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那天晚上的事情過後,接下來的兩天澤原純一都沒有到學校,近藤和彥這才想起以前好像也是這樣,每次近藤孝行回家之後,澤原純一都會以身體不適為理由向學校請假幾天,那時他並沒有注意,現在卻是厭惡得想都不願去想。

放學的時候近藤和彥在走廊上遇到河內京子,她本來跟幾個女生走在一起,看到近藤和彥,她對同伴們說了幾句便向他走過來。

「你身體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她說着,水眸里漾著關切的神色。

近藤和彥聽后卻只是一愣,「為什麼這麼說?」

「因為這幾天你的臉色一直不太好看,一副很沒精神的樣子,臉上也蒼白得可怕,所以我很擔心你是不是生病了。」

「沒什麼,快要考試了,可能是我看書看得太晚的關係。」看着她認真的表情,近藤和彥只好捺著性子找借口搪塞過去。

「那我就放心了。」河內京子笑了笑,對他說了聲『拜拜」之後就轉過身回到同伴的行列。

目送她們走遠之後,近藤和彥朝自己映在走廊玻璃窗上的影子望去,怔仲呆立了片刻,不禁對心裏的低落情緒感到費解。

為什麼會這樣?為了澤原純一?

不管澤原純一對他的愛意是不是真實存在,他應該也能裝得若無其事才對,但只要一想起他被近藤孝行抱住的情景,就令他覺得添心。

不想太早回到那個家,近藤和彥一個人在外面逛著。當他從書店出來時,天已經黑了,街燈在涼涼的空氣里亮成一排。

將買來的參考書放進書包時,一個清瘦的身影卻突然出現在他眼前,近藤和彥有些不敢相信,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

澤原純一很快地走到他面前,微笑中帶着些許欣喜。

「你這麼晚了還沒有回家,所以我才試着出來找找看,沒想到你竟然真的在這裏。」

「你是來找我的?」近藤和彥挑起眉,鏡片后的雙眸也微微眯起。

「嗯。」他點頭。

「你又為什麼知道我會在什麼地方?」他居高臨下冷眼看着他秀氣的臉。

直到這時,澤原純一才終於發覺到他與平常不太一樣,愣了愣之後緩緩的開口:「因為……你剛來的那段時間裏,我很好奇……所以曾經偷偷跟蹤過你,發現你好像常來這家書店……」他越說越小聲,漲得酡紅的臉簡直快要埋到胸口上了。

「我爸爸今天又走了嗎?」

澤原純一的身體明顯的震了一下,「叔叔他……是的。」

「所以你這麼快就按捺不住寂寞了?」近藤和彥冷冷一笑,目光尖銳而又迫人。你就這麼需要男人嗎?」

他的話令澤原純一渾身頓時僵硬了,他既是驚訝又是慌亂地抬起頭:「和……和彥?」

「我是不小心看到的,如果你不想讓別人看到的話,就應該把門關好。」近藤和彥冷冷地看着他,他從不覺得自己是善變的人,但為什麼昨天覺得可愛的臉現在看來卻這麼的反感?

「我……不是的。」澤原純一慌亂的搖頭,然後拉着他的衣角想耍解釋。「事情不像你想的那樣,我並沒有……」

「別碰我!」近藤和彥幾乎是在同時就本能地將他的手揮開。

澤原純一頓時愣在當場,瘦小的身體不斷發着抖。

「太噁心了。」近藤和彥面無表情地說道。他的存在,舉動,甚至他漂亮的外表,這一切都好骯髒。

「我不討厭你,我只是無法忍受你的存在,這讓我對和你們生活在一起的自己也開始感到厭惡無比。」他繼續用冷酷的聲音將澤原純一狠狠地打入冰冷的地獄,看着他被刺傷的表情,他竟覺得有一陣莫名的快意從心裏升起,「你給我聽清楚了,馬上滾開,以後最好別讓我看到你的臉。」

澤原純一不再說話,只是望着他,好像極力壓抑着什麼,眼裏都是惶恐與悲傷,瘦小的身體抖得像殘秋的落葉一般,淚水大滴大滴地從眼眶滾落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他用顫抖的聲音不斷地道歉,然後轉過身大步的跑開。

