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那你給我的這個懲罰還真是重，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天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說要當我女朋友的是你，說要嫁給別的男人的也是你，你到底把我當什麼？把感情當成辦家家酒嗎？」他在她唇上微微啃咬，那力道不輕不重，卻也足夠表達對她的不滿。

「痛啦！」她縮起肩膀。「那一晚我在樓下看見你被人圍堵，也聽見萬家龍說你帶唐經理回家過夜，反正這一切都是你害的，誰讓你不事先講清楚。」

他笑了，有着恍然大悟，停止懲罰似的啃咬。「你很愛我，對吧？」

她停了數秒，想搖頭，最後只能吶吶地說：「應該吧。」

「什麼叫應該？」怎麼她和唐董事長都喜歡用「應該」這個詞，這對父女還真像。

「我也不確定啦。」她縮在他懷裏，以這樣的姿勢，就算理再直氣再壯，也只能像是一株含羞草。

「小恬，跟我交往吧。」

這也太好笑了，順序怎麼好像顛倒過來？都跟他躺在同一張床上了，他居然才提出交往的要求，只是，她不但笑不出來，還緊張到牙齒頻頻打顫。

「我是不是太隨便了？你都還沒提出交往的要求，我就跟你……」她很想把臉捂住，無奈雙手被他給困住。

「不會，你很難追，我追這麼久了，你一點響應都沒，還以為我只是在演戲，拚命把我往外推，其至騙我說要嫁給於老闆。」

對於她騙他這件事，看來他的確很在意，才會一提再提。「你怎麼確定我是騙你的？我跟於哥是青梅竹馬，我若要嫁給於哥也是理所當然、順理成章。」

「你若是於老闆的女朋友，他怎麼可能放你一個人在外租屋，你早就搬去跟他同居了。」

她認同地點頭。「之前於哥有個女朋友，所以我就自己租個小套房住，後來……」

「後來，於老闆跟你告白了？」

說謊本來就不是她的強項，既然都坦白心意了，她也不打算瞞他。「嗯，他要我跟他在一起，他要我離開台北。」

「你決定了嗎？」

「我決定了。」心頭掩上一層淡淡的憂傷，掩蓋掉被他挑起的心慌意亂，一顆心逐漸下沉，沉到見不到光的地底。

不用問，光看她那黯淡的神情就明白她的決定是什麼；但如果他這樣就放棄，他就不叫尹東辰！

「小恬，你愛的人是我。」

「光是愛不能解決我的問題。」

「你有什麼問題，我一定會想辦法替你解決的。」大手輕撫她的臉頰，想撫去她的不安。

她也只能苦笑，不是不信任他，而是她無法啟口關於自己是私生女這件事。這件事的影響層面不是她所能控制及擔當的；若沒有母親的同意，她會一輩子守着這個無法公開的秘密。

「我……我想去浴室洗個臉。」空間中瀰漫着那純男性的濃厚氣味，她無法回答他的問題，只好逃避這個問題。

「嗯。」他沒為難她，悄悄的鬆開手臂。「需不需要我幫你？」

「不用，不用。」她無助中又有着難為情，像只蝦子般蜷曲的身體往右邊側轉，再飛快地跳下床，以跑百米的速度奔向浴室。

他隨即跳下床。

別怪他小人，承認錯誤、改正錯誤，他絕不讓錯誤再發生一次。

他翻動她的大帆布背包，拿出她的身份證，快速默記那一長串的戶籍地址，再放回皮包里。

這下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她的猶豫，讓他明白她會再丟下他而閃躲不見。

該怎麼留住她的人？

定心沉思片刻，他的眸光一閃，有辦法了！

