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將近午時,鴻翊回到宮中,心情很好,畢竟是除去了心腹大患。左右無事,乾脆讓雁雪陪他出去遛達。

上京鬧市中,鴻翊東瞧西看,沒入人群里。

人群中有兩人正在打架──說是打架,又有點不太確切,只是單方面的毆打罷了。打人者看來只有二十左右,標準契丹人打扮,滿臉橫肉,怒眉糾結。被打者三十齣頭,儒生打扮,文雅俊秀,一看就是漢人。那漢人任由對方的拳頭落在自己身上,面部非常平靜,不露一點痛苦之色,只有從他蹙著的雙眉可以看出他在極力忍受着。

鴻翊看着他的眼睛,心中一震。他的雙眼透徹,眼神堅毅。這不是普通人會擁有的眼神,其中包含了太多的雄心壯志以及對世事的洞明。鴻翊心中一動:「雁雪,把那個漢人……」話未說完,雁雪已經箭一般飛出去,那個契丹人頓時倒下。

她扶起漢人,圍觀者顯然都是契丹人,他們本來都在叫好,不料發生這種事情,愕然住口。雁雪拉着那漢人飛出人群,到鴻翊身邊。她挽住鴻翊,略一用力,三人飄然而去,留下一群議論紛紛的人。

到一處僻靜的地方,雁雪放下二人,為那漢人療傷。他全身淤青,刀傷鞭傷不下二十處,新疤舊疤糾結著,甚是嚇人。鴻翊一皺眉:「那些人為什麼私下毆打你?」

那人一拱手:「多謝恩公搭救,在下韓道開,只是一個村民,與鄰人一時不和爭鬥起來,請勿縈懷。」

鴻翊微沉下臉,道:「你身上的傷絕非一次打架所致,而且適才你只是挨打,何言爭鬥?我聽聞遼漢雜居處漢人多受欺辱,我雖是遼人,卻也不會偏袒族人。你何必隱瞞?」

韓道開心中一酸,眼中隱隱有晶瑩,普通時候,他是不會輕易對人解除心防的,只是眼前相救的這個少年俊朗非凡,眉間隱隱有幾分威嚴與貴氣,他不禁就傾吐心事:「在下自解事以來,一直與遼人雜居,少小時因父居高職,無人敢對我不敬。后家父因受大事牽連丟官,遷到此處,旁人也不再有所顧忌,對我們任意凌辱。如果反抗的話,只會引他們一擁而上,所以在下已經習慣被打了。」鴻翊聽到他講什麼「因事牽連」,腦中閃過一個念頭:「莫非你是前朝北面都林牙韓思之子?」韓道開吃了一驚:「恩公怎麼會知道家父?」

鴻翊對韓道開說道:「不要叫我恩公,我是耶律族人,名為耶律訐,在皇上手下任職。令尊之事我早有耳聞,聽說他在先帝時因勾結反叛一事被撤職,皇上登基以後查明真相召他回朝,但他在聖旨到時卻過世了。咦?我記得當初皇上好像派人去找過他的子女,但好像沒有……」

韓道開苦笑道:「當時聖上剛剛登基,在百忙之中還不忘家父,我很感激。但正因為皇上太過繁忙,有些小事他也沒有辦法查明。皇上派來找在下的人,似乎被三皇子收買了,所以沒有傳遞確實的消息。據說皇上還是太子的時候,常和家父研究文學,所以家父被看作是太子派,被撤職其實也是由此事而起。三皇子怕找回在下,會增加皇上的人,當然儘力阻止。要不是在下跑得快,說不定早讓人宰了。」

「哦,原來還有這麼一回事。」鴻翊臉色有點不自然,「我還以為你是耿耿於父親的仇,不願在契丹為官呢!」

韓道開忙忙擺手:「恩……耶律兄多慮了。家父在世時常與我談起政事,他說皇上英明睿智遠超先帝,惜無良臣以托。他得皇上賞識,可惜無法報答。如果將來我有機會,一定要入朝輔佐皇上,振興大遼。」

