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凱莉又不能說，她就在對面啊，然後她沒那樣厲害，其實她比林陽風還無措。

「別說金蘋果了，你呢，那人不好？吃喝嫖賭還是偷拐搶騙？」

「那倒沒有。」

「處處留情？」

「有一點。」

佳恩露出瞭然神色，「那的確很難忍受。」

「他說會修正，可是我覺得自己的魅力不足以成為他修正的東離，怕他只是一時衝動。」

「凱莉，你怎麼對自己這麼沒自信啦。」

「沒辦法。」大學時期，當眾被拒絕的遺毒驚人，那男生輕描淡寫的幾句，其實左右了很多她後來的決定，「我這輩子最大的優點跟缺點都是謹慎，因為謹慎，少走很多冤枉路，也因為謹慎，少看了很多風景。」

「就算練習一千道數學，考試時，也未必都是自己練習過的題型，功課都是這樣子，何況是愛情呢。」佳恩壓低聲音，「跟你講一個副總的八卦，你不要看高副總的老婆現在這麼幸福，很好命，人人羨慕，高副總以前很糟糕的，第一次結婚的時候，心裏還有別人，

他是離婚才學乖，後來又遇到老婆，拚命追回來的。」

真是太八卦了……

「對於曾經被傷害的副總夫人來說，再度接受他需要多大的勇氣跟決心啊，但她還是決定冒險了，也因此現在有了一個二十四孝的老公，平心而論，雖然副總為人奸惡，但對老婆真的沒話說。」

「所以你是在鼓勵我冒險嗎？」

「不是，我希望你真心面對自己的心意，好好想想，什麼東西對你來說才是真正值得的，」

凱莉今天的行程是到某攝影棚報到－－突然多出來的，預備拍攝秋裝型錄總共有八個模特兒，她跟美娜對分，她負責女生，美娜負責男生。

八個都是外國人，但也不全都會講英文，大家只能以一般般的中文溝通，其中一個女模意見很多，凱莉完全不理她，女模大聲，凱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眼刀激射，對方終於噤聲了。

美娜很壞心的笑出聲，「好久不見將軍英姿，勇猛不減當年。」

「過獎。」

那模特兒太莫名其妙，明明是拍運動服裝的照片，化妝要自然乾淨就好，她偏偏要加強眼妝，還要貼亮片，妝容太精緻華麗，誰還看運動衣啊。圈子小，話傳得快，過幾天大家都知道，凱莉幫運動型錄化了一個跑趴妝，這叫她以後怎麼立足江湖？

「店的事情，考慮得怎麼樣了？」

凱莉哎唷一聲，「我還在猶豫耶。」美國隊長的內心也有少女。

開朗少女說，就放膽去愛吧，回到團隊，跟喜歡的人光明正大的相處，偷偷摸摸的戀愛。

陰暗少女說，人生應該尋求踏實，如果那人過去兩年都沒有多看你一眼，也不會突然就愛上你，一時心血來潮而已，愛情是浮雲，事業才是真實，為自己打算頂下工作時，自己當人生主人才是王道。

兩位少女都有理，於是美國隊長就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另外兩個朋友都在問，如果你不要的話，我可能下星期就會辦手續了。」

凱莉啊的一聲，「所以我只剩下一星期可以掙扎？」

「沒錯。」

啊啊，她該怎麼辦？

「我那個地點真的很好，裝潢機器什麼的，也都是三年內而已，我給你的價格是沒賺的，連折舊我都算進去了。」

「我知道。」一樣的條件，別人大概會再高個十五萬到二十萬，「我猶豫的不是錢啦，還有一些－－私人因素。」

「那你這幾天好好想一想，最晚周五要回復我。」

「好。」

哎唷，好煩，好亂……

煩歸煩，亂歸亂，妝還是依序畫好，攝影師也確認沒問題，凱莉鬆了一口氣，開始收拾桌上零散的工具。

這些都是吃飯的傢伙，一項也不能掉。嗯？有人靠近她。

眼角餘光瞥見腳很大，穿着廠商的運動褲跟球鞋，不知道是四個男模的哪一個，凱莉不想理，她最近都睡不好，只想快點回家休息。

那人站了一分多鐘，清了清嗓子想引起注意，奈何女人還是完全無動於衷，對方只好出聲。

「凱莉。」

女人壓抑住內心的不滿，轉過身子，「請問……」有什麼事嗎……咦？這人……

金髮碧眼的男人展出一抹迷人笑意，「好久不見。」女人抿抿嘴角，決定無視，繼續收拾東西。

混賬，混賬，混賬，這傢伙居然膽敢出現在她面前？在她已經亂成一團的時候，來提醒她那討厭的回憶嗎，讓她更心煩嗎？

「喬，聖誕舞會的時候，你可以跟我一起跳舞嗎？」他什麼都沒說，拿着她的邀請卡，放聲大笑。

雖然後來目睹的同學都說他不應該這麼做，甚至有幾個女孩說他可恥，但那於事無補。即便他後來跟她道了歉，這件事情還是成了女人感情上的障礙，她不敢主動表白，總覺得自己不夠好。好久不見？見個大頭啦，見。

「算算也五六年了，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你。」可以的話，我還真不想遇見你。

「剛剛跟幾位工作人員聊了一下，才知道原來你在這個圈子已經很有名，還是林陽風的指定化妝師。」

凱莉不悅，「你打聽我做什麼？」

「只是老朋友的關心。」臉孔深遠的外國男人笑得十分好看，「如果今天晚上沒事的話，一起吃個飯吧。」

「我沒空。」

「當然，我知道你現在很忙，我剛到台灣來發展，工作不多，可以配合你。」男人想得美－－他剛打聽過了，傻丫頭現在還單身，肯定對他還沒忘情，他可以好好利用這點。聽說她現在混得很好，認識不少一線明星跟時尚界人士，只要她牽牽線，他的工作很快會倍

