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男孩
埃斯緩緩地走出地下室，老哈曼和修斯的話一字不落地落入他的耳朵里。
雖然他們倆的談話是在確定埃斯走後才開始的，不過顯然還是低估了他的能力。埃斯原本就料到了老哈曼的舉動，對此沒有多大的意外，他徑直地走出酒吧，甚至都沒有去理會身後的「臭蟲」，只是在一家簡陋的旅店住了下來。
雖然足足花了他八十個銅幣，但當他美美地享受了三個番薯和一疊烤得噴香的火蟻肉，便不再去抱怨昂貴的住宿費。待在房間內洗了一個怯意的熱水澡之後，埃斯已然完全忘記了銅幣的事情。
埃斯下半身裹着一條浴巾，舒服地躺在床上，他的身體看上去並不顯得健壯，不過上半身那裸露在外的肌膚滿是舊傷，到處都是刀、劍，惡魔利爪留下的痕迹，將他的肌膚摧殘得幾乎沒有完整的地方。
這時，屋外傳來一陣嘈雜的喧鬧聲，像是一夥沖入滄瀾集的暴徒正在四處作亂，很快便又想起一些女人尖叫的聲音，那聲音異常凄慘。沒過多久，女人的聲音漸漸地淹沒了，頓時傳來一陣顫動聲，而隨着這巨大聲音的發出，沒過一會，周圍卻都安靜了下來。
埃斯閉着雙眼，一動不動。
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發生著，暴民作亂、惡魔們的襲擊，在滄瀾集上的人們早已習以為常，幾乎沒有多少人走出房門去看那個熱鬧。
……
第二天，天色漸亮。
埃斯一清早便走出旅店，街道上依舊能看到幾具躺着的屍體，行人都若無其事地繼續著自己的事情。
埃斯看了一眼，便向旁邊的人詢問了一下武器店鋪，這才向東走去。只是他才走過兩個街口，便被一個七八歲的男孩撞了一下。
那男孩忙道：「對不起，先生。」說完便準備離去。
不過埃斯抓住了他的手臂，那男孩的臉上頓時出現了驚恐的神色。
埃斯打量著這個男孩，男孩的臉上一陣蠟黃，那是長期缺乏營養的癥狀，他的衣服很破、很舊，完全遮掩不住那本就骨瘦如柴的瘦弱身子。不過男孩的眼睛明亮，看上去很有神。
男孩想跑，但埃斯的手很有力。而他的手上正有一個小袋，正是昨天老哈曼兌換給埃斯的金幣。
埃斯拿回錢袋子，那男孩頓時不斷地哀求道：「先生，饒了我吧，饒了我吧！」這個男孩的眼神看起來很清澈。
埃斯愣了愣，還是鬆了手。
那男孩頓時跑了出去，剛走過一段路，覺得安全了，又不禁回過頭，望向那個披着黑袍的年輕人。
他的眼神里露出一絲驚訝，想着這次自己這麼幸運，那人竟然打都沒打自己一下，就放了自己，那可真是一個怪人！
男孩很快就離去了，埃斯並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他走到一邊便將這個事拋之腦後，在這個令人厭惡的時代里，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他沒有太多的同情心去理會這些。
他很快來到一家武器店，店主是個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漢，臉上有着濃密的絡腮鬍子。大漢指著店鋪里的那些器具，道：「嗨，夥計，這些可都是好貨色，要不要來一件？」
埃斯看了看那些擺設在外面看似鋒利的劍器，微微搖了搖頭，道：「這些連惡魔的皮膚都砍不進，可別拿這些爛貨來糊弄我。」
那大漢聞言，臉上一亮，道：「看不出來，您竟然是獵魔人。」不經意間，這傢伙對埃斯的稱呼已經從「夥計」提升到了「您」。
埃斯道：「有沒有好貨色，要是沒有的話，我就去別家了。」
