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那個叫祥清的人說我是這家裏的爺,聽他們喊你夫人,我想,你應該就是我的結髮妻子吧!」無視於藏晴含着嘲弄的表情跟語氣,他的臉上依舊堆滿笑容,只是多了一絲納悶,「不過,我們的交情不好嗎?咱們是夫妻,怎麼可能會交情不好呢?」

自始自終,藏晴都傻愣得一句話也搭不上,好半晌,她才終於勉強自己勾上一抹淺笑,晚上的表情顯得有些古怪,「宸爺,現在是怎麼了?您是重傷失血過多,還是這一覺睡胡塗了,盡說些教人聽不懂的話,如果你覺得這把戲很好玩的話,我讓祥清他們陪着你完,等你玩夠了,我再回來跟你好好說話。」

說完,她轉頭走開,走到祥清等人的面前,緊繃的嬌顏看起來有些蒼白,「你們家的爺今天好興緻,你們就好好陪他玩吧!等什麼時候他恢復原來的樣子,再叫我過來。」

「夫人,爺的樣子看起來不像是在玩,似乎真的……腦袋不清楚了。」祥清遲疑了片刻,才敢說出最後幾個字。

「腦袋不清楚?不可能!」藏晴斷然否定,冷笑了聲,「他是誰?他可是雷宸飛,令人聞風喪膽的雷鳴山莊當家,如果他腦袋會不清楚,咱們豈不是個個都要成傻子了。」

「好可憐。」雷宸飛帶着笑意的嗓音從她的身後傳來,「原來你們個個都是傻子,難怪都說些我聽不懂的話。」

「你住口!」藏晴大聲嬌斥,卻沒有回頭,依舊堅持背對着雷宸飛,就怕見到他那張臉,會恨不得將他碎屍萬段,「宸爺,夠了,已經夠了,在裝佯下去只是更傷彼此的感情,請你恢復原來的樣子,讓我們好好說話,你昏迷的這一段時日,商號里的事情很多,有幾件要向你請示過後才能去辦,你再繼續玩下去,只會耽擱正事,結果不會是你想要的。」

「對不起。」雷宸飛冷不防小聲地說道。

「什麼?」藏晴迅速地回眸,她與祥清等人都是一臉愕然,「你剛才說什麼?說了什麼?」

「你不要那麼凶,我……會有點害怕。」他畏縮了下,似乎不太明白自己究竟有哪裏說錯話了,「對不起,我不知道你想要我恢復成什麼樣子,我……我現在腦袋裏有些胡塗,只知道你們說我是這家裏的爺,還有你是我的妻子之外,再多的事我就弄不明白了。」

「雷宸飛!」藏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聲出聲:「你到底是在玩什麼把戲?你究竟想要什麼?你說你會怕?笑話,該怕的人是我才對!我真的想不明白,這次你究竟又要達成什麼目的?」

「我聽不懂你的意思。」雷宸飛不禁搖頭苦笑,不解自己到底是哪裏冒犯了她。

「不要裝傻了!」看着他不像是在裝傻的認真表情,藏請後退了一步,心裏泛起了一絲恐懼,「你到底又想要玩什麼把戲?求求你,不要再裝傻了,你不是這種人,你不是!」

「如果這不是我,那我究竟是什麼樣的人呢?」

「你——?!」

祥清連忙跑出來擋在兩位主子之間,「夫人,請息怒,奴才瞧爺的樣子似乎不是假裝的,等大夫來看過之後,再做定奪吧!」

聞言,藏晴閉起美眸,深吸了口氣,才點頭同意,「好,一切就等大夫來了再說!」

她的雙手緊握成拳,極力地壓抑住胸口因為怒氣與驚慌而泛起的冷顫。

他究竟又想要做什麼?!

藏晴睜開美眸,卻別開了視線不看雷宸飛,她的心裏是真的覺得害怕,怕極了這男人捉摸不透的心思,不知道又想出什麼把戲要來玩弄她?!