燦陽從窗帘縫隙中透泄，灑滿整室。

隨着視線轉動，看見身邊的男人沐浴在金黃早陽下，楊欣恬的唇角掛着幸福的笑意。

兩人同睡一床，沒有更進一步，只是蓋棉被純聊天，一開始她還很緊張，心窩始終糾緊，四肢也僵硬得像木頭人。

但他始終牽着她的手，藉着聊天緩和她的情緒，沒有發生她想像中浪漫的情懷，她居然有着淡淡的遺憾及失望。

她無法不恥笑自己，骨子裏果真是色女一個啊。

尹東辰說他要離開唐朝，為了跟唐子愛徹底切割，也為了讓她安心。他已經向唐總經理遞出辭呈，他要給她一個完整美麗的未來。

說不感動是騙人的。

他好不容易才爬到特助的位置，總經理又那麼倚重他，他在唐朝可是前途無量，卻為了讓她安心而放棄了在唐朝的一切。

小心翼翼的翻身，想要不動聲色的下床，這才發現左手仍被他牽住。

「你去哪？」低低的嗓音含着困意。

「不好意思，吵醒你了。」聽見他的聲音，她側轉回來，笑看着他那孩子似的臉龐。

她了解的男人不多，跟男人同睡一張床，在成年之後更是前所未有的經驗，幸福的傳染力持續發燒，讓她從睜開眼之後就不時傻笑。

原以為愛情這種虛無縹緲的意境會很難體會，卻沒想到在經過一夜之後竟變得如此簡單。

「又想不告而別？」尹東辰將有些距離的她摟回身上，汲取她那甜美的芳香。

「我想回去洗臉刷牙啦，你別靠這麼近，我都還沒有刷牙。」她將雙手抵在他的胸口上，一臉的羞，就怕自己口齒有味道。

「那我們正好臭在一塊。」他微側臉，在她唇上偷得一記吻。

「你……不要啦。」她想閃躲這個吻，無奈還是被他偷香得逞。「一大早，不要鬧啦。」

他皺了皺鼻頭，停止對她的偷襲。「我怕你又偷溜，只好把你牽緊些，我不是福爾摩斯，也不是三太子，別說台灣這麼大，就連小小的台北市我都找不到你。」

他的話讓她覺得好笑，同時也有淡淡的傷感。「這件事是我不對，我已經答應你了嘛，如果我要走，一定會跟你說清楚的，絕不會再偷偷溜走。」

「最好說到做到，否則我就扛着三太子站在人潮洶湧的信義商區，天天大喊你的名字。」

這樣的威脅對她很有效。她不想出名，她只想要平平凡凡過日子，任何意外都會讓她心驚膽跳。

「好啦，我保證絕不會再偷偷落跑。」

尹東辰將她擁抱得更緊。「你只說你不會偷偷落跑，可是你還沒有答應要跟我在一起。」

「我……」

「我即將失業，再也不是唐朝的特助，你會不會看不起我？」

「當然不會，以你的條件，你很快就會找到新工作，你千萬不要想太多。」

「那你會陪在我身邊，陪我度過這段找工作的日子吧？」他進一步要求。

「這……」

看見她的遲疑，他再次啄吻她的小嘴，說明自己的渴望與盼望。

承受着尹東辰柔情的吻，她什麼拒絕的話都說不出口，只能點頭答應。

「小恬，你對我真好，你不在的這幾天，我實在有夠可憐，不但沒有早餐可以吃，連咖啡都沒得喝。」他的表情很哀怨，如果可以適時掉下幾滴眼淚，那鐵定會更動人。

雖然她覺得怪怪的，可是又說不出哪裏怪，一向強勢的尹特助，怎麼會變得這麼軟弱甚至跟她撒嬌？

她無法細想，只能快速轉身跳下床。

「沒有吃早餐不行啦，早餐是一天當中最重要的一餐，我現在去弄給你吃。」

「小恬，別急，去公司的員工餐廳，這樣你就不用準備食材了。」溫香軟玉在抱，雖然捨不得，但是為了以後的幸福着想，他還是放手讓她下床。

「嗯，我的冰箱空空的，沒有土司也沒有雞蛋，那天我匆匆忙忙離開唐朝，對小弟他們很不好意思，我也該回去看看他們，跟他們說一聲謝謝。」反正今天是周五，她只要做完早餐就可以搭高鐵回台中。

