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房裏多了一個漂亮的梳妝台,以及一個方便更衣時使用的屏風,雖然只是少少增加了兩樣傢具,卻像是在宣告什麼似的。

「小憐,」見她整個人呆住,凜婆婆笑說:「這些東西都是少主替你準備的,從今天開始,你就不能再來跟婆婆擠了。」

她驚疑不解的看着凜婆婆,「婆婆,我不明白……」

「你這個傻瓜,這樣還不明白嗎?」凜婆婆微笑地看着她,「少主他已經承認了你,從今天開始,你將以他妻子的身份睡在這裏。」」

「怎麼可能?」她難以置信地低問。

凜婆婆攙扶她到床邊坐下,並要阿桃先離開,然後,才牢牢握着她的手,深深的看着她,「雖然那顆子彈要是再偏一點可能要了你的命,不過……我還真高興有那一顆子彈。」

「婆婆的意思是……」憐一臉迷惑的注視着她。

「因為你奮不顧身的阻止了槍手,少主總算是被你感動了。你躺在那個外國醫生的醫院昏迷不醒時,少主一個人看顧了你兩天,日夜未休,雖然他沒說什麼,但我知道他已經接受你了。」說着,凜婆婆眼角竟微微濕潤。

「看見少主終於能感受到愛,也試着做出愛的行為,我實在是非常高興……」

凜婆婆注視着她,眼底充滿期望,「小憐,趕快把傷養好,然後替少主懷個孩子吧。」

憐羞紅了臉。「婆婆,你在說什麼呀……」

「我不是在逗你。」凜婆婆輕捧着她的臉頰,一臉認真,「有了孩子的潤滑跟羈絆,我相信少主的想法會慢慢改變,然後一點一滴擺脫那些痛苦的過往……」

聞言,憐心頭一震。

痛苦的過往……難道她的直覺是對的,他曾經受過創傷?而婆婆要她想辦法打開他心房去探索的……就是那些過往?

「凜婆婆。」剛才本已離開的阿桃突然又折回來。

「什麼事?」

「那個……」阿桃支支吾吾,有些難以啟口,「那個小……小……」

凜婆婆皺眉一嘆,「你這丫頭在說什麼?」

「小……小夜衣……」阿桃為難地說:「是小夜衣小姐在樓下,她說要見夫人。」

凜婆婆的臉沉了下來,「她在想什麼?就說夫人已經睡了,請她回去。」

「婆婆,」憐阻止了她,「來者是客,請小夜衣小姐上來吧。」

凜婆婆不敢置信的看着她,「小憐,你……」

她淡淡一笑,「不要緊,我相信她是來關心我的。」

凜婆婆拗不過她,只好轉頭吩咐阿桃,「請她上來吧。」

「是。」阿桃答應一聲,轉身離開。不多久,她領着小夜衣上樓,來到卧室門口。

因為是探視傷患,小夜衣今天特意穿了花色樸素的和服,手上拎着一盒糕點,款款步進房裏。

「伊東夫人,你好點了嗎?」

憐看着她,腦海中浮現的是上次她在書房與伊東長政擁吻的畫面,心不禁一抽。

不過,幾天之前伊東長政在醫院時曾給了她「再也不會去高島町」的承諾,那麼……小夜衣已經好些天沒見到他了吧?

「謝謝小夜衣小姐的關心。」她心裏有些不安的說。

「這是懷仁齋的糕點,小小東西不成敬意。」小夜衣送上糕點,由一旁的凜婆婆代憐收下。

看着直直瞪着自己並一臉防備的凜婆婆,小夜衣尷尬無奈的一笑,「凜婆婆,別那麼瞪着我。」她笑嘆道:「雖然上次前來,我曾小小的捉弄了你家夫人一下,但今天我可是真心誠意來探望她的。」

