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神魔的備戰

「您說過,有全知能力的，唯有耶和華……」曹薇薇說。開口問莉莉絲，天知道這是個多麼大的決定,因此聲音也變得尤為艱澀：「那麼，我到底是什麼？」

莉莉絲始終帶着「他」在宮廷的走廊穿梭前行，她挽著微微,想了想，便溫柔回道：「我親愛的微微,您要的答案我給不了，事實上，我也並不知道。」她輕撫曹薇薇的臂膀，「不過,自己究竟是什麼,難道就真的這麼重要麼？往往您怎樣抉擇、怎樣生活，決定了您是什麼，而不是該由您的身份來決定您的選擇與生活。」

「往往選擇，決定了一切。」她說。

然而隨着話落，他們已到達餐廳。曹薇薇一眼看見以瑟站在門口相迎，他朝着莉莉絲行禮。

莉莉絲攙著曹薇薇跨進廳堂，聲音優雅宏亮：「請原諒，我尊敬的陛下，以及各位親愛的大人們，我們來晚了。」

眾魔紛紛站起來，除了魔王陛下，均對莉莉絲行禮。莉莉絲則對主座上的魔王陛下致敬。曹薇薇見這陣仗有些頭疼，沒頭沒腦的鞠了個躬。

莉莉絲微笑着將曹薇薇帶到伊萊的身邊。

「我的好伊萊，我可是安全將您的眷族給帶到了，希望這段時間您沒有過分詛咒我的多事？」

伊萊從莉莉絲的掌中接過曹薇薇的手，非常明顯的假笑了一下：「沒有詛咒的很嚴重，您放心，莉莉絲夫人。」

「哦呀，這就好。」莉莉絲毫不在意地擺擺手，向自己的座位挪步而去。

曹薇薇的視線不自覺瞟向魔王陛下。

魔王陛下的眼神有些虛無，不過，他視線的落點正是她的手。頓時有種手被燙傷了似的錯覺，她一縮，從伊萊的手掌中抽離。

伊萊瞄瞄她。

「怎麼了？」

「我是男的，別摸我的手。」

「你當我是色狼么？」

「不是色狼，是淫/魔。」

伊萊的眼周明顯抽住，要不是場合不允許，他現在應該已經把這該死的丫頭往床上扔了。

眾魔收回本還緊盯這一對的視線，趕緊佯裝什麼都沒聽到跟着坐下。僕人們開始上菜。先從湯開始。看着眼前淡黃色濃稠的湯汁，曹薇薇發覺自己仍舊甚無胃口，嘗試着喝了一小勺，味道非常不錯，於是便也就無意識的喝了幾口，不過注意力卻是全在眾魔的談話上頭。

