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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對於許多人來說很是漫長,對於皇上一道接着一道的聖旨,整個京城似乎都炸開了鍋,當然,鬧騰得最凶的便是那些還沒出仕卻極其熱血的文人學子們,至於官員以及軒轅城內的小老百姓,一個個縮起了脖子,放輕了呼吸,在一波又一波密集的巡邏官兵經過時,臉色青白雙眼驚恐,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波及。

即使是政治敏感度最低的百姓們,都已經感覺到這很有可能將是一場極大的動蕩,許多人在家裏求神拜佛,只求這樣的日子能夠早些過去,當然,在這些沉浸恐懼氣氛當中的人們來說,又屬楊家一伙人為最。

相比起被包圍得滴水不漏的丞相府,他們家的小院門口僅有兩名士兵守着,可單就這一點,已經足夠楊家人嚇壞了膽,本來昨天發生的事情就已經遠遠超出了他們所料,一家子人雖然回了家,可那顆心卻是不安得很,無論是處於逃避還是僥倖心裏,誰也沒開口,默默地做事,沉默地上床,輾轉反側到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第二天很自然地起晚,自老大楊天山一家跟其他人唱起反調時,他們一家子的地位就一降再降,這拿錢出門買菜在楊家人生活好了之後,有油水賺的活計肯定是輪不到小周氏的,而這一日輪到老三媳婦陳氏,雖然起晚了,可家裏的人都有心思,周氏難得的沒說她,將買菜的錢給了她。

只是剛開了院門,兩把出鞘的官刀交叉地擋在她面前,泛著駭人的冷光,「啊!」陳氏一聲驚恐的尖叫,手中的菜籃子掉落,隨後像是想到了什麼,整個人就如同秋風中的抖得很是厲害,拔腿想要往回跑,可兩腿發軟,雙腳像是有千斤重一般,怎麼也拔不起來。

若是尋常官家的婦人,此時恐怕兩眼一黑,暈過去也算是一種逃脫的法子,可之前陳氏常年地干農活,身體好得很,哪有那麼容易暈倒,於是就只能這麼眼睛發直地看着眼前的兩把官刀,那兩名明明是最普通的士兵但在她的眼裏就如同殺氣騰騰要吃人的惡鬼一般令人恐懼,但即使是這樣,她的腦子還不由控制地想到昨晚的噩夢如今已經變成現實,曾經湊熱鬧看過菜市口砍人的場景,如今將那蓬頭垢面即將被砍頭的變成她自己和丈夫兒子的場面。

「啊!」實在是被自己想像嚇得受不了的陳氏來了一連串的尖叫,接着便將這些日子以來硬是裝出來的溫婉拋開,扯開嗓子哭嚎了起來,「爹啊!娘啊!天塌了!要死了啊!」

這樣的動靜,本來就不大的院子楊家人怎麼可能會聽不見,楊雙吉等人出現在的時候,紛紛倒吸一口氣,民不與官斗,就算是楊天賜已經當官,可在場的人大部分還是將自己的身份定位在小農民身上,更合何況昨日的事情讓他們心驚膽戰的同時,還心虛得緊,如今一看到官兵,可不得害怕嗎?

昨天晚上她們噩夢裏的場景可一點也不比陳氏要恐怖,周氏和李氏眼前一黑,如若不是有旁人扶著,恐怕早已經癱軟在地。

比起女人,楊家的男人表現要好一些,雖然一個個臉色都白得嚇人,不斷地想着接下來要怎麼辦?倒是老三楊天江,看着自家媳婦哭得那般凄慘的模樣,不得不硬著頭皮,抬起小腿肚不斷抖動的雙腿,一步步地走上前,等終於艱難地走到陳氏旁邊,對着兩個官兵面前地擠出一個帶着謙卑和諂媚的笑容,伸出右手,拉着陳氏的手臂,往後退了兩步,他兒子楊興財從驚嚇中回過神來,立刻上前,從另一邊將陳氏拖了回去。