大漢連忙攔住埃斯，卻又謹慎地環顧四周，這才對着埃斯低聲道：「您跟我來。」
埃斯跟着大漢進入一個內室，內室不大，而且有些昏暗。
大漢很快就從一個地窖里拿出一個木製的箱子，他緩緩地打開，從裏面拿出一把劍器，然後遞給埃斯，道：「您看這劍如何？」
這是一把通體銀白的長劍，劍刃很鋒利，甚至劍身上還有一股淡淡的銀芒閃過，最為關鍵的是，那劍體與劍柄的接縫之處，鑲有一塊黃色的石晶，那石晶正散發着一股若有若無的光澤。
埃斯的臉上露出一陣驚訝，道：「這劍竟然鑲嵌了惡魔的石晶。」普通的利劍哪怕再是鋒銳，也不可能割開那些最低階惡魔的皮膚，只有鑲嵌了惡魔石晶的劍器，才算得上一把真正的利劍，不過這種東西一般都是在那些大城市才能看得到，像滄瀾集這種小地方卻是不常見。
大漢臉上道：「恩，這劍是我從白岩城那販過來的，成本太高，所以只進了一把，您看這劍是否和您的心意？」
埃斯點點頭，道：「多少錢？」
大漢道：「八個金幣。」
埃斯微微皺眉，他出入荒野三個月才賺到了十二個金幣，這劍需要八個金幣，對他來說實在有些高了。
大漢看到了埃斯的模樣，不禁又道：「這價錢是貴了點，不過您也知道從這到白岩城路途遙遠，路上又不**全，這成本也是極大的，若您真心想要，那我可以便宜您五十個銀幣。」
埃斯微微搖頭，道：「五個金幣。」
大漢臉色一僵，道：「這可不行，這個價錢實在太低了。」
埃斯道：「五個金幣。」他知道像這樣鑲嵌了惡魔石晶的劍器在那些大城市一般值三個金幣，能賣出五個金幣，他已經賺很多了。
大漢還想要起價，不過埃斯卻直接回頭，示意準備離去。
大漢連忙叫住他，臉上露出像是死了親娘一般的模樣，道：「好吧，好吧，看在您是獵魔人的身份上，我就便宜一點賣給你好了。」
埃斯對大漢的舉動沒有任何的意外，畢竟像滄瀾集這種小地方，一年到頭來的獵魔人並不多，能買得起這樣劍器的人更是稀少，他料定眼前的大漢早已想出售掉這昂貴的劍器了。
雖然付出了五個金幣，但總的來說對於這次交易他還算滿意。他接過劍器，這才走出劍器鋪。
他在滄瀾集沒有熟人，也沒興趣在這閑逛，便準備回旅店，不過路過街道的一處拐角時，卻是傳來了一陣打罵聲。
埃斯淡淡地掃了一眼，正準備離去的時候，卻是突然地停下了腳步。
只見不遠處的大漢用那粗壯的左手用力地掐著一個男孩的脖子，將其整個身體高高地架在牆上。男孩的雙手拚命地拍打着大漢的左臂，不過那手臂比男孩的大腿還要結實粗壯，顯然是沒能撼動大漢一分。
男孩有些眼熟，分明就是剛不久才遇到的那個偷兒。
大漢的胳膊很粗，一看就知道很有力，他的右手狠狠地抽打着男孩的兩腮，口中道：「讓你敢偷大爺的錢，今天非得讓讓嘗嘗什麼叫死的滋味。」
男孩的兩腮高高地腫起，也不知是被打的還是因為脖子被大漢死死地掐著而引起的潮紅，而他的勃頸處被死死地掐著，更是說不出一句話來。
隨着大漢連續幾個耳光，那孩子原本明亮的雙眼開始渾濁，眼白微微泛起，甚至於他拍打在大漢手臂的雙手也變得無力起來。
這個男孩顯然是快要死了！
在滄瀾集的街頭巷尾，每天被打死的小偷多得數不勝數。路邊來往著許多行人，他們對此早已司空見慣，大都看了一眼，便不再理會。
在這該死的時代里，命如草芥，打死一個偷兒沒人會問津，尤其是在這偏僻至極的滄瀾集。
大漢見這個小雜碎這麼不經打，只覺得不過癮，又猛地向他枯瘦的臉頰上抽去，相信這以巴掌下去，男孩將再無活路。
可是突然間，大漢只覺得右手傳來一股巨大的力量，似乎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似的。他猛然間回頭，頓時看到自己的右手正被一個長相異常清秀的年輕人抓住了。