鴻翊不禁興起,問韓道開的治國之法,韓道開說得頭頭是道,鴻翊和雁雪都被他的見解所吸引。三人畢竟身份不同,鴻翊是居高臨下治理國家,雁雪是平等的治理龍族,而韓道開以朝臣和平民的角度,陳述了各種政策之利弊。

半晌,韓道闊言畢,鴻翊連連稱是,又以朝中諸事問之,皆對答如流。

鴻翊便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遞給他:「朝中沒有韓兄真是契丹之失!請拿着這塊玉佩到四王府,四王爺便會安排你為官。」

韓道開接過玉佩道:「承耶律兄抬愛,韓某愧不敢當。韓某一定會盡心竭力,輔佐皇上,不負耶律兄所託。」

兩人繼續聊天,一會兒天色漸暗,鴻翊告辭離去,臨行前,還一直叮囑韓道開要到四王爺府上報到。

雁雪扶著鴻翊,施展輕功,一會兒就到了城內。她放下鴻翊,兩人共行。兩人趕在天全黑之前回到宮中,剛入宮門,就看到一人站在道中。他手握寶刀,雖相隔很遠,雁雪也能感覺到他的雙眼緊盯着自己,而他眼中蘊的竟然是仇限!他見二人入宮,走過來向鴻翊施禮,然後面向雁雪,打量着她。雁雪也不說話,任由他看着。他半晌方才開口:「你想必就是大家口中的龍妃了,聽說你武功極佳,是嗎?」

雁雪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就是曲寒前輩,對嗎?」曲寒頷首:「敢問龍妃大名?」雁雪沒有理會他的問題,繼續說道:「皇上出宮時一句都由你護駕,今天卻是我陪皇上出宮,莫非曲前輩對此有什麼意見?」

曲寒咬牙:「我近十年來一直在保衛皇上,是內宮侍衛第一高手,為皇上的安全出生入死。你不過是一個妃子,又能懂多少武功?竟然敢獨自與皇上出宮,萬一……」

雁雪嫣然一笑,笑得很美,卻讓人覺得有點冷:「那麼,前輩是說我沒能力保護皇上了?前輩怎麼知道我的武功一定會比較差呢?」

曲寒抽出刀:「若皇上允許,我想與龍妃比試一場。」鴻翊看看雁雪,後者對他一笑,走到曲寒面前,靜靜站着,她站得十分沉靜,空氣彷彿為之凝結,除了衣襟在風中颯颯作響之外,沒有任何動作。

曲寒輕蔑之心頓消,以靜制動,這道理懂的人便已無幾,面對曲寒這樣的高手還能如此沉穩,可見其功力。曲寒一咬牙:「龍妃先請。」

雁雪仍是笑着:「那麼,我動手了。」

曲寒只見一道白影自眼前晃過,以他的眼力,竟看不出雁雪移動的方向,他大驚之下忙揮刀。曲寒威震武林十年,以速度快聞名。但現在,他的刀方才劈出二寸就感到手時一麻,刀幾乎掉落。隨即麻感消失,雁雪的動作忽然慢了下來,一舉一動曲寒都看得清清楚楚。雁雪手中握劍,但劍並未出鞘,以鞘頭對着曲寒。曲寒以刀阻住劍勢,雁雪手一抖,劍向曲寒胸口刺去。曲寒清楚看到劍的來勢,劍勢並不是很快,然而無論怎樣收刀,仍無法揮開劍鞘。曲寒汗如雨下,雁雪這兩招真是巧妙之極,讓人招架一劍后再難防第二劍,他向左急躍,雁雪之劍如影隨形,忽然劍鞘彈出點住他的穴道。曲寒呆立在地,想到剛才手肘發麻原來也是被點了穴,只是雁雪點穴和解穴的速度太快,自己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就出下一招了,而後面她是有意放慢速度的。

這是怎樣的武功!