楊天江或許沒有楊雙吉和楊天賜的聰明腦子,也沒有楊天海那般會算計,可他卻也不笨,其實在昨日太子殿下出現的時候,他就後悔了,而此時,心裏的悔意達到了頂點,現在想想,在這個家裏,其實最聰明的莫過於大哥,比起坐牢或者砍頭這樣的風險,他寧願不要任何的榮華富貴,就是安安心心地在楊家村辛勞一輩子他也願意。

有了這樣的想法,推回來的楊天江眼珠子一轉,給了楊興財一個眼色,父子兩很有默契的一左一右拖着陳氏往屋裏走,這裏的事情他們可沒那本事解決,楊興桃一見父兄都離開了,一呡嘴,悄悄地跟上。

老三一家子的動作並不是沒有人看見,楊雙吉即便心裏氣得恨,在他看來,一家子人在越是困難的時候就越是應該齊心合力,怎麼能夠臨陣退縮呢?不過現在這樣的場合,他也不能說什麼,深吸一口氣,想將怒火和懼意統統壓下去,「老五,你去問問。」

「恩,」楊天賜也明白這一次是真的闖了大禍,很有可能是將天都捅破了,陞官什麼的他已經不指望了,能保命就已經很是不錯,當然,在他的心裏還有那麼一絲絲的奢望,依舊能在京城當個小官。

這麼一想,原本恐慌的心倒是鎮定了不少,鼓起勇氣一步步地向前,來到院子門口,扯開溫文中稍帶僵硬的笑容,「兩位官爺,可是有什麼事情?」

「哼!」左邊的那位冷哼一聲,看着楊天賜的臉明顯帶着鄙視,隨後將視線掃過楊家的其他人,高聲說道:「都給我老實點,在皇上處置你們家的聖旨還沒下來的時候,誰也不準出這個院門,否則,別怪我手裏的刀沒長眼睛。」

說完這話,兩個官兵沒再多看楊天賜一眼,那沒說話的伸手,沒將驚嚇得倒退一步的楊天賜看在眼裏,「哐當」一聲,將院門給關上。

院子內一片寂靜,楊家人的眼睛一個個都發直,發傻,即便之前就明白或許昨天是闖禍了,可真臨頭的時候,他們才發現事情遠比他們所想的那樣糟糕,聖旨兩個字就如同驚雷一般在他們耳邊炸開,一顆心隨着那響亮的關門聲不斷地往下沉,楊家人一個個像柱子一般站在院中,帶着涼意的秋風掃過地上的落葉,這場景讓從另一邊出來的蘇雪瑩都覺得有些凄涼。

「喲,你們這是做什麼呢?」幸災樂禍的聲音響起,楊家眾人僵直地裝過脖子,就看到穿着華麗,帶着一群下人,用看蠢貨的目光看着他們,若是以往,周氏定是忍不住尖叫起來,可現在,事情早已經超過了她這個婦人的意識範圍之內,哪裏還有心情鬥嘴。

見這一群人都沒反應,蘇雪瑩十分無趣地撇了撇嘴,徑直朝着院門口走去,動作倒是婀娜多姿,臉也精緻,只是那囂張跋扈的神態硬是將這份美降低了好幾倍。

「出不去的。」楊天賜將她目中無人地從他身邊經過,還是忍不住開口提醒道。

蘇雪瑩挑眉,眼角斜視着楊天賜,裏面全是輕視,楊天賜即便經常被她這樣的目光看着,還是有些受不了,一陣香風吹過,然後,他就瞪大眼睛看着蘇雪瑩以及她的下人們輕飄飄地飛過並不算高的院牆,消失在院子內。

楊家人包括楊天賜在內都豎起了耳朵,結果外面是一點動靜都沒有,有些想不明白緣由,但楊天賜清楚,剛才蘇雪瑩為何還是依舊囂張,因為她蘇雪瑩從來就不是楊家人,不僅僅是蘇雪瑩自己這麼認為,恐怕派人來看守院子的人也是這麼認為的,如此一想,楊天賜背脊一涼,冷汗嘩嘩地往下流,他並不是傻子,不知道找上他的人是為了利用他,可如今看來,蘇雪瑩背後恐怕也是有人的。

