的人,你要注意這點啊!」何董轉向他調侃。

「我知道,她還非常一板一眼,而且講究規矩和禮貌到了近乎頑固的地步。」他話中帶着譏諷。

「對對對,沒錯,你還真了解她。」何董笑道。

「不,我一點都不了解她。她可以上一秒在某人懷裏哭泣,下一秒又不顧那人的死活自己逃走,然後消失無蹤……我不懂她,完全不懂……」他像在對着何董說話,事實上字字都針對尹正心。

尹正心臉色又泛白了。

「我很懷疑,像這種人能當保鏢嗎?會不會面臨危險有一個人先開溜了?」他冷諷地覷着她。

她吸口氣,清冷地道:「如果白總經理懷疑我的能力,那我立刻請求換個人來。」

白總經理?她見外的稱謂讓他眉峰一挑。

「不用了,那太麻煩,也沒時間了,而且我總得給我的高中同學一個面子,讓你有個表現的機會,對吧?」他冷笑。

她看他一眼,隨即別開頭,不吭聲。

何董隱隱覺得他們之間的氣氛似乎變得不太對勁,卻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只好打個圓場。

「就是說啊,別換人了,睿安,尹小姐可是尹家護衛的第一把交椅,聽說在好幾次的任務出生入死,經驗比誰都豐富,今天有她在,我才敢放心帶你去。」

聽見她出生入死的經驗豐富,他的心驀地揪抽了一下,擰眉瞪她。什麼出生入死?這些年她都在什麼地方?做些什麼事?

「尹小姐,我們這次要去的地方可能會有黑道分子來攪局,你可要好好保護睿安的安全。」何董轉向尹正心道。

「我會的。」她低頭道,心裏卻微凜。

黑道?白睿安又要去做什麼危險的事了?

忍不住擔憂地抬頭看他,正好對上他投射過來的目光,兩人就這樣互看着,沒開口,但彼此眼中都難掩紛亂糾葛的情緒。

十年後的這場重逢,不是歡樂的同學會,而是個了斷,他們都想了斷那份遺落在創世中學的年少記憶,了斷對方在自己心裏留下的某種東西……

結果,白睿安與地主們的商談過程並不太順利,人多心異口雜,六個地主各有各的心思,即使白睿安所提出的條件對地主相當有地,其中兩位地主仍有所疑慮,因此,整個會議足足花了將近八個小時才有結果。

他們初步答應了這次將日晉集團列為優先考量對象,更敲定了後天再做最後的決定。

慶幸的是,何董擔心的那些黑道並未出現,因此公事談完,何董就和另一位保鏢先行離去,尹正心則護送白睿安和林秘書回飯店。

一路上,白睿安疲倦地靠仰在後座,尹正心靜默地坐在他身旁,兩人之間隔着一定的距離,雖然同在一輛車上,卻又像相隔千里。

她知道,她和他之間的隔閡,不是這短短的三十公分,而是十年。

這十年……變化太多了……

看他在開會時的態度冷靜犀利,自製沉着,再看他一身合宜得體又整齊煥然的裝扮,她很清楚,當年那個令人費心又煩惱的白睿安,已經不再需要一個風紀股長了。

所以她算是盡到責任,也完成了使命。

她真的不欠他什麼了……

不久,車子抵達飯店大門,他們一起下車,尹正心跟在白睿安身後,原以為他要上樓休息,不料他卻支開了林秘書,然後走向地下一樓的酒吧。

她跟在酒吧門口站定,禮貌且公事化地向他道:「今天的任務結束了,那麼,我後天再來接你。」

「一起喝杯酒把!風紀股長。」他轉身看她。

「我的工作是保護你,不是陪你喝酒。」她嚴肅地道。

「這麼多年不見,我們就不能敘敘舊嗎?」他挑眉。

「我們之間沒什麼好敘的。」她漠然轉身。

他很快的揪住她的手,沉下臉。「你沒有話要對我說嗎?」

她沒看他,只是冷淡地道:「請放手。」

「你應該有話要告訴我才對吧!」他擰眉。

「沒有。」她輕甩他的手,依然不看他的臉。

他的怒火突然爆發,失控地攫住她的肩膀、將她整個人按在酒吧門旁的牆上。

「別人和你說話時,要看着對方的臉,專心聆聽,這是基本禮貌。」他低喝。

她一怔,轉頭看他,心像被什麼重物狠狠打中。

真是……當年她對他斥責的話……

「這是人與人之間最基本的尊重,不管你想不想,喜不喜歡,都要專心聽……你自己說過的話,都忘了嗎?」他盯着她。

她胸口一緊,一股酸澀瞬間上涌。

都十年了,為什麼他要把她說的話記得這麼牢?

為什麼不忘了?

為什麼……

為什麼和她一樣……

「你教我要注意禮貌和態度,那你的態度和禮貌呢?尹正心?」他諷刺道。

「看來,你把我教的都學得很好,白睿安,但我不記得我說過什麼,那麼久的事了,我早就忘得一乾二淨了。」她用力壓下心裏的悸動,輕聲嘲弄。

「你忘了?你真的忘得了嗎?連醫務室的那件事也忘了?」他瞪着她。

她微頓了一下,才故意道:「你是指醫務室的打架事件嗎?哦,我大概想起來了,你好象受了傷……是吧?」

他臉色下沉,銳利地盯着她,冷聲道:「假裝忘記,比真的遺忘更惡劣,尹正心,那件事,我不相信你忘得掉。」

她蹙眉,不自在別開頭,奮力掙開他的壓制。

「放開,我要走了。」

他不放,反而更使勁貼壓住她,整個人向她逼近,強迫她看着他。

「回答我之後再走!你欠我一個解釋。」他低頭冷斥。

兩人的臉相距不到五公分,他強烈的氣息令她無措,但更令他驚訝的,是他熟練的手法和力道。

這十年,他變強了,竟然能輕易就將她反制住。

「你要我解釋什麼?」她緊聲問。

「解釋那天你為什麼不見了?」這十年來,他一直想要這個答案。

那天?

一幕血紅瞬間掠過她的腦海,她聽見自己的尖叫聲……

她閉上眼,彷彿又感受到那天的驚駭與恐懼。

「說啊!為什麼把我丟下?為什麼突然轉學?又為什麼消失無蹤?」他生氣地搖晃她的肩膀。

她吸口氣,睜開眼看着他,「就和你聽到的傳言一樣,我嚇壞了,驚恐之下就逃走了。」

他一怔,就這樣?這就是他等了十年的答案?

