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7 風雲起(五)

677 風雲起(五)

「現在太子和白蓮教有染,而三皇子的部屬為了權力害死朱尚炳,和咱們一點關係也沒有,怎麼不是兩全其美呢。」黃金華說道:「哥哥的意思,是不是該我們大明周報出場了?」

解縉點了點頭,隨即又搖搖頭,道:「現在還不是時候,讓方孝孺的學生和楊傑他們狗咬狗去吧,等咬夠了,我們再出場,到時候看誰還是咱們的對手,哈哈……。」

得意的笑了幾聲,解縉端起了酒,向周圍的解綸、黃金華示意慶祝,然後一飲而盡。

「但是我擔心,方孝孺那老頭不會這麼甘心束手被擒的,他們會做出什麼反應呢?而萬一他們不彈劾楊傑,不作出正面攻擊怎麼辦?」

「那我們就幫他做出決斷,呵呵,老夫自有辦法。」

解縉仔細品味着酒的香氣,似乎並沒有打算將什麼辦法在此時公佈,但是卻不知道,現在的局勢,已經對他十分不利了,他沒有朱雄英加方孝孺的根基深厚,也沒有楊傑加朱允熥那龐大的情報網作為後盾,自己只有朱允炆的兒子,也就是皇帝的孫子這麼一點優勢,但是皇帝的孫子會有很多,這種優勢能保持多久呢?

更要命的是,解縉自以為很了解皇帝的心思,但是他有楊傑了解嗎?他沒有楊傑分析的透徹和深遠,就註定了某些事情的被動。

朱雄英這段時間心情愈發不好。就在不久前。朝廷連發調令,北平布、按、軍鎮總督三個方面的掌印全部換人。

立法院院長鐵鉉之子鐵福安任北平布政使,雲南按察使裘磊平調北平。而北平軍鎮總督一職則由濟南軍鎮副總督何天光接任。這三人朱雄英先前都不熟悉,待上任后略一接觸,除了裘磊還較好說話外,鐵、何二人均是表面恭敬,骨子冷淡。

這擺明了就是父皇派來限制自己的。正當為北平官府被父皇控制而憂慮不已時,三個月後,京師又傳來驚天消息:福州布政司布政使田雨霖參劾漳王朱志均品行暴躁。虐害軍民,且和白蓮餘孽瓜葛不清。朝廷得奏。馬上將朱志均廢為庶人,帶回京師囚禁於皇事院內。同時朝廷詔諭,廢除漳王稱號,在漳州不再設置藩屬。

這是父皇在明著打擊太子一系了。儘管朱雄英也聽說朱志均對於上屆漳王。也就是已故的漳僖王朱志堩之死有着很深的疑點,平日做事也有些出格,但於如此敏感之時被削,朝廷又豈是為了懲戒這麼簡單呢?

緊接着,朝廷詔旨又下:致仕官員楊傑、解縉等十三人被頒佈了禁足令,也就是說沒有皇上的諭旨,這十三個人永遠不能出府門半步,也不允許有人探視。

錦衣衛指揮使藍勤堂調任雲南軍鎮總督,齊麓接任錦衣衛指揮使的職務。同時京城之中。以朱尚炳遇刺一事,又牽涉數十人入獄,皇上有好生之德。廣施仁政,欽判這些人為苦役,發於東行艦隊之中為水手,永世不得上岸。

一場這麼大的風波,就被自己的父皇如此的壓制下去了,朱雄英由內心深處生出一陣陣的寒意。這次風波中,受損失最大的。果然是太子一系,解縉、楊傑他們只是禁足,數十人的苦役,而且其中也有太子一系的幹將。

而自己呢,折損了一個藩王,而原來一向不理會北平吏治的父皇,卻沒有徵求過自己的任何意見,就將北平上下的官員換了一遍,這是為什麼?

朱雄英突然產生一種身心俱疲的感覺。父皇步步緊逼,他的自信心已漸程不支之勢。自己剛想伸手南方,就被父皇給砍了下來,難道父皇真的不想傳位於自己嗎?