「老爺,現在該怎麼辦啊?」被蘇雪瑩這麼一打擾,眾人都回過神來,帶着驚恐的目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同時看向楊雙吉,周氏甚至伸手,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拽著楊雙吉的袖子,緊張地問道,話落便眼巴巴地瞅著楊雙吉,希望他能如往常一般想出個主意來,只是隨着對方沉默的時間越來越久,周氏的一雙手抖得就越是厲害,「老爺?」

楊雙吉看着這一雙雙期盼的眼神慢慢地黯淡下來,嘴裏的苦澀和心裏的絕望混在一起,多想像之前那般告訴他們,肯定會有辦法的,可好幾次張嘴,卻怎麼也發不出聲音來,現在才明白,之前覺著這個家有他就一定跨不了的想法是多麼的可笑,如今要怎麼辦?他也很想找個人問問。

「爹,還是回屋再商量吧,總會有法子的。」不知何時,楊天賜走到了楊雙吉身邊,雖然說是寬慰的話,不過,語氣卻沉重得很。

然而,估計楊天賜都沒有想到,他這麼一句話,竟然將眾人那炯炯期盼的眼神引到了他身上,楊天海複雜地眼神裏帶着責備,「老五,之前我們一直聽爹的話,無論多重要的事情在你的前程面前都要靠後,待你如願之後,我們依舊什麼事都以你的前程為重,就是到了現在,就算要我和你二嫂的命,我們也毫無怨言,但我的三個兒子還年輕,怎麼也不能將他們的命也搭進去啊。」

聽着楊天海這麼說,楊天賜還能說什麼,告訴他,他錯了,昨天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他們這樣的小人物能夠插手的?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即便是他再後悔也不能讓時光倒流,再楊天海說了那些話之後,饒是一向自私自利的楊天賜都不知道該怎麼去反駁。

「好了,這不還沒到那地步嗎?先進去好好商量,總會有法子的。」見小兒子無言以對,楊雙吉想也不想地開口。

等一伙人在屋子裏做好,不斷地開動腦筋,依舊是沉默連接着沉默,直到許久之後,楊天江眼睛一亮,開口說道:「其實要脫身也不是不可能,只要去求老四,太子殿下對他可是尊敬得很,我想若是四弟肯幫忙,一切都不是問題。」

幾個女人的眼睛瞬間就亮了,但楊雙吉,楊天海還有楊天賜父子三人卻不這麼認為,「三哥,難道你忘了,太子殿下如今還下落不明名,能不能順利歸來還是個問題,」說到這裏,停頓了一下,「如若太子殿下回不來,呵呵,」楊天賜用笑聲掩飾內心的恐懼,「誰說情都沒用,許多人都得為他陪葬,包括我們這一家子。」

一屋子的人臉色一下子就變得煞白,就是剛開始說話的楊天江也無力反駁他這話。

周氏驚恐地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那,那,那要怎麼辦?」

楊天賜搖頭,「沒辦法,如今我們只能希望太子殿下能夠平安無事,那樣我們還有活着的可能。」

接着又是一片死寂般的沉默,對於太子殿下是楊西西的這個事實他們除了羨慕楊天河的狗屎運外,原本並沒有什麼感覺,他的死活更和他們沒有多大的關係,但如今這情況,他們只能祈求太子殿下能夠好好地活着。

「老五,不要這麼悲觀,皇上那麼厲害,肯定會將太子殿下平安地救回來的。」至於和太子殿下一起被帶走,算是他兒媳婦的司月,楊雙吉這個時候還沒有想起,但不管這話是安慰他自己還是家人,還是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爹說得沒錯,」楊天海點頭贊同楊雙吉的話,沒辦法,楊天賜所說的情況實在是太恐怕了,並且那樣的事情若是要發生,他們根本沒有能力去做什麼來改變這結局,因此,楊天海拒絕往那方面想,「若是太子殿下平安歸來,就像老三所說的,我們一家子若是丟了性命,做大牢,只能去求老四。」