「你也知道,余定文的事讓我怕血,所以當下我就害怕得跑掉了。」她又道。

「不,不可能!你根本不是這種人!」他不信,講求正義真理和風紀規矩的尹正心,怎麼可能會見死不救?怎麼可能會不管他的死活?

淚,差點迸出她的眼眶。

他知道她不是這種人,就夠了,真相就永遠埋在她心裏,別說出來,然後,讓他們都把這件事淡忘,把這件事留在過去。

「人都有弱點,我也一樣,如果你是在氣我丟下你,那我現在向你道歉,可以了吧?」她說得輕描淡寫。

「那麼,你也是太害怕才轉學?」

「是啊!我爺爺怕我惹上黑道,為了我的安全,所以就幫我辦轉學了。」

他狠瞪着她,整個心被怒火燒得好痛。

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我很抱歉當時沒救你,白睿安,幸好你沒事,也幸好有人叫了救護車。其實我事後一直對你覺得很抱歉……」

「所以,救護車也不是你叫來的?」他的心一節節下沉。

「不是。」

原來……

他在她心中什麼都不是,可他卻把她藏在心裏藏了那麼久。

頹然地放開她,以及悲傷。

「呵……看來,困在這個事件里一直走不出來的我,才是個笨蛋啦!」他自嘲地向後退,再後退。

她看着他難看的笑臉,心刺痛得喘不過氣。

她知道他將會恨她,但,就這樣用恨意把他們之間的牽扯全切斷吧!

她希望他從此忘了她,快樂地活着,至於十年前兩人之間的點點滴滴,由她來記住就好,那麼,要痛,就她一個人痛,要苦,也由她一個人苦。

這樣……就好。

「你走吧!後天也別來了,我不想再見到你了。」他說罷,不再看她,轉身走進酒吧內。

她背靠着牆,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如刀割。

也許,她十年前真正留給他的傷,並不是那一刀,而是她的離開。

但她不得不走,為了那個讓她心動的大男孩的安全,也為了自己內心那份對余定文的虧欠,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佇立在原地好半晌,直到她把幾乎決堤的淚再逼回心裏,她才沉重地移開步伐,踏上通往大廳的階梯。

只是,明明是往上的階梯,為何她會覺得彷彿通往地獄?

沒見到白睿安,她可以憑記憶度日,但當他從記憶里走出來,她的心就再也無法回到平靜。

一想到從此不能再看見他,她的胸口就緊窒的難以喘息。

這時,兩名滿臉陰驚戾氣的男子從上走下來,與她擦肩而過,她微凜,警覺回頭,只見那兩人朝酒吧走進去。

一股不安頓時攫住她心頭,她蹙著雙眉,沉吟了幾秒,也跟着轉回酒吧。

酒吧里燈光昏暗,整個空間流瀉著舒懶的爵士藍調音樂,她一進去就看見白睿安獨坐在酒吧枱前喝酒,而那兩名男子,正筆直朝他走去,其中一人甚至從口袋裏掏出一把刀。

她大驚,焦急地衝過去,揚聲警告:「白睿安!小心!」

白睿安愕然回頭,那兩人見事態敗露,索性直接出手抓他。

他急急向一旁閃過,但因灌了不少酒,有些酒意,腳步竟沒踩穩,踉蹌了一步。

對方見狀,立刻趁機揪住他的衣領,一拳打向他的臉。

「唔……」他痛得倒向吧枱,撞的酒瓶和酒杯四灑破裂。

調酒師嚇得逃開,整個酒吧里的客人更是驚呼地往外逃竄。

尹正心駭然,迅速奔過去,那拿刀男子伸手要阻攔她,她揚起腿一掃,那人就被重重踹開,摔得桌椅翻飛。

前方那男子正要再向白睿安補上一拳,白睿安則已清醒了大半,火大地扣住對方的手,剛硬的拳頭朝他鼻子重擊。

那人向後倒下,鼻骨斷裂,鼻血噴流,當場昏死。

「白睿安,你沒事吧?」尹正心衝到他面前,擔憂地看着他的嘴角。

「你在這裏幹什麼?我不是叫你走嗎?」他怒道。

「我得負責你的安全。」

「我有能力自保,你快滾。」他將她推開。

「別鬧脾氣了,現在這種狀況太危險了,這些人恐怕就是何董說的那些黑道!」她生氣地道。

「你煩不煩?別再管我的事了!」他瞪着她大吼。

「我非管不可!」她也怒吼。

她一喊完,兩人就同時怔住,這情況,彷彿十年前的景象再現。

當年那個風紀女孩和頑劣不羈的男孩……

現在回想起來,那一段兩人時光,竟是如此令人懷念,卻也,無法再重來……

白睿安心下惻然,緩緩擰起眉,冷聲道:「你還以為你是風紀股長嗎?現在起,你沒資格再管了,因為你被解僱了。」

說罷,他匆匆走出酒吧。

尹正心暗吸口氣,仍然跟上去,堅持道:「就算要被解僱,我也要確認你安全回到房間去。」

他不耐煩地回頭怒斥:「別再跟着我!」

就在這時,他發現原本被尹正心撂倒在地的那名男子突然一躍而起,惡狠地舉刀刺向她的背後。

他瞠目大駭,猛地將她拉進他懷裏,抱緊她,側身一閃,卻來不及避開,對方的刀鋒正好劃過他的手臂。

尹正心錯愕不已,白睿安在幹什麼?她才是保鏢啊!

那人一擊不中,也不敢再逗留,拔腿奔出酒吧。

「混蛋!」白睿安瞪着那人逃竄的背影,怒咒一聲。

尹正心這才回神,掙開他,瞪着他手臂上的傷,心痛又焦急地怒喊:「你保護我做什麼?我的身手比你好,根本不需要你多事!」

「對,我不自量力,我多事,我自找的,可以了吧?」他沒好氣地說完,掉頭就走。

「等一下,讓我看看你傷。」她追上前,拉住他。

「放心,死不了。」他甩開她的手。

「不行,讓我看看!也許該去醫院……」她驚恐揪緊他。

「你煩不煩?我叫你走開——」他暴躁地回頭正想甩開她,吼聲卻倏地戛然而地,整個人也呆住了。

尹正心的臉色蒼白,頰上掛着兩行淚水。

「求求你……讓我……看一下……只要確認沒事……我就走……」她顫聲道。

他屏息地看着她,不明白她為何會掉眼淚。

他的死活她都不關心了,又何必在乎一點小傷?

