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快斗之二

一

地點：淵底

周圍的環境呈現出一片慘淡。謝楠小步向前行進，腥臭漸漸瀰漫了整個空間，濃重異常。讓人有進入大型屠場的預感。轉過一道彎，目光射在前方的事物上，謝楠全身不禁一顫，雖然事先已有準備，卻想不到眼前會是如此一幕，一股濃重的腐臭和腥臭撲面而來，謝楠感覺有點窒息，心頭一陣作嘔。

前方的道路比剛才走過的一大段明顯要寬闊的多，截在盡頭的一段崖壁告訴謝楠：此路不通。一道光從崖壁上的洞口射出，光束被拐角處離地面三丈來高的一塊白色平滑的石頭反射，如此反射下去，便不難解釋為什麼這淵底並不是完全黑暗了。崖壁上的洞口一定通向外界，謝楠很肯定。

但眼前的可怖場面讓謝楠暫時打消了從這裏出去的念頭。整條路上鋪滿了人的屍骸，謝楠最先注意到的是一具開膛破肚腸子器官流到別的屍體上的屍體，屍體都呈現出黑綠色，面部腐爛，雙目是兩個兩個黑洞，腐臭鑽鼻。謝楠緊皺着眉頭，又向旁邊看了看。一具屍體「保養」的較為完好，衣冠可見，是前朝中期比較流行的款式，也就是說這些屍體已經在這裏做了一百多年的屍體。謝楠以前習慣深吸一口氣來保持冷靜，而現在的氛圍讓謝楠對吸氣完全喪失興趣。

突然，眼前的那具衣冠楚楚的屍體動了動，謝楠立刻警覺，向後退了退，這給了謝楠一個充分的原路返回的理由。謝楠緊盯着那具慢慢蠕動的屍體，屍體的面部腐爛，但五官可辨，詭異之極。

屍體蠕動片刻就不動了，彷彿一隻漫步的餓狼看到一隻毫不知情的綿羊后的表現。謝楠可不是綿羊，謝楠寧願被稱作狐狸，忙又後退幾步，確保這具屍體突然活過來不會一下撲到自己。

在謝楠挪步時，屍體又一陣猛動，腹部猛然爆開，濺出丈許的黑水。謝楠大驚，身子急忙向後飛躍，眼前一條白色小蛇從屍體里爬出，不時吐著信子發出駭人的嘶嘶聲。

謝楠只有一個念頭：跑。跑了片刻，發現那蛇並沒有跟過來。周圍空氣里的腥臭漸息，謝楠便把狂奔換成了小跑，本來身體單薄，體力略有不足，驚恐中一路奔跑讓謝楠氣喘不止，說真的，這淵底有些缺氧。小蛇雖然不見追來，謝楠依舊提心弔膽，彷彿領導慰問傳染病人時對待細菌的態度，眼裏沒有它還要提防著。循着原路，腥味漸輕，最後消失無蹤。

謝楠向前望了望，知道再行不遠便回到韓熙兒那裏了。突然聽到前方聲響，謝楠不禁一驚：一陣駭人的嘶嘶聲響了起來，謝楠不想這條白蛇已經在前方等著自己了，只得連連後退，視線中一條白色小蛇快速爬了過來。謝楠一隻手伸向自己的內衣，不再後退，雙眼緊緊盯着小蛇，這小蛇紋理透明，頭部有一小塊是鮮紅色，，倒像是人的鮮血。小蛇嘶嘶吐著信子，迅速向旁邊爬去，竟而沒有理會謝楠。

謝楠不明就裏，總算無事，剛想長出口氣，謝楠猛叫一聲：「遭了！」邁開步子便向前奔去。那小蛇走的不遠，突然調轉過頭來，復向謝楠奔追去......

二

地點：嵩山少林寺

清晨，整個少室山蒙上了一層清霧，晨鐘響起，渾厚悠遠。

少林寺的北武場已然圍滿各路豪傑，離比武時間還有一個時辰，計時香剛剛點上，一縷青煙冉冉升起。

釋宇坐北朝南，是今日的主席，劉老莊陳正風孟如虎洪顛仇鬼變葉傾蕭等等各派掌門引著各派分居四周。峨眉派則由韓熙兒的師姐周彤率領。

另一面，呼延無雙肩扛重型鋼刀傲然立於場下，左右是兩個黑衣人，表情冷峻，右側那個是個女子，雖然黑衣勁裝在身，但絲毫不能掩飾她的美麗。

「那兩個黑衣人也不是等閑之輩。」吳樺在吳運鴻耳邊低聲道。

吳運鴻道：「你有幾成把握？」

吳樺卻是冷冷一笑，說道：「大人，我可不是來和他們玩遊戲的。」

釋宇坐於位上，看了看周彤他們那個方陣，不禁為韓熙兒的安危擔心。

竹林派掌門葉傾蕭於場下頗顯六神無主。一個門下在他耳邊道：「我們已經派人去山裏搜了，有很多峨嵋派弟子的屍體，但未見到峨嵋派掌門。」葉傾蕭皺了皺眉，低聲道：「你們在山上繼續搜。」