聽了這話,眾人都在心裏嘆氣,說實在的,屋子裏的人沒有一個想到,在楊家遭難的時候,能救他們的竟然是一直被他們看不起而忽視的楊天河,這各種的滋味,楊家的幾個男人體會起來實在是不好受。

「我們去恐怕是不行的。」李氏想了想開口說道,畢竟昨日那樣的逼着老四。

「你說什麼話,老四是從老娘的肚子裏爬出來的,我就不信他還能看着我們一家子死,若真是那樣,老娘做鬼都不會放過他的。」一說到楊天河,周氏忘記了之前的恐懼,說起話來那是底氣十足,至於之前他們和楊天河之間的各種不愉快早已經被她拋到九霄雲外。

「你閉嘴。」聽到周氏扯著嗓子叫嚷,楊雙吉有些頭疼,抬眼看着仍然不服氣想要反駁的周氏,涼涼地說道:「他或許不會看着我們去死,不過,你別忘了如今還在牢裏的天麗,以他和太子殿下的關係,要救天麗出來不過是一句話的事情,他為什麼沒有說。」

楊雙吉這話讓眾人的心頭一涼,要知道以前老四可是很疼愛天麗的,他們不想丟了性命,更不想坐牢,「爹,你想想辦法,我們坐牢沒有關係,可你的那些孫子若是也跟着進去了,以後就算是回到楊家村,那也是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做人啊!」

謀害太子,這麼大的罪名,楊天江能夠想像,楊家村裏的那些人對他們退避三舍的場景。

楊雙吉何嘗不知道這些,他一個土都埋到脖子上的人,對生死並不是太在意,可若是這個時候看着後背一個個掉了腦袋或者是身陷囹圄,他就是死也不能瞑目的,當然,有一點他和周氏一樣有底氣,那便是,只要太子無事,就算他們家什麼也不做,老四也不會看着他們老兩口掉腦袋或者去坐牢的。

但這些都不是楊雙吉想要的,一直擔當着一家之主的他,如何能看着這個家支離破碎,「那你說要怎麼辦?」

「二嫂說得對,如今四弟妹下落不明,別說我們出不去,就是出去了,向老四求情他多半也不會理會的。」楊天江開口說道:「爹,娘,可以叫大哥去的,整件事情大哥他們都沒有參與,老四對他總要比對他們的態度好一些的。」話說到這裏,楊天江是無比羨慕樣他那傻大哥,若是當初他們能像大哥一樣,估計最多也就是被牽連。

聽了楊天江的話,眾人紛紛點頭,原本對楊天山一家的不滿如今變成了慶幸,「待到太子殿下一回來,就想辦法將大哥送出院子,那個時候老四心裏高興,到時候去求情,以老四的心軟,我們應該會沒事的。」

「恩,」楊雙吉點頭,「老大那裏我去說。」在五個兒子裏,在孝順方面,他可以懷疑任何人,但絕對不會包括老大。

楊雙吉的話讓屋子裏的人都對他投去感激的目光,畢竟在這件事情上沒有再比他更加適合的人選,事情到了這裏,一家子人似乎像之前那般,順利的想到了解決的法子,至於其他的可能,他們下意識的不去想,即便是以後每個晚上他們都從噩夢中驚醒,可誰也沒有開口,好在這段日子,楊家人努力在從小農民往官家轉換,但像在楊家村那樣,對於糧食的看重卻沒有半點改變,所以儲存了至少夠一家子人一年的口糧,完全不用擔心會餓死的問題。

因此,在這之後,除了不能出門,彷彿一切都恢復了之前平靜的生活,至於心裏是否平靜,只有他們自己心裏最清楚。

這一天,許多人都以為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卻沒想到,直到天黑,皇上也僅僅是頒下了三道聖旨,再沒有其他的行動,許多人的心並沒有因此而放下,反而是繼續地煎熬著。

軒轅璃從皇宮中回來之後,整個人都沉默了下來,完全沒有之前的鬥志。

子夜十分,丞相府內,柳笑凡獨自一人坐在書房內,兩眼獃滯地盯着面前的燭火,一臉頹廢,甚至是下巴都清須冒出,像是一陣風吹過,燭火搖晃了兩下,繼續頑強地燃燒着,盯着它的雙眼上過一絲憤怒的光芒,隨後恢復平靜,「你來了。」