小小捉弄?憐猜想她指的,必定是她跟伊東長政在書房擁吻的事。

「我只說幾句話,說完了就走。」小夜衣忽地目光一凝,神情嚴肅的注視着憐,「伊東夫人,你贏了。」

「咦?」憐一怔,不解的看着她。

「在我聽說伊東先生遇襲、而你為他捱了一槍的同時,伊東先生也請他的秘書鈴木到一柳來幫我贖了身,並轉達他不會再跟我見面的決定。」

憐驚訝的看着神色幽怨不甘的她,「小夜衣小姐……」

「我非常仰慕伊東先生,可是他從沒愛過我。」小夜衣直言,「我不知道他是否愛上了你,但我能確定的是……你已攫住了他的心。」

憐忍不住皺眉。她已攫住了他的心?什麼時候?在她為他捱了一槍之後嗎?若是那樣的話,那只是感激,不是愛情。

她沒有贏過小夜衣,只能算是「幸運」,她相信若是換了小夜衣在場,應該也會毫不猶豫的衝上去。

「我不會再見他了,請你放心吧。」小夜衣說罷,微微彎下腰一欠,「我告辭了。」

「小夜衣小姐……」憐及時的喊住她。

小夜衣一怔,疑惑的看着她,「伊東夫人還有什麼事嗎?」

「小夜衣不是你的本名吧?」

小夜衣愣了一下,但仍回答:「是的,我的本名是川原晴江。」

憐定定的注視着她,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溫暖的微笑。「川原小姐,歡迎你以後到伊東家來坐坐。」

聽見她這麼說,小夜衣及凜婆婆都不禁一震,驚疑的看着神色柔和的她。

「我沒有贏,你也沒有輸,我只是比你幸運。」憐由衷地說;「如果你不嫌棄,我誠心希望你能把我當朋友看待。」

小夜衣神情有點激動,不敢置信的看着憐。須臾,她蹙眉笑嘆,「唉,現在我可真是輸了。」說着,又轉頭看向凜婆婆,「凜婆婆,伊東先生可真是娶了個好妻子呀。」

「可不是嗎?」凜婆婆語帶得意,警告她說:「你可不要來破壞他們的好事喔。」

小夜衣一笑,「有凜婆婆鎮守在這坦,我還想多活幾年呢。」

語罷,她與凜婆婆相視片刻,兩人幾乎同時大笑出聲。

因為受傷無法淋浴或泡澡,因此在吃過晚飯後,阿桃便為憐準備了熱水讓她擦拭身子。

一般來說,伺候主子沐浴是下人的工作,不過憐並沒有讓人服侍的習慣,所以就算她此刻是睡在主人房裏的人,仍要求獨自沐浴。

阿桃將熱水盆擱在屏風后便退出房外,並帶上了門。

憐在屏風后小心翼翼又強忍不適的將和服褪至腰際,然後用濕棉巾擦拭了臉及胸口。她遭到槍擊的部位在左肩往下一點的地方,只要低頭,就能看見那以紗布覆蓋着的傷口,可由於傷口未愈,她只要動作稍大或是多使了點力,就會感到疼痛難耐。

突然,她聽見開門的聲音——

「是阿桃嗎?」她以拜託的口吻說道:「我擦不到背,可以請你……呃?」話未說完,她看見一顆頭從屏風邊緣探了出來,嚇得她差點大叫,因為那人不是阿桃,而是伊東長政。

她反射性地急忙以棉巾遮住胸口——即使她根本是背對着他依然感到害羞不已。

「我……我不知道是你……」憐面紅耳赤,既驚羞且慌亂。

伊東長政並沒將視線移開,而是看着她那害羞而整個通紅的背。因為是穿透傷,他可以清楚看見她纏着紗布的左肩上,有着淡粉色血水滲出的痕迹。

他捲起襯衫袖子,走進以屏風隔出的小小空間里。「把棉巾給我。」他說。

她愣了一下,微轉過頭看着他,「什……」

「你的身體我都摸遍了,還怕羞嗎?」他的口吻平淡,聽不出太多情緒,縱使此刻的心情稍嫌激動,但他隱藏得很好。

為了成功,他一直慣於隱藏自己的感情,就算心裏已浪潮澎湃,也從不輕易讓人發現那洶湧的起伏。

「可是……」憐猶豫着,他可是堂堂東洋商事的社長,豈能讓他為她擦背?