洪顛與台下倒是滿臉不屑，一手提着酒壺，一手拎着燒雞吃的不亦樂乎。

陳正風正襟危坐，他的長子陳劍楠要第一個出戰，卻不知東瀛人會派出一個什麼樣的對手給他。

劉老莊門下有三大弟子，大弟子叫馮若愚，次之叫楊浩然，次次之叫蕭振坤。他們三個武藝超群，到處行俠仗義，被人稱作：武當三俠。

孟如虎怒目圓睜，瞪視場子對面傲然站立的呼延無雙，恨不能將它撕成兩半，為自己心愛的徒弟們報仇。任虎也是豹眼圓睜，二人都是體型龐大，粗獷駭人，可以直接印畫放在家裏辟邪用。龍虎門的其餘幫眾高聲喧嘩，不斷向呼延無雙叫陣。

呼延無雙目不斜視，漠然望着場上，左邊那個黑衣人低聲道：「少主......」

「奪古劍是目的之一，挑戰中原武林是其二。」呼延無雙語氣里滿是自信，長長的頭髮遮住雙眼裏閃過的一線寒光，卻不曾留意到旁邊的那雙如水明眸，那女子靜靜地看着無雙俊朗的側臉，忍不住低聲道：「少主，你要小心啊。」聲線比尋常女子粗了一點，與她精緻的面龐相比遜色很多。無雙淡淡的道：「不用擔心我。」目光直視台上的那根計時香。計時香燃掉最後一小段，吐出最後一縷香煙。

銅鑼哐一聲敲響，武場大會開始了。

陳劍楠自丹田提了一口氣，一個閃身便上了武台，場下一陣雷動。任虎高聲喝道：「楠兄，小心了。」

陳劍楠微微一笑，對其抱了抱拳。

呼延無雙略側過臉來道：「叫山本.蒼去對付他。」左邊那黑衣男子點了點頭。一個灰衣木屐武士便竄上武台。這時喝彩聲中頓時又多了咒罵的音符。此情此境，倒有些客隊入主場的意思。

這灰衣武士便叫做山本.蒼。個子不高，只有一米六左右，不枉小日本的尊號。生的卻是一臉橫肉，勁裝裹身，顯得很結實，三十多歲。陳劍楠右手擺動寶劍，劍尖斜指地面。

山本.蒼手按唐刀刀柄，唐刀並未出鞘。

陳劍楠道：「請了。」山本.蒼見陳劍楠年紀輕輕，心中多了幾分不屑，只是點了點頭。大拇指向陳劍楠虛點了點又向回勾了勾，意思是讓陳劍楠先動手。陳劍楠本來好戰，就不再客套，右手一震，一片劍花便閃了上去，這招使得漂亮，引得劉老莊拍手喝彩。

山本.蒼見對方攻的倒快，身子半蹲，雙手握刀，向上一挑，劍花立時被挑在一側，陳劍楠只覺虎口被震得微麻，明白對方功力的剛猛之處，右手倒轉，寶劍劃了半個圈，刺向山本.蒼肚子。只聽山本蒼的木屐狠敲地面，咯一聲，一個灰影便射向空中，隨後灰影照着陳劍楠的頭頂猛射而下。陳劍楠略微一驚，左腳用力，身子向後躍出丈許，咣一聲，灰影便已經落在陳劍楠方才落足之處，，力道生猛，唐刀插在台上。台下立時安靜了些，知道陳劍楠的對手絕非泛泛之輩。

孟如虎創龍虎門，素以剛猛見稱，卻也無如此野蠻的打法，不禁暗暗吃驚。

陳劍楠並未停頓，長劍一擺，便使出「東風盪劍」的招式，一股凌厲的劍氣橫掃而出。

山本.蒼的唐刀插入木台半截，要想立時拔出，此情此景，實難完成，若是棄刀，更是兵家之忌。場下眾人眼明的，已然啼笑。

山本蒼卻是冷冷一笑，右手握刀柄，左手甩出，嗖嗖，三四枚流星鏢射了出去。虧而陳劍楠有所防備，忙收回寶劍，上下一圈，叮噹幾聲，將幾枚暗器打落在場，這一招是東風派擊打暗器的慣招，名曰:東風落葉式。

