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秦逸然服毒
他捧起她的臉，細細端詳，那張精巧美麗的小臉梨花帶雨，原本明亮的眼睛緊緊閉着，長長的睫毛上沾滿了淚水。他緩緩低頭，紅唇落到她的臉頰，溫柔地吸吮着眼角的淚水。
葉希顏猛地推開他，飽含淚水的眼中憤怒乍現，指著門口怒道，「出去，我不想看到你！」
他的臉上浮現出痛苦的神色，但是轉瞬，又變為溫柔的淺笑，「好，我明天再來，你多保重。」
小風，你應該知道今日情勢兇險吧？你應該知道他們會趁機動手吧？可為何你還那麼狠心，拋下我不管，你不是說會一輩子保護我的么？
葉希顏抱着雙膝，坐在床邊默默流淚，她的心空了，殘缺不全了。
她一直靠在床邊坐到天明，又從天明坐到日落，只是再也流不出眼淚。
她知道月兒端著食物一次又一次地求她多少吃一點兒，她知道念卿挺著大肚子陪她坐了很久，她知道沈清越來看過她，她知道白雲兮把她抱在懷裏一直說着「對不起」，她知道靜依抱着她的肩膀陪着她哭了好久，眼淚都沾濕了她的衣服，她知道她的頑皮師父一天三次地來罵她，想罵醒她這個冥頑不靈的野丫頭。
這些她都知道，可是她卻不想動，也不想說話，她只想守着和小風的記憶，安靜地待着。
原來她是這麼任性啊，和任性的她相處，小風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如果知道會失去他，她就不會問出那麼傷人的話了，她會抱着他告訴他，她很慶幸嫁給他，她會等他解決好一切問題，然後回到她身邊。
可是，這個世界卻沒有那麼多如果。
小風，沈墨風。就是這個名字，光想想，心就疼得攢在一起。
太陽東升西落，轉眼三天過去了。
葉希顏面無表情地躺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帳頂。
月兒看着床邊一口未動的飯菜和茶水，忍不住又哭了，「小姐，月兒求你了，你吃點東西吧！」
「我來吧，你先出去。」
她已經瘦得不成樣子，原本精緻瑩白的小臉，慘白得沒有絲毫血色，原本跳躍着歡快光芒的眼睛早已暗淡無光，嬌嫩欲滴的紅唇乾裂灰暗，看得白雲兮的心猛烈地抽動了一下。
他將她扶起來靠到床邊，端起水杯湊到她已經乾裂的唇邊，小心地喂到她的嘴裏，她的嘴唇動了動，白雲兮剛鬆了一口氣，卻看到清水從她的唇邊流了出來，心裏莫名竄出一股怒火。
他臉色鐵青，灌了一口水在自己嘴裏，猛的吻上她的唇，用舌頭抵開她咬得緊緊地牙關，將水一滴不剩的引到她的口裏。
葉希顏毫無光彩的眼睛眨了眨，兩顆豆大的淚珠滾落到他的臉上，滾燙的感覺讓他瞬間清醒。
白雲兮驀的鬆開唇，聲音很是痛苦，「好好飲完這碗水，不然我還用這個法子。」
這下她聽話多了，就着他的手喝了幾口，偏過頭，說出三天以來第一句話，「你可以走了！」
白雲兮驚喜異常，溫柔地拂開她的長發，「乖，喝完我就走。」
她默不作聲，又喝了幾口。
「乖，這是月兒花了好長時間熬的小米粥，多少吃幾口。」
她的眼眸動了動，月兒啊。
白雲兮吹了吹湯匙里的粥，小心翼翼地湊到她的唇邊，充滿希冀地望着她的眼睛，柔聲道，「乖，張嘴，來……」
那般熟悉的表情，寵溺而溫柔的眼神，她有種他在身邊的錯覺，於是乖乖地張了嘴巴。
「恩，真乖，再吃一口……」
不知不覺，淚水迷濛了雙眼，而粥碗也見底了。她猛地撲到他的身上，抱住他的脖子哭了起來，「小風，小風，我想你，好想你！你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好不好？」
白雲兮的手一松，粥碗咣當滾到地上。
「我再也不和你吵了，我再也不生你的氣了，你不要走好不好？」
白雲兮的手緩緩爬上她的纖腰，臉上傷痛畢現，聲音卻溫柔無比，「好，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哭了一會兒，葉希顏趴在他的懷裏安靜地睡著了。白雲兮失神地看着她，她熟睡的臉龐，帶着淡淡的笑意，他的心口微微泛酸，聽月兒說，她已經三天沒有睡覺了，應該累到極限了吧。
他的右手拂上她的額頭，順着髮髻線緩緩向下，到了小巧精緻的下巴處，輕輕地抬起，落下一個溫柔的吻。