「天上的談判書簡您收到了么，陛下？」莉莉絲問。

奧爾倫杜微微頷首，不甚在意。

「怎麼，他們想拿西瑪換加百列？」特拉斯切挑眉。菲南回說：「沒想到，天庭整天做白日夢，多少萬年了竟還沒睡醒。」

曹薇薇咽下喉嚨里的湯，小小聲問：「那個，西瑪……沒有死么？」

眾魔看向她。

這麼多雙眼睛，曹薇薇以為自己說錯了話，瞪大眼回視他們。

伊萊在旁邊輕笑：「耶和華可不會讓這麼有價值的籌碼死掉。」

「我的好微微，據我所知，是您判了默內的背叛之罪，也就是說，您看到了當時的背叛全景不是么？」莉莉絲在「看到了」三個字上加重語調，但不著痕迹。

「咦，不是我判的罪。」

「是伊萊大人為您判的罪。」安達露西婭看着曹薇薇的眼睛，「我想這點大家都看得出來。」

「可我並不知道西瑪的生死。」曹薇薇答，眼睛卻忍不住在人家的胸脯上溜達，這讓安達露西婭有些說不出來的羞惱感，這感覺太熟悉，以致讓她一時忘了發怒。

「西瑪不會死，耶和華可沒有您以為的仁慈，我的好微微。」莉莉絲的語調帶有微諷意味，這才拉過曹薇薇的注意。

原來給予死亡才是仁慈的么？曹薇薇囧囧地再喝一口湯。

「對了，莉莉絲夫人您沒有去見加百列？」菲南問。

「加百列拒絕見任何惡魔。」說這話的是以瑟，他坐在離魔王陛下最近的座位，始終在聽着談話，卻對面前的餐食無動於衷。

「您還是不碰葷腥呢，以瑟。」

「是的，莉莉絲夫人。」

「魔王陛下的禁衛軍長大人不碰葷腥以及性，這對魔界的女性可具有不小的誘惑力哦。」

以瑟皺皺眉。

「希望您不是被陛下傳染的？」

「我沒有不碰，只是沒有合適的。」以瑟相當凜然，沒有避諱的意思。

莉莉絲笑起來。「您可真挑呢。」

曹薇薇卻意外的發現，坐在她對面的安達露西婭默默吃着餐食，臉似乎異常的紅潤。難道是自她背後大大的落地窗外映照進來的那過於橙紅的夕陽所致？

「怎麼樣，薇薇？」

「咦？」

觀察她親愛的安達太久，完全沒有聽見他們在說什麼，曹薇薇將頭轉向伊萊讓他再說一遍。

「莉莉絲夫人問你要不要跟她一起去見見加百列。」

唔？

「可是加百列不是說不見任何惡魔么？」

「這裏可是魔界，難道由得他么？」特拉斯切不屑說着，撫摸自己的紅寶石耳釘。「他真是天使長當慣了，以為自己現在的處境能拒絕惡魔，哼嗯？」

菲南對他的話挑一下眉：「你對他做了什麼？」

特拉斯切聳肩，完全一副「我幹了很多哦」的賤賤表情。

「多久了，雖然已經記不清，但到底是曾經的熟識，」莉莉絲緩緩道，「好微微，待會兒要不要賠我一起去見見這位舊識呢？」

雖然很莫名為什麼要叫上她，但曹薇薇仍舊答應了下來。

能見加百列，她是人類中的唯一一個吧？

雖然對方目前成了囚徒……

這時曹薇薇發現手邊的杯子緩地移動了下，本以為是錯覺，可液體確實在杯中晃動。她驚異地將杯子一手握住，怕杯子滑下桌緣。

這時她發現莉莉絲驚訝的視線。莉莉絲看看「他」和手裏的杯子，再看向魔王陛下。

「飲料怎麼了？」

曹薇薇一抖，轉頭向聲源處，伊萊正問她，「握這麼緊，不好喝嗎？」

曹薇薇搖頭，「不是，很好喝。」

「少喝點飲料，多吃點東西。」

「你是老媽子么？」曹薇薇白他一眼，伊萊的嘴角抽搐，一付「待會收拾你」的恨恨表情，繼而轉過頭去跟其內爾說話。

