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其說

陽曆三月的城市，樹木是還沒來得及發青的，只是春風的溫暖，讓蟄伏了一整個冬天的萬物蠢蠢欲動。

陽台上，原本時常站着的兩個人，在這個時候是早已分道揚鑣的。其實也沒有人會記得，同樣的陽台，曾經有過多少顆親近的心，在這地方相交呢？生活還是原來的生活，人也許不再是原來的人了，有些人被改變，有些人卻仍然在捧著熱騰騰的心在等待着，可是這又是在等待什麼人呢？

上午的課間總會有一段時間是很長的，他最喜歡站在陽台上。想來也是習慣成自然的，原本被迫無奈的站在陽台，那是躲避，在現在卻成了一種自願。也許他是變了，而沒變的又會是什麼呢？

「今天的天氣很好啊，陽光照耀着，渾身都暖洋洋的。」占雨從後面走來，站在了楓落的旁邊。

「額，怎麼不學習去呢？你看教室里的同學，一個個都在奮鬥呢。」楓落回頭看了一下教室。

「我又不是學霸，再說像你這樣的學霸都不學習，我們就更別提了。」占雨還沒說完就笑的不行了。

「我是來這裏靜思的，最喜歡站在陽台上看樓下和遠處的情境，覺得有一覽無餘的感覺。我記得在我的家鄉，站在我家樓頂，可以看見遠方的山。如果碰上天氣好的話，我可以一天不下樓，一直觀察著陽光下的世界，雖然是小世界，卻也是大世界。」楓落看着陽台前面的那一排香樟樹，說着這些他很在意的話。

「額，這個很好啊。我也喜歡的，你看那陽光下的香樟樹，每一片葉子都在發光，那是鮮活的生命。」

「唉···。」楓落髮出了一聲常常的嘆息。

「哎，我最不喜歡聽你嘆息了。你說這好好的生活，每天都在沐浴著陽光，你卻總是在我面前嘆氣。再說了，小孩子家家的，嘆氣可不好。」占雨很鄭重的說道。

「我也不知道，哎，對了，我正好有個事兒要和你好好談一談呢。」

「你說。」

「你打算以後幹嘛？」

「現在都還沒有高考，我哪裏就知道幹嘛呢？」

「好吧，我說說我對你的看法。其實我覺得，你在我眼裏算是比較強勢的了，不過我不喜歡女強人。」楓落說完這話，倒有些讓占雨為他改變的意思，其實也沒有，只是他脫口而出的。

「我不喜歡女強人這個稱呼，或許我在家裏是老大的緣故，所以在處理事情方面就顯得有些強勢，可是這是我的性格使然，我不覺得有什麼不好的。」

「那你對待你以後的男朋友呢？我從男生的角度來說，這是有些招架不住的。」

楓落和占雨，向來是無話不談的，所以不論是哪一方面的問題，都會去說，可是畢竟也是「半路出家」的，旋轉木馬上的情況還是會出現的。只是聽者無心，說者有意罷了。

柏瑤不知道從哪裏走來，在他們倆面前的陽台上放了兩塊兒糖，然後什麼也沒有說就走了，楓落也沒有在意，只是繼續跟占雨說着話。

這漫長的談話，隨着上課鈴聲的響起也就終結，當他們倆回到教室的時候，整個教室的同學都看着他們，有一種眾目睽睽的感覺，可是誰的心裏都沒有鬼，也就不會去在意。

這一日晚自習下課，驍晗沒有讓楓落留下，楓落臨走的時候還問了她一下，她說今兒晚上沒事兒，她自己一個人可以，楓落也就走了。下樓梯的時候，擁擠的人群，只知道是在攢動，卻不知道自己的腳是如何向前邁步的。等到終於從樓道里解放出來，楓落想要去找柏瑤，只是這茫茫人海，他該從哪裏尋找呢？對，有了，他現在只能是碰運氣，他選擇從學校的後門回去，這條路上很少有人走，可是以前他卻會經常和柏瑤一起，因為兩個人都想單獨在一起。這一方面可以避開喧鬧，另一方面也可以避開耳目。

楓落順着原本的道路，一路小跑着，希望自己能夠看見前方的柏瑤，可是跑了好一段路，都沒有遇見，那顆原本激動的心漸漸的失望了。他氣喘吁吁的放慢了腳步，不經意間卻看見前面街道轉彎處，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緩步慢行，他急忙追了上去。