「睡吧，我會一直守着你！」
白雲兮抱着她躺下，拉過被子替她蓋上，側頭望着她恬靜的睡臉，心裏湧起滿腔柔情。
第四天，葉希顏開始像個正常人一樣地洗漱，吃早餐，因為她昨晚在夢裏看到小風，小風抱着她說希望她好好地活着，如果她再折磨自己，他的靈魂就不能安息，他還說他愛她，如果有來生，他還要娶她為妻。
雖然早餐只吃了兩口，就被她推開了，但這足以讓月兒和關心她的人欣喜若狂。用過早餐，她又想窩到床上，月兒忙勸解道，「小姐，在床上躺了這麼久也煩了吧，我陪你出去走走好了。」
「不好。」
「那，我們去茶樓聽書？」
「不要。」
「小姐，你這樣只會讓姑爺更難過，你應該活得開開心心地，這樣姑爺才放心！」
見她沉默不語，月兒趕緊沖玉容使眼色，兩個人架起她就往門口走，「小姐，即使不出門，咱也到大堂坐坐，呼吸呼吸新鮮空氣！」
被兩個丫頭一左一右地架到大堂，葉希顏雖無奈，卻也由着她們。她無力地靠在椅背上，望着忙碌而嘈雜的大堂，心裏的孤寂感卻怎麼也揮之不去。
鄰座的人正八卦地討論著這幾天皇都發生的事情，說是那日刺客把雲悠郡主迷翻了，假扮成她，在拜別皇帝的時候行刺，說是禮部侍郎沈墨風替皇帝擋了一刀，當場中刀身亡，可憐雲悠郡主，還沒過門便成了寡婦。
葉希顏雙手緊緊扣住桌沿，指關節微微泛白，月兒擔憂地看了她一眼，「小姐，我們還是上樓吧！」
「我沒事！」她勉強笑了笑，她還沒有問過任何人當時的情況，她沒有見到他最後一面，至少讓她知道他是怎麼離去的。
鄰座繼續八卦，說是皇帝最終還是被另一個刺客的長劍所傷，至今昏迷在床，聽說這一切都是二皇子秦逸然指使，在真相敗露后，秦逸然被關進大牢，而大皇子秦天在白雲兮和丞相等朝臣的支持下，理所當然地成為攝政王，暫時代辦朝政。三皇子秦玥失勢，遭受打擊，整日沉迷酒色，不孝不仁不義，被天下人不齒。
葉希顏閉了閉眼，輕聲道，「月兒，我們上樓吧。」
那些皇子啊，皇帝啊，與她沒有任何關係，他們想爭想斗，隨他們去。她只要守着和小風一起的記憶，安靜地生活就好了。
可是偏有人不想放過她，在事發后的第五天，同時也是傳出皇帝駕崩消息的那天，雲羅出現了。
雲羅扶著司棋的手進了定香居，只一眼便瞥到了靠在椅背上發獃的葉希顏。
她不請自來，坐到葉希顏身邊，聲音平靜的說道，「皇帝駕崩了，新帝明日登基。」
葉希顏保持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他們皇家的事情，真的與她無關。
雲羅語氣緩緩加重，「秦玥昨夜在青樓胡鬧，與人打架，被逐出皇室了。」
皇宮本就不是什麼好地方，離開未必不好，葉希顏唇邊竟然勾起一絲笑意，原來秦玥是三位皇子中最聰明的一個。
「秦逸然今日被判死刑，午後問斬。」
心疼只是一閃而過，那樣一個驕傲的人，失敗了，死估計是最好的歸宿吧！葉希顏眼眸動了動，目光飄向遠方，何時起，已經能淡然地回憶他了？
坐在雲羅旁邊，真是一種折磨，還是回憶和小風在一起度過的日子好了。
今日回憶到哪裏了？是了，他正好撞見自己和白雲兮赤身躺在床上，想起他那時痛苦欲絕的表情，葉希顏早已麻木的心居然感受到針刺一般的疼痛。
「葉希顏，你真的要繼續墮落下去嗎？」
葉希顏的眼皮動了動，墮落嗎？她只是安靜地過生活，這就是墮落？
雲羅冷笑道，「不爭不搶，不哭不笑，你和木偶又有何兩樣？活得不人不鬼，還不如死了算了！」
這個女人是她一切痛苦的源頭，也是她和小風二人悲劇的開始，今天她是來看笑話的吧！
「沒想到你也只是一個庸俗的女人，為了男人不死不活，以前是我抬舉你了！」雲羅冷笑幾聲，故意發出很大的聲響，走了。
還以為生活沒有目標了，可是，你的出現讓我找到奮鬥方向了！葉希顏緩緩睜開雙眼，眼中全是恨色，雲羅啊雲羅，我感謝你激起我的鬥志，到時候載到我手上，可別後悔啊！
大概下午三點，宮中傳出消息，二皇子秦逸然在獄中服毒自盡，死狀慘烈。
那樣一個自信驕傲的男子，一定是受不了在法場上被天下人指責弒父，最終選擇自盡。
葉希顏還以為眼淚已經流盡，不會再為任何人哭泣，可是看到他託人帶給她的東西時，還是忍不住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