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天她說，「因為我喜歡上你了，我需要距離，讓我冷靜一下。」自己是怎麼回的？

「在我這麼認真的時候，你還跟我開玩笑！」她一定……

那天晚上，男人躺在床上捲來捲去睡不着，腦海里回想起的都是她那句：不愧是我喜歡的男人。

啊啊啊啊啊啊－－男人從床上坐起，嘆氣。

不知道該說她藏得好，還是自己遲鈍，喜歡這種事情，怎麼會沒有發現？怎麼會……到現在才發現？

自以為愛情大師，最懂女人心的林陽風，第一次覺得自己不懂女人心，他需要諮詢。

於是隔天中午，他出現在環東，強迫高雅全一起跟他吃午餐。

高雅全無奈，「你就不能先打一通電話嗎？」

「我怕我先打了電話，你就會跑掉。」

「怎麼可能。」

「我覺得這樣保險點。」

高雅全並沒有準時吃午餐的習慣，但因為林陽風突然到來，而且一臉「現在，立刻，馬上」的樣子，他也只好放下做到一半的事情。

於公，他是副總裁，而林陽風是公司最有績效的藝人之一，他一定要好好排解他的情緒。

於私，兩人也認識超過十年，雖然是幕前幕後不同的身份，但幾乎是差不多時期進入環東，他也希望林陽風能好。

於是，他站起身，繞過桌子，「去餐廳說吧。」

「不行，你叫人送進來，我跟你說的事情，不能讓第三人知道，就算是最能保密的工作人員也不行。」

林陽風一直是嘻嘻哈哈的花花公子，很少如此認真，於是他吩咐餐廳送兩份商業午餐下來，又吩咐特助，不管誰來電，都請留訊息，如果親自上門，請對方先去咖啡廳等。

接着，他鎖上那扇厚重的雕花木門，走到沙發邊，「可以說了。」

林陽風動了動嘴巴，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而且莫名有一種不安的感覺。

「放心吧，藝人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你跟我談心事比對着海邊的空氣還保險，我絕對不會說出去。」

「我發現……有個女生喜歡我。」

高雅全點點頭，林陽風要談的是最複雜的一種，感情問題。

也不知道為什麼，林陽風，凌天宇，黎耀瀾這三個人，演藝事業順風順水，情路上卻是坎坎坷坷。

凌天宇喜歡上小保姆，但小保姆才結束一段感情沒多久，還沒心理準備可以接受他。

黎耀瀾就好多了。

雖然單身多年，但總算遇見初戀女友，男人記取之前的教訓，改正自己的缺點，終於讓佳人點頭，再續前緣。

至於林陽風，看起來似乎最沒問題，但其實問題最大。

前兩個是多年來一直沒有女朋友，林陽風是多年來一直沒斷過。

他怕寂寞，怕孤單，不能忍受沒有一個隨時說話的對象，於是一段又一段的談著感情，但也因為開始的倉促，所以也結束的快速。

一個人不會有那樣多的真命天女，那些女孩都是過客，但他搞不清楚，持續遊戲人間，一直覺得那個可以牽手到老的人會很快出現。

從不把分分合合當一回事的人，現在在他的辦公室，用有點無措的語氣跟他說，有個女生喜歡他。

「你發現？怎麼發現？」

「不小心聽到，而且我確定自己沒聽錯，他談起我，然後說，『不愧是我喜歡的男人』。」

「那你對她有心動感覺嗎？」

男人想了想，「沒有，她不是我喜歡的那種女生。」

「其實很容易，既然對方沒有開口，那就是不想你知道，忘記哪句話就好。」

「你要我裝蒜？」這不是他做事的風格，男子漢大丈夫，知道還要裝傻，很怪。

「正確的說法是，我要你若無其事。」

「還不是一樣。」

「你要那樣說也可以。」高雅全完全不介意他的搶白，「可不可以告訴我，你在困擾什麼？明戀暗戀你的女生一堆，倒追的也數不完，其中還不乏要常常見面的人，我也沒見你這樣慎重其事。」