但他無法拒絕她的要求,因為在這一瞬,看着她的眼淚,他恍然有種錯覺,十年前那個在他面前哭泣的女孩,似乎回來了……

回到他身邊……

後篇之二

「快把衣服脫下。」

尹正心滿臉焦急,但這句話卻讓白睿安失笑。

他忍不住向她調侃:「在飯店的房間內,一個女人對一個男人說這種話,是會出事的。」

「我沒心情跟你開玩笑,快脫下來。」她瞪着他,臉上依舊沒有血色。

他眉一挑,興起惡整她的念頭,往她面前一站,輕哼:「我手痛,沒辦法脫,你幫我。」

原以為她會生氣怒斥,但她卻真的伸出手,幫他解開鈕扣。

他一怔,心陡地狂跳,卻又有點火大。

沒有害羞,沒有感覺,她是不把他當男人?還是不把他當一回事?

見她一顆顆往下解開,完全無動於衷,他自己可受不了了,很快扣住她的手,氣悶地道:「算了,我自己來。」

轉過身,他背對她,單手將白襯衫脫掉,丟在一旁。

光裸的上身鍛煉得相當精瘦,不但沒有一絲贅肉,背脊肌肉線條更是結實而完美,但尹正心的目光不在他健美勁瘦的身材,而在他背後的那道傷疤上。

那應該是他身上的第一道傷口。

印象中,似乎認識她之後,他就一直在受傷。

「看吧,我就說沒事,只是小傷。」他舉起手臂給她看,右上臂只有一道淺淺的刀痕。

她湊過去審視那刀傷,雖然不嚴重,但還是讓她心頭緊抽。

「就算是小傷也得擦藥才行。」

「我自己會擦,你走吧!」他冷哼。

「你自己怎麼擦?我幫你。」她急道。

「不用了。」

「就當最後一次……讓我幫你吧……」她脫口道。

他一頓,心整個揪擰。

最後一次,是嗎?十年的痛,她以為隨便幫他上個葯,他就能痊癒,然後兩人之間就再無瓜葛?

哼,也好,正好,他也厭煩了,厭煩再活在她的陰影下,厭煩動不動就想起她,厭煩刀子在他的記憶里佔了太多位置……

「那就快點擦一擦,回去吧!我想休息了。」他在沙發上坐下。

她拿起向飯店櫃枱借來的醫藥箱,在他右側邊坐下,小心地為他上藥,再仔細纏上繃帶。

他冷著俊臉,不吭聲,看她柔細黑亮的髮絲,看她低垂的睫毛,看她修長的指尖,眼神不知不覺變得溫柔深邃起來。

心中念念不忘的女孩,此刻已變成一個成熟的女人,而且,就在他身旁,伸手可及……

一股衝動讓他差點想將她擁入懷中,但這念頭一起,他又急忙收住。

也許,她的心裏根本沒有他,她的淚,她的擔心,都只是抱歉,不是愛……

尹正心包紮完他手臂的傷口,正要收起藥箱,頭一轉,正好瞥見他前胸那道長長的開刀疤痕,整個人一呆,突然僵直不動。

白睿安見她發愣,譏諷冷笑:「怎麼了?太久沒看過男人的身體嗎?」

她沒吭聲,只是顫抖地伸出指尖,輕撫着他左胸上的那道疤痕。

那縫合的痕迹,好像一隻毒蟲,緊緊攀在他的心臟部位……

他倒抽一口氣,急急扣住她的手,「你在幹什麼?」

她沒有回答,但淚水又漫出了眼眶,不停滑落。

「喂,尹正心,你到底……」他不懂,不懂她為何總是在他面前流淚?她難道不知道這樣會把他逼瘋嗎?

「很痛吧?」她低聲問著,臉上的表情,彷彿傷疤是在她身上。

他擰起眉,心被狠抽了一下。

她現在才在關心他十年前的那一刀嗎?

「聽說……刺得很深……」她夢囈般繼續念著。

「對,整把刀沒入心臟,把我的心刺破了一個大洞,沒死真是我運氣好。」他冷冷自嘲。

她抖了一下,回想起當時的情況,心又一陣刺痛。

在那惡鬥混亂的一瞬間,她永遠記得他當時的臉孔,替她挨了一刀,還滿臉都在擔心她是否安全的表情。

「怎麼,你現在才覺得心虛愧疚嗎?」他譏諷。

「對不起……」她抬起頭,痛苦地道:「對不起……沒能救你……」

他呆住,胸中有什麼東西在沸騰。

這算以來的道歉嗎?十年之後,她才假惺惺地哭給他看嗎?她以為這樣他就會原諒她,是嗎?

「對不起……對不起……」

他倏地伸手扣着她的後頸,低頭狂吻住她那張不停道歉的嘴。

是的,就算遲了十年,就算是假惺惺的道歉,但看到她的淚,他就原諒她了,就再也不恨了。

不,或者他從來就沒恨過她,這些年來,一直梗在心中的,只是他那一直沒說出口的愛……

沒來得對她說出口……

尹正心悸動地閉上眼,淚流得更凶了。

那個十年前闖進她心裏,就一直賴著不走的男孩,也愛着她嗎?

就像她……愛着他一樣嗎?