朱雄英忽然覺得憤怒:自己在北平戍邊十餘載,雖說沒有什麼大的功勞,但是作為太子守國門,又因為老師方孝孺的緣故,吸引了大批的文人儒士前來效命,同時也帶動了遼東的經濟,教育等等。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吧。且自己平日又謹慎恭順,哪有什麼過錯可言?為什麼要設置這麼多的障礙給自己呢?

就這樣暗暗想着,心中先是憤怒,繼而恐懼,到最後卻又感到一絲悲哀。忽然,一個念頭從他心中冒起,朱雄英隻然而起,急匆匆的在房中轉了幾圈,卻又頹然坐下。仍是拿不定主意。終於,他一把推開槅門,對侍立在遠處的侍衛喝道:「去法雲寺將智光師傅請來,快些!」

四月十五乃太祖高皇帝忌辰。這一日北平太子東宮上下盡皆縞素,太子朱雄英與太子妃率領在北平的宗室來到位於寢殿右面的宗廟,面對太祖靈位行祭奠之禮。

朱雄英行禮時眼淚滾滾而下。在他的帶動下,宗廟內一片哀嚎之聲,氣氛十分哀戚。之所以如此悲痛,一方面固是為人子孫的應有的孝義,更重要的卻是為自己前途慘淡而心傷不已。

從宗廟出來,朱雄英命太子妃率眾人回宮休息,自己則帶了侍衛前往東殿議事。

當朱雄英踏進殿門時,方孝孺、方中仁、方中憲父子三人與智光和尚已經奉命在殿內等候多時,同在殿內的還有東宮詹事府的張宗浚。

剛剛坐穩,朱雄英就說道:「孤準備前往京師探望母后,不知各位有什麼意見?」

當然,朱雄英所謂的探視母后不過是一個借口而已,真正的目的,還是想見見他那個深不可測的父皇朱標。

「殿下怕了?」別人不敢出聲,但是方孝孺卻敢反問道。

「怕和不怕有什麼區別?」智光和尚也應聲而出,繼續說道:「貧僧認為,殿下何苦舟車勞頓。皇上現在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太子不往京師還好,去了。往往是越做越錯,不去,或許有一線機會!!!」

「住口,太子決議乃是政事,哪能允許你這個和尚插口……。」方孝孺年事已高,但是脾氣卻是不減,厲聲喝問道。他的想法雖然和智光差不多。但是就是不想由和尚插手東宮事務,而且方孝孺隱隱感覺到。自從太子見過這個老和尚之後,心性變的有些不穩,做事也沒有了分寸,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

更何況方孝孺是過來人。他還記得當年的姚廣孝在朱棣心中的地位,就算是許久不見,姚廣孝帶着帖木兒侵犯大明,但是在事情穩定之後,朱棣將韃靼的金帳所在之地,命名為道衍城,以表示紀念。

這些和尚平時滿嘴的慈悲為懷,張口就是無欲無求,閉口就是阿彌陀佛。但是吃起人來,從來是不吐骨頭的。皇上現在抑佛崇道,太子這樣親近僧人。無疑在別人的眼裏是和皇上唱對台戲,而這一點正是皇上會如此對待東宮的原因之一,方孝孺是這樣認為的。

「老師……。」朱雄英看見方孝孺如此對待自己的師傅,雖然在積威之下,不敢對方孝孺斥責,但是已經露出不愉之色。但是智光卻好像沒有事的人一般。

雙手合什,朝方孝孺一躬。神色自若的道:「貧僧知錯,但是方大人難道不認同老衲之言嗎?」

正所謂伸手不打笑臉人,儒家的禮教思想讓方孝孺悶哼一聲,但是卻不好再理會智光,只是將頭轉向一邊,任由智光說下去:「老衲以為,皇上如此做,卻恰恰是在維護太子,最近京師朝堂之上並不安穩,朱尚炳、朱志均父子二人之事,若真的追究下去,恐怕馬上所有的矛盾都會暴露出來,到時間皇上想不殺人都不行了。」

