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霾

陰霾

馬上又到七月了,天氣越發燥熱,太陽變本加厲的助長著夏天的氣焰,幕隱熙生生的被這鬧人的天氣逼醒,她一看錶,才六點,尹尚彬又是早早的出門了,只留一份早餐孤零零在桌子上。幕隱熙一點胃口也沒有,喝了杯冷水,便坐在電扇那兒吹起涼風,吹着吹着便不知不覺的睡著了,等醒來的時候,好吧!又要遲到了。她踩上鞋子就往公交站衝去,一大堆人在那兒等車,終於等到了,幕隱熙那小身板兒硬是被順帶着擠了上去。她慌張的叫着,「我的鞋子!鞋子掉下去了!」周圍的人都趕着上班,沒人理會她,司機也秉承一貫的作風,充耳不聞,視而不見!冷漠似乎成了這座城市的標誌。人們都在忙着生存,忙着奔波,忙着偽裝,忙着掙扎,忙着痛苦,忙着努力,只為一樣,更優越的活着!人們用這個目標維持着相安無事!即使恨不得同歸於盡,只要活着,就得適應規則,把稜角磨平。

幕隱熙就這麼光着一隻腳走到了公司門口,她尷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忽然「滴」一聲,她轉身向後看去,是杜歆,她從車上下來,把鑰匙扔給了保安,「去停車!」說完便瀟灑的走進了公司。這是第一次她羨慕杜歆,羨慕一個自己討厭的人。

幕隱熙終於在臨上班只差三分鐘時,邁進了公司。剛進去,迎面撲來一股股令人噁心的氣味兒,同事們紛紛捂住鼻子伏在辦公桌上。

「唉呀!幕隱熙,你可算是來了!」經理驚喜的看着她。

「怎麼了?」

「你快去看一下,廁所的馬桶都堵了,你趕緊去解決一下」

「啊?」幕隱熙大張著嘴巴。

「啊什麼啊?快去呀!」說完經理便捂著鼻子走了。

幕隱熙跑到廁所門口時,完全呆住了。地上全是混濁的黃色液體,上面漂著衛生紙、衛生巾,還有塑料框,大便到處都是。她忽然扶住門,嘔吐起來。

「幕隱熙,給你掃把!」一個小夥子放在門邊就撤了。

她覺得自己輸了,那天信誓旦旦的說一定要留在公司,非要抵抗到底的幕隱熙徹底被打垮了。她漱了漱口,朝總經理辦公室走去,敲了敲門,見沒動靜,就直接推門而入。

「是你?!」幕隱熙厭惡的看着面前的人。

「怎麼?來辭職啊?好啊!做完今天!做完今天就給你結工資。」

「卑鄙!」幕隱熙轉身就走。

「走啊!可以走,你就甘心一個月白乾?也行。七月了,新的一月又開始了,你的房租,水電費是不是得交了?鳳城的物價可不低呀!」

幕隱熙恨不得把她給撕碎,可現在她能做的,只是咬牙切齒的看着她,「我不信公司就是你一個人的!」

「當然不是!總經理出差了,就算他在,必須有我的簽字,你的工資才能發到手裏!」

安靜,似乎了無止境。

忽然,杜歆抓起手邊的文件朝幕隱熙扔了過去!

「和我斗!你斗得過嗎?!」

幕隱熙靜靜的看着,用所有的專註。一張張的白紙從她頭頂散落下來,她一動不動,任由它們滑過臉龐,打在身上,畫面定格。

幕隱熙面無表情。

「杜歆,如果可以,我真想殺了你」她是淡淡的說出了這幾個字,聽不出任何情緒。

從清掃間出來的幕隱熙,戴着口罩,手套,左腳包了兩個膠袋。

她機械般的把廁所積攢的混合液體一瓢一瓢舀進桶里,再提起桶搖搖晃晃的走到公司後門,倒進下水道。從上午到下午,她不知疲倦的干著,連口水都沒喝,這樣把苦澀慢慢攪進時間的漩渦,是她所願意的。

下班時,她關了燈,躲在黑暗的清掃間,不肯走。她怕別人見了她捂住鼻子匆匆跑過的樣子,她知道他們一定會這樣,如果她出去!