「不知道怎麼，心裏就是不舒服……」

「那女生有那樣差？」

「不是，她很好。」林陽風反駁的很快，「她真的很好，我喜歡跟她聊天，總覺得跟她一起工作的時候非常輕鬆快樂，等待不確定因素的時間因為她的關係，變得很好打發，我喜歡跟她相處，她是我想要的工作夥伴，但不是我想要的女朋友。」

高雅全懂了，「因為她很重要，但又無法回應，所以不知所措？」

林陽風點頭，果然，跟狐狸商量是對的，狐狸懂他心裏複雜的感受。他昨天發現了凱莉的秘密后，心裏一直悶悶的，好像愧對了什麼似的，始終無法輕鬆。

「你可以學着尊重她。」

「什麼意思？」

「你既然不能給予回應，那麼就只能當做不知道，對你對她，都是最好的方式。」高雅全拍拍他，「如果想要繼續當朋友，就不要只顧慮自己的感受，也要考慮一下對方的感受。」

林陽風想了想，懂了。

凱莉不動聲色，不就是不想讓他知道嗎？

他唯一能為她做的，也就只有若無其事－－其實他早就知道該這樣，只是心裏堵著，很想找人說一說。

「如果你很確定對方不是你想要的那種女孩，那麼久不要再花時間想這件事情了，還有一點，不要因為內疚而想幫她做什麼，那對誰都沒有好處。」

林陽風點點頭。

高雅全指著桌子上的兩份商業午餐，「吃吧，要涼了。」

兩人有默契的沒有再提剛剛的事情，話題很快拉到他明年二月要發的專輯上面，跟誰邀歌，音樂錄影帶要去哪裏拍攝，內頁設計走向，哪些元素有利於演唱會的呈現……

高雅全想起什麼似的，走到辦公桌旁邊一陣翻找，拿出一本雜誌給他，「裏面剛好有一篇是舞台總監的採訪，很有意思，你看看。」

男人翻開雜誌，卻見裏面掉出兩張便條紙。

一張寫着，八點，阿派。

阿派是公司的錄音師。

另一張寫着，官翠寧，給房子鑰匙。

林陽風拿起那張紙損了損，「小老婆？」

「凱莉，什麼小老婆，官翠寧是她本名你不知道嗎？」男人被打擊了，為、為什麼最近這麼多這種事情？

「她家樓上裝修沒弄好，整個房子漏水像下雨，根本不能住，想找新房子，房東一聽她只租到九月，都不願意，剛好我前陣子買了個小套房預備投資，就先讓她搬過去。」

這下不只被打擊，是被猛烈打擊。

凱莉家被漏水搞到不能住，他居然不知道？

男人內心波瀾，於是瞬間幼稚了，「為什麼她跟你說，不跟我說？」

高雅全無辜，「我一向很關心她。」

「我才關心她。」

「你連官翠寧是誰都不知道。」

林陽風被這記回馬槍刺得無話可說。

啊，不行，他真的快被這女人搞瘋了，她哪來那麼多秘密，而且別人都清楚，只有他一個人狀況外。

他撲上高雅全，「把你套房的地址交出來。」

「我但是在同一層樓買了兩間，你要不要考慮跟我租另外一間？」高雅全笑了笑，「保證友情價。」

高雅全這傢伙，給凱莉免費住到九月，卻要他一個月租金十萬。

拿着鑰匙進入電梯時，林陽風才突然清醒，他到底在做什麼－－他要凱莉的地址幹麼，他跟高雅全租房子幹麼，他有凱莉的電話啊，他可以打電話給她，手機對手機，才是快速的王道。