雁雪走到他面前,解開他的穴道,拱手道:「曲總管,承讓了。」

曲寒連忙還禮:「龍妃……」語聲忽然中斷,然後大喊出來:「你是龍雁雪!」語畢人已跪下。

雁雪皺眉道:「你師父告訴過你什麼是嗎?我都說過我那是為了龍族,他不必感激。你也不用承我的情。」轉而對鴻翊說:「皇上,雁雪先回霽雪閣,告辭。」

鴻翊看着雁雪的背影消失,問曲寒:「你認識龍妃?她和你的師父有什麼關係?」

曲寒道:「回皇上,家師有一仇家是中原第一高手,名叫宋遣雲。家師為避仇躲到邊疆,不料他緊追而至。家師在逃亡之時,不慎逃到龍族,宋遣雲追上他動手時傷了龍族的人。當時龍妃不過十四歲,以一劍怒對中原第一高手而大勝,宋遣雲被迫發誓不向家師尋仇,也不能侵犯龍族。因此,龍妃是在下師徒的恩人。」

鴻翊劍眉一揚,問道:「龍妃年方十八,為什麼武功會如此之高?」

曲寒答道:「稟皇上,臣不知。龍妃之父是上屆龍族族長,九年前死於酉辰族的一次偷襲。龍妃繼位為族長,隨即滅了酉辰族。此一役後龍妃聲名大振,有一些小族請武林高手來對付龍族,均敗於龍妃之手,終於引起武林的注意。幾年來不斷有武林中人上龍族挑戰,但無一人得勝。在龍妃輕易擊敗中原第一高手宋遣雲之後,她被稱為天下第一高手。然無一人可看出她的師承,家師見過她的招式,說她的武功神鬼莫測卻又暗合天道,可能是自悟。」

鴻翊沉吟片刻,道:「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霽雪閣中。

「環兒,明天是取信的日子了吧?」雁雪問道。

「是的,龍妃娘娘。」龍環答道,「好久沒見到憐兒了,有點想它呢!」雁雪輕笑:「一隻信鴿有什麼好想的,真是。」聲音放低:「皇上來了,不要說了。」

簾幕一挑,鴻翊大步走入,道:「雁雪,聯又過來了。」眼光掠過龍環:「你先退下。」龍環看了鴻翊一眼,垂頭退下。雁雪心中不由一顫──龍環眼中有些不同尋常的東西,莫非……

雁雪仔細打量鴻翊,他果然很英俊,一雙眼深邃明亮,劍眉入鬢,閑散的髮絲攤在他飽滿的前額上,更添幾分魅力。他的英俊幾近於「俊美」,耳上別着兩個紅玉耳環,小小的,讓他看來有幾分陰性之美。他眼中雖常帶着溫柔,但她明白,這雙眼中的溫柔就像是自己的微笑,隨時都在,卻從來沒有真正到達誰心裏過。

無情啊……如果作不到這一點,他是怎麼當上皇上的?

如果作不到這一點,自己是怎麼讓龍族壯大的?

為國家氏族不惜一切,手段狠辣不光明……如果作不到,怕是屍骨早寒了。「想什麼呢?」鴻翊柔和的聲音傳來,雁雪回過神來,「沒什麼。」

「你應該知道,先帝雖弓馬嫻熟、豪邁直爽,卻最喜歡文人。因此朕的母后及各位皇太妃大都清秀文雅,除了彪漢以外,諸皇子也都是更像書生而非武生。」鴻翊撫著臉,「因為這樣,朕也沒學什麼武藝,大概夠自保也就行了。不過朕當初也多多少少下了點功夫,自覺還不錯。但是今天看你,就完全比不上,甚至還沒看清你的動作,你就結束了。朕本以為是朕武功實在太差,但問過曲寒,他也看不清你出手。朕實在想知道,你現在不過十八,是怎麼練成這樣武功的。曲寒說過,令尊並不擅武。」