近藤和彥靜靜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街道的盡頭;人群在街頭仍然流動着,而他的時間卻彷彿靜止一般。

什麼東西開始在心臟上撞擊著,一次比一次還要用力,當疼痛的感覺蔓延開時,近藤和彥只覺得既無力又害怕;原來不管父親也好,澤原純一也好,連同他自己,其實都一樣的骯髒。

***

在那之後,澤原純一就開始刻意地避開近藤和彥。每天早上當近藤和彥來到樓下吃早餐的時候,他就已經離開家;放學之後他也總是最後一個離開教室,而且一回到家便立刻將自己關進房裏。若不是房裏那亮起的燈光,近藤和彥幾乎以為家裏根本沒有這個人。

時間過得很快,轉眼間已經進入新年的一月里,耶誕節的時候近藤和彥還收到河內京子送的禮物,是一條藍色的手織圍巾。因為不喜歡欠別人的人情,也不想和她有深入交往的機會,於是第二天近藤和彥就將圍巾放回她的鞋櫃里,令她非常的傷心。

「你真的很過分,沒有人會對一個女孩子這麼做的。這只是我的心意而已,如果你不喜歡可以拿去扔掉,就這麼還給我,真的讓我難受。」

「抱歉。」

「好過分,真的好過分。為什麼你連道歉的時候都這麼冷淡?」河內京子說着說着就哽咽了,泛紅的美麗雙眼溢滿了委屈。

近藤和彥還以為經過這件事之後她會對他徹底死心,沒料到過了幾天她又再次像以前一樣出現,而且熱情的程度似乎還要更甚。

「我就是這種越挫越勇的人呢!」她笑着,看來已經恢復了往常的自信。

頂樓雖然比較冷,但總是非常的安靜,這恐怕也是整座校園裏近藤和彥唯一喜歡的地方吧。所以每天中午,他只要不在圖書館,就一定在頂樓發獃。

從小他的個性就比較沉默,所以一直沒交到什麼朋友,而家裏除了他之外就只有外婆一個人;現在回想起來,過去大多數的日子他好像都跟現在一樣,全是在獨處之中度過的。

不一會兒,他聽到另一邊突然多了幾個人的聲音,顯得有點吵,於是便望了過去。當他看清楚時不由得當場呆了一下,澤原純一被班上的幾個男生帶到頂樓,好像在對他說着什麼,他一直低着頭,顯得非常害怕的樣子,就在這個時候,那幾個人突然放聲大笑起來。

因為近藤和彥是背靠牆坐着,所以他們完全看不到他也在這裏;過了一會兒,他已經可以清楚的聽見他們的說話聲。

「看他長了一張像女人的臉,該不會本身就是個人妖吧?」

「我來看看不就知道了?」說話的人叫向井勇志,一百九十公分的身高,比其他人高出一大截。他像提行李一樣抓起澤原純一的衣領,讓另外幾個人壓住他拚命掙扎的手腳,一隻手沿着腰際漸漸地伸向了他的下體。

「住手……不要!」因為領口被抓緊,澤原純一隻能困難地大口呼吸著,聲音也變得微弱。

「原來你也長了那玩意兒嘛。」向井勇志笑得放肆,一邊隔着長褲搓揉着他,然後突然用力一握。

澤原純一頓時痛得尖叫出聲。

「你們看,竟然已經硬起來了!」向井勇志將澤原純一丟在地上,扳開他的雙腿,然後用手指著長褲底下隆起的部位。

「你們快住手……拜託……」澤原純一終於哭了出來,懇求的聲音里夾帶着壓抑的哽咽。

向井勇志的動作隨着他的求饒聲停了下來,他和另外幾個人一起將澤原純一緊緊地壓在地上,在確定他無力動彈後用手撫上他的臉。

「好奇怪,如果只是臉的話,沒人會相信你是個男人吧?」向井勇志說着,突然拿出一支女孩子用的口紅,不顧他的反抗就往他的嘴唇塗去,隨着他的掙扎,口紅也被塗得滿臉都是。

看着澤原純一被塗花的臉,他們全都誇張的笑得前俯後仰。

近藤和彥靠牆坐在另一邊冷眼的看着這一切,眼前的一切令他感到憎惡,卻沒有任何想要阻止的念頭。

從這個情形看來,向井勇志他們欺負澤原純一已經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他為什麼沒有說出來?就因為膽小害怕嗎?不知道自己的心裏究竟在想什麼,或許其實覺得很享受也不一定。近藤和彥故意惡意地想着。