「您撥的號碼現在無人接聽，請稍後再撥。」

呃……

凱莉肯定是為昨天的芭樂事不高興。

男人打開A室的門，意外的裝潢的不錯，傢具齊全，也算有品味，不枉他以一個月十萬的價格租了下來，嗚。

手機響起，男人連忙拿起，一看是菲菲，又放下電話。

他以前覺得自己很懂女人，但最近，他覺得自己越來越不懂女人了。

菲菲當時硬要他在演唱會的排練期跟她度假，他說不行，菲菲表示，受夠他這麼忙，煩了也膩了，分手。

分手了，但昨天又跑來跟他亂了一下。

霓霓呢，她的幾個女性朋友都飽受男友寵愛，接接送送不在話下，霓霓希望他比照辦理，他說不行，女友半嗔半怒的說，那以後不要再來找她，要他不要去找她，前幾天又傳短訊問他現在在做什麼。

凱莉更難懂了，她有什麼事情都不主動跟他說，還常常S他，一不滿意就瞪他，問他說，你有意見？這樣一個硬邦邦的男子漢，卻在昨天晚上望着他的廣告牌時，眼睛柔情似水。

男人在沙發上滾來滾去，痛苦的想，這世界的女人怎麼了，他又怎麼了，在一年之前，他還是愛情世界裏的貴公子，根本沒有這些煩惱啊啊啊啊啊－－

叮咚－－他沒有把門關進，很輕易能聽到電梯的聲音。

一層只有兩間大套房，因此那聲音很明顯，凱莉回來了。

男人一下從沙發上蹦起，拉開門，「凱莉！」

大包小包的女人看到是他，揚起眉，「你怎麼在這？」

男人想，果然是美國隊長接班人，看到他突然拉門冒出來，貌不驚慌，臉不變色，只是覺得奇怪。

見她在等答案，林陽風隨便找了個理由，「最近想投資房子，所以先過來參考一下設計裝潢要做到什麼程度。」

「有人賺錢的事業，就代表有人賠錢，專心主業對你的人生比較有保障。」果然又被當了。

男人看看她手上一堆塑膠袋，「你買什麼，這麼多？」

「颱風，先買點吃的存起來，不然到時候風雨大，我不想出門。」凱莉想想，從其中一個塑膠袋撈出一個東西，「給你。」一隻手電筒。

男人拿着那支手電筒，有點傻眼，這算禮物嗎？為什麼突然給他這個？

「你沒有防颱的習慣吧，手電筒放在床邊，有備無患，省得半夜起來上廁所連拖鞋都找不到。」

有備無患有備無患。

一直覺得凱莉在S自己的男人突然覺得，她或者不是在毒舌他，她是在關心他，只是她不會輕言細語的說話。

「有人賺錢的事業，就代表有人賠錢，專心主業對你的人生比較有保障」，是怕他賠錢。「空虛什麼的都是浮雲，確切掌握行程才是真實」，是不想他為行程沒餃接上煩心吧。

十周年千秋場，他為了突然冒出的記者會不高興，女人一臉嫌棄的提醒他，出道時才兩間媒體感興趣，期待成名，想要走紅，現在是各家傳媒擠爆會議室，還有哪裏不滿意？

被凶了之後，男人想了想，馬上滿意了。

於是五點時還很不爽的他，六點準時出席記者會，態度愜意，笑容可掬，有問必答的合作更讓記者一致給個大拇指。KTV那件事情她氣他，但後來還是因看出他的歉意叫了他一聲愛妃，立刻讓他心情飛揚……

那個手電筒好像一個開關一樣，他突然想通很多事情，凱莉其實一直很留心他，雖然方法不盡溫柔，但的的確確都讓他好轉。

行李在洛杉磯遺失那一次，眾人被大雪困在西雅圖哪一次，拍刮鬍刀廣告的時候，客串電影演出的時候，每一次都狀況不小，但他總被她安撫下來她是最最最優秀的化妝師，不止化妝他的臉孔，還化妝他的心情，讓他以最完美，最專業的樣子出現。

辮子頭說，沒人要到府卸妝的，好麻煩。

是啊，好麻煩，但他被寵了兩年，都忘了自己家住陽明山，凱莉從市區來往真的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