尹東辰的眼眸彎彎，懸了一整晚的心逐漸放下。「還有，最近發生很多事，讓我好久都沒有回去看外公外婆，明天你陪我回去好嗎？」

雖然跟外婆只有一通電話之緣，她卻記憶深刻，對電話那頭的老人家有着深深的思念。

「你在笑什麼？一臉痴獃樣。」尹東辰來到她面前，揉着她那一頭亂髮。

「我想起外婆跟我說的話。」

「她跟你說什麼？」

「外婆說你個性差脾氣又壞，要我多多包容你。」她也沒忘記外婆說他因為失去父母而造成心中陰影。

他微低着頭，鼻子碰上她的鼻子，兩人的身高是如此契合，他愛上將她抱在懷裏的觸感。

「原來你早就跟外婆連成一線，看來我以後在尹家是一點地位都沒有，你絕對會和外婆連手起來欺壓我。」

「我不要被你欺壓就好，哪有辦法欺壓你。」雖是抱怨，她卻是抱怨得極度爽快。

「那明天可以陪我這個個性差脾氣壞的男人回去嗎？」他挑眉詢問。

「我很忙，我得回去陪我媽啦。」

「你不是昨天才從家裏回來？」

「我媽最近要當新娘子，我可是她的伴娘，得回去幫我媽媽辦喜事。」她一臉得意。

「這倒新鮮，你要當你媽的伴娘？快告訴我這是怎麼回事？」他不僅要知道她的一切，甚至掌握她的一切，他不想再被排除在她的生活之外。

「我是……私生女，我媽媽辛苦把我養……」她看着他的表情，如果他有一絲的嫌惡，她就會停止這個話題。

「我想知道你所有的故事，你可以告訴我嗎？」

看見尹東辰眼裏的期待，這才讓她有說下去的勇氣。

「我媽媽真的很偉大，為了我拒絕很多男人的追求，直到我十八歲之後，她才接受陳叔的追求，陳叔對我和我媽媽真的很好，我想為我媽媽辦一個盛大的婚禮，讓她成為最快樂、最美麗的新娘，也讓全世界的人都看見她的幸福。」

她真的是唐董事長的私生女，豪門世家爆出私生女，這件事牽扯之大，恐怕會動搖到唐董事長的地位，難怪她要如此戰戰兢兢，連他都不願說出口。

「你媽媽很偉大，你還有媽媽可以孝順，就要努力去孝順。」

楊欣恬聽出尹東辰的弦外之音，想起他從小無父無母，對他的愛又多了幾分柔軟。「我知道，我媽媽的幸福就是我的幸福，我一定會努力孝順她的。」

尹東辰皺着眉問：「所以，你是伴娘、於老闆是伴郎？」

她笑着點頭，沾沾自喜地說：「我和於哥這幾天都好忙，所有大小事都是我和他在處理，從挑喜餅、印喜帖、挑婚紗……」

尹東辰的危機感立時升起，他打斷她的話。「小恬，這麼幸福的事怎麼可以少了我？」

「可是……」她面有難色。

「明天你先陪我回去看外公外婆，我再陪你回去見你媽媽，未來的丈母娘要辦喜事，我這個女婿應該也要盡一分心力的。」

楊欣恬傻眼！她沒說要嫁給他吧？媽媽心裏的准女婿也不是他，這下她該如何將他介紹給媽媽認識？

楊欣恬來到員工餐廳，心裏七上八下的，就怕不小心撞見唐董事長，那時她在情急之下一走了之，不論對餐廳里的同事還是唐朝的員工，她都深感抱歉，今天她既然回到餐廳，斷不能只做一份早餐就落跑，只好一直幫忙到上班之後。

唐朝員工乍見她，都取笑她是因為要當尹東辰的新娘，才會辭掉員工餐廳的工作。

她只能任由他們笑鬧，心裏明白她並不是全然為了尹東辰，更大的因素是為了站在雲端上的唐董事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