哪怕是再多一點,她都承受不住了!

一直以來,因為雷宸飛的身子狀況不是太好,所以,他所聘請的大夫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大多都不輸給宮裏的御醫,在他們細心調養之下,再加上雷宸飛平時所服用的保命藥丸,他的生活起居勉強可以如常人一般。

而這些大夫在診斷過雷宸飛的癥狀后,異口同聲地判斷,可能是因為失血過多,再加上跌地時磕了頭,所以讓他忘記了過去,簡單來說就是失憶。

說起來好簡單的字眼,但是聽在藏晴的耳里,卻像是翻到了五味醋般,讓她有說不出的滋味與感覺。

她覺得苦澀,覺得不甘心,他在做出那麼多傷害人的事情之後,將一切輕易地忘去,讓自己一個人獨處,好沉澱心口像是消化不良般的滯悶感覺。

她倚坐在小閣里的扶蘭旁,白玉般的手臂越過扶蘭,只差一點兒就可以碰觸到池子裏已經枯朽腐敗的蓮花枝,纖悉的指尖沒碰著枝葉,在半空中輕輕地搖晃着,那一股子恍惚的感覺就如同她此刻茫然的神情。

她不信。

在她內心深處,不相信也不願意相信那男人就這樣忘記了所有的過去,這一切不過是他想來玩弄她的把戲。

「他們說,你都不吃飯。」

那個她再熟悉不過的低沉嗓音出現在小閣門口,與以往不同的是,在他的嗓音之中多了像是孩子般的率直和稚氣。

她閉上了雙眼,背對着他,不想搭理他,卻還是聽見了他走進來的腳步聲,顯然的,她的冷漠對以前的他不管用,對現在的他也起不了作用。

「是我又惹你不高興了嗎?」雷宸飛走進小閣,看見她整個人沐浴在日光之中,如脂般瑩潤的肌膚泛著亮光,看起來很美,美得就像是仙女般,就算下一刻羽化消失在他的眼前,也不令人感到訝異。

藏晴聞聲回眸,看見他昂藏的身軀被日光與陰影分成了兩半,從腰部以上是被陰影給籠罩住的,但那一雙嵌在他剛硬臉龐上的利眸,依舊是爍亮的,有一瞬間,她感覺自己就像是看見了從前的他,她無法忘記,他那雙如蛇般陰毒的眸子,總是把她像兔子般逼到了再也退無可退的地步。

可是,令人諷刺的是,自從他失去記憶,忘記自個兒的身份之後,他們的角色像是對調了過來,他的無害與無辜,總叫她覺得自己對待他太過分了,她痛恨眼前的他,痛恨他令她看起來像是個狠毒的歹婦。

可是她忍不住!

他曾經帶給她如此多的傷害,憑什麼要她就此一筆勾消呢?

「不過,就算你要生我的氣,也不需要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吧!」他微偏著頭,泛著無奈的笑,「為了我這個壞人氣壞身子,不划算吧!」

聞言,藏晴淡淡地揚起眉梢,注視着他的眸光閃過一絲疑惑,以為他恢復了一點記憶,想起了些許從前的事,可是,從他無辜至極的笑眸之中,卻又看不出他恢復記憶的跡象。

「因為,我看大夥兒好像都是很怕我,如果我是個好人,他們應該是喜歡我,而不是怕我才對。」

「他們是該怕你,是該怕你沒錯。」說完,她又轉過頭,望着被陽光給照得閃亮瀲灧的小水池,那過分的光亮刺得她微微地瞇細眼。

「你可以告訴我嗎?可以告訴我,以前的雷宸飛究竟都做了些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才教自個兒遭眾人厭惡嗎?」

