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魔王陛下

42魔王陛下

「會不會有惡魔用魔力操作我說話?」

「在我身邊?」他很有自信地否決,「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伊萊原本用輕柔的動作撫摸她的頭髮,最後稍用了一點力,曹薇薇被迫仰高了脖子面對他。

誰想,伊萊對她咧嘴一笑。

古怪的大大的一個笑。

像寓意深刻。

但他什麼都沒說。

曹薇薇用探究地目光望他。

「我什麼都不知道。」她最後說。

伊萊一聳肩,「我無所謂。」

這讓曹薇薇反倒無所適從。伊萊發現了這一點,這次他的確非常寵溺地摩挲起她的頭髮來,「不用擔心,」他說,「你什麼都不用介意。」

「我不明白……」

「你毋須明白。」

「……我是什麼?」

「你是我的薇薇。」伊萊笑,挑一下眉,「你要知道,光這一點,世上三界就沒有任何存在能做到。」

伊萊白金色的發在陽光下熠熠,神聖的光暈炫得她幾乎睜不開眼,曹薇薇再次覺得,他根本不像惡魔。還是說,惡魔本就不是她想像的樣子?

打開通道,回到黑曜城堡,在將她送至房間后,伊萊朝她揮揮手就消失了,也沒說是有什麼急事,曹薇薇直覺他是有事要辦,於是什麼都沒問。

獨自進了房間,穿過客廳,她打開落地窗,深呼吸幾口氣后,抬足踏了出去,沿着那條小徑,她直往辛巴的所在地走。

她需要龍牙的粉末。

她需要阻止惡魔攻打人界。

她需要有一件事,能夠讓她去做。

惡魔的思維她無法理解,唯有嘗試讓自己介入,繼而產生一定的影響。

她要回到自己的身體里,等阻止了戰爭,再來考慮下一步罷。除了如此簡單的思考,在現下她所處的謎團重重的旋窩裏,她還能做什麼呢。

當靠近之前好不容易逃開的場地,曹薇薇首先聽到聲響,一擊又一擊,有節律的撞擊。待走近,印入眼帘的竟是辛巴背對着她坐在地上,猶如大掃帚般的尾巴正一下甩向左邊一下又甩向右邊。

非常緩慢……猶似無力。

辛巴整個龍頭低垂著,彷彿了無生氣非常鬱悶,雖然看不見它的臉,但曹薇薇腦中卻不自覺印出一副辛巴正憂鬱萬分的神情,這讓曹薇薇忍不住囧了起來。

強大的龍正背對她,那她是不是應該先拿出武器把它敲暈啊……然後再蹲下來刮它的牙粉。

蒼天可鑒,她真的很想這麼干,可奈何她不知道要怎麼拿出那把鐮刀來,這實在是太可惜了!

