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集 懲罰與獎賞

「於是，一時頭腦發熱的你就在十一號的晚上潛入了我們教育所，拿走了自己的檔案，」劉隊長嘆了口氣，靠在椅子背上，「超乎年齡成熟的你也幹了一件不成熟的事啊。」

蘿絲咬咬嘴唇，算是默認了劉隊長的評價。

「對不起。。。姐姐。。。如果我。。。」露絲也安靜的聽到了結尾，她的眼神中流露出悔恨和悲傷，握住蘿絲的手，帶着哭腔道歉道。後者溫柔的笑了笑，用空着的那隻手和剛才一樣撫摸著妹妹的腦袋。

「蘿絲好厲害啊。」安月也效仿了姐姐的動作，站起身來把手放在了蘿絲的頭上。被這麼一摸的蘿絲先是縮了下脖子，之後便強忍着眼中的淚水，幸福的享受着自從祖母去世后就再也沒有體驗過的感覺。

我並不擅長應對這種局面，只有獃獃的坐在凳子上，回味着剛剛聽到的，就發生在我身邊的事實。

自我成為coreser，已經過了十個春秋了。從一開始在失去雙親的痛苦中掙扎，再到後來身體達到覺醒階段的成長與變化，直至現在的習慣與麻木，不知不覺間我已經無法再次體會當時的那種傷心和絕望。coreser是近兩年才開始接受主動申請的，但由於社會歧視和法律規範的問題，至今為止據我所知也只有三個健康人依靠自己的意願植入了晶片，除去他們，凡是成為coreser的人類，都必然經歷了死亡般的痛苦，像我和蘿絲這種還有失去親人之痛的人也不在少數。但核心技術確實又為我們的生活提供了一定的幫助，倘若不是因為它，我恐怕也沒那麼容易找到一份可以支撐得起三個人開銷的工作。那個小小的方形晶片，到底是一切痛苦的源頭，還是一切痛苦的終點？

「卡特，」劉隊長把正在出神的我喚回了現實，「我。。。沒辦法決定該怎麼做。。。」

此時的劉隊長，和我在前天認識的面孔完全不同。本來粗重的眉毛擰在一起，認真批改文件的炯炯有神的雙眼中透出一股不自信的迷茫，似乎連鬍子都被感染，無力的吊在他的下巴上。休閑夾克的領子沒有整理舒暢，身上也因為奔跑顯得皺巴巴的，雙手緊緊握著邊緣有些破爛的草帽，給人一種類似於面試前緊張的感覺。

「劉隊長。。。」我看了看他，再看了看正把目光投在我們兩個男人身上的三個女孩，「那個。。。如果按照正常情況處理的話，會是什麼樣的結果。」

「強行取出核心晶片，並且根據這個情況，蘿絲應該會被派遣去礦區進行為期兩年左右的義務勞動，露絲會強行被治療所收留。」

聽到劉隊長的敘述，蘿絲把露絲緊緊的摟進了懷裏。

「這樣未免太殘忍了吧。」安月不滿的說道。

「沒辦法，她是coreser啊，而且還沒有工作，這樣肯定不會讓她們姐妹繼續一起生活的，就算是義務勞動回來了，估計都還是會被強迫留在治療所或條件好一點的福利院。」

「那麼。。。放她們逃走？」我嘗試着把最大膽的想法說了出去。

提出這個方案，在場的五人都陷入了短暫的沉默，露絲觀察著姐姐的表情，也在用她並不完全成熟的大腦想着其他的解決辦法。

「不可能的吧，」劉隊長把草帽放在膝蓋上，雙手抱住了自己的頭，「妮娜現在估計已經向司法所和警察局彙報了這件事，醫院的錄像也都記錄下了我們的行蹤，如果現在再說什麼大意讓她們逃跑的話，估計我們五個都會被抓住的。」

「如果那樣的話。。。」我握緊左手，一瞬間產生了不顧一切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的想法，但在看到安月嚴厲的目光的時候，便立刻恢復了冷靜。雖然這麼說很不好，但她和奈奈是我現在做任何事都要首先考慮守護的，不能因為自己一時的衝動和耍帥讓她們的生活受到威脅。

我搖了搖頭，示意自己剛才的想法是錯誤，沒有繼續講下去。

「其實，關鍵的問題在於核心晶片的取出和露絲被收留的問題，只要能想辦法解決了這個，兩年的義務勞動什麼的，抗一抗就過去了。」劉隊長用力的撓著自己的腦袋。

確實如他所說，相比其他的體罰和誠信問題記錄，這兩項措施是致命的。從完全系統化的身體中強製取出核心晶片，會對coreser的身體協調能力和免疫能力造成極大的威脅。再加上要和再次有些自閉的情感發育不足的露絲分離，姐妹兩個之前努力奮鬥到今天的成果等於白費，而且很有可能加重露絲的病情。從平日的生活中還沒辦法體現出來coreser被歧視和法律處罰過於嚴重的現狀，通過這次的盜竊案件，足以給我們這些還在利用核心繫統享福的傢伙一點警告。