他們一直用各種古怪的方式羞辱捉弄著澤原純一,直到午休的時間結束才終於停止。他們將不斷發抖、身體幾乎縮成一團的澤原純一扔在地上,隨後一同揚長而去。

近藤和彥一直藏身在牆后沒有出現,他一動也不動的看着澤原純一,漸漸止住了哭聲,然後抹掉淚水,慢慢地從地上站起來,腳步搖晃地離開頂樓。

等他離開后,近藤和彥這才發現上課鈴聲已經響過很久了。

***

天氣很陰沉,感覺這一整天似乎都被低氣壓籠罩着,讓人喘不過氣來,直到放學前幾分鐘時終於下起了大雨。

近藤和彥剛走到門口,就為雨水濺擊在地面的氣勢而皺眉。好大的雨,連視線里都是一片水氣。鏡片模糊了,他低嘆一聲,然後將眼鏡摘下來擦拭著。

看樣子暫時是不能回去,得在這兒先等一等了。

忽地,他感覺自己被人撞了一下,然後一把雨傘就這麼塞進他的手中,因為眼睛看不清楚,他只能看到一個極為模糊的身影正逐漸跑開;當他匆忙將眼鏡戴上的時候,四周已經沒有人了。

那個人是誰?近藤和彥想着,不太像是河內京子,是她的話不會這麼一聲不響地跑掉。

他看着手中的綠色雨傘,忽然覺得非常熟悉。他一愣,想起這本來是他的傘,好像是剛來東京的時候遇上下雨,他就將這把傘給了澤原純一。

那天的雨並不大,但他始終覺得身體單薄的澤原純一在雨中走着,樣子有些可憐,而且當時澤原純一的神情也不太正常,當自己把傘遞到他手上時,他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就像一個毫無生氣的人偶般地木然。

之後他就將這件事拋在腦後,沒有多久就徹底的遺忘了,卻沒想到澤原純一現在將這把傘遞到他的手裏。

這算是在討好他嗎?

近藤和彥想着,然後皺着眉將雨傘扔進垃圾桶。

他不會為此而動搖分毫,也不需要他的討好。

「近藤,你怎麼還沒有回去啊?」

河內京子的聲音從背後傳來,將他的思緒打斷,他回過頭,看到正將運動外套披在肩上的她。

「在避雨。」他指了指外面。

河內京子聽了后卻笑了出來,「你還真是粗心,明明天氣預報都說了要下雨,而且天氣這麼陰沉,難道你都沒有感覺嗎?我看今天大家都帶了傘來。」

近藤和彥抿著薄唇,覺得無言以對,乾脆沉默地將目光投向外面,如柱的雨水從天降落,在地面上不斷拍打着,擊起了令人不快的凌亂旋律。

「要不要跟我一起?」河內京子將傘撐開走到他身旁,「我今天要去補習班,剛好和你是一樣的方向,可以送你去搭電車。」

近藤和彥本想拒絕,但他看了垃圾桶內的綠色雨傘一眼,又忽然猶豫起來。

「走啦!」她突然挽住近藤和彥的手臂,然後將傘放到他手裏。「你是男生,由你來拿。」

近藤和彥也不好再繼續推辭,只能和她一起走進雨幕之中。

雨實在太大,即使撐著傘,但沒走幾步褲管還是被淋濕了,然後一直濕答答地貼在小腿上,這種感覺令近藤和彥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還好今天教練叫我去社團耽擱了一下,要不然就不會遇到你了。」雖然被淋得樣子有些狼狽,但河內京子靠着他的肩膀,臉上卻洋溢着迷人的笑容。「我們三年級的從上個月開始就已經停止社團活動,現在每天都必須去補習班,真的是悶死人。」