她的唇在他的口中微微顫抖,那帶着鹹味和哽喘的氣息,幾乎將他逼瘋,他緊密地封住她,一點也不溫柔,根本無法溫柔,累積了太久的思念及渴望,都化為狂風驟雨的吻,席捲着她的雙唇,橫奪她的氣息,佔領她的呼吸。

但她不怕,不閃,反而回應着他的熱吻,與他唇舌交纏。

一陣猛烈的吸舔攫吮,兩人都陷入了難以自拔的迷亂之中,他捨不得放開她,更不想放開她。

灼熱的喘息在彼此的口鼻中交錯,他像只着火的猛獸,只想吞掉此刻在他面前的女人。

但,他還是在癲狂邊緣強迫自己停下,抬起頭盯着她,目光如火,呼吸急促,胸口劇烈起伏。

「為什麼不阻止我?」他嘶啞地問。

她雙眼迷濛,整個人仍沉浸在他的狂吻餘威之中,開不了口。

「如果你現在不走,我就不會再放你走了。」他警告著,眼中赤裸裸地顯露着他的慾望。

她心輕顫著,明白他絕不是恐嚇,如果她夠理智,最好馬上離開。

可是,她的腳就是不聽使喚。

這個男人像個磁鐵,若忘了保持磁力的距離,就會緊緊被他吸住,再也走不開……

「真的要留下來嗎?」他捧起她的臉,再問一次。

不,不可以,她就是不能愛他才躲了十年,不是嗎?

那就別猶豫了,快走吧!快離開這裏吧!

「我……」

感覺她似乎要搖頭,他忽然慌了,迅速攫住她的唇,不讓她有機會開口。

就當作她願意,當作她也像他猜想的一樣,是愛着他的。

他霸道地想着,吻變得更深更狂。

她最後一丁點的意志力瓦解了,心底那抹小小的心愿,不停地祈求着,一晚就好,只要讓她待在他身邊一晚,她就心滿意足,她就有足夠的勇氣再撐過數個十年。

懷着最後,也是唯一的一次的心情,她不再和心裏那份余定文的愧疚抵抗,任由那幾乎滿溢的感情,自由渲泄釋放。

他的吻她燙,她的吻更燙,兩人的唇瓣灼熱地交纏着,舌尖相卷,濡沫相融,氣息互相激湯……

情火瞬間就點燃,難抑的慾望,在他們體內衝撞著。

他摟住她的腰,邊吻她邊將她推向大床,兩人雙雙跌卧床墊,他俯壓在她身上,唇從她的唇滑向她的耳際,輕咬她的耳垂。

她敏感地縮了一下,整個耳頰全紅了。

這動作挑逗得他欲癲欲狂,他再度攫住她的唇,並一把扯開她的上衣,胸扣,饑渴地撫摸她胸前的雪白峰嶺,以及那粉嫩的兩朵乳蕾。

她不由自主輕顫著,終於明白,原來愛上一個人,會喜歡他的擁抱親吻,以及他的觸摸……

於是,她也伸手抱住他,細掌在他結實的背脊來回摩挲輕撫。

這動作簡直比春藥還厲害,瞬間催發了他的野性,他放開她的唇,握捧着她的雙乳,不停地含弄輕吮。

「啊……」她輕逸一聲。

這時,他突然頓住。

她納悶地問:「怎麼了……」

「這是怎麼受傷的?」他指尖輕觸她左乳下那一道奇特的傷疤,看起來像開刀的痕迹。

「別看!」她驚慌地拱身坐起,以手遮掩。

他愣了一下,對她的反應感到奇怪。

「只是工作時……不小心留下的傷……你別看。」

工作?他心微抽,擰眉道:「拜託你別再做保鏢的工作了,我不想看到你受傷。」

她看他臉上充滿了擔憂和心疼,胸口頓時一熱,忍不住捧住他的臉,主動湊上去吻他。

他微怔,隨即反客為主,回應她一個激情的熱吻。

慾火再次狂燒,而且燒得更烈,他將她壓回床墊,褪去彼此所有衣物,吻遍她全身,而當他膜拜似地吻着她那道長長的疤痕時,她眼眶整個紅了。

她愛他!

從十年前她靠在他胸前開始,從他在捷運車上守護她的那一刻開始,從他第一次吻她開始……

十八歲以前的她,以為她此生不會愛上任何人,但遇見白睿安之後,她才明白,愛情的到來無法預告,愛上一個人也沒有任何理由,就在那麼一瞬間,心突然與自己失聯,再也找不回來了。

她的心,十年前就留在白睿安身上,忘了帶走。

現在,則是不想帶走。

捨不得走……

她正神思悸盪著,他的手卻在她雙腿間展開更撩人的探索,那充滿情慾的挑逗,讓她難以自持地喊出聲音……

以及,感受到他們都真正活着的,強有力的心跳!

白睿安醒來時,尹正心已經走了。

他驚坐而起,還恍惚以為一切只是一場夢,但身邊凌亂的被褥,枕上殘留的餘溫,以及空氣中飄散著屬於她特有的淡淡薄荷氣息,都明明白白告訴他,昨晚的銷魂激狂不是夢。

尹正心真的和他在一起,在他懷裏喘息,在他耳邊呻吟,在他的吻中輕顫。

一想到她那與他交纏的柔軟胴體,他的心又輕盪了一下,嘴角,不自覺往上輕揚。

但她為何要悄悄離開?回去換裝梳洗嗎?還是害羞,不敢在早晨和他面對面?

想像着她的窘狀,他的笑意不斷擴大。

那個看來威風凜凜的女人,其實很清純羞澀的,對於情愛這種事更是生嫩無措,可就是這樣他才會愛上她,愛她外表的強,內心的弱,愛她的耿直,她的痛苦……

他愛她,愛她的全部。

溫柔地笑着,他又在床上賴了許久,回味着昨晚兩人的種種,才下床走進浴室沖澡。

三十分鐘后,他換上銀灰色西裝,打算在前往晉在上海分公司之前,先約尹正心一起吃個早餐,不過,拿出手機,他才突然愣住。

他沒有尹正心的手機號碼!

就連她的「尹家護衛」這家公司在哪裏都不清楚。

皺着眉,他正想打電話去問問何董,有人輕敲房門,他走過去,將門打開,一個高大的勁裝男子立刻恭敬地向他行個禮,朗聲道:「白總經理,我是尹家護衛派來的新保鏢,從今天起負責保護你的安全。」

「為什麼換人?尹正心呢?」他眉峰輕蹙。

「尹小姐有事,得回美國去。」

回美國?他俊臉一變,所有的好心情頓時化為灰燼。

尹正心這是什麼意思?她又要逃了嗎?要了他之後,再一走了之?

