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除夕（一）
除夕，直到天黑，果嬤嬤才宣佈今天就到這裏，林靈卉活動了下酸痛的雙踝，像往常一樣吩咐：「惜文，布晚膳！」
「小姐，今晚是除夕，夫人吩咐了，等小姐學完今天的禮儀，就去蘭馨苑用膳！」惜文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說道。
林靈卉恍然，只顧著學習，竟不知今夕是何年了！怪不得果嬤嬤不把晚膳當成學習的一部分了！
笑着搖了搖頭，對着對正要起身的果嬤嬤做了一個請的姿勢：「嬤嬤，我們這就趕往蘭馨苑吧！」
經過十幾天的相處，果嬤嬤已經知道靈卉沒有什麼小姐脾氣，對下人格外的關照，能得到候府小姐相邀年夜飯，自然是榮幸之至。但她是什麼人，自己的身份還能拎不清？臉上掛着得體的笑意，平靜的嗓音中略帶感激，「有小姐這番話語，奴婢感恩不盡。只是奴婢還有別的事情，夫人也已為奴婢在住處安排了膳食，奴婢這就告退！」
不待林靈卉再次相留，果嬤嬤轉身離去。
果嬤嬤在宮中數年，積蓄頗豐，本以為出宮后可以安享晚年。不曾想，一出宮就遇上前去京城投奔自己的兩位兄長，方才得知，老家連年災荒，餓殍遍地，父母均死於災難。
無奈之下，只能把銀子支援了兩位拖家帶口的兄長。
還好出宮嬤嬤很受歡迎，倒也不愁出路，只是多年歸家的心愿，一夜之間支離破碎。
在宮裏還執著的以為，自己是有家之人，出了宮才知道，原來自己早已是浮萍。
適逢佳節，她的這種感觸尤其深刻吧？
林靈卉看出果嬤嬤冷靜下的孤寂，邀她用膳不僅僅是禮儀，也是感念她的照顧，想給她一絲溫暖，但知道她是很有分寸之人，便也不再勉強。
回到卧房，惜文服侍林靈卉換上了蘭氏準備的精緻的玫紅色紗緞窄襖，衣襟和袖口邊緣各有一溜細窄的胭脂色花線做點綴，顯得生動而俏麗。
惜文又重新給林靈卉補了妝容，梳了新的髮髻，取來金掐玉赤金雙頭曲鳳步搖，輕輕的插在的髮髻上。
林靈卉看着鏡中的自己，喜慶而貴氣，本不喜歡這麼高調的裝束，只是難得在家裏過新年，不想掃了蘭氏的興緻。
披上嶄新的玫紅色大氅，林靈卉這才走出梅園，趕往蘭馨苑。
候府內，到處洋溢着過節的氣氛。
雖然天色已經黑了下來，可到處都張燈結綵，下人們也都喜氣洋洋。
林靈卉的心情也跟着好了起來，人活着，不就是圖個高高興興嗎？
周圍的環境安逸，人自然就很容易心滿意足。
蘭馨苑內，更是燈火通明，靈卉一踏入院子，立刻有婆子將門簾撩了起來，嫂嫂韓氏從裏面迎了出來，正紅色的撒花鎏金褙子，金絲白紋曇花雨絲錦裙，鳳凰展翅六面鑲玉嵌七寶明金步搖，金光閃閃，滿室生輝。更襯得韓氏臉頰粉嫩，嘴角不自覺的翹起，可見韓氏的婚後生活，幸福十足！
不愧是京城嫁過來的高門貴女，落落大方，貴氣十足，恃寵而不驕。
隨後出來位男子，穿着冰藍色直綴，腰間束墨綠色綉仙鶴齊飛的腰帶，身材挺拔修長，眉宇溫潤淡雅唇角微翹帶着笑意，給人如沐春風，飄逸灑脫之感。
這是林靈卉的哥哥林正皓。
男的英俊瀟灑，女的青春靚麗；
男的溫潤和氣，女的溫婉可人。
林靈卉一時看的痴了，眼前的一對璧人，寧靜溫馨的氛圍，簡單和諧的幸福，是多少人可遇而不可求的？
一時羨慕起韓氏來，也暗暗的為自己的兄長高興。
這時韓氏已經來到林靈卉身邊，伸手挽起林靈卉的手臂，眉眼裏儘是笑意，「妹妹這幾日辛苦了，今日母親辛辛苦苦準備了豐盛的家宴，正等著妹妹開席呢！」
對着這位面善的女子，林靈卉也很喜歡。
「嫂子也辛苦了，外邊冷，我們快進去吧！」
林正皓修長的手指撩起門簾，待二人進了屋子，方才放下門簾。
「妹妹離家多年，今年我們終於可以吃一頓團聚的年夜飯了！」
一進門，就看到正在笑意盈盈望着自己的蘭氏。
今日蘭氏梳了一個高高的髮髻，頭上插著幾隻銜珠金簪，在燭光映射下顯得熠熠生輝，光彩奪目。還有那發間夾着好些金絲卻梳理得十分整齊的髮髻中還插著一支閃耀的綴著好些五顏六色寶石的鳳蝶寶釵，給蘭氏增加了一份雍容的氣息。
「快來，就等你了！」蘭氏招呼林靈卉在她身旁坐下。