「為什麼妮娜副隊長會那樣？」我看這個話題討論不出結果，便試着從其他方面來尋找突破口。

「哎，她一直都是這種鐵面無私的角色，只是在平時對自己人很是隨和罷了，一旦碰到案件，就跟變了個人似的，不聽我的命令擅自行動也是常有的事情。」

「難道沒辦法制止她嗎？」安月插話道。

「很難，」劉隊長無助的說着，「她貌似是溫斯特市某位重要議員的侄女，所長和司法所的人員都難免不迫於壓力駁回了我的辭退建議。」

「還會有這種事。。。」我再次握緊了左手，對於人情、關係，我因為不能理解從不發表主觀的看法，但這種不服從上級命令的行為已經對護衛隊甚至教育所以後的安全構成了嚴重的威脅，如果繼續任由事態發展的話，會造成什麼樣的後果不敢想像。

「而且，這次事件我們實際上是犯錯的一方，妮娜要是想的話，完全可以藉助這個機會取代我的位置，如果真是那樣，可就太對不起你了，卡特。。。」

「那樣我也會跟着您辭職的。」我沒有猶豫的說道，今天差點就和副隊長正面交手了，我們根本不可能成為搭檔的。

「哎。。。能有什麼辦法呢。。。」劉隊長低着頭，注視着膝蓋上的草帽。

在旁邊一直看着我們的蘿絲此刻突然開口道：「謝謝你們，卡特和。。。劉隊長，事情是我自己一時衝動做的，我應該承擔相應的後果。但懇求你們不要讓露絲進入那種治療所或是福利院，求求你們替我照顧她兩年。。。」說完，她一下從床上直接跪在了地上，「咚」的一聲都能讓我的膝蓋感覺到疼痛。

看着姐姐的動作，露絲也忍不住哭了出來，跪在姐姐的旁邊，緊緊地抱着自己唯一的親人。

我和劉隊長都沒有想到，她竟然會對之前傷害過她的傢伙彎下自己的膝蓋。

「你這是做什麼，快起來，」安月急忙衝過去，「你不需要這樣的，我們。。。」

「安月，」我意識到她想說什麼，開口打斷道，「我們就算可以收留露絲，也沒辦法幫助她恢復的。」

「可是。。。」

「不行，我們必須要找有相關知識而且安全的人來照顧她。」我刻意將安全二字說的很重，把我的想法傳達給這個和我一樣會衝動的女孩。

「是。。。抱歉。。。是我想的太簡單了。。。」安月低頭說道，用力把蘿絲和露絲從冰涼的地面上拉了起來。

「相關知識且安全。。。」劉隊長抬起頭，像是想起了什麼，把手朝褲子的口袋伸出，就在此時，處理室的門被「呯——」的一下撞開，七八個穿着深藍色警察制服的傢伙瞬間湧進了房間里，掏出自己佩戴的電磁脈衝槍，對準我們幾個。

看來是我們大意了，沒想到妮娜的動作如此之快。面對着黑洞洞的槍口，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只能舉起雙手站在原地。

「別來無恙啊，劉大隊長。」一位在這個天氣里還穿着黑色風衣，帶着黑色墨鏡的矮個子男人從門口擠了進來，「我們又要打交道了啊。」

聽到這個聲音，站在我身邊的劉隊長臉上竟然露出一股喜色。

「基德兄，沒想到還是你啊。」

「是啊，我已經成為干這個工作的首選了，」那個被叫做基德的男子關上門，揮揮手，警察們聽話的把武器收了起來，統一跑到門口的位置戒備着。

「今天的情況有點特殊。。。」

「我已經知道了，」基德的腦袋轉動了微小的角度，雖然戴着墨鏡看不出他的視線，但我的全身產生了被盯着的不自在的感覺。

「先坐下吧，」基德說着，自己先坐在了剛才護士為蘿絲處理扭傷的位置上，「我是核心公司的特派員基德，應政府部門的要求，按照宣言書上的相關條例來進行審核，如果你們不介意的話，可以叫我基德兄，雖然我個子不高，但還是很厲害的喲。」