「她現在在哪裏?」他冷聲問。

「請你別擔心,由我來保護,你的安全絕對……」

「我問你她人在哪裏?」他厲聲喝道。

那保鏢愕然,立刻道:「她在人員訓練場交代一些事務。」

「帶我去找她,我要見她。」他命令。

「可是……」

「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和她談。」他一臉森然。

保鏢以為是公事,不敢違逆他,恭敬地帶他下樓,驅車前往「尹家護衛」的訓練場。

訓練場其實是箇舊武道館改建,白睿安覺得,這裏的感覺和當年尹正心在台北的家有點想像。

一進大門,他就看見尹正心低頭提着一個簡單行李走了出來,一副要遠行的樣子,他上前堵在她面前,冷冷地問:「你要去哪裏?」

尹正心凜然站定,抬頭看着他,眼中閃過驚愕和慌亂。

「怎麼,又打算消失不見嗎?」他雙手插在口袋,一臉壓抑的火氣。

「我有事得回美國一趟。」她避開他的眼神。

「什麼事得這麼匆忙又急迫?」

「這是我個人的私事,不方便告訴你。」

不方便?

他心被扎了一下。

即使昨晚兩人纏廝磨了整夜,但他和她之間,似乎一切都沒改變。

不,是她不想改變,看她急着撤退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又想拉開和他的距離。

真可笑,為什麼他們之間的距離遠近一直由她在決定?她想拉近就拉近,想疏遠就疏遠?

那他算什麼?她又把他當成什麼?

怒火在他眼底跳躍着,他緩緩向她逼近,輕哼:「我偏偏對你個人的私事很感興趣。」

她有些慌張地向一旁挪開,急道:「抱歉,我快趕不上飛機了。」

他橫跨一步,再擋。

「說清楚再走。」這次,他要把主導權抓回手中,她想走,得看他放不放。

她板起臉斥道:「白睿安,請你別這樣……」

「我怎樣?我來問一個昨晚擔心我傷口擔心和哭泣,最後甚至還在我懷裏躺了一夜的女人為什麼急着逃走,不行嗎?」他咬牙怒道。

「有什麼好問的?不過就是一時衝動,和你上了床,你又何必在意?你和其他女人在一起也會這麼羅唆嗎?」她大聲喝道。

「我沒有其他女人!十七歲之後,我心裏只有一個女人!只有一個!」他吼道。

她呆住了,心重重一震。

「那個女人的聲音,眼淚,說過的所有話,把我的心塞得太滿太滿,害我沒有任何空隙容納其他女人,害我……連呼吸都困難,痛苦不堪……」他嘶啞地低喊。

她睜大雙眼,淚水幾乎飆出眼眶。

急急轉身背對他,用盡所有力氣試圖把淚吞回去。

「那也……不關我的事……」微顫的聲音從她口中擠出。

他憤然扳過她的肩,逼她面對他,喝道:「真的不關你的事?看着我,再說一遍!」

她慌亂地將臉偏向一旁,不敢看他。

看了,她一心軟,看了,她一定掉淚,看了,就再也走不開……

「為什麼不看我?你怕嗎?」他直盯着她。

「沒有。」

「你明明在怕。」

「我沒有!」她吸口氣,轉頭瞪他。

「那就別再從我身邊逃開。」他說着,扣住她的後頸,一把將她拉過來,低頭就是一陣狂吻。

她驚顫著,好想就這樣被他灼熱的唇吞噬,但僅存的理智阻止她的陷溺,她很快推開他,急道:「我不能留下!絕不能!」

「為什麼?到底是什麼原因……」他痛苦地大喊。

「因為我弟啊!正心可是屬於我弟弟定文的,這個誓言,她說她會守一輩子。」一個懶懶的聲音倏地在門口處響起。

他和尹正心轉頭看着來人,臉色同時大變。

一身優雅休閑裝扮,斯文得近乎清秀,眼前這個突然出現的高挑男子,竟是余定閑!

「定閑?」尹正心驚愕低呼……

白睿安擰起雙眉,心裏微微驚凜,他怎麼也沒想到會再見到這個傢伙。

「嗨,正心,你跑到上海來也不告訴我一聲,早知道我就陪你一起來。」余定閑笑眯眯地走向尹正心,像以前一樣,一手就攬在她肩上。

白睿安臉一沉,妒火瞬間飆竄。

聽他的口氣,這些年他和尹正心一直有往來?

「定閑,你來這裏做什麼?」尹正心並未掙開余定閑的手,但她眼裏儘是警戒。

「我來工作啊!聽說你在這裏,就順便來找你。」

余定閑說着眼尾瞥向白睿安,接着道:「可我沒料到會遇見你……白睿安,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裏?我以為十年前那件事之後,你和正心之間就應該沒有任何牽扯了。」

「你知道醫務室那件事?」他一凜。

「當然,那天,正心就是被我帶走的啊。」余定閑輕笑。

「正閑!別說了!」尹正心急喝。

他驚愣住了,心猛地往下直墜。

那天……尹正心是和余定閑走的?

因為和余定閑一起,所以丟下滿身是血的他?

昨夜才燃燒的心,又瞬間凍結成冰。

他忽然覺得冷。

「你能活着算你命大,白睿安,可是,你會不會太白目了?難道K了背部,再在胸口捅一刀這種警告太微不足道了,你不放在眼裏?」

余定閑笑容可掬,但說出的話卻令人打顫。

他再次變臉,整個人呆若木雞。

原來……

整件事都是余定閑在搞鬼?

「所以,騎機車的那個人……是你?找黑狗那群流氓來的……也是你?」他森然地瞪着余定閑。

「是你叫我別客氣的,我當然就不客氣了,我警告過你,離正心遠一點,你偏不聽。」余定閑冷笑。

他僵硬地看着尹正心,緊聲問:「你……都知道是他做的?」

尹正心臉色蒼白地轉開頭。

她不說話,等於默認,他猛地吸口氣,心簡直比當年被捅一刀還痛。

這個女人從頭到尾都只是……在玩弄他嗎?