曹薇薇偷偷跟着莉莉絲的視線，投向主坐上的魔王陛下。

奧爾倫杜似乎沒有在看這邊。

曹薇薇鬆了口氣。

還以為是自己同意去見加百列觸動到了魔王陛下的什麼，以致他的情緒波動大到剋制不住，移動了她的杯子。想想，生氣的奧爾倫杜可是能喚起地震的啊……

不過，奧爾倫杜現在根本不知道她是誰，應該是多慮了吧？

曹薇薇試着說服自己，可一抬頭，發現莉莉絲正看着她微笑。

咦？

但，當她眨一下眼，莉莉絲卻早已與身邊的其內爾閑聊了起來。場景變幻太快，讓曹薇薇適應不了。

錯覺？

沒譜的曹薇薇，只能再次研究起手裏的飲料來，直到他們談到她。

「伊萊大人，看來您不會再離開了？」莉莉絲問，「聽說您同意將微微留在黑曜城堡為陛下服務？」

「沒錯。」伊萊答。

「是什麼來着，辛巴的飼料？」莉莉絲的語調像非常不滿：「您怎麼能，哦，您真心捨得？」

「微微很喜歡辛巴，她執意要留下，我么，當然是恨不得現在就帶『他』走的。」

「啊呀呀，」莉莉絲放下餐刀，眼光在伊萊與曹薇薇之間游移，「原來，是為了滿足眷族的願望啊~~~」她拿起佐餐酒喝一口。

伊萊無所謂的笑一笑。

「挺有趣，不是么？」莉莉絲續道：「伊萊大人，您的眷族對您來說意味着什麼？」

伊萊對莉莉絲舉杯，似乎是沒打算回答這個問題。

莉莉絲可沒罷休。「對了，微微。」

「咦？」

「能讓我們再看看么，您的能力？」

「……」曹薇薇愣住了。

喂喂，這是幹什麼？！這麼突然一下說到能力？！

全魔眾都在看着她，曹薇薇一身虛汗，抬頭望，發現伊萊在對着她皺眉。

曹薇薇也對他皺眉，意思是：你幹嘛？

伊萊像是聽見了，答：「你給莉莉絲夫人看了你的能力？」

這是質問么喂？

「不是給，我沒有主動的『給』她看。」曹薇薇說。

「不過您當時聲稱『看見了』默內的背叛，」菲南亦道，「確實，判了默內的死刑，即使是伊萊大人的眷族，按例也得提供依據。」

事後提供也太晚了好吧！

「不需要。」伊萊直言道，「我判的，所以不需要提供任何依據。」

「啊呀啊呀，真讓我意外，難道我是第一個親眼看見微微能力的？」莉莉絲看一眼魔王陛下，再看一眼伊萊，不過她的話確實成功阻攔住了菲南和伊萊之間的花火。

「我看到了哦，菲南大人，我不懷疑微微所謂的『看見』，我為他擔保是事實。」

「那就再好不過了。」菲南一聳肩。

曹薇薇第一次覺得，原來菲南是這種「對待朋友很溫柔，但作為敵人卻很可怕」的類型。

「那麼，能讓我們再看看么，微微？」莉莉絲語調溫柔的續道。

「咦？」

「就讓我們看看，天上正在幹些什麼呢？」

曹薇薇囧。

「可，我控制不了……」

正說着自己控制不了這能力，便感覺心口突發的心悸。

「噗咚。」

隨着這麼一聲，波動自體內發出，緊接着整個餐廳的空氣如遇波浪般泛起漣漪。

就以曹薇薇為中心。

畫面突兀地自「他」體內擴散開來。

曹薇薇驚恐地瞪大眼。

果然是控制不住，說放映就放映，是不是太隨便了喂！

眼前，是一片亮眼的燦白。

這就是天上么？曹薇薇不禁自問。

聽到椅子在地板上拖曳的聲音，一陣。曹薇薇覺得眾魔都站了起來，說是覺得，因為此時的她被迫正全神貫注在場景上，顧及不到其它，但她確實感覺到，眾魔正驚訝的看眼前的場景，和景象的主導——她。