儘管河內京子早已向他告白過,但兩個人還是第一次像這樣單獨相處,她大概不想讓氣氛顯得太過沉默,所以話說得很快。

「我很喜歡跑,那種衝刺、然後接近終點的感覺,不管最後有沒有勝利我都覺得非常的快樂;所以儘管父母都極力反對,但我以後還是準備考體育系,因為實在無法放棄。」

「是這樣嗎?」

「那你呢?近藤你有沒有喜歡做的事情?」

近藤和彥被她問得呆了半秒,然後沉聲說:「沒有。」

是真的沒有,而且他也無法理解那種對於某種事物很執著的心理。

「那你以後會選擇念什麼樣的大學?」她繼續追問。

「不知道,到時爸爸會安排。」反正他也真的是無所謂,念什麼、在哪裏念,對他來說都一樣。

然而他這個回答卻令河內京子怔愕了好一會兒,彷彿難以置信地看着他,最後才勉強笑了笑。

「不過如果是你的話,什麼學校都一定考得上的,真好。」

雨漸漸的小了,河內京子跟近藤和彥一起走到車站后才停下來,失望的表情也坦白地寫在臉上。「這麼快,真希望路再長一些就好了。」

「謝謝你。」近藤和彥說着。

「你根本不用謝我,能有機會跟你說了這麼多是我賺到。」她笑了笑,然後從外套的口袋拿出手機。「不過要是你真的想要謝我,就把你的手機號碼和我交換吧?」

「抱歉,這個可能不行。」他搖頭,「我沒有手機。」

河內京子愣了愣,有點驚訝的樣子。「你還真是個怪人,現在沒有手機的人太少見了……咦?」她神色突然一變,然後看着他背後的方向。「那個人不是你們班的澤原嗎?」

聽到她的話,近藤和彥本能地回過頭,看到渾身已經濕透的澤原純一正獃獃地望着他們,那種悲傷的目光令他心中頓時一痛。

為什麼總是輕易地被他影響呢?這一點都不像平常的他,就算被看到了又怎麼樣,他到底在心慌個什麼?他討厭這樣的自己。

「你還好吧?」河內京子見澤原純一冷得身體不停顫抖,不放心地走了過去。

「沒事。」澤原純一低下頭,淋濕的黑髮貼在臉頰,襯得他原本就蒼白的膚色更像是透明了一樣。

近藤和彥沒再多看他一眼,轉身快速走進車站;而當河內京子察覺到他離開想要追上去時,他的身影已經消失在人群中了。

一回到家裏,近藤和彥就看到坐在沙發上的近藤孝行。

近藤孝行將目光從報紙上移開,看着近藤和彥微笑說道:「怎麼都淋濕了?快去洗個澡吧。」

「嗯。」近藤和彥不想說太多,應了一聲之後便將自己的外套脫下來,雖然只有淋到一點,但還是覺得冷到不行。

那傢伙……澤原純一渾身都濕透了,那麼單薄的身體怎麼受得了?

算了,反正跟他沒有關係。

「和彥。」近藤孝行忽然喚住他。

近藤和彥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還有事嗎?爸爸。」

「以後再遇上今天這樣的情況你就打電話給我,我好叫人開車去接你。」近藤孝行看着他,「要是感冒了就不好,知道嗎?」

「我知道了。」近藤和彥點點頭,再次轉身上樓。鏡片上的水滴令他看不清楚近藤孝行的臉,只覺得隔着什麼,朦朧而又模糊的。

熱水衝過的身體漸漸回復了溫暖,過了一會兒女傭將晚餐送到房裏,近藤和彥沒有什麼食慾,只覺得口渴,於是下樓拿飲料。

冒着氣泡的可樂灌入嘴裏之後,一股氣體便沿着胃升起充斥在喉間,乾渴的感覺也奇般地消失。

正打算回房,他卻意外地看到澤原純一。他站在近藤孝行的房門外正打算要進去,但在看到他卻整個人頓時僵住。

他還是跟剛才一樣,從頭到腳都濕淋淋的,髮絲還不斷滴著水珠,嘴唇都已經冷到泛紫。

兩個人的視線在空中交會,澤原純一那黑白分明的眸子直直地凝望着他,帶着傾訴不盡的傷痛與情感,那一刻,近藤和彥覺得自己幾乎要被他的目光融化了,那應該不是騙人的,那樣的目光一定不是偽裝。

