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5章 總有更好或更糟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而近，敲打在廣場厚重的石板上。埃德依舊坐在黑暗裏，看着一隊士兵疾步而來，長劍握在手中，警惕地向樹叢中張望，像是在尋找着什麼。

月光已經足夠明亮，他們卻還高舉着火把。埃德才剛站起來就立刻被發現，有人高聲質問：「什麼人？！」

隊伍里迅速分出兩個人向他衝過來，在接近他時又謹慎地放緩了腳步。

埃德走出幾步，讓月光照在他的臉上。

「是個人！」

他聽見其中更年輕的那個嘟噥了一聲。

埃德不由挑了挑眉——不然呢？

然而年長的那一個並沒有放鬆警惕，銳利的目光飛快地掃過他全身。

「你叫什麼？在這兒幹嘛？」他問，「沒人告訴你晚上最好不要出門嗎？」

他停了一停，沒等埃德開口又補了一句：「你先跟着我們……等等……」

他瞪大眼睛，認出了他：「……辛格爾大人？！」

緊張瞬間變成了驚喜，他回頭大叫：「隊長！是那個小……辛格爾大人！」

埃德眨眨眼，更想知道那個「小」後面原本到底是跟的什麼。

被叫來的隊長是個留了滿臉鬍子的瘦高個兒，他幾步跑了過來，匆匆行個禮，沒來得及自我介紹就急切地問道：「您是發現了什麼嗎？」

「……發生了什麼事？」埃德終於等到了說話的機會。

隊長一把扯下了頭盔，遞到他眼前：「我們被兩個怪東西襲擊了……那傢伙爪子有這麼利！」

堅硬的金屬頭盔上有三道新鮮的划痕，深得泛出醒目的銀白。

「看着像個弓著身子的人，白生生的，從頭到腳又腫又皺像被水泡了三天，丑得多看一眼都能吐出來。我們原本以為是亡靈什麼的……可它們動作快得像鬼影，伸手一抓就差點要了我的命。」男人心有餘悸地摸頭：「亡靈沒有這麼厲害的吧？還是說……」

他抬頭看看月亮：「這鬼月亮能讓亡靈也變異？」

這隨口的一句猜測讓埃德有些不太好的感覺——即便是巴爾克的手下，對這突然出現的月亮，和因此而顯出特異之處的人，似乎也難以接受。

但這是意料之中，也情有可原的事……他不能急。

「它們……有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他問。

「是有點臭臭的。」隊長回答，「但不是屍體的那種臭。」

那兩個怪物藏在越來越雜亂的樹叢里，主動跳出來攻擊了他們，卻在發現並不能佔到什麼便宜的時候逃得飛快，顯然也不是沒有腦子。

「幸虧我們一直很小心……它們不怕這月光但怕火，」男人補充，「而且，我明明砍中了其中一個，卻沒有留下任何血跡，感覺像是砍進了發霉的木頭裏。」

他小心地抽出腰間的另一柄劍：「原本上面還留了一層黏糊糊的東西……現在也沒了。」

埃德低頭嗅了嗅，那獨特的臭味已經很淡，卻足夠熟悉。他已經可以確定那是什麼樣的敵人，雖早有預料，卻還是想苦笑。

他抬頭對上男人微帶不安與希冀的視線，覺得他或許已經猜到了那「怪物」來自何處，卻心懷僥倖地不太想承認——這座城市已經經歷了那麼多，為什麼卻一天比一天更倒霉呢？

「……不要落單。」他說，「儘快通知所有人關好門窗……最好能集中到足夠安全的地方。派人去水神神殿，告訴肖恩……『門』開了。」

如今在巴爾克領導下的城中衛兵，雖然看起來沒有從前總是套著全副盔甲的騎士那麼威風凜凜，戰鬥和應變能力卻都絕對不差。他們能夠擊退的敵人，對普通人而言已經足夠致命。

而那些傢伙能出現在這裏，就絕對不會只有兩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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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這可真是……」泰絲讓小小的匕首在手指間繞出一個漂亮的圈：「驚喜連連！」

「……喜在哪裏？」娜里亞甩着手瞪她。

泰絲吐吐舌頭，若無其事地左顧右盼：「這樣下去可沒完沒了，你的埃~~德還沒想到法子嗎？」

娜里亞顧不上理會她充滿揶揄的腔調。她好不容易才甩掉了手上那令人噁心的粘液，留下它的那具屍體卻已經完全消失，像是融化在了月光里——它並未真正死去。

這實在令人沮喪，但她也並不能就此停手。何況現在這情形，無論怎樣也好過她在白鴉城堡的地底被數不清的小惡魔圍攻，還手無寸鐵的時候。

誰也沒有料到這種事……但奇怪的是，他們好像又早已做好了準備。或者說，現在無論發生什麼糟糕的事，他們已經被千錘百鍊的神經都已能夠接受。

從兩個到幾十個，現在或許已經有數百或者上千，這一晚，那些從地獄里鑽出來的各種「怪物」們，越來越快地出現在城中的每一個角落。因為發現得及時，無力自保的人都迅速就近集中在了各個神殿裏，至少，現在，那還是大部分低級的惡魔們無法進入的地方。

然而聖職者們需要留守神殿，能派出的人手便沒有多少——城中的聖職者原本也沒有多少，即使肖恩召回了希安神殿的大半人手，也因為越來越多的敵人而顯得捉襟見肘。於是，持着牧師們附魔的武器，能夠戰鬥的人走上了街頭。他們需要堅持到那不知開在何處的「門」被關閉，或駐守在斯頓布奇以北峨參平原的軍隊來援。但援軍真能到來嗎？……他們此刻尚不知道這樣的事是否只發生在斯頓布奇。

圓月慘白的光芒之下，戰鬥越來越激烈的城中，卻顯出一種詭異的平靜。惡魔們不用武器，也很少發出聲音，除非那聲音本身就是武器，而此刻還能戰鬥的人，也很少把力氣花在呼喊上。偶爾響起的受傷者的怒吼或慘叫總是突兀而短暫——他們會很快死去，或很快得到救治。

短暫地從戰鬥之中抽離的這片刻，女孩兒竟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像是站在一場荒謬的夢裏，醒來只會看到卡爾納克的家中掛着蛛網的木樑。

她有難以抑制的惶然，卻又意外地冷靜。更糟或更好，他們都只能儘力而為，而能夠有近在眼前的敵人，總好過在無盡的迷霧裏摸索徘徊。

巨龍的影子掠過地面時，她再次揮劍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