「你怎麼走得這麼快？」楓落一邊喘著氣，一邊問道，嘴裏不時冒出白色的霧氣，在這黑暗中卻也是看不見的。

「我怕耽誤你的事兒。」這顯然是柏瑤吃醋的話。

「能耽誤什麼？你在說昨兒晚上沒送你回家的事？還在生氣嗎？」

「我哪敢生氣呢？這本就是你的事，你想送我也不拒絕，不想送我也不強求。」

「你別這樣好不好？」

「那我該怎樣？不說話是不是？難道我連發泄都不行嗎？」

「當然可以。」楓落卻被她這句話給問住了，只得同意她的說法。

「你還記得前幾天晚上跟我說過什麼嗎？」柏瑤原打算不去問他的，可是看他剛剛那樣的追上來，而且還是心有靈犀的，說明他心裏是有她的，也就打算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說清楚。

「是那句表白嗎？」楓落也知道她想要問什麼。

「恩。」

「可是你並沒有給我回復，只是說讓你想一想，那你現在想好了嗎？」

「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等我三個月嗎？等高考過後，行嗎？」柏瑤把臉偏向了他，一雙明眸緊盯着楓落的側臉，想要觀察他的每一個表情，其實也是在等待一個回應。

「好，可以。我答應你。」楓落用手在柏瑤的頭上撫摸了一下，柔順的頭髮劃過指尖，讓他那顆心也柔軟下來。

「謝謝你，記得以前我告訴過你，我是一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所以我現在還不能和你在一起，我得把自己的心結打開，要不對誰都不好。」

「恩，你說的都可以。」楓落對待這樣的事情，向來是只有招架的份兒。

「那今天我給了你和占雨兩塊兒糖，你怎麼還在和她聊天？」柏瑤問道。

「怎麼？你說的是什麼意思？」楓落感到一陣茫然。

「我的意思是，我其實是在提醒你，注意點兒影響。」

「哦，我知道了。」這下楓落是真的明白了，柏瑤其實是有些吃醋的，可是他自己倒覺得沒有什麼，這身在其境的人，又怎麼能夠感覺到蟄伏在身外的流言呢？

因為只是陽曆三月，這裏沒有鶯歌燕舞，也沒有煙水迷離，這夜晚的寒冷是依然存在的。又是一個雨天，加重了夜晚的寒冷，也讓這黑暗來得更早了。

恰巧這一天是輪到楓落值日，柏瑤在放學鈴聲想過之後就去了廁所，而楓落還在掃地，並不知道柏瑤去哪裏了。他原以為柏瑤是賭氣走了，可是這氣又從哪裏來的呢？他沒有管那麼多，只覺得柏瑤這樣一聲不吭就走了，是很不尊重人的行為，他迅速的掃完地，然後就拿着傘回家了，那一路，他走的很快。

柏瑤從樓下廁所上來，看見還在下雨，雖不是很大，但是她不喜歡淋雨，甚至是一點點兒。她又跑上樓，來到教室，發現裏面是剛剛掃完地后留下的煙塵，漂浮着滿屋子，並沒有一個人在裏面，她站在陽台上等了一會兒，只有眼前這一幕水布，其它的就什麼也沒有了，等了十分鐘，她想楓落也許是賭氣先回家了，可是這氣又是從哪裏來的呢？她也不明白，本來想的是可以不去吃飯，等晚自習下課回家后再去吃，可是她自己又想，憑什麼不吃呢？僅僅因為他？於是轉身下了樓，雨淅淅瀝瀝的下着，柏瑤穿梭在一顆顆樹下，終於到了吃飯的地方，看見別人都打着傘，唯獨自己是兩袖清風，未免有些霸道的意思。她走進了一家餐廳，是他和她時常去的，老闆也是認識他們的，便問道，「今天怎麼就你一個人呢？」

「那個人回家有事兒去了，所以就我一個人。」柏瑤正用桌上的紙擦拭著自己外套和頭髮上的水珠。

「那你怎麼也不帶把傘呢？」老闆接着說。

「今天從家裏走的時候，把傘忘在鞋柜上了。」其實本也是沒有帶，楓落的書包里總是揣著一把傘，這就夠他們倆用的了，所以她從來不帶傘，可是這真的是靠郎郎跑，她也沒好意思跟老闆說實情。

柏瑤在這裏吃了一碗面，雖說不如平時的滋味兒足，可畢竟是賭氣吃進去的，積壓在心裏是有些不舒服的。她趕緊跑回了教室，這個時候的教室倒又是恢復了平時的喧鬧，她默默的走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後拿出紙巾把桌椅擦拭了，靜靜地坐在那裏，什麼表情也沒有。不一會兒同桌過來了，問她衣服上怎麼是濕的，她告訴了同桌實情，同桌也沒有幫着她抱怨，只是一味的勸說，可是這畢竟是一場誤會，兩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對的，也都有賭氣的理由，那誰錯了呢？是這場雨錯了？也許不是，可能正是這場雨讓他們各自都清醒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