為什麼偏偏這麼在意他?為什麼會如此失常?這些問題一直在近藤和彥的心裏找不到答案,他覺得自己就要動搖了,然而在這個時候近藤孝行卻突然把門打開,將一動也不動的澤原純一拉了進去。

就在同時,近藤和彥「喀」的一聲將手中的可樂罐捏扁,殘餘的液體順着拳頭滴落,在潔白的地毯上形成一片咖啡色的水漬。

他冷冷地看着那道已經緊閉的門,像雕像一般立在原地久久不能動彈。

他不願去想,不願再想,但近藤孝行與澤原純一在一起的畫面還是鑽入腦中,瀕臨發狂的憤怒也在瞬間吞沒了理智。好噁心!好骯髒!他真想衝進去殺了他們,因為這樣……就可阻止一切了。

***

第二天澤原純一到學校的時候,早上的第一堂課已經結束。

他的表情相當的疲憊,行動也很遲緩,虛弱得好像隨時都會倒下去。在經過近藤和彥的課桌旁時他忽然腳下一軟,要不是身體靠在桌緣的話就真的已經摔倒了。

「走開!」近藤和彥見狀,狠狠地一把將他推開。

澤原純一踉蹌了好幾步才終於站穩,然後抬起臉來,像是不敢相信地望了過來。

「和彥?」

近藤和彥沒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冷酷地諷刺他,「你是被男人上得太累了吧?」

「你……什麼意思?」澤原純一呆在原地。

「什麼意思你非要我說那麼清楚?」他忽然笑了一下,聲音裏帶着最冰冷的風雨向澤原純一狠狠劈過去。「你不要臉,那麼骯髒的事情我還說不出口。」

澤原純一聞言,臉色慘白地咬着嘴唇,他站在近藤和彥面前僵著不動維持了許久,直到周圍的人都用怪異的目光看着他們,他才緩慢又艱難地移開腳步,像是失了魂、沒了軀殼一般的回到自己的位子。

接下來沒有一堂課近藤和彥能夠靜下心來,腦中一直被無數混亂的念頭充斥着,就像要爆裂開般的難以忍受。

真想逃開,逃離現在所在的世界。

因為剛下過雨,所以天氣也變得格外寒冷,灰色的雲層低得就好像壓在頭頂上似的,教人透不過氣來。

「你果然又在這裏!」河內京子在頂樓找到正在看書的近藤和彥,見他皺着眉,於是問:「我打攪到你了嗎?」

「還好。」反正不管他怎麼回答,她都還是會留下來。

「你昨天怎麼一聲不響的走了?害我還擔心是不是什麼地方惹你生氣。」

「是嗎?」

「當然了,一般人都會這麼以為的吧?不過我最近發現你在這些地方其實還真的是挺遲鈍的。」她說得興緻勃勃,一點也沒被他的沉默所影響。

其實不管從哪方面來看,河內京子都是個非常不錯的女孩子,開朗、樂觀,長得也很漂亮;有時候近藤和彥覺得她之所以會一直對自己不死心,其實是因為他從來沒有真正拒絕過她的關係。

你不是我喜歡的類型,我們不可能交往。

只要這麼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阻止她的打攪,但他從來沒有這麼說過,所以她才會一直抱着希望。

為什麼?就因為她是個女孩子?而自己又想要向誰證明些什麼呢?