側頭,柳笑凡便看見坐在左手方第一個椅子上的柳無岸,對方依舊帶着似笑非笑挑釁的笑容,這樣的場景他們父子兩曾經有過無數次,原本柳笑凡以為這只是兒子發泄心裏對自己不滿地一種方式,畢竟在他眼裏也沒有十全十美的人,這個兒子已經夠出色了,一點小缺點還是能夠包容的,可如今看起來,這個兒子哪裏是對自己不滿,他是恨着他,恨著整個丞相府,否則,又怎麼會做出這般毀了丞相府的事情。

「為什麼?」柳笑凡從不說廢話,也不做無用的事情,若是以往,他只會想辦法解決先前的麻煩,然而,最看重的兒子做出讓他,讓整個丞相府陷入絕境的事情,即使是他那顆無比冷硬的心,也有些承受不住,他想不明白,柳無岸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些年我們對你還不夠好嗎?」說到這裏,便看到對方的笑容里嘲諷意味愈發的濃烈,「若是因為之前你走失的事情,就算那一次是我們的錯,可你到底想要我們怎麼樣?」

「哈哈,」第一次,柳無岸在這個所謂的父親面前沒有掩飾他的情緒,笑得十分暢快,漂亮的眼眸里沒有柳笑凡想像的恨意,那裏面,彷彿是結成了千年寒冰般的冷漠,「父親,哈哈,柳笑凡,你真是可笑至極,你真是我見過最可笑的人。」

「放肆!」若是之前柳笑凡還在拚命地壓制自己的怒氣,想要和對方好好談談,在他看來,總會有辦法解決的,要知道做出這樣事情的若不是他最看重的兒子,他會在第一時間將其拋棄,把所有的罪過都推到對方身上,哪裏想到,他想要保住對方的心,完全不被理解,從事情發生到現在,壓抑著的憤怒在對方的挑釁下直接爆發,一巴掌拍在面前的書桌上,站起來時因為太用力椅子翻在地上,原本平靜的表情被怒火所取代,「你別以為我真沒辦法。」

「你當然有辦法,不過是再一次犧牲一個兒子而已,你又不是沒做過。」彷彿沒有看見對方的怒氣,柳無岸繼續刺激柳笑凡,「大齊堂堂的丞相大人,只因為兒子是個傻子,便將其放棄,那可是你嫡親的兒子。」

柳笑凡一愣,神色有片刻的不自在,隨後恢復平靜,「既然你還記得,那你就該明白,無論是誰,在那個時候都會選擇救皇子而不是。」

「而不是什麼?」見柳笑凡沒有繼續說下去,慢悠悠地站起身來,在他的對面停了下來,笑容里的嘲諷更甚,「而不是傻子般的兒子嗎?呵呵,你真以為我不知道,那個時候你本來可以將所有人都安全救下來的,可為了拋棄你身上的恥辱,也就是你那傻兒子,後面突然出現的變故實際上都是你自導自演的。」

「你!」此時柳笑凡眼裏的震驚怎麼也掩飾不住。

「想問我是怎麼知道的。」對於柳笑凡此時的表情,他很是滿意,雖然這樣他能感覺到自己異常冰冷的心,但感覺至少不會像面對司月母子那般的難受,「為什麼有人能為了不是自己親生的兒子而犧牲性命?為什麼又有人狠心地弄死自己的親生兒子,就因為他是傻子?」

「所以呢?就因為這樣,你就要報復丞相府?」許是因為太過震驚,強製冷靜下來的柳笑凡臉上有些不可思議,「你瘋了嗎?大好的前程不要,就為了報復丞相府?」

見柳無岸嘲諷的表情依舊,完全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深吸一口氣,「好,好,就算你恨我們所有人,可是你有沒有想過,無論這次太子的結局如何,不管我們丞相府會不會如你所願,以皇上對太子的看重,你都死定了?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吧。」