增。經紀人告訴他，這個圈子，人脈很重要，橋搭得好，財源滾滾。

其實呢，他在第一眼就認出她了，凱莉跟以前沒什麼變，好認得很，但由於以前沒什麼交情，他當然也不想浪費時間，直至她開始跟朋友講起店的事情，他猜想，或許她混得不錯。

利用拍照的時間跟燈光，攝影師問了一下，原來當初那個被他拒絕的平凡丫頭，已不可同日而語，現在的她，在幕後赫赫有名。

除了幫明星藝人化妝，官夫人跟財團千金也喜歡她，在時尚雜誌有固定的示範單元，忙碌程度比起藝人，不遑多讓。

男人瞬間評估，這是一個值得來往的對象。

「我聽說最近信義區開了一間高樓餐廳，不如我們這兩天找時間過去試試看吧。」

凱莉狠狠的轉過頭，狠狠的盯着眼前這人－－以前，曾經為了看他一眼，在迴廊一等半個小時，當時他笑起來風度翩翩，神采飛揚……怎麼才短短几年，就變成這樣面目可憎呢？

她又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他打的算盤。

他眼中的見獵心喜，她看得多了，他不用開口她就知道他在算計什麼，內容都大同小異。

金髮男人無解了她的沉默，以為她是開心得不知如何是好，於是笑得更有把握的拿出手機說，「給我你的號碼。」

凱莉嘆了一口氣，她已經連解釋都不想浪費時間了。

被這種什麼捷徑都想鑽的人拒絕，現在看來是她的幸運，還好沒當成舞伴，不然也只是白費青春。她居然因為這種人的拒絕而難過這樣久，對自己沒自信，覺得自己不夠好，她真是傻瓜。

走出會場時，凱莉撥了佳恩的電話，「你們今天有工作嗎？開會，在哪？好。」

掛斷電話，攔了計程車，凱莉報出了環東唱片的地址。

凱莉雖然不是環東的員工，但也算是固定合作，拿出磁卡，一路通行到二十七樓。

其實她還沒準備好要跟林陽風說什麼，但就覺得，很想看到他。

抓住一個路過的工讀生，「林陽風在哪個單間？」環東除了大會議室，還有幾個適合六到八人談話的單間。

大概是她氣勢太驚人，工讀生直覺反應就是，「在最大的會議室，正在等你。」

等我？大概是佳恩說了吧，女人也沒多問，瀟灑的走了。

旁邊一個眼鏡仔氣極的抓住工讀生，「你怎麼就直接說了？」

「副總不是在等陳律師嗎？」

「問題她不是啊。」眼鏡仔放開工讀生追了上去，「凱莉姐？？」無奈，女人已走遠。

雖然會議室的門沒有闔緊，凱莉還是基於禮貌舉起手－－

「高副總，我覺得這件事情真的不用請到律師，我們可以私下解決，我不想事情鬧大。」咦，好耳熟的聲音，顛倒黑白的告狀女？叫什麼霓霓來着。她在這幹麼？

「我同意不要將事情鬧大，但我不同意私下解決。」林陽風的聲音。「高副總？」

「我也贊成陽風的說法，你想要保障，我們也需要保障，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請律師來，陳律師應該很快就到，稍等一會。」什麼情形？為啥要動用到陳律師？她不是專打名譽訴訟的嗎？

女人心裏突然有了不好的感覺－－林陽風是出了什麼包，搞到周天霓鬧上門要私下解決？該不會是懷孕吧。凱莉開始在腦中算了起來，雖然有點討厭，但也不是沒有可能。

「你就不怕我生下來？」周天霓的聲音。

啊啊啊啊啊，果然是這樣，她好不容易跨過內心的坎，想好好面對自己的心意，情況可不可以不要這麼複雜？

「如果你要生，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我都會善待你們，生完孩子，要當專職媽媽或者再復出，我都會支持。」

「林陽風！」

「我這樣說有什麼不對嗎？」男人很無辜的語氣。

「你－－」周天霓為之氣結。

這人是怎麼搞的，他應該要慌慌張張拿出支票來要她開價，求她別生，怎麼會這樣？

她事業好不容易才有點氣色，怎麼可能在這時候懷孕，他說得好聽，會照顧她，問題孩子又不是他的，她只是看準他當紅，絕對不願意鬧出這種消息，所以希望他拿錢出來。

「等陳律師來了，我會請她擬定一份保障雙方的合約，我們共同擁有孩子的監護權以及撫養權，當然，我會負擔起全部的經濟支出。」

「你是認真的嗎？」

「當然。」

周天霓的眉毛微蹙，跟林陽風對看許久，知道自己沒辦法從他身上撈到任何東西，也不想浪費時間了，拿起包包轉身就離開。

凱莉閃避不及，剛好跟她面對面。對方「哼」了一聲，走了。

凱莉想，也太驚人了，她剛剛目睹了會讓八卦雜誌總編為之瘋狂的內幕。

還來不及出聲，高雅全發話了，「你膽子也太大了。」

「是她膽子大，所有人都知道她現在的男朋友在找人投資做生意，她就剛好這時候發現懷了我的孩子？就算荷里活編劇也沒辦法寫出這種神奇發展。」林陽風一點也不緊張，「何況，我有做防範措施的。」

「……每一次都有？」

「只有一次沒有，但不是跟她。」

「是誰？」高雅全拉高了聲音。

外頭，凱莉耳熱的想，是我啦。

「是誰不重要－－」

「怎麼會不重要。」高雅全分貝明顯大了，「你就沒想過，過兩個月又有人上門說懷了你的孩子？」

「那就結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