「尹正心,你到底在想什麼?你把我當成什麼?」他怒吼。

「你走吧!快回去吧!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尹正心心痛地低喊。

「對,你走吧!我們正心很忙,她過陣子還得去祭拜定文呢!」余定閑一副像是尹正心的主人似的,惡劣地下逐客令。

他鐵青著臉,看看她,再看看余定閑,割然明白,她之所以百般容忍余定閑的原因了。

不是因為那個死去的余定文,而是因為,她的心在余定閑身上……

「原來,這就是我等了十年的答案……」他喃喃地說着,轉身之際,忍不住笑了。

笑得痛,笑得恨,更笑得索然心碎。

這十年,原來他一直在做夢。

他的愛情,他的思念,還有他的風紀女孩,都只是夢。

而現在,他該醒了……

真的……該醒了……

後篇之三

白睿安打起精神,來到土地案的會議會場,雖然尹正心的事幾乎把他壓垮,但公私分明這個原則,從他接手父親的事業之後就不曾打破,因此再煩再累,他也會撐到底。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他會在會場再見到余定閑。

更沒想到,他居然是何董口中那個所謂黑道老大的代理人!

第一個閃過他腦際的,是在飯店酒吧攻擊他的人,敢情,昨天在訓練場,余定閑並非突然出現,這傢伙恐怕早就盯上他了。

一股悚然頓時爬上他的背脊,他開始納悶余定閑這個人的身份,不過,最令他驚怒的,是他完全是針對日晉集團,提出比他更優厚的條件,企圖逆轉整個局面。

「你怎麼會知道我提案的內容?」中場休息,他冷冷地問余定閑。

「我厲害啊!」余定閑笑道。

「難道……是尹正心告訴你的?」他寒心又憤怒地問。

「在你心中,正心是那樣的人啊?哼哼,隨你怎麼想,反正我朋友對這塊地也有興趣,我勸你放棄吧!」余定閑哼道。

「憑什麼要我放棄?余定閑,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和我斗一場,不要老是躲在暗處搞些骯髒地手段。」他陰驚地諷刺。

余定閑斯文的臉上閃過一些慍色,但很快又換上他的招牌笑容。

「哼,很有氣魄嘛!但我覺得煩了,也懶得和你再斗下去,這樣吧!如果你願意自動退出這個案子,我就把當年醫務室的真相告訴你。」

「那件事我不想再提了,也沒興趣。」他冷酷地回絕,轉身走回會議廳。

「真的不想知道?那天正心為什麼願意跟我走?又為什麼突然轉學?」余定閑懶懶地問。

他腳步一頓,回頭輕哼:「不想。」

還能有什麼理由?他已經看出來,尹正心只是以余定文當借口,待在余定閑身邊……

想到此,他胸口就像又被狠狠抽了一鞭。

既然如此,她為何還要和他上床?如果她愛的人是余定閑,為什麼不坦白對他說?

為什麼?

「好吧!既然你不想知道,那就算了,不過,我得警告你,得到這件案子對你也沒好處,得罪了我朋友,你在這裏將會很難混哦!」余定閑壞壞地笑着。

「這年頭有哪裏是好混的?況且我做事從來不是靠混,而是靠實力,愈有挑戰性的環境,我會做得更帶勁。」他犀利地反擊。

余定閑一愣,低喃道:「你變了不少嘛,白睿安。」

「所以,請你也靠你的實力來爭取吧!余定閑,否則只會讓我更瞧不起你。」他說完,直接進入會議廳。

余定閑杵在原地,臉上閃過錯愕,不悅,最後,剛化為一抹詭異的冷笑。

結果,在大部分地主的支持下,土地開發案仍是由白睿安的日晉集團獲得,簽約結束后,余定閑便匆匆離去,白睿安則作東,宴請所有地主。

應酬一直持續到入夜,晚上十一點,送走地主,白睿安帶着疲憊和一點醉意走出酒店,並未上林秘書叫來的私人轎車,反而要他先回去。

「總經理……」林秘書不放心。

「我想走走,讓我一個人靜一靜。」他說着扯松領帶,逕自走向大街。

秋風徐徐,入夜後帶點涼意,他腳步緩慢踉蹌,深深吸口氣,再重重呼出,看能不能把胸口那份刺痛也吐掉。

一整天,他都在窒息邊緣強迫自己呼吸,好不容易撐到現在,他已經累了,好累好累……

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好長,街道上仍有不少行人,但只有他的背影顯得特別孤單。

白睿安,放學后就快點回家,別在街上逗留!

走着走着,耳邊忽然又響起尹正心的羅唆,他沒好氣地站定,回頭一看,尹正心就在他身後不遠處,盯着他。

他一愣,隨即自嘲地笑了。

他一定是醉了,否則,怎麼會看見風紀股長又跟在他身後的幻影?

那個老是在他身後碎碎念瓣女孩,早就不見了啊!

「白睿安,回飯店去,你一個人在這裏太危險了。」尹正心緩緩走近,低聲輕喝。

他恍惚一笑,身體有些搖晃。「風紀股長,你會不會管太多了?」

尹正心上前扶住他,眼裏全是心疼擔憂。

「你喝多了。」

他一怔,怎麼幻覺會這麼逼真?

「走,我送你回去。」尹正心拉着他走到路旁,準備叫車。

他猛然頓住,這才驚覺眼前的她不是幻覺,臉色倏地一沉,憤怒地掙開她。

「你跟着我幹什麼?」他低喝。

「你拒絕了保鏢的保護,現在又一個到處亂走,你這樣根本是讓一些人有機可乘。」她嚴正地斥責。

「夠了!尹正心,你還想要我嗎?我們都說好不要再見面了,你偏偏又出現在我眼前,你到底心裏在想什麼?」他怒喊。

我不放心!我擔心!我怕你又受傷!我只是想保護你!

她在心裏大喊,可是這些話都只能放在心裏,無法說出口。

自從看見余定閑又出現在他周圍,她就害怕得神經緊繃,那個人又會對白睿安做出什麼事,她根本無法想像。

「我只是基於高中同學的立場,希望你能平安離開上海。」她強迫自己冷漠。

「高中同學?」他說着,大笑出聲:「哈!到頭來,我和你的關係只是高中同學……哈哈……」

她不想看他這樣笑,不想聽他這樣笑,這種笑,會逼出她的眼淚,會把她的心震碎。

咬着下唇,她嚴肅地道:「我幫你叫車,回飯店去,好好睡一覺,早點離開這裏。」

「閉嘴!煩死了!」

他倏地厲吼,這些年來束縛他的那些規矩、禮貌、自製全都崩散,這一瞬,他變回了那個十七歲的白睿安,充滿了恨意和猙獰。

「你這個可惡的女人,我真的厭煩再見到你這張臉,滾回余定閑那裏去,滾!