山本蒼右手用力，錚一聲，唐刀已經亮於半空，劈風破空之聲可聞，自上而下，照陳劍楠劈來。陳劍楠忙抽身側閃，山本.蒼右手又是一揚，嗖嗖，幾枚流星鏢直射陳劍楠下盤。

陳劍楠再度盪劍長擺，將暗器擊落，心中暗道：這東瀛人看似生猛，卻另藏殺機，真是棘手。手中絲毫不閑，穩住寶劍，劍尖轉向山本蒼，閃電迅雷般刺上。

山本.蒼這邊吃了一驚，不想自己唐刀配合暗器竟然全無奏效，見到長劍刺上，心下一陣著慌，雙手握刀，刀身立起，意在架開刺來的寶劍，不料寶劍整體向旁邊側了側，嗤一聲，又配合山本蒼一聲慘叫，陳劍楠的寶劍穿透山本蒼的左肩。台下的人看得清楚，喝彩聲頓時響徹，便有人道：「這群倭寇也不過如此。」東瀛人夜襲留下的陰影漸漸為這場勝利所沖淡。

呼延無雙冷冷的道：「叫他下來吧。」

陳劍楠從山本蒼肩上抽出寶劍，山本蒼幾欲昏倒，血立時染紅了整個左肩。山本蒼強忍住，並沒出聲，欲站起來再斗。場下一個黑影射上，此人雙目冰冷，正是呼延無雙右側那個男子。男子冷冷的道：「山本蒼，你下去休息吧。」目光直接與陳劍楠相對。

陳劍楠抱拳道：「還望閣下報上名來。」

那黑衣男子道：「我叫流語鋒，請指教。」中文說的相當標準。

山本蒼手捂著肩，下了站台。

陳劍楠微笑道：「在下陳劍楠，請了。」寶劍一盪，斜指地面。

場下見東瀛人這邊下去一個，不禁雀躍，釋宇亦是微微點頭，劉老莊笑着對陳正風道：「後生可畏啊！」陳正風微微一笑。

洪顛笑道：「這孩兒倒是有兩下子。」喝了兩口酒，倒是愜意。任虎陳沖則帶同門吶喊。孟如虎想自己什麼時候可以上台。

陳劍楠待欲動手，只聽台下有人叫了一聲道：「且慢。我來會會這個流語鋒。」一個人影已經閃至台上。

這一變故，引來所有人的注意，只見這個人身着錦衣衛長袍，身形峻拔，面如冠玉，目似朗星，眉飛兩鬢，氣宇非凡，眾人頗有驚艷之嫌。峨嵋派周彤亦是一驚，心道：「這個人是誰？」有些峨嵋派的年輕弟子都低下了頭，不知所想。除了釋宇和少林寺一些弟子識得此人外，其他人都只見了一個生面孔。只是看他錦衣衛長袍加身，便知是官府的人。這人就是吳運鴻身邊的錦衣衛吳樺了。

呼延無雙的目光緊緊盯在吳樺身上，頗覺出乎意料，旁的女黑衣人道：「是官府的人。」呼延無雙淡淡的道：「繼續比賽便是。」

陳劍楠側過身來，吳樺笑道：「小兄弟先到台下休息片刻，這人交給我收拾。」話語平淡，但對於流語鋒來說，卻是大大的挑戰。

流語鋒道心中惱怒，表面卻平靜問道：「不知閣下是何人？」

「我叫吳樺。」目光與流語鋒短暫對視，伸出右手，請陳劍楠下台，陳劍楠笑道：「樺兄小心了。」便躍下台去。陳劍楠見吳樺生的英俊，心中喝彩。江湖豪傑也不嫌錦衣衛身份的芥蒂，紛紛喝彩助威。