他一臉慍怒，對着埃斯道：「滾開，別惹本大爺的事，否則待會讓你比被那些惡魔玩弄還凄慘！」
埃斯低聲道：「放開他。」
大漢憤怒，他嘗試着甩開埃斯的手臂，不過發現對方那隻修長的右手，似兩道虎鉗一般緊緊地夾着他，就算用盡全身的力氣，竟然壓根沒有絲毫擺脫的跡象，反而手臂上越發緊了，到最後他甚至於都能聽到一聲骨頭的脆響。
「啊！」隨着一聲慘叫，大漢的臉色變得極度慘白，他的眼瞳里更是出現了無限的恐懼，彷彿是看着惡魔一般，他瘋狂地扯著這個年輕人的手臂，可是眼下的他就像剛才的男孩一般，無論他如何拚命扭打，可面前那看似瘦弱的身軀上卻蘊含着無比強大的力量，巨大的疼痛幾乎令他暈眩過去。
「放，放……開……我！」大漢顫抖著。
埃斯冷冷地看着他，也沒有說話，直到大漢疼得已經說不出話來的時候，他才緩緩地鬆開了他的手。
大漢頓時撲倒在地上，左手死死地抓着他的右臂，臉上滿是暴現的經脈與冷汗。他吃力地從地上爬了起來，落荒而逃，甚至都不敢看埃斯一眼。
埃斯沒有阻止大漢的離去，他知道這人的右手已經廢了！
埃斯蹲了下去，看了看那已經昏了過去的男孩，他的眉頭不禁微微皺起。他扶起男孩的身子，握緊他那瘦弱的右手，頓時一股淡淡的令人驚奇的黃色能量隨着埃斯的身體緩緩踱入到男孩的身體里去。這股能量看上去溫和極了，彷彿是寒冬里的一抹初陽，給人一種暖意。
男孩醒了。
他的臉上儘管依舊虛弱，但卻多了一絲血色。他看了埃斯一眼，道：「謝謝你，救了我。」那聲音細若蚊吟。
埃斯沒有說話，只是緩緩地點了點頭。
儘管埃斯並不是那些幾乎只存在大城市，服務於那些顯赫人物的魔療師，但他能感受到男孩的生機正在迅速地恢復，相信不需要多久，這個男孩就會沒事了。埃斯緩緩地站了起來，望着男孩那清澈的眼神，遲疑了片刻，又掏出兩個銅幣放在他的懷裏。
男孩有些虛弱，沒有力氣出聲，埃斯莫名地向不遠處的拐角瞄了一眼，那邊一個男子頓時裝作若無其事地在隨意地看着旁邊的東西。
他沒有理會，便向遠處離去，而那個男子立馬又尾隨着埃斯。
等埃斯走後，另一處的拐角才走出來一個十幾歲的男孩，他來到小男孩的邊上，道：「拉齊奧，你沒事吧？」
小男孩道：「我沒事。」
那大一點的男孩，道：「剛才救你的那傢伙好像是個獵魔人。」
小男孩那虛弱的臉上露出一絲疑惑，道：「可是我看那人很年輕，更不像你說的那樣身材高大，會是獵魔人嗎？」
那男孩雙目泛著亮光，道：「肯定錯不了的，剛才他一手就抓的那人動彈不了，能有這樣能力的，一定是獵魔人沒錯的。」
小男孩用力地點點頭，那純凈的雙目中充滿了嚮往，道：「雷諾，你說他比起老哈曼來，誰厲害一些？」
「那可不好說，」男孩想了想，又道：「你還記得嘛，前幾年不還有個路過咱們滄瀾集的獵魔人，想要以在那些大城市的價格販賣那些惡魔石晶，到頭來還不是沒幾下就被老哈曼搞死了。老哈曼可是一階的武者，剛才的這人比當初那個獵魔人還要年輕許多，我想估計是比不上的。」
孩子望着埃斯遠去的方向，頓時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不過很快，男孩的嘴中卻又喃喃言道：「就算他不像老哈曼那樣厲害，可終究是個厲害的獵魔人，要是能夠追隨他，那就好了。」
雷諾道：「拉齊奧，那樣的大人物怎麼可能收你做隨從呢，你又在那做白日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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