「再清楚不過了,但那又如何?」柳無岸無所謂地說道:「死的是柳無岸,而我,並不是。」

聽了這話,柳笑凡臉上的表情很是僵硬,身體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恍然之間,覺得對面相處了這麼些年的兒子是那麼的陌生,像是過了許久,其實也就眨眼的時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什麼叫做你不是?」

「呵呵,相爺,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不是嗎?就是你想像的那樣,況且,在你這個親生父親都要自己那傻子兒子的命時,你以為那麼小的他還有命在嗎?」柳無岸臉上的笑容終於帶上了一絲解恨的暢快,黑亮的黑眸卻是冰冷得可怕,「你知道我見到他的時候,他是什麼樣的嗎?全身都是已經化膿腐爛的傷口,四周都是蒼蠅蚊蟲,就是那個時候,他臉上都還帶着笑容。」

看着柳笑凡因為他的話逐漸變得鐵青的臉,柳無岸卻沒有停止,「對,就是你一隻厭惡他的傻兮兮毫無靈氣的笑容,也不知道相爺還記不記得。」

「別說了!」柳笑凡出掌,朝着柳無岸而去,被對方輕而易舉的化解。

「為什麼不讓我說?」柳無岸輕蔑地笑道:「那時候的我只是做了一個和他一模一樣的麵皮,敷在我的臉上,僅僅只是去了他臉上的傻氣,慢慢地越變越聰明,你就絲毫不懷疑失蹤了那麼久的兒子已經換了人,歡歡喜喜地接受了,丞相大人,是因為這才是你心中兒子該有的樣子吧?」

最深處的秘密被揭開,柳笑凡終於不再是人前那個風度翩翩又睿智英明的丞相大人,臉上的惱怒讓他一張斯文的臉變得猙獰,即便知道不是柳無岸的對手,卻依舊出手,只是很快就被止住,倒在地上的柳笑凡有些狼狽地抬頭,惡狠狠地等着眼前熟悉的面孔,「你到底是誰?想做什麼?想為那傻子報仇?」

「我想做什麼是我的事情,不過,丞相大人,你也太看得起你自己了,」柳無岸俯視着柳笑凡,「即使沒有我做的那些事情,丞相府也不可能有明天的,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諸葛府的事情諸葛清凌恐怕已經知道了,你覺得你們能承受住黑衣衛的報復嗎?所以,根本就用不着我動手!」

「哼,說得也是,你費盡心機的混進丞相府,若僅僅是要為那傻子報仇,以你的心機和伸手,在丞相府沒有防備的時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怎麼可能會等到現在。」柳笑凡說着說着突然瞪大了眼睛,想着這兩天發生的事情,「哈哈,哈哈,」突然,他大聲地笑了起來,「被痴心妄想了,大齊的江山穩固得很,又豈是你們這樣的陰謀小道能夠撼動的。」

「那是我的事情,」柳無岸神色並沒有變化,彷彿被對方嘲笑的不是他一般,「現在,你只要好好地回答我的問題?」

「你憑什麼覺得我會?」柳笑凡此時即使狼狽,也同樣笑得輕鬆地看着柳無岸,「別做夢了,這麼些年,你應該看得很明白,這朝堂上無論怎麼鬥爭,你可有遇上有想謀反之人?那是不可能的。」

「那也是我的事情,」柳笑凡所說的事情,柳無岸早就明白,父親的計劃是不可能會成功的,若是一直在邊疆蟄伏,一代代的謀划,或許等到大齊氣數快盡的時候還有可能,但在他們的有生之年是不可能的,特別是在知道軒轅弘早就明白軒轅珞的來歷時,最後的那一絲希望也沒有了,「你若是不回答我的問題,就今晚,丞相府將會步上之前諸葛府的後塵,並且,我絕不會留下一絲柳家血脈。」