劉老莊微笑道：「有意思。」

三

地點：淵底

謝楠一路快跑，終於來到韓熙兒近前。

看到韓熙兒發紫的嘴唇,謝楠暗暗嘆一聲，隨後帶着確認的語氣問道：「發生了什麼事？」

韓熙兒指了指自己的左腿，只見小腿上有一小塊發紫。謝楠淡淡的道：「我幫你吸出來。」說着嘴便湊了上去。韓熙兒止道：「這怎麼行？」

謝楠淡淡的道：「不然你就完了。」

韓熙兒凝視謝楠片刻，問道：「你為什麼要救我？」

謝楠道：「因為你不能死。」目光與韓熙兒相接。

二人對視片刻，韓熙兒避開了，說道：「多謝。」

吸了幾口后，傷口流出的血漸漸由黑轉紅，謝楠只覺嘴唇發麻，說道：「這毒好厲害。」

韓熙兒漸漸覺得傷口的疼痛減輕，眼睛卻緊緊盯着謝楠的一舉一動，她突然發現眼前的這個少年比他的實際年齡成熟很多倍，除此之外，韓熙兒還想到了很多別的東西。

謝楠繼續吸了幾口，等到傷口流出的血已經完全變紅，便站起身來，對韓熙兒道：「這地方不能呆了，我們馬上離開。」韓熙兒的目光也隨着謝楠的起身而抬高。謝楠當然注意到了這一點，淡淡一笑道：「韓掌門，有什麼話我們出去后再說吧。」說着，謝楠向旁邊走了幾步，只聽身後傳來嘶嘶兩聲，韓熙兒不禁一驚，提醒謝楠道：「小心，它又回來了！」

謝楠沒在移動，那條小蛇也只是吐著信子，發出嘶嘶的聲音。謝楠快速轉過身來，右手剛從內衣里掏出，一片火花便向白蛇射去。韓熙兒馬上聞到一股濃重的火藥味，又聯想到從呼延遼手中脫險時的情景，心中越來越覺得謝楠身份的可疑。

白蛇見了火藥燃燒發出的強光，頓時萎縮作一團，不再動彈，火花打在蛇身上，白蛇也是一動不動，只聞得一陣燒焦的肉香夾在火藥味中。

原來這白蛇久居黑暗淵底，視覺消失，全身更是見不得半點強光，算是蛇類中的白化病症。火藥產生的強光竟將白蛇刺死。

謝楠領會出了這一點，看了看被燒在地上的蛇屍，低聲說道：「這東西不止一條。」

韓熙兒坐在地上休息片刻，自覺體力恢復了些，慢慢站了起來。

謝楠見了，有些吃驚，微笑道：「你比我想像中要厲害的多。」

韓熙兒苦笑道：「你都超出我的想像了。」

謝楠將目光轉向不遠處的崖壁，說道：「韓掌門。」

韓熙兒忽然感覺謝楠的語氣變得很嚴肅了，他的目光也對了上來。

謝楠道：「我希望能夠得到你的幫助。」

「我能幫你什麼？」韓熙兒道。

謝楠停頓了好一陣，目光緊緊盯在韓熙兒臉上，他真不能確信眼前的人到底可不可信。最後謝楠把頭低下，用堅定的語氣對韓熙兒道：「我要盜出古劍。」

韓熙兒臉色一變，說道：「你就不怕我殺了你？」語氣變得很冷。

謝楠說道：「只是希望你能幫我而已。」

韓熙兒冷冷的道：「你到底是什麼人？」

謝楠道：「這不重要，我只希望馬上平息這件事。」

韓熙兒道：「謝楠，我勸你不要趟這一灘渾水。」

謝楠苦笑道：「我們先離開這裏吧。」

韓熙兒道：「我會盯着你。」

謝楠對韓熙兒笑了笑，目光再次轉向崖壁，從崖壁上垂下一根繩子。

韓熙兒也看了看不遠處的崖壁，看到垂下來的繩子，記得謝楠就是靠這條繩子下到這淵底的。心中想了想，突然感覺自己已經捲入一場陰謀之中。

謝楠走到垂下的繩子跟前，回頭對韓熙兒道：「我們爬上去。」

韓熙兒抬頭上望，漆黑一片，感覺自己身體還很虛弱，一時只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謝楠，恐怕我爬不動。」

謝楠上下打量韓熙兒一遍，笑道：「我還以為你恢復的差不多了呢。」

韓熙兒道：「哪有這麼快啊，現在只能勉強站起來。」

謝楠笑道：「這樣倒好，你殺不了我。」

韓熙兒看着謝楠道：「你是想從我這裏拿到鑰匙吧。」

謝楠點了點頭。

韓熙兒道：「鑰匙就在我身上。」

謝楠道：「我知道。」

韓熙兒冷冷的道：「你要是趕過來拿，我就殺了你，懂嗎？」

謝楠笑了笑道：「不懂，你該不會是報答我對你的救命之恩吧。」

韓熙兒道：「隨你怎麼想，我怎麼知道你跟呼延遼會不會是一夥的。」

謝楠道：「那也隨你怎麼想，但我可以告訴你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

韓熙兒沒在說什麼。謝楠吁了口氣，說道：「你好好調理，我們時間可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