「殿下想想,此時牽涉太子以及兩個皇子,三方大臣的爭執,一旦挑明,那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剛剛創立的繁華大明就要受到朝堂之上的影響,皇上要不就效法太祖皇帝的雷霆之怒,妄動殺機,引起朝堂之上的腥風血雨,那是,無論是三方的那一方,都要承受犧牲的後果,皇上為了均衡勢力,絕對不可能偏袒任何一方,而且一殺就沒有了盡頭,殿下試想,結果會是怎麼樣?」

朱雄英點頭,方孝孺也將頭轉了回來,這一點他早就看透了,但是沒有想到這個和尚也是看的如此透徹,也不能不讓他承認這個和尚的確有過人之處。

智光繼續說道:「不過那樣的話,有違於皇上的仁政思想,所以皇上選擇了不殺,也只有息事寧人,但是朱志均涉嫌兩任漳王的遇刺,都和他脫不了關係,唯有拿他開刀,才能不牽連太子的聲譽。」

智光的一番分析,讓本滿臉愁雲的朱雄英如沐春風,一時精神大振。和顏悅色的問道:「依師傅所見,孤王下一步該如何去做呢?」

智光微微一笑說:「殿下做事,那豈不是是授柄與人?殿下其實什麼都不需要做,自然有他人會去做一切的。」

方孝孺眼角一跳。他當然明白這個他人是誰。當然就是指的方孝孺自己,這個和尚到底看出了什麼,在想些什麼?為什麼這個時候把自己拋出去。

看見朱雄英沉思之餘往自己這邊偷看,因此此時也不點破,只頷首道:「也罷,此事由老夫親自佈置!」

「那就有勞老師了!」朱雄英正好樂得方孝孺自己站出來,也省的他難以開口,聽到方孝孺如此說,馬上就欣然答應。

時近傍晚,方孝孺父子三人才拖着疲憊的身軀從東宮而歸,在路上一直是愁眉不展,兩個兒子也不敢打擾父親的思緒,所以在進入到方孝孺的書房內之前,都頗為沉悶,十分壓抑。

但是進了書房,等老家人方顯將茶水糕點端了上來,然後又掩門而出后,方孝孺的眼角卻爆發出一種懾人的光芒。

重重的拍了一下桌面,低聲說道:「這個智光不能留。」

方中憲和方中仁兩人沒有一點思想準備,所以嚇了一跳,誰也沒有想到一向溫雅從容的父親會說出這番話來。不由一起怔怔的看着方孝孺。

「這個和尚想讓我們方家送死。他好獨佔太子的信任……。」方孝孺眉頭越皺愈緊,思索著說道:「以他先前的見識,不可能看不出現在朝廷的局勢。但是依舊慫恿著太子讓咱們方家出頭對抗皇上,其心可誅。」

「不會吧,父親,是不是有什麼誤會?」方中憲一向老實,最像方孝孺年輕時的性格,看人一向不把人往壞處看,所以他左想右想也看不出智光的用心。

「二哥。我覺得父親說的有道理!」方中仁說道:「太子明明最需要的是提防兩個皇子的坐大,但是在智光嘴裏。卻成為了直接和皇上對抗,有可比性嗎?」

「中仁說的對,皇上想息事寧人,現在為父無論怎麼做。採取的辦法是多麼的牢靠,是多麼的合乎情理,都是瞞不過皇上眼睛的,也是皇上所不允許的。換一種說法,現在的局勢就是誰動誰死……。」

方孝孺有了支持者,當然可以放心的往深處思索,繼續說道:「太子在北平,遠離京師,是最不容易受到牽涉的。而且就算是有矛頭指向太子,皇上也會以太子便宜行事為由給予解釋,不予追究。所以太子之下,為父等人現在依舊沒有受到皇上的懲罰,而解縉、楊傑等人卻受到禁足的懲戒,這就是證明。」