「你可以自己慢慢想,我不想說。」

對她而言,與他一起生活,就像是醒不過來的惡夢,而她沒有興趣對他複述一場又一場的惡夢,那隻會教她感到嫌惡與反感。

「我想不起來!」他急忙地說道,瞅着她的眸光里透出一抹求助,「可以跟我說說嗎?在你的心裏,我究竟是一個多惡劣的人呢?」

他低沉的嗓音聽起來十分的徐和溫柔,藏晴從未聽他用過這種語氣說話,這一瞬間,她覺得面前就像是站了一個陌生男人,一個擁有雷宸飛的臉孔,身子裏卻藏了一個與他完全不同的靈魂。

不,就像雙生子一樣,是徹徹底底不同的人,教她心裏覺得自己好像壓根兒不認識眼前的男人。

她閉上美眸,輕輕地嘆了口氣。

好半晌,她沒有睜開眼睛,只像是沉思般閉着,又像是要逃避不願意看見他此刻像是小羊兒般無害的表情。

「讓你知道了,又如何呢?」

「如此一來,我才會明白,為什麼你會這般討厭我,甚至於是恨我,我想,即便我真的是你的仇人,要被你判死刑,也應該有死得明白的權利吧!」

她靜靜地瞅了他好半晌,忽然露出莞爾的笑,「我哪敢判你死刑呢?這天底下,除非你雷宸飛自己願意上邢台,要不,誰敢砍你的頭呢?!」

「你不覺得不公平嗎?」他回望她的目光,神情十分認真,「我什麼都不知道,卻要一直聽你對我說出那麼過分的話,你覺得這樣公平嗎?」

一瞬間,藏晴無話可說,就算明知道他所說的並非事實,知道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可是,她卻找不到話反駁他。

她深信着這一切不過又是他惡劣的把戲。

但,倘若不是呢?

望着他毫無掩藏的眼眸,這一刻,她不禁迷惘了。

「放開,不要拉我!」

藏晴又是無奈,又是氣急敗壞地叫道,她使勁地想要從雷宸飛的掌握里抽回手,可是,他卻像是鐵了心般地拉着她往前走,在他的臉上露出了她從未見過的笑臉,像個孩子似的,讓她想起了澈兒。

「你不能一直都不吃東西,餓壞了身子怎麼辦呢?」他走在前頭,像是個愛操心的老頭般叨絮著。

「我有吃,我只是……吃得不多。」最後幾個字,她減弱了音量,仍是用了吃奶的力氣在與他抵抗,「放開我啦!」

「不要,身為你的夫君,有照顧你的責任。」說着,他將她帶進花廳里,祥清正好張羅下人端來飯菜。

「爺,夫人。」祥清出聲喚他們,回頭吩咐加緊上菜。

雷宸飛拉着她坐定,咧著笑,把飯碗和筷子交到她手裏,自己也一起端起了碗筷,「快吃,聞這香味就知道這些菜一定很好吃。」

說完,他夾了一塊紅燒魚柳就往嘴裏送,這舉動看在祥清眼裏,簡直就要嚇壞他了。

「慢著!爺,這菜還沒試過毒啊!」

「試毒?做什麼要試毒?原來,先前你對着菜又插針又試吃的,是在試毒嗎?」他一邊嚼著魚柳,一邊露出狐疑的表情,「難道你想毒我不成?」

「不!爺這話——這話是在折煞奴才嗎?奴才怎麼敢毒害爺呢?」

「既然你沒有想要毒害我,那就不必試毒了,吃東西就吃東西,做什麼搞得緊張兮兮的,這樣食物吃起來味道就不香了。」

「可是——?!」

祥清話才喊到一半,就見到主子已經吃下一大口蓮葉羹,一邊吃着,還一邊以納悶的眼神看着他,似是仍舊不解他為何如此激動。

不過就是吃頓飯嘛!雷宸飛的眼神彷佛這樣笑說着。

而同樣吃驚的當然還有藏晴,等她回過神來,才發現自己好片刻忘記呼吸換氣,只是愣愣地看着他津津有味地吃着桌上的飯菜。

她不敢相信,那個總是小心多疑的雷宸飛,竟然會有一天大口大口吃下沒有試過毒的菜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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