你的存在對我來說只是個折磨,我求你消失吧!從我的生命和記憶里徹底消失!」

他對着她嘶聲咆哮。

她僵立着,臉色一片死白,有如被宣判死刑。

消失吧……徹底消失……

從他的生命和記憶里……永遠清除……

這樣,他才不會因為她而痛苦,不會因為她而折磨。

於是,她慢慢向後退開,退進陰影里,退出他的世界,退回她自己冰冷的地獄……

就在這時,一輛轎車沖向白睿安,急剎在他前方,車裏跳出兩名男子,持槍抵住他的背心。

「上車。」他們脅迫道。

「白睿安!」尹正心駭然大驚,疾奔回來。

白睿安心頭凜然,很快聯想到余定閑的恫嚇,轉頭瞪向尹正心,冷哼,「結果,你不是來保護我,只是來替余定閑盯梢我?」

尹正心沒理會他的嘲諷,逕自朝那兩名男子喝道:「放開他。」

但其中一個男子竟也舉槍指着她。「余先生交代,你也得上車。」

她微愕,余定閑到底想做什麼?

兩人就這樣被帶上車,沒多久,來到一個廢棄的工廠,裏頭只有餘定閑一個人坐在一張舊沙發上。

「你們來啦!」余定閑笑着向他們打招呼。

「余定閑,你就只能耍這種手段而已嗎?」白睿安嫌惡劣地冷哼。

「是啊!這就是我的風格,我還滿喜歡玩這種手段。」余定閑輕笑。

「定閑,你答應過我不再碰他!」尹正心卻異常地憤怒並大喝。

「我沒碰他啊!正心,我有對他做什麼嗎?」余定閑走向她,拍拍她的臉頰。

他的動作令白睿安眉頭一擰,五指握緊。

「我說過,你離他遠一點。」尹正心一臉沉冷。

「我也說過,你離他多遠,我就離他多遠,可是,這次是你先犯規的,正心,你甚至和他在飯店過了一夜。」余定閑撩起她的髮絲,笑得陰森。

她臉色一變。

白睿安則隱隱覺得他們之間的對話很奇怪。

好像……有什麼約定……

而這約定,似乎跟他有關。

「我對你很失望,正心,你的出軌,把一切都破壞了,既然你違約,我也只好拿這小子開刀羅。」余定閑瞄向白睿安。

余定閑的說法讓白睿安勃然大怒。

出軌?這混蛋說得好像尹正心和他的那一夜只是偷情。

但尹正心比他更生氣,她憤然打掉余定閑的手,眼瞳冒着火光。

「你敢動他一根寒毛試試。」

余定閑愣住,這是自從他弟弟死後,她第一次回手。

「哇,你生氣了。」他低呼。

「現在馬上放他走。」她厲聲要求。

余定閑揚揚眉,「不,怎麼能放呢?他碰了你,我得替我弟弟討回公道,斷他一手一足什麼的……」

他話未說完,尹正心已一拳揮向他的臉。

他毫無心理準備,整個人打得向後仰跌。

「你幹什麼?」那兩名手下都一驚,舉槍怒斥。

余定閑向手下揮揮手,站起身,看着尹正心,邊擦著嘴角的血,邊笑道:「知道嗎?這是我們認識以來,你第一次打我。」

尹正心盯着他,面無表情。

「第一次動手打我,卻是為了別個男人。」他的笑變得又深又冷。

白睿安驚愕不已,心一陣狂跳。

尹正心從來就沒有這樣對待余定閑,她總是對他聽從又容忍,但現在竟為了他……

是為了他嗎?