聽了這話,柳笑凡瞪大眼睛看着柳無岸,卻沒有發現一絲開玩笑在裏面。

「相信我,要做到這一點對我來說還是很容易的,至於丞相府外面的侍衛,你也別指望了,剛才我們鬧出的動靜不小,丞相府里的侍衛都沒有動靜,更何況是那外面的。」

柳笑凡深吸一口氣,明白柳無岸說的是真的,要他命他也不怕,可若是柳家就此絕了,他就是死也不能瞑目,更不用說如何去面對柳家的列祖列宗,「你想要問什麼?」

「許太妃在哪個宮裏?」柳無岸直接開口。

柳笑凡有些發愣,原以為對方要問什麼重要的秘密,卻沒想到是如此無關緊要的。

「回答我的問題,否則,丞相府將會有第一具屍體。」柳無岸並不像給這個老狐狸更多思考的時間,威脅道。

倒不是柳笑凡不想立刻回答對方的問題,而是一時半會沒想到他口中的許太妃是誰?「你說的許太妃是先皇的妃子,如今許貴妃的姑姑?」

柳無岸心頭一緊,面上卻不露聲色,「難不成宮裏還有另一個許太妃?」

柳笑凡搖頭,「宮裏的辛密我並不清楚,不過許太妃的話,我聽說進宮沒多久就被先皇送入冷宮,直到皇上登基,才將其接出來,之後據說是許太妃自己求了皇上,待在佛堂里直到現在。」

柳無岸沉默,臉上的笑容依然消失,其實早在軒轅熙說的那些話的時候,他心裏就是相信的,可再從另一個人嘴裏聽到,他依舊有些恍然,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該找那許太妃對峙,若一切都是一個謊言的話,那他們又是從哪裏來?所做的一切又算什麼?戳破這一謊言,他都不知道他存在的意義是什麼,更何況是他父親。

柳笑凡仔細地觀察著對方的神色,如今他處於劣勢,秉著多說多錯的原則,更想找出點蛛絲馬跡來,然而,現實終究讓他失望,一陣風吹過,書房內僅剩下他一人,如若不是身上的疼痛提醒著自己,柳笑凡多想以這只是個噩夢來安慰自己。

而此時,守在大門外的侍衛卻依舊一個個如柱子般筆直地站着,即使是在這樣夜深人靜的時候神色沒有半點的鬆懈和睏倦。

「誰!」突然,其中一人經警惕地掃向周圍茫茫地夜色,幾乎是眨眼間就鎖定了位置,眼神變得凌厲起來,還沒出手就感覺到殺氣迎面而來,快速的側身躲開,身後並不算大的聲音響起,眾人回頭,之間牆上的飛鏢下釘著一封信。

「不用追了,」感覺到那人的氣息消失,侍衛的頭領開口說道,隨後小心地取下飛鏢,看着信封上的名字,神色凝重,「你們都打起精神好好地守。」說完這話,人也快速地消失在夜色之中,而他去的方向正是皇宮之所在。

柳無岸不知道他所做的是對是錯,可從書房裏出來之後,心裏實在是憋屈得慌,在丞相府轉了好幾圈,才沒有通知任何人,第一次自己做了決定,即便在不願意麵對,他還是想讓事情水落石出。

柳無岸不是沒有察覺跟在他身後的影子,不過他不在乎,事實的真相已經呼之欲出,只差最後一步的當面對質,以軒轅弘對太子和司月的看重,沒有絕對的把握,是不會輕舉妄動的。

想着明日或者一切都結束了,結局可能會大大出乎他以前的預料,為了那一心想要奪取皇位的父親心裏還是有些傷心難過的,但若是為了自己,柳無岸卻是覺得渾身都輕鬆了下來,整個人似乎都從之前的枷鎖中解脫了,這種感覺自從他懂事以來都從來沒有過。

「你去了哪裏?」軒轅仇抬眼,看着面前這個笑得很是開心的兒子,原本僵硬的質問,到最後將語氣軟了下來,眼裏很是難得地閃過一絲溫柔。

「父親,一切都該結束了,你說是不是?」柳無岸,也就是軒轅影,此時已經換成了另一張面孔,卻依舊不是他真是的面目,走上前,蹲在軒轅仇面前,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不知為何,軒轅影心裏對他竟然產生濃烈的同情,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接受這事實。