「雁雪對五王爺說過,雁雪的武功來自於天。」雁雪緩緩說道,「世間萬物都有它的存在形態和規律,而天然的東西是符合一定的道理的。雲隨風動,水繞石流,鷹擊猿躍……一切都包含了武學王理。雁雪白幼在塞外長大,每天在野外練功,偶然領悟這些道理,將其用於武功之中。至於內力,則是有些取巧,藉着吃一種稀有的果子增進。」

「那難怪你能救得了曲寒的師父。」鴻翊道。

雁雪低下頭:「宋遣雲傷我族人,雁雪方才出手,並不是要救人。」

「隨你怎麼說吧!」鴻翊道,「朕還有一件事想說。」

「皇上請講。」雁雪抬起頭。

「以後在朕面前不要自稱什麼『雁雪』,說『我』就可以了。」鴻翊靠近她,「你戴的面具已經夠多的了,朕不想在聽你說話時,還看着你的面具。」「雁雪沒有……」雁雪話沒說完,鴻翊已用自己的唇,將她的嘴堵上,得意地看着她眼中難得露出的驚恐。雁雪閉上眼,她從未與人如此親密的接觸過,她能感覺到他的呼吸,感覺到他的唇與舌在擾亂她的思想,感覺到他緊緊環住她的手臂的熱度。她是真的慌了,雖然早就有心理準備、也認定自己不會介意這種事情,但是這種親密似乎不止是身體上的,而是更多。

半晌,鴻翊離開雁雪的唇。

雁雪感到自己的背靠在床上,她顫抖了一下,但沒有將自己的感覺表現出來。鴻翊仔細端詳她:「雁雪,你真的很美。」語畢握住她的手。

雁雪閉上眼睛,卻聽鴻翊笑了一聲,卻又放開她的手:「別逞強了,雁雪,你的手很冰涼。」

「我沒有怕什麼,只是有一點緊張,因為至今還沒有人碰過我。」雁雪睜開眼睛,「但這不代表我在乎,我的武功和頭腦都可以用來當籌碼了,身體又有什麼不可以?我既然入宮,就已經想過了。」

鴻翊在她身旁躺下:「朕知道你為了龍族,什麼都做得出來,但是朕不想。」

「為什麼?」鴻翊深深的看着她的眼睛,嘆息一聲:「朕不想在你認為一切只是一場交易的時候佔有你,如果現在佔有你,那在你心中,這一切就永遠只能是一場交易了。」

「這本來就是交易啊!」雁雪笑得有些不自然,「我是來和親的啊。」

「朕想看看真正的你,想看到你淺笑以外的表情,看到你冷漠及嘲諷外的真正感情。朕想要你的真心。」

「皇上!如果你我都這麼容易,就能讓人看到感情的話,還能生存下去嗎?」雁雪又冷笑了,「真心?我哪裏有那種東西。」

鴻翊伸手去摸自己耳朵上的紅色耳環:「那種東西,朕也沒有,但不是真的沒有,只是把它藏起來了而已。雁雪,朕會考慮把它給你──如果你值得的話。」

雁雪連笑都笑不出了,遲疑了一會兒,道:「皇上,有話以後再說吧,時辰不早了,該安寢了。」她揮手滅燭。

這一夜,雁雪幾乎是輾轉難眠的。她一向不喜與人過於接近,因為她害怕別人的溫度提醒自己──自己也是有熱度的人。

她更怕的是與人肢體交纏,因為強烈的慾望,一樣會亂了她清明的心……

翌日清晨,雁雪叫醒鴻翊,他更衣上朝。

雁雪則坐在屋中發獃。

「侍衛耶律安,拜見龍妃娘娘。」

雁雪抬頭,面前站着一名侍衛,四十多歲,獐眉勖目,使人望之生厭。雁雪皺眉:「這裏是內宮,侍衛不得擅入。出去!」

「難道娘娘想等三王爺親自來和您談談?」耶律安不慌不忙上前。

「你是三王爺的人?」

「正是。三王爺讓我來通知龍妃,如果娘娘想接受那天王爺提出的條件,現在還來得及。否則,我們一定會盡一切辦法對付娘娘的……」他淫笑着打量雁雪,「娘娘這麼漂亮,要是有個萬一,我會心疼死的,還不如……