韓氏這才放開林靈卉，嬌笑到：「妹妹可算來了，母親念了好久了！」
林靈卉挽了蘭氏的手臂，親近而不失禮儀，「卉兒也想日日見到母親，這些日子卉兒都要望眼欲重了！」
蘭氏為了讓林靈卉儘快學會禮儀，可是免了她每日的早晚問安，將林靈卉每日鎖在院子裏刻苦勤奮。
要不是每日都有事情做，林靈卉恐怕早就悶壞了。
林靈卉知道，是因為她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紀，蘭氏是因為關心才讓她緊急閉關。
明白蘭氏的苦心，只是就事論事提了一句，並明白表示不滿。
蘭氏心疼的看着被關了十幾天的女兒，眼角有些濕潤。
林靈卉察覺到蘭氏的傷感，忙岔開話題，誇張的看着餐桌上已經布好的山珍海味，嘴裏嘖嘖稱奇：「還是家裏好啊！看看這都是什麼？在外邊是打着燈籠沒處尋的！」
蘭氏收斂心神，嗔道，「饞丫頭！」
林靈卉朝蘭氏判了個鬼臉，這才看向林正皓，俏生生的喊道：「哥哥！」
「卉兒長大了！」林正皓摸著光溜溜的下巴，上下打量著林靈卉，頗有吾家有妹初長成之意，「走的時候才是那麼一點兒的小娃娃，轉眼就變成了大姑娘，時間過的真快！」
「是啊！」林靈卉跟着感嘆，看到一旁正含情脈脈看着林正皓的韓氏，打趣道，「當初哥哥也是不高的小人，現在都有媳婦了，來年都要做爹爹了！」
「妹妹！」韓氏終於破功，一直笑容得體的臉上，浮現一抹紅暈，嬌嗔了一聲后，轉身去侍奉蘭氏了。
林正皓看到妻子小女兒態盡顯，眼底浮現一抹笑意，到底是男人，這方面抵抗力比女人可堅強的多，瞬間就轉移了話題。
「卉兒回來那天，我瞧見你輕功很是不錯，改天我們來比試比試？」
歸家當天，雖然林靈卉也見到了林正皓，但當時林靈卉只顧著蘭氏，林正皓也忙着招待師父，二人連打聲招呼都沒來得及，在這個男女大防的世界，就是兄妹之間，除了這種團圓飯，只怕相見的機會也是寥寥無幾的。
自小林正皓就疼愛林靈卉，林靈卉也很喜歡這位哥哥。
林靈卉這些天被逼着學習禮儀，雖然偶爾晚上也會練些拳腳功夫，但平時學習的強度還挺大，晚上累得筋疲力盡，還真是沒有精力放開拳腳好好運動運動。
聽到林正皓的提議，林靈卉躍躍欲試，恨不得現在就和他比劃比劃。
可到底是學了十幾天的禮儀，林靈卉雖然手癢，卻已沒有像剛回來時那麼毛躁，她可沒有忘記蘭氏請回一個教養嬤嬤的初衷，要是不讓她看到點成果，只怕以後的日子過得更加辛苦。
想到這裏，柔聲道：「卉兒現在每天隨果嬤嬤學習禮儀，只怕暫時沒有時間和哥哥切磋輕功。」
林正皓眉頭皺了皺，轉眼看向母親，只見她正滿意的看着靈卉。
林正皓是作為侯府的繼承人培養的，自小就接受文武兩方面教育。自是知曉枯燥的禮儀對於長期習武的妹妹是怎樣的折磨，再看看低眉順眼的妹妹，心裏不由的發酸，暗暗發誓以後要照顧好妹妹。
即使明白母親的苦心，還是向蘭氏建議道：「母親，卉慧兒歸家數十日，每日盡心學習，未得一日清閑，明日過年，就允了妹妹休息一日吧！剛好明日我也有空，就帶慧兒去西涼城周圍看看！」
林正皓知道儘管母親允了妹妹去學習武藝，但從心底里不喜她的這項技藝，就沒敢提切磋武功之事。
依蘭氏之意，自然是要日日學習，林靈卉已經長大，已經到了婚配的年紀，早一天學好禮儀，就可以早一天送到京城，也好找個滿意的歸宿。
只是看到剛剛歸來時活潑開朗的女兒，如今雖然依舊巧笑嫣然，但行事循規蹈矩，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抬眼看了看林靈卉，只見她雖目光平淡，但知女莫若母，平淡的目光中隱約閃現的期望，蘭氏還是感覺到了，再看看正一臉期盼的看着自己的兒子，終歸不忍，遂點了點頭，「好吧，明日就許了慧兒休息，只是以後，慧兒要更加地用心才是。」
林靈卉心裏一喜，知道機會得來不易，要不是自己演技好，只怕哥哥再求情也是惘然。故而面色淡淡的向蘭氏回道：「是，卉兒知道了！」
偷眼向哥哥投去感激的一瞥，林正皓瞭然的一笑，並未再說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