但就在她遲疑的時候,伊東長政已一把搶走她手上的棉巾,一手輕抓着她的左臂,然後以棉巾輕緩溫柔地擦拭着她的頸后及背部。

她嚇了一跳,僵直身子,一動也不動。她發現自己的身體在發燙,就像是要燒起來一樣,心跳如春雷大響,呼吸也變得急促,整個腦袋發昏,什麼都無法思考,呆了好一會兒。

待她慢慢回過神,才想起凜婆婆跟她提過,他在醫院照顧她兩天的事情,於是吶吶地道:「謝謝你……」

「嗯?」他低沉地應聲。

「聽婆婆說你在醫院不眠不休的照顧我兩天,真是麻煩你了。」

「你替我捱了一槍,應該的。」他平靜地說。

果然,是因為她替他捱了槍,他才照顧她、對她這麼好。所以說,這些純粹都是因為感恩?

有了這項認知后,憐心中難免有點沮喪。

「小夜衣今天來過?」他又問。

「嗯。」她聲音輕柔的說:「她說你、你幫她贖身了……」

「那是我欠她的。不過你放心,我不會再跟她見面。」

「伊東先生,你知道小夜衣小姐的名字叫什麼嗎?」

伊東長政攏起眉心,雖然她一向都稱呼他「伊東先生」,而他也早習以為常,但不知怎的,現在聽來卻覺得有些刺耳。

不過,針對這點他什麼都沒說。「小夜衣的本名?我不知道。」他誠實以告。

「川原晴江。」她說:「她的名字叫川原晴江。」

「哦?所以?」他淡淡的挑眉。

「我請川原小姐有空就到伊東家來坐坐——以朋友的身份。」

他些微不解地怔住,「不是要我別再去找她?」

「我要你別去找小夜衣小姐,可沒有不讓川原小姐到這裏來。」

他沉默了一下,「你不擔心嗎?畢竟我跟她曾經非常的親密。」其實他想說的是「你不吃醋嗎」,但終究說不出口。

憐若有所思,好一會兒才說:「我……我不擔心,因為我相信伊東先生對我的承諾。」

相信他對她的承諾?在她心裏,他該不會是個好人吧?伊東長政在心頭諷刺的笑忖。

善良又單純的她,根本不知道他在盤算些什麼,更不知道他正進行着一個復仇計劃,對象就是跟她有血緣關係的西園寺登二郎父女倆。

當她知道時,會與他同仇敵愾嗎?還是……會跟她的父親及姐姐同聲一氣,共同視他為敵人?到那時,她是否還會一心一意想成為他的妻子?會不會後悔自己替他捱了一槍、救他一命?

想着想着,他莫名感到煩躁及痛苦,將棉巾交到她手裏,他丟下—句,「接下來應該不需要我了吧?」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兩天後。

槍傷末愈,凜婆婆成天管着憐,不准她動這個,也不許她碰那個。

雖說這是自憐有記憶以來非常難得的「休息」,但勞動慣了的她,一時間竟只覺得痛苦,完全沒有偷閑的愉快。

吃過午飯,她又被凜婆婆趕回房間午睡,她本來是沒有倦意的,可因為實在太無聊,躺着躺着竟然睡著了。

不知過了多久,她迷迷糊糊醒來,聽見的是凜婆婆的聲音。

「憐,你醒著嗎?」

她慢慢翻身坐起,「是的,請進。」

房門打開,凜婆婆推門進來,一臉神秘的笑着。「有客人來探訪。」

「客人?」憐一愣,心想該不會是「川原小姐」。

這時,凜婆婆朝着門外招手,她正疑惑著來人是誰時,一個熟悉的身影已出現在房門口,令她陡地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姐姐。」站在那裏的不是別人,而是在京都念書的西園寺悠,她的雙胞胎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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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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