聽到他說話的語氣，我們都不自覺的倍感輕鬆，聽話的坐在了最靠近自己的位置上。

「此次需要被審核，也許用懲罰更為合理，的人是蘿絲·布萊恩特，應該就是那位淺黃色頭髮的可愛小姐吧？一眼就被我認出來了哦，政府部門給出的建議是取出核心晶片，並在身體恢復後分派到我們公司的第三礦區義務勞動一年，在此期間監督權和監管權都轉交於核心公司，以上。這個以上到底是個什麼玩意。」

他的吐槽和我們在意的地方竟然完全一致。

「有沒有異議這種客套話我就不說了，我今天想要跟你們說的是，」基德說着把頭扭向了門的方向，與此同時，那些正注視着我們的警察的眼神突然變得空靈起來，像是失去了思考能力的人偶，不自然的戳在那裏，「我才不會做取出核心晶片這種事情，所以蘿絲你一會跟我走以後，如果還想要和你妹妹能好好重逢的話，就在一年裏聽從我的建議，可否？」

這個能力，是magic！本來還在懷疑的我看到他敢如此大膽的在警方面前說出這種話，立刻明白了他所擁有的能力。可以通過腦電波同時讓七個人處於完全失去感知能力的狀態，這個叫基德的恐怕是我見過的最強的coreser了。

「我說過我很厲害的喲，」基德得意的沖我歪了歪嘴，像是炫耀一樣，「至於露絲，我們已經聯繫好了萊夫醫學院的某位單身女教授，一會返回公司的路上，我們便可以帶她過去，據說她在情感方面擁有很高的建樹，所以你們大可不必擔心了。」

我無法用語言來形容現在的感情。從震驚到疑惑再到感動？雖然面前的這個男人是剛剛才認識的傢伙，但他的話卻從心裏讓人不得不信任。無論怎麼告訴自己要慎重，腦海中還是有「把蘿絲露絲交給他絕對可以幸福」的想法在徘徊。安月她們似乎和我也有一樣的感覺，雙眼中都散發出了希望的光芒。

「我知道你們現在很想感謝我，但是我能控制那些傢伙的時間實在有限，還是等一年後我讓你倆重逢后，再來請我好好吃一頓如何？」基德的臉上露出了辛苦的表情，看來即使他能力很強，但長時間控制七個人還是比較困難的。

蘿絲剛要開口，基德就會意的笑了笑，沖她比了個安靜的手勢，隨後，在門邊的幾個警察們打了個抖索，奇怪的相互看了看。

「今天我要跟你們說的是，你們已經犯下了過錯，就不要再想着逃跑什麼的了。乖乖的和我回去才是最佳的決定，如果認同我剛才說的話，就在這兩份文件上籤下字吧。」說着，他從黑色風衣里掏出兩個黑色文件夾，攤開最後一頁，擺在了蘿絲和露絲的面前。

蘿絲和露絲對視一眼，一同熟練地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那個傢伙，是個好人。」劉隊長目送著遠去的黑色吉普車，肯定的對我和安月說道。

「恩，」我點點頭，「而且有核心公司的幫助，她們應該會沒事的。。。」

等到車尾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中后，警察們看都不看我們一眼，便奔向自己的警車，呼嘯著衝出了醫院。

「感覺今天一切都發生的好突然啊。。。」我再次眺望蘿絲她們離去的方向，只有一個火辣辣的太陽掛在無雲的空中，格外刺眼。

「謝謝你，卡特，如果事情這麼處理的話，我們今後還是。。。」

「糟了糟了糟了！」劉隊長話還沒說完，安月就驚呼著死死的抓住了我的胳膊。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看到她如此焦急的樣子，我以為蘿絲她們發生了什麼，驚的立刻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已經快十二點了！」

劉隊長差點栽在地上：「這有什麼可。。。」

「完了完了完了！」被安月這麼一提醒，我頓時像被澆了盆涼水，我們本來是計劃買食材的，可現在兩手空空，而且已經到了午飯的時間，就算再去慌忙採購做飯，能進餐的時間保守估計也是1點，況且，還有一個飢腸轆轆的奈奈正在家裏等待着我們。。。

「卡特。。。」安月心疼的望了我一眼。

想到我回家可能會被暴打的場景，我產生了追上那輛吉普車陪着蘿絲去義務勞動的念頭。

「實在對不起，劉隊長，我們必須先走一步了。」玩笑歸玩笑，時間可是不等人的，我顧不上形象，讓安月抓好她自己的包，一把將她公主抱起來，運用核心繫統的機能，飛快的朝家的方向奔去。

今天中午只能去牛排店了，我的工資。。。。

蘿絲，露絲，一年之後，你們一定會幸福的。否則，這個不公平的世界，就讓我來毀滅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