可誰能想到,當她的大腦里出現鐮刀的形狀樣子,手中竟感到了重量,再低頭一看,詫異地,鐮刀赫然就正在她的手中。

曹薇薇瞠目。

也許是感覺到了魔氣波動,辛巴原本鬱鬱寡歡的尾巴一下停止了擺動,果斷猶如針尖般筆直地矗立起,繼而,辛巴轉過臉來,在不期然看見她后,竟露齒一笑。

猥瑣的一笑。

曹薇薇一滴汗。

「你好像等我很久了的樣子,但是你能不能別這麼笑,要嚇死小盆友的喂……」

聞言,辛巴用一隻爪子捂住大嘴,竟咯咯悶笑起來。

曹薇薇又是一滴汗。

然後「咚、咚」幾下,辛巴轉過身來,揮動羽翼,擺開戰鬥姿勢,面對曹薇薇。

曹薇薇兩隻手握緊鐮刀擺在胸口,不斷不斷往後退。

辛巴低下龍頭,朝她吐出一口氣,一口蒸騰著魔氣的氣息。

曹薇薇兩腿止不住地顫。

「你……你幹嘛……」她邊咽唾沫邊顫聲說,「再過來我可就砍你了啊!」

辛巴咧開嘴,露出牙齒。

好一口大白牙……

不過曹薇薇很快就想明白了,辛巴這分明是在嘲笑她。然而果不出所料,下一刻,這頭巨龍就帶着挑釁之意,挺起身來,朝她跨出了一步。

「啪唧。」一隻爪子就定在她的身前。

帶起的颶風幾乎要把曹薇薇吹跑。

這一下后,好不容易定住身體,曹薇薇第一件事是先撫平自己被吹亂的頭髮,第二件事是跳起來,拿鐮刀砍辛巴。

請相信,這一系列的動作,都不是出自曹薇薇自己的意願。在起跳的那一刻,曹薇薇失心瘋一般的慘叫。

「呀啊啊啊啊啊啊怎麼又來了啊!」

簡直就好像她的身體自動要實踐她剛剛出口威脅的話。

不受控制。身體猶如神明附體,她就跟之前一樣,做出了一系列不可思議且又順暢的動作,戰鬥起來彷彿她已習慣了幾千幾萬年,千錘百鍊,本能地印刻在她的四肢、她的迷走神經里。

這不是什麼好現象。

果然,打着打着,面對這樣的她,辛巴漸漸認真起來。而她,由於本身太過驚懼,影響到她「身體」的判斷力與動作。之後很快地,一個滑倒,眼前的巨爪毫不遲疑地朝她落下,而她顯然來不及抵抗。

曹薇薇閉起眼睛,舉著鐮刀等待被碾碎的那一刻。

這樣的等待猶如一個世紀的篇章,好像永遠都翻不過去。

隨即她便聽到聲音。

磁性地,好聽又有些熟悉的聲音。

「你在幹什麼?」

曹薇薇嚇得不輕,睜眼。

看見,魔王陛下,正擋在她頭頂,單單一根食指就擋住了辛巴猛然拍來的巨爪。

他正看着她。

而她嚇懵了。

魔王陛下長時間等不到回答,微嘆口氣,手指輕一彈,曹薇薇便驚愕地看見辛巴的巨爪被一下彈開。而巨龍一個站不穩,轟然倒向地面。

「嘎嗷~~~~~」猶如疼痛又委屈的慘叫……

曹薇薇眨巴着眼睛看面前的魔王陛下。

發現魔王陛下正在看她的手,不自覺地,她循着視線也望向自己的手。

看見了她正拿在手裏的武器。

用來砍辛巴的……一把巨大的鐮刀。

真是具有強大攻擊力又血腥到爆的殘酷武器啊……

「呀……」

打死也說不清的樣子了啊喂。

曹薇薇看看鐮刀,看看魔王陛下的胸口,再看看倒在那邊身為魔王神聖坐騎的巨龍——辛巴——正撲騰著嗚嗷著喊疼的臭龍……曹薇薇掂了掂手中的鐮刀,這實實在在的重量感,她丫挺的就沒敢動了。

魔王陛下倒先有了動作,他將曹薇薇從地上拉了起來。

「伊萊呢?」

「咦,啊,不在。」

當然不在,看不就知道了,他是在問「伊萊去哪了」而你應該要回答「他去xxx地了」才對啊你個白痴!曹薇薇內心自罵。

不過陛下似乎毫不介意,他從剛站穩的曹薇薇手中拿過她的鐮刀。

「啊……那個……」

不是她的,她想說,但好像一聽就是騙人的感覺,你妹。

但奇怪地,當魔王陛下拿着鐮刀,表情是微一愣。他看曹薇薇。

「伊萊說你是小惡魔。」陳述句,但曹薇薇聽來覺得是疑問,因為她沒聽明白。

「是這樣的。」她答,但語氣里分明是狐疑的上聲調。

「小惡魔有這樣的能力,我是第一次見。」魔王陛下說這句話的時候,笑了出來,這柔和的表情讓曹薇薇看傻了眼。

「第一次見?」她吶吶,事實上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在說話。

魔王陛下點點頭。

「伊萊連找到的眷族都這麼奇怪。」他笑說。曹薇薇歪過脖子,有些沉浸在這樣的魔王陛下的微笑下。

她不知道這樣的魔王。

不,應該說,她不知道這樣的奧爾倫杜。

她從沒見過。

當她是他的伴侶時,所見過的奧爾倫杜是那樣的嚴肅,對她幾乎是小心翼翼,不……現在想來,當她是伴侶時,奧爾倫杜的拘謹比之前在大殿上、在半路偶遇她和伊萊時、在萬魔殿的會議上,都要來得……緊張、壓迫、步步為營,甚至是距離得多。