手機屏幕亮了,在黑暗的清掃間里,這唯一的光,是那麼的刺眼。幕隱熙也不去理會,埋着頭,蜷縮在牆角,可手機一直閃,讓她心煩,拿起來一看,三十二個未接來電,十幾條短訊,全是尹尚彬的。

7點:記得吃早餐。

10點:今天累嗎?

12點:怎麼不接電話?吃了午飯沒?

14點:在忙嗎?看到回個電話。

15點:怎麼一直不接電話?有什麼事嗎?

15點半:我下班去接你,等我!

……………………………………

幕隱熙看着看着,眼淚就不知不覺的直往下流。憋了一整天的委屈像爆炸時的蘑菇雲,雖然濃郁,畢竟開始釋放。

她就這麼哭着哭着睡著了,再次醒來,是聽到了門的吱呀聲,光線被放了進來,又被關了出去。

「不要過來!」幕隱熙緊張的說。

對方不語,繼續靠近。

「求你了!尚彬!不要過來!」她帶着哭腔。

對方停了一下,又走上前去,離她只有一步之遙!

「你聽不懂嗎?我說不要過來!」幕隱熙激動的吼了起來。

對方蹲下來,脫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走開!走開!別讓我弄髒你……」幕隱熙緊緊的縮著身體,恨不得鑽進牆角,對方一把把她攬在懷裏。

「放開我!放開我!」她用盡全力掙脫,但無濟於事。

「你就不能給我留點自尊嗎?我……我今天……真是覺得自己好噁心……」幕隱熙嗚咽著「尚彬,我真的不怕吃苦受累,不怕別人冷眼無情,我一直覺得這些都是暫時的。只要我努力,真的,我覺得我可以扛過來。可是今天!我才發現原來我沒想像的那麼堅強」幕隱熙的淚浸濕了他的肩,「一整天!我不停的幹活,不停的幹活……我知道沒有人關心我餓不餓,會不會累,需不需要幫忙……就算是我死了……別人也會不痛不癢的把這個當八卦來充實他們的業餘之談。他們作賤我,我也作賤我自己,因為我根本什麼都做不了……」幕隱熙整個人垮了,癱倒在他懷裏。

安靜彷彿霸佔了所有的空間,整個清掃間瀰漫着它的氣息,人也似乎靜止,陪襯著這份異常。許久,他說出了第一句話,「如果這些我都可以改變,你願意跟着我嗎?」

幕隱熙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住進醫院的,她只能想起一個畫面,乾淨而安靜的走廊,響着腳步聲,清晰的如同伴奏,流入耳邊。橙黃的燈溫柔的投射在四周,整個空間看上去,像個精緻而溫馨的禮物盒,她喜歡這樣的光線,不耀眼卻舒服的光線,如同香檳,透明、澄凈、甜蜜,讓人甘願沉淪。

第二天醒來,幕隱熙看到一張留言條,心猛的抽動了一下。她閉着眼睛靜靜的靠在床頭,沉思良久,拔掉輸液管,打車回到了出租房,門是敞着的,她一走進,愣住了,眼前的這個房間讓她覺得陌生,抽屜倒扣在地上,裏面的雜物灑落在周圍,床單、被罩都被扔下床來,尹尚彬坐在地上,耷拉着腦袋,雙手緊緊的握著正在充電的手機。

「尚……尚彬」

尹尚彬立刻抬起頭看着她,目光凌厲。他緩緩的站起來,靜靜的的注視着幕隱熙,陽光透過玻璃散落在他們中間,像一層金紗,滲透著某種宿命的味道。突然,他朝幕隱熙衝過去,伸出手,緊緊的抱住她。幕隱熙覺得自己幾乎是被生生的撞進他懷裏,原來溫柔的尚彬也會有這麼強硬的一面。她的手無直覺的張開,包掉落在地上,成全了這個亂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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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斷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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