漸漸在一片燦白中，隱約聽聞聲響。這聲響猶如有着某種節奏，「咚、咚」地自遙遠處傳來。曹薇薇無意識地尋向那聲源。待尋到，她轉過頭。

左側。

隨着她注意力的移動，場景開始以光速運動，帶領着餐廳的惡魔們穿越層層雲霧，自耀目的白色中看見底下的畫面。

密密麻麻。

是軍陣。

鼓聲隆隆。

原來一直聽到的聲音是集結的號令。數以千萬記的白色的天使們戰列在他們視線的腳底，於消散的白霧中漸漸顯露出來，於鼓聲中高呼著上帝的名。

曹薇薇觀看着情景，心臟咚咚跳。

但有什麼在引導她。

像是自古以來她就有這樣的能力，是的，她記得，她知道該怎麼做。

平舉起右手，手掌向外平展，將場景一切為二，並從虛空中拉過另一副畫面。

——灰白色的霧靄中，跟剛才不同，現顯出的，是黑色的軍隊。

陣列著，數以萬萬記，號角在吹響，軍陣中的惡魔們展開着黑翅羽，等待號令。

場面壯大。

一切為二的畫面，猶如在同時直播著兩部不盡相同又有些相似的魔幻戰爭影片。

白色與黑色。

一邊是天使，一邊是惡魔。

同樣的，如此壯觀的備軍，均帶有強烈的進攻態勢。

然而，如此二分的畫面僅停留了幾秒，到這裏，瞬間收回。如煙氣般自動回到中心點曹薇薇的體內。

隨着一聲猛烈地抽氣，曹薇薇微喘著，完成了放映。

餐廳里一片寂靜。

幾隻惡魔一動不動的站立着。一直坐着的，僅有魔王陛下、伊萊，以及莉莉絲。

「我方的備軍……是秘密進行的。」菲南出聲。他的意思是，不該會被看見。

大家都沒回話。

不過跟菲南一樣，無論特拉斯切、以瑟、安達，看着曹薇薇的眼神都相當犀利。

雖然將天上的景象也一同放映了出來，可同樣的，不可觸犯的惡魔軍也沒逃過他的眼睛，所以曹薇薇顯然是相當具有威脅性的存在。

魔王陛下和伊萊都沒動。但曹薇薇明顯覺得伊萊的全部精神都在魔王陛□上。

……

這是為什麼，好像在防什麼一樣。

莉莉絲到很好，可能因為先前已經見識過，所以此時正心情甚好的喝着酒。

感到非常疲勞的曹薇薇自己首先坐了下來。

望望眾魔。

「是你們要看的……」所以現在的戒備不是很奇怪么。

曹薇薇摸摸額頭的汗。

想到剛才看見的畫面，天使與惡魔雙方的備軍，這快開打的節奏的確真心不是鬧着玩的，這也就加劇了她的焦躁。

人界真的要遭殃了的樣子！

雖然只喝了幾口湯，可現下的嘔吐感卻如此強烈。捂著嘴，曹薇薇慌忙站起來：「不好意思，我有點難受，先退席了。」

伊萊正要站起來，可被出聲打斷。

「請允許我送您回去，好微微。」話落，莉莉絲不知何時已經來到她的身邊。莉莉絲挽起曹薇薇的臂膀，對伊萊笑一笑，「您不會有意見吧，伊萊大人？」

但莉莉絲沒有給伊萊拒絕的機會。

「您看起來臉色真是不好。」她說着，直接挽著曹薇薇走了。

將沉浸在沉默中的餐廳甩在身後，莉莉絲邊走邊道：「真是有趣。」

可能因為走動的關係，嘔吐感已經淡了很多，感覺好受多了，曹薇薇也有心思說話了。

「有趣？會很有趣么？」

「哦我的路西法，難道您還看不出來？」

「什麼？」

「那種緊繃感。」

「？」曹薇薇用充滿疑問的臉望向莉莉絲。

仍舊不明白好不好。

莉莉絲卻只是笑。

「哦我親愛的微微，您到底是誰？我聽說您的名字與陛下的伴侶一模一樣，難道陛下只是對您的名字起反應？」

「……我想是。」

「啊啦啦，看來惡魔對伴侶真心深情，沒藥可救呢。」

「……」

是諷刺么，喂？

「惡魔對伴侶的誠服，是連伴侶呼吸的稍有起伏，都能牽動那個惡魔的神經哦。」

「咦？」

「怎麼？」

「但是陛下曾跟我說過，惡魔……他對伴侶的愛，不是被強迫的，而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哦……還有呢？」

「……陛下說，惡魔的『誠服』狀態，只是可笑的任性而已。」

「所以『誠服』狀態就是假的，不存在的，只是強烈的『愛』而已？」

「咦，魔王陛下是這麼說的。」

「哈哈哈。」莉莉絲大笑，笑后，她輕拍曹薇薇的手背，好似在憐愛她的天真，「哦我的好微微。」

「咦？」

「……這是我有史以來聽聞過的，最美麗的話。」

什麼意思？

曹薇薇滿心狐疑，但莉莉絲繼續說着令她萬分不解的話。「即使如此，我也要代陛下懇請您的原諒。」

「我不懂……」

「可憐的大騙子，可悲的謊言，拿自己的全部作為獻祭，背叛**，說着這些話，他到底是帶着怎樣的心情呢？」

曹薇薇有些心悸。

怎麼感覺，莉莉絲是說，奧爾倫杜在說謊？

奧爾倫杜是在騙她？

為什麼？

沒有理由啊，根本不知道她是誰，騙她的意義又在哪裏？！

不再多給點線索她聽不明白啊，喂！

「莉莉絲夫人。」

曹薇薇卻忽然停下腳步，旋過身，正面面對莉莉絲。「我有個請求。」

莉莉絲用富有深意的眼波上下打量「他」。

「您但說無妨。」

曹薇薇卻一下無言。

心率在失常的加速，可她不知道該不該說。

但是，她實在沒有辦法了。

前方一片黑暗，似乎有太多的事情無法解釋，她猶如陷入看不見摸不到的泥潭，好像越陷越深，自己渾然未覺，可又有預感，再繼續下去，她會放棄掙扎。

或者，根本不想出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終於抬起臉，正眼看向面前的女惡魔，卻由此，她清晰地看進了這女妖的眼睛，裏面流轉着閃爍的黑暗，令人毛骨悚然。

「我不會拒絕您的請求，我的好微微。」

「……這又是為什麼呢？」

莉莉絲微笑着側了一下首，聲音聽來柔柔的，「偶爾也是需要信任的，不是么？」她說，「我們大多數的腳印都仰賴著信任才得以前行，無論結局是好是壞，往往有時唯有信任，生活才得以繼續。」

「……否則會停滯不前么？」

「甚至還會更糟糕。」這麼說着，莉莉絲又繼續向前踏出步子，越過曹薇薇，走了。

在深吸三口氣后，曹薇薇終於轉過身，說：「我想請求您協助我，拿到龍之牙的粉末。」

想要快點結束。

結束這一切。

然後逃開。

逃離這裏，逃離旋窩，逃回沒有波瀾的家。

勇氣使得字句十分清晰，也成功讓莉莉絲微笑着，優雅地轉回了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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