雁雪忽然出手點住他的死穴,他還來不及把話說完就倒在地上。雁雪冷笑道:「想威脅我?就憑你還不夠。」然後對着門口:「公主,不要躲著了,出來吧。」心下也暗自責怪自己,大概是剛才想事情太入神了,竟然沒發現那麼明顯的呼吸聲。

茗雯推門進來,臉色慘白:「龍姐姐,你怎麼可以隨便殺人?威脅你是他不對,但也不致死啊!」

雁雪淡淡地看着雙手,道:「這是最方便又永絕後患的處理方法啊!與其總在想着他會用什麼方法找我麻煩,不如直接殺了他。我沒時間耗在這種不入流的角色上。」

茗雯全身都在顫抖:「你不是人!別人也有思想、有親人、有妻兒啊!僅為了自己省事就大肆殺戮,這樣做與禽獸有什麼分別?」

「只要龍族安寧,天下人死絕了又能怎樣?」雁雪冷冷地看着她,「茗雯公主,你是被保護得太好了。政治不過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死。我既然選擇依附於你皇兄,為了龍族,當然要儘力打擊你三哥,如此而已。」

「除了龍族人,我誰都不在乎。你、你皇兄,在我看來,與地上這具死屍沒什麼分別。只是現在你們有用,而他沒用。如果形勢所迫,我要依附於你三哥,我一樣可以很輕鬆的殺掉你。」雁雪說着,似乎是為了昨晚的心湖波動求得補償。

茗雯倒退:「你不是人!你是惡魔!看看你的手吧!上面沾了多少鮮血!你的血和你的心都是冷的!你只是殺人工具!」說完便跑開。

雁雪靠着牆壁。

「雁雪,你記住,除了龍族,所有的人都不重要。為了龍族,你要毫不猶豫地殺掉礙事的人!」雁雪又淡淡的笑了。「天真的女孩,你又知道什麼?」

雁雪平靜的走到屍體旁邊,用指甲劃破他的皮膚,從懷中拿出一個瓶子,小心挑出一點粉末灑在傷口上。一會兒從傷口冒出一股黃水,很快屍體全身都變成黃水,連同衣服一起消失。雁雪仍是淡淡地看着,沒有半點表情。

此時,龍環拿着龍族的飛鴿傳書進來。雁雪吩咐她收拾地面,然後專心地開始看信。

三天後。

封妃儀式結束,雁雪走回霽雪閣,路中李玉蓮擋住她,雁雪略一施禮。

「真傲啊!總算是當上妃子,開始擺架子了!」李玉蓮惡狠狠的說,「不過是一介草民,就算皇上寵你也寵不了幾天,你等著哭吧!」她氣勢洶洶的離開。

雁雪想起西夏使臣要到契丹的消息,原來李玉蓮的靠山來了,難怪會這麼囂張。

翌日,散朝後。

鴻翊、麒生、群立三人來到霽雪閣。

「雁雪,因為宰相之位遲遲沒找到適當的人選,只能由麒生暫替。但麒生事務繁忙,你能不能幫幫他?」鴻翊問道。

「這是雁雪的榮幸。」雁雪又開始以名自稱了,「可是皇上上次在民間遇到的那個人呢?還沒提拔上來嗎?」

麒生回答道:「韓道開現在官位太低,根本沒有面聖的資格,我打算這幾天再讓他升一級,過些日子讓他上朝。至於皇兄怎麼提升他,就不是我的事情了。」

鴻翊頷首道:「聽說韓道開在四弟那裏幹得非常好,朕屆時會封他一個比較高的職位,只要有些政績,就有理由封他為相了。但現在就只有麻煩雁雪了。」「雁雪在宮中反正也沒事情做,這樣也好。」雁雪答道。