「你就這麼愛他嗎?」余定閑問。

白睿安屏息地看着尹正心。

尹正心沒有回答。

「那小文呢?被你害死的小文怎麼辦?」余定閑又問。

尹正心吸口氣,冷聲道:「只要你放了白睿安,我會繼續遵守約定。」

「約定?那個約定已經無效了,原以為不能留住你的心,起碼能留住你的人,不過,現在似乎連人也留不住了。」余定閑冷諷。

她有些愧疚,卻從不後悔。

「既然你背叛了小文,那我也不能原諒你,今天,你們就一起待在這裏接受我的處罰吧!」

說罷,他手指輕彈,從外頭走進八名精壯大漢,個個手拿棍棒。

「只要打贏他們,就放你們走。」余定閑笑道,叫那兩名拿槍的人出去,自己也向後退開。

白睿安和尹正心都知道,他絕不是在開玩笑,這傢伙的陰狠程度,非同小可。

一場激斗於是展開,白睿安雖然身手不差,但一日的疲勞和酒精侵蝕,體力略降,撂倒三人之後,就顯得有些狼狽,一個閃神,肩膀挨了一棍。

「唔……」

尹正心踹倒兩人,擔心地轉頭看他,就這麼一分心,兩名大漢已同時持棒朝她揮來,她急忙以手阻擋,手肘硬是被木棒擊中。

白睿安大驚,急喝:「你想辦法先走!」

這對話都讓他們心中一悚,眼前的景象,簡直就是當年醫務室事件的翻版。

就在他們陷入混戰之際,余定閑突然揚聲道:「白睿安,要不要知道當年醫務室後來發生什麼事?我可以再演一遍給你看。」

白睿安還沒反應過來,尹正心就已臉色驚白,瞪向余定閑。

「不……」

尹正心倒抽一口氣,眼前的一切有如當年慢動作重播,只見余定閑從口袋裏慢慢掏出一把槍,上膛,對準忙着打架的白睿安,開槍——

「白睿安——」

白睿安聽見尹正心的尖叫,抬起頭,瞠目結舌地看見尹正心同一時間衝到他身前。

「砰!」

一聲巨大的槍響,震得白睿安的耳朵一陣嗡嗡作響,也震糊了他的視線。

尹正心……竟然替他擋了一槍。

但她身體向後倒的同時,手中脫射出了一把小刀,小刀破空而去,朝余定閑飛去……

「正心——」

白睿安的驚喊聲迴響在整個廢棄工廠。

所有的事,也都結束在這短短的剎那間。

不論是十年前,還是十年後。

白睿安,終於找到他要的答案……

白睿安握著尹正心的手,走在創世中學的校園內,假日的校園沒什麼人,大部分學生都在籃球場上打球,教室區則一片安靜。

他們踱上樓梯,沿着走廊,來到二年六班的教室前,兩人相視一笑。

這間教室,有不少屬於他們的回憶,雖然時間不長,但每一幕都深刻在他們的心裏。

「啊,我的座位在那裏。」尹正心從教室外的玻璃看進去,笑道。

「嘖,你不能坐我旁邊。」他故意重複當年的抗議。

「為什麼?」她也故意問。

「因為你這個女生打人太痛了。」他笑,這句話當年他打死也不會說。

「所以,你怕我?」她也笑了。

「是啊,其實是很怕的,一開始又討厭又怕……可是後來就又喜歡又怕……」

他低頭吻她一下,將她拉進懷裏,緊緊擁住。

她靠在他胸口,聽着他強有力的心跳,滿足地閉起眼睛。

這十年來她最想做的事,就是現在這樣,貼慰在他懷裏。

可是,比起她的平靜,白睿安心中卻依然有餘悸。

廢棄工廠那件事發生已經過了兩個月了,他還清楚地記得自己抱住中槍倒下的尹正心時的那份撕裂驚恐。

幸好,幸好子彈只是從她腋下擦過,只要再偏一點,說不定她此刻已經……

他輕顫了一下,將她摟得更緊。

「怎麼了?」尹正心問。

「沒什麼,我只是想到十年前你也中彈……」

他終於明白,醫務室事件那天的槍響,是黑狗的手下乾的,尹正心為了救他,撲身替他擋了子彈,而當時他早已昏厥。

「是余定閑衝進來救我的。」

在醫院療傷時,尹正心才把所有的事情始末告訴他。

余定閑知道他和孫克強的過節,於是找來黑狗那票流氓修理他,但就連余定閑也沒料到有人帶槍,尹正心中彈之後,大家逃竄,他第一個衝進醫務室,按住她的傷口,急着將她送往醫院。

「那時,我只想救你,不停哭着求他救你,可是他只願意打電話叫救護車,後來我意識漸漸模糊,什麼都不知道了,等我醒來,我已經在醫院,但因為情況太嚴重,爺爺只好聽余定閑的建議,把我送到美國。」

她的情況這麼危急,他竟然都不知道,在他回到學校,恨她不告而別的時候,她還躺在醫院裏,與死神拔河。

想到此,他心又抽疼了,手不禁移向她乳下的傷口處,隔着衣服輕輕撫揉着。

「傷口……很痛吧?」他低啞地問。

她搖搖頭,輕聲道:「再痛,也比不上被定閑威脅說再也不準接近你時的心痛。」

「那混蛋!」他擰起眉,對余定閑真有說不出的痛恨厭惡。

那傢伙根本就有病!

尹正心射他那一刀只傷到右臂,太便宜他了,換成是他,瞄準的一定是他的心臟。

「他只是太恨我。」她嘆道。

「你真以為他是恨你嗎?」他挑眉輕哼。

「一定是這樣的,畢竟他太愛小文了。」她仰頭正色道。

余定閑愛他弟弟?不,余定閑愛的,是尹正心!

「失去小文,他太傷心了,才會一直針對我。」

他低頭看她一眼,突然想起余定閑說尹正心是個很遲鈍的人……

看來的確是,她對感情的事反應真的慢半拍。

「怎麼了?」她奇道。

「沒什麼。」他嘴角一勾。

嗯,她對別的男人遲鈍也沒什麼不好,他就別說破吧。

「我現在只是對小文很抱歉。」尹正心仍然有些自責。

「別想太多了,反正余定閑都不在意了,不是嗎?」他雖這樣安撫,但其實很清楚,余定閑只不過是假借自己的弟弟在綁住尹正心而已。

倒是,他很納悶余定閑為何會放棄?

那天余定閑中刀之後,不怒反笑,而且笑了很久,還把所有的手下全攆走,然後對尹正心道:「居然連着兩次不顧生命危險去救這姓白的小子,你這個女人真是瘋了!算了,我懶得再替小文盯你了,既然你整個人整顆心都跑了,留也沒有用了,所以,滾吧!看你的心要去哪裏,就去吧!」

余定閑的話,讓尹正心整個人鬆懈下來,偎在他懷裏不停哭泣。

可見這十年,余定閑給她多大的壓力。

但,他心裏明白,讓她如此擔心受怕的人,是他。

因為她愛他。

這個女人,把他看得比她自己的生命還重要,才會傻傻地被余定閑牽制這麼久。

不過,余定閑根本沒安好心眼,那惡魔太了解尹正心了,他知道就算他不計較了,尹正心心裏的愧疚也會跟着她一輩子。

因此,他沒好氣地捧起尹正心的臉道:「沒什麼好愧疚的,你欠余定文的,余定閑早已討回去了,你一點都不需要對任何人感到抱歉。」

「是嗎?我……真的可以這麼想嗎?」她不安地看着他。

「是的,就這樣想就好了。」他低頭吻住她的唇,決定用一個熱吻讓她暫時忘記這個話題。

尹正心一驚,很快地推開他,急急斥道:「睿安,你在幹什麼?這裏是學校!」

「學校又怎樣?違反校規嗎?有規定校友不能回學校接吻?」他嚷道。

「呃……這樣……會破壞風氣……」她被他逗得笑了。

「創世的風紀,早就被我破壞光了,我的風紀股長。」他笑着再次吻住她,兩人相擁的甜蜜,在二年六班教育的玻璃上,映出了幸福的剪影……

一年後,白睿安和尹正心結婚了,當天,白睿安才驚愕地發現,他奶奶和尹正心的爺爺居然是舊識,而且,當年就是奶奶請託尹爺爺派人來整治他。

事隔多年才得知這件真相,他心裏還真五味雜陳,但也多虧奶奶,讓他有機會認識尹正心,也矯正了惡習。

他們的婚禮辦得很盛大,很多名人都出席了,所有二年六班的同學也都收到請帖,聽說,沒有一個人敢不參加,而且,更誇張的是,這些同學在那場婚宴中吃得非常規矩,沒人敢鬧場,更沒人敢出聲音。

根據張中豪事後向白睿安的吐嘈——

馬的!這算什麼喜宴?簡直比學校月考還要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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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紀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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