而現在於她眼前的奧爾倫杜,以為她是伊萊眷族的奧爾倫杜,正微笑着跟她輕鬆談話。

與其說是驚奇,曹薇薇倒更像是在無人島發現了百花園般的愕然。

隱藏起來的興奮。

在魔王陛下柔和的聲音里,她的心臟猶如被貓尾巴瘙癢般地突突直跳。

「為什麼說伊萊連找到的眷族都這麼奇怪?」她問。

魔王陛下看看曹薇薇。

曹薇薇眨巴眼回望魔王陛下,絲毫沒有羞澀避諱。奧爾倫杜最後仍以一笑結束質疑,只是問:「你都是這麼直接稱呼伊萊的?」而且在跟他說話時,都不帶敬語,甚至沒有一丁點的懼意。

魔王陛下邊問著邊向一旁的巨木樹蔭下走去,曹薇薇屁顛屁顛地跟上。陛下手裏還拿着她的鐮刀么不是,跟上很正常啊。她絲毫沒覺得此時的自己簡直就像圍着大哥哥團團轉着想要顆糖吃的小娃。

她想看更多這樣的奧爾倫杜。

真實的奧爾倫杜。

她覺得新奇,並且受到強烈的吸引。

「不,我不叫他伊萊。」曹薇薇說,一屁股跟着在奧爾倫杜的身邊坐下。「他不許我叫他伊萊,只允許我叫他查查。」

魔王陛下一挑眉。

「我說真的。」

「我知道。」

「但表情分明是覺得很驚訝啊。」

「不。」魔王看進她的眼睛,說,「我只是很高興。」

「很高興?」

「……有很久了,伊萊都沒再耍過小孩子脾性。」

曹薇薇歪過脖子,不懂。

陛下手裏撫摸着她的那把鐮刀,喃喃道:「之前的他,那個伊萊氏族唯一且永遠孤單的存在,始終狂氣肆溢,率性而為,極度任性,坦率,直接,不計後果,不計成敗,眼睛裏總是帶有希翼,我總是喜歡看到他的。可是後來,他就漸漸變了,時間太過恆久,是的,我們惡魔都要敗在永恆這一字眼上,被時間的恆久淹沒,他也不例外,很快,他不再認真,不再希翼,遊戲着他的遊戲,從率性變成無所謂,我不願意再看見他了,因為好像看見了我自己,你知道,就是那種千篇一律的惡魔樣子,可笑的惡魔樣子。他開始玩樂,起先是的,後來連玩樂都無法讓他快樂起來,無法讓他解脫,或者說,單隻是體會不到活着的感受,最後,他選擇離開,消失了。」

曹薇薇起先微張口,想要消化他的話,但後來她用小拇指摳自己的鼻孔,獃獃地望着魔王陛下。

魔王見她這幅模樣,竟沒有感覺被冒犯,反而被逗笑了,分明說着很嚴肅的話,卻止不住笑出聲,還停不了,感覺相當愉快。

「然後呢?」曹薇薇問,抽抽鼻子,佯裝自己有聽懂。

他不準備拆穿她,繼續說:「我沒有把他遺忘。即使再久,我也沒有遺忘他。看着伊萊,就等於看着自己,而伊萊把惡魔的變化表現得淋漓盡致,又是那麼迅速,他的理解力太強,致使他比其他惡魔要更快理解惡魔的痛苦,其他惡魔的墮落可能需要花很長時間,但他只花了幾百年。他消失了很久,久到甚至有幾代惡魔已經滅亡,我不知道他在外面變成了什麼樣,只是他再回來,帶着你,我看見了以前的伊萊,眼裏帶有希翼的亮光,不再是渾渾噩噩的無所謂,變得會調侃,會挑釁,會積極去做為了自己眷族利益