「現在最大的問題不是宰相一職,而是李元度那傢伙。他是李玉蓮的孿生兄長、西夏王次子,和他皇兄爭皇位爭得很兇。現在西夏王身體衰弱,他反而跑到我大遼來,還與馭風暗中勾結,安的是什麼心不言而喻。」鴻翊冷哼,「人都齊了,馭風也該開始了吧!」

雁雪輕聲道:「三王爺和李元度,誰也不會全心信任誰的,他們都想利用完對方后消滅對方,從而擴張領上。他們兩個一定會互相制約,咱們可以派一些細作,刺探消息的同時,也放出風聲讓他們彼此懷疑。」

幾人開始討論起來,半晌方才告一段落。群立忽然提出:「皇上,據聞宋朝大將楊益重回邊關,虎視祁州,怕是想出兵收復祁州,不可不防。」

「朕已知道此事。」鴻翊在各國朝中都有姦細,對有些人還派了專人監視,楊益就是其中之一,「現在不適合出兵,看情形再說,也許朕會派人暗殺他。」誰都沒有注意到,當說起楊益時雁雪顫抖了一下,她的手心發涼。

會是讓我去暗殺他嗎?如果是,我該怎麼辦?

玄旭七年二月末,西夏使臣李元度出使至上京。

遼佑宗耶律鴻翊在宮中設宴款待,後宮諸妃一併出席。鴻翊滿面春風,李元度看上去也十分開懷,但他的眼光常常跑向馭風那一邊,和他打着眼色。後宮三位妃子到了,李玉蓮許久沒有見到哥哥,要求坐在他身邊。他們二人為雙胞胎,看上去果然很相像。不同的是李元度沒有胭脂味,他也沒有他妹妹的任性,反而是精明強悍。

「龍妃怎麼還沒來?好大的架子啊!」李玉蓮開口,不管哥哥的阻止。

「龍妃和四弟、五弟他們稍後到。」鴻翊對李元度說。

此時,太監來報:「四王爺、五王爺、龍妃到。」

最近雁雪忙着和麒生、群立商議國事,哪裏有時間參加什麼宴會。要不是為見李元度,他們三個大概都不會來了。但是他們還是忙過頭晚到了,只能匆匆趕來。

眾人眼光都投向門口,只見麒生、群立二人身後,一少女翩然而入,白衣如綃,粉面櫻唇。所有人都呆住了,尤其是李元度。

一瞬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廣寒宮中凄清冷艷的姮娥。

雁雪施禮后入座,鴻翊看李元度的眼神,心裏生出幾分怒意,故意咳了一聲。但李元度的眼光一直沒有移動,獃獃定在雁雪身上。李玉蓮注意到哥哥的異常,心中更是嫉恨雁雪的魅力,道:「今天大家都這麼高興,不如請龍妃舞一曲助興,如何?」

大家頓時安靜起來,李玉蓮此言,是對雁雪的一大羞辱。雁雪貴為皇妃,怎麼可以在眾人面前表演歌舞?鴻翊冷哼一聲,便欲拒絕,雁雪卻已搶先開口:「雁雪舞技平平,請李王爺指點。」說着走下場,「既然是李妃提出的建議,也請李妃選曲。」

李玉蓮躊躇了一下:「長恨歌!」

這就更超出了忍受範圍,竟然把雁雪比成引起安史之亂的楊貴妃!群立怒眉倒豎,麒生急忙用手按住他,怕他控制不住,但他自己也是雙眉緊鎖。連耶律馭風眼中都閃過厭惡,李元度欲言又止。只有耶律彪漢不知長恨歌是什麼,還在叫好。