「你在想什麼?」河內京子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當近藤和彥回過神來時,只看到她放大的臉。

「你好像很喜歡發獃哦。」

「抱歉。」因為不太習慣別人的靠近,近藤和彥將身體往後退了些。

正說着,從門口的地方忽然傳來一陣怪異的鬨笑聲,是向井勇志他們又在欺負澤原純一,他們不知從哪裏找來女生的校服,硬要逼澤原純一穿上,澤原純一不肯,他們就按住他的手腳想強行將他的衣服脫下。

沒有料到的是澤原純一這次掙扎得相當厲害,甚至還將其中兩個人甩倒在地上,向井勇志見了,於是生氣地將他抓住,然後抓着他的頭髮用力地甩了他一耳光,澤原純一被打得頭偏到一旁,白皙的臉立刻腫了起來。

「你還挺有力氣的嘛,小純。」向井勇志怪笑着,繼續去扯他的外套,其他幾個也圍了上來,拿着那套女生校服硬要往他的身上套。

近藤和彥與河內京子看到這一切,他冷眼以對,但河內京子卻忍不住走過去。

「你們在幹什麼?還不快放開他!」她用力將一個人拉開,「不然的話,我會告訴老師!你們想在這個時候被退學嗎?」

向井勇志回過頭來打量她,見她一臉嚴厲的樣子不像是嚇唬人,於是與其他幾人交換了個眼色,陸續走掉。

「真好呢!小純,有美女來救你了。」臨走前向井勇志輕佻的拍了拍澤原純一的瞼。

河內京子瞪了他一眼,然後想將地上的澤原純一扶起來,但才剛拉住他的手臂,他卻吃痛地一下子縮了回去。

「怎麼回事?你受傷了嗎?」

「沒有。」澤原純一立即搖頭。

「你身上好燙,是不是生病了?」河內京子有些擔憂,不禁看向近藤和彥。

「近藤,你也來幫幫忙嘛,澤原他好像在發燒,我們把他送到保健室去。」

澤原純一這時才發現原來近藤和彥就站在不遠處,本來沒有表情的臉頓時黯然了幾分,在目光相接的同時,他很快地把頭別了過去。

「不用了,我沒事。」

「可是……」她還想再說些什麼,但澤原純一已經靠着牆壁緩緩地站了起來。

「我真的沒事,謝謝你。」他低聲說着,然後一步一步地往門口走去。

近藤和彥看着他沉默而又倔強的身影逐漸消失,許久都沒能回過神。

河內京子有些困惑地看着抿著唇一言不發的近藤和彥,「你們之間曾經發生過什麼嗎?」

「為什麼這麼問?」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我總覺得澤原好像有意躲着你。」她顯得有些疑惑,「是我太多心了嗎?」

面對她的疑問,近藤和彥沉默了片刻決定說出來:「澤原純一……其實和我住在一起。」

說出來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如果刻意的隱瞞下去,反而會顯得兩人真的有什麼似的。

「啊?」河內京子的表情相當驚訝,「你和澤原?」

「嗯。」近藤和彥淡然地點頭,「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太清楚,雖然他在近藤家長大,但又沒有改姓入籍。我對他的事情知道得很少,也幾乎沒有說過話,所以至於他為什麼會躲着我,原因我也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啊……」河內京子聽完后頓時陷入沉思,好一會兒才抬起頭。「不過我感覺澤原是個很不錯的人,雖然有點孤僻不愛說話,但既然你們住在一起,你可以試着去多了解他一點嘛!」

「是嗎?」近藤和彥在心裡冷笑。了解是什麼?只是把一個人背後的不堪看得更清楚罷了。

「不過我也很高興,因為你只告訴我這些事情。」河內京子望着他,臉上的笑容顯得很陽光。「雖然只是一點點,但我好像又更了解你了。」

近藤和彥看着她嬌艷的笑臉及帶着愛慕的眼神,聞着她少女特有的清新氣息,面對這麼美好的一切,他的心裏卻平靜得如同止水。

為什麼一點感覺都沒有呢?

明明看着她笑、看看她說話,卻總覺得與自己隔着什麼,就好像在看另一個世界的人,與自己無關似的。

難道他跟近藤孝行一樣,天生就是個同性戀?儘管他厭惡到極點,可這種天性還是留在他的身體,藏進他的血中,一輩子都擺脫不了是嗎?

這太諷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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