「但是皇上將北平布政使、按察使和北平軍鎮的總督全部撤換,這是為何呢?」方中憲問道。

「誰說是撤,一個也沒有撤。只是換了而已,你們想想。原來北平布政使、按察使和北平軍鎮的總督只是調換去別處,沒有一個丟掉官職的。這個舉動是皇上要告誡,讓太子在一邊看朝廷的舉動,不要多事的意思。」

「但是皇上為什麼這麼做呢?他不希望樹立太子的威信,然後讓太子順其自然的登基嗎?」方中憲又問道:「皇上難道真的想更換儲君,而不希望太子反抗?」

「太子就是太子,要登基還管什麼順其自然?幼稚!」方孝孺瞪了兒子一眼,斥責道:「關於皇上為什麼這麼做,為父也在想,無非是為了激勵太子而已,再說了,皇上現在春秋鼎盛,自然不想太子坐大,歷朝各代你見過有權力過大的太子嗎?如果不打擊太子,就是縱容太子坐大,所以為父覺得皇上的做法沒有錯。」

「父親!」在一旁沉思了半天的方中仁終於開口了,但是話到嘴邊又有點顧忌似得,吃吃艾艾的不知道該怎麼說。看見父親臉上已經有了怒氣,才大著膽子說道:「父親,孩兒有一種想法,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有什麼話就說,現在房中就咱們父子三人,難道為父還會吃了你不成?」

「父親,孩兒有一個想法,也是原來在家鄉時,從接觸的傳教士口中獲知的一些知識……。」方中仁說道這裏,不由低下頭來,有斜眼瞥了一眼父親,而方孝孺悶哼一聲,因為當初就是不滿意兒子接觸那些紅毛綠眼的怪人,所以才有了兩父子的隔閡,現在聽到兒子又說,雖然沒有大聲喝罵,但是心裏已經是不以為然了。

那些蠻夷知道什麼,連禮義廉恥都說不出來的人,能有什麼見解呢?但既然讓兒子說,方孝孺也不打算打斷兒子的思路,只有不出聲了。方中仁看見父親沒有反應,才大著膽子繼續說道:「孩兒也不知道說的對不對,但是覺得皇上現在的所為,似乎有一些軌跡可循,所以才大膽的假設一下。」

「孩兒的假設,正好和父親相反,但也不是皇上有易儲的念頭,而是皇上根本不想傳位給任何一個皇子……。」

此言一出,真的是石破天驚,方孝孺馬上站了起來,而方中憲卻是張口結舌的不知所以。

「逆子,你知道你說的是什麼?要是傳了出去,我們方家還會有活人嗎?光是朝堂之上的口水,都可以使我們方家九族皆滅了!!!」方孝孺雖心中十分惱怒,但是對於這個敏感的話題,還是不敢大聲的喝罵兒子,只有壓低聲音低吼道。

「孩兒是胡亂猜測,但是心裏隱隱覺得會是真的,也許孩兒的假設是錯的,也可能是孩兒的表達不當,以至於父親和哥哥誤會了……。」方中仁低語道,其實他也知道自己的這個想法是多麼的驚人了。如果皇上不準備傳位於任何皇子,那麼想傳位給誰,傳位給別人還會是現在的大明嗎?

這本來就是一個帝王的大忌,但是在方中仁心裏卻有着十分強烈的預感,但是限於儒家思想的桎梏,他不知道該如何來表達,因為在當時的士大夫階層之中,就算是有這種想法也是一種罪過,一種不可饒恕的罪過。

方孝孺看着這個不爭氣的兒子,不知道如何是好,他真的害怕兒子的衝動害死了全家族人的性命,所以根本就不允許這個話題繼續下去,而且他還要想辦法儘快打消這個念頭。

這個話題就此打住了,然後繼續著關於怎麼對付智光的話題,在方孝孺心裏,是絕對不允許太子身前有一個威望超過自己的人存在,特別這個人也正在針對着他方孝孺進行着籌謀,他更不允許這個威脅繼續發展下去。(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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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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