鴻翊則看着雁雪,她與鴻翊相隔幾個人。

見鴻翊看過來,她回了他一個眼神,緩緩站起。

樂師奏出曲調,雁雪隨着韻律翮翮起舞。由「漢皇重色思傾國」到「盡日君王看不足」,她巧笑嫣然,似乎是天真不解愁的小女孩,卻又嫵媚動人,嬌艷非凡。

樂聲一轉,原本平和愉悅的絲竹之聲,忽然變得急促,隱隱傳來金戈之聲。雁雪表情與舞姿皆一變,痛苦凄絕,像是無根浮萍隨風漂流。直至「悠悠生死別經年,魂魄不曾來入夢」時,她以手捂心,眾人受她感染,都露出幽怨凄清的表情。樂聲在「在天願為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天長地久有時盡,此恨綿綿無絕期」后停了,只餘下一股清音。

雁雪淚水涔涔而下,對着李元度施禮道:「雁雪獻醜了。」李元度清楚的看見她拭去眼淚,他完全呆住了。

此後,別人再說些什麼他都不再留意,心中所想、眼中所見,就只有一個龍雁雪。

三王府中。

「李兄,一旦我們推翻耶律鴻翊,我不僅會助你登上西夏皇位,還會把龍雁雪送給你。」馭風、彪漢和李元度三人在府里密謀,馭風對李元度說着。李元度眼前,浮現出雁雪梨花帶雨的淚容,問:「耶律兄此言確實?」馭風點點頭:「以我與李兄的關係,李兄還不信任我嗎?」

「當然信任。」

「那就包在我身上。」

霽雪閣里。

鴻翊與雁雪也在談話。「對付一個李元度,也值得用美色嗎?」鴻翊語氣不善,興師問罪之中,有些微顯露的嫉妒。

「至少透過他,我可以牽制馭風,讓他沒有辦法光明正大的對付我和龍族,不是很好嗎?」雁雪道淡淡道,神情微斂。

「那朕怎麼辦?這下他更有理由對付朕了。」鴻翊故意苦着臉,想緩和現場氣氛。

雁雪被他逗笑:「只要我在,皇上又怎麼會有危險?」

忽然,一個小孩子跑了進來,喊著:「父皇,你好久都不來看昊兒了,父皇是壞蛋!」鴻翊抱起耶律昊──他三歲的長子,開始逗他玩,是一副慈父樣子,雁雪在旁邊靜靜看着。

「好漂亮!」耶律昊從父親身上下來,跑到雁雪旁邊,「你好漂亮哦!」伸手要抱。

「謝謝。」雁雪輕笑,抱起耶律昊,他又大驚小怪地嚷着:「你好香哦。」緊緊抱住雁雪。

雁雪將臉藏在耶律昊小小身軀後面,眼中露出從未有過的溫柔。

耶律昊似乎感覺到了,抱得更緊了。

「這個小色鬼!」鴻翊笑罵。

「昊兒、昊兒!」咄羅佩站在霽雪閣外喊著。鴻翊答道:「昊兒在這裏,進來吧!」

幾天不見,咄羅佩憔悴了很多,滿面病容。

她向鴻翊施禮,然後從雁雪手中接過孩子。雁雪出手如電,兩指飛快搭在她的手腕上:「咄羅妃,你身體本虛,最近抑鬱成疾。如不儘快醫治恐有危險。」

咄羅佩吃驚的看着雁雪,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我已經看過御醫了,這是藥方。」

雁雪接過單子看了看,微微冷笑:「功同良將!皇上,您還是再找幾名好一點的御醫吧!」她拿出紙筆迅速寫了一張藥方,遞給咄羅佩:「一日三次,保持心情平和,一定會好起來的。」

咄羅佩道謝離去,走前耶律昊在雁雪耳邊說:「你好溫柔哦,比娘還溫柔。」

雁雪怔怔看着他離去,鴻翊也聽到他的話,笑着:「不愧是朕的兒子,真是有眼光。雁雪,你的母親是不是也很溫柔呢?」

雁雪眼中露出一絲寒光:「我沒有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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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龍奇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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