「若那許太妃真的還活着,明日父親應該就能見到,」軒轅影話說得很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軒轅仇,因此將對方的表情全部收入眼底,果然除了報仇之事,許太妃和軒轅珞對他的影響是最大的,「如果軒轅熙說得是假話,那麼有一個太子和天命之女跟我們陪葬,算起來我們也是不虧的。」

軒轅仇沉默地看着軒轅影,記憶里他只有這孩子小時候粉嫩可愛的模樣,之後,就在沒有見過他真實的樣子,想着他自己的一生,之前是一隻雄心勃勃,知道與諸葛家的那群瘋子對上,原本應該是萬無一失必勝的結局,一場仗打下來,父親重傷不愈而死,自己也廢了雙腿,等到退回老巢時,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屍橫遍野,即使他們將大齊的保護神打下了神壇,但他認為他所付出的代價更為沉重。

來京城之前他不是沒聽進去軒轅仇的話,只是經歷這麼多年的恢復,依舊沒有能如願地將大齊軍隊打敗,他的耐性已經耗盡,再有,他也不知道他的身體能夠支撐多久,邊疆的情況她再清楚不過了,若是他一死,肯定會恢復之前的一盤散沙,父親和他這些年的努力就白白地劃為泡沫,這些他都不在乎,可到了那時,誰有能像他這般支持軒轅珞登上皇位,靠眼前這人嗎?

軒轅仇想都沒有就否定了,父子兩雖然相處的時間不多,可他卻清楚,這個兒子根本從一開始就不覺得他的目標會成功,他所做的也不過是按照自己的邀請在按部就班,有時候他會很生氣地在想,如若這個聰明的兒子能夠像他一樣努力的話,情況或許不會變成現在這樣糟糕。

「真的沒有辦法了嗎?若我們那樣的話,軒轅珞怎麼辦?」軒轅仇不死心地問道。

對於父親的問題,軒轅影一點也不覺得奇怪,父親一生都在為這一件事情而努力,做出的犧牲恐怕比他所知道的還要多,若是這麼快就放棄,那才不正常,搖頭,不是為了打擊對方,而是真的沒辦法,他是聰明,可在皇家最不缺的就是聰明人,「父親,軒轅城是皇城,平日裏有一點動靜軒轅弘都會知道,更何況如今出了這麼大的事情,軒轅城已經被包圍得更鐵通一般,我們已經成了瓮中之鱉。」

「可我們手裏不還有軒轅熙和司月在嗎?」軒轅仇明白對方說的是真的,不過還是想要垂死掙扎一下。

軒轅影在心裏嘆氣,「沒有用的,我們這裏再隱秘,也堅持不了幾天的。」說到這裏,眼睛閃了兩下,估計現在軒轅弘已經知道他們的所在地了,於是,他只得轉移話題,儘管這個話題殘忍到他父親都不由自主地想逃避,可他還是要提及的,死也要明明白白地死,「父親,你現在應該想的是,明日見到許太妃后要說些什麼。」

果然,軒轅仇原本還掙扎不死心的表情變得有些忐忑不安,雖然從兒子進來之後,從沒有說過另一種可能,但他不是傻子,總會一面不由自主地往哪方面想,又忍不住提醒自己,不要中了軒轅熙的奸計,在這兩種想法不斷交替之下,又想着被困的軒轅珞,明日將要見的許太妃,於是,這一夜,他基本沒合眼。

這一晚,軒轅熙依舊守在司月的旁邊,自從那些人上午離開后,除了送午飯和晚飯的,再沒有人打擾他們,想來他所說的話對他們的影響不小,對於已經休息了一下午的軒轅熙來說,現在精神很好。

「你終於來了,」軒轅熙並沒有回頭,視線依舊停留在床上睡着的人身上,說話的聲音很輕。

身後的軒轅影複雜地看着兩人,明明是年齡差不多的一男一女共處一室,氣氛卻意外的和諧,甚至稍微有眼睛的人都不會往其他方面想,彷彿他們是真正的母子一般。

「我們出去說吧。」軒轅熙再一次開口,話落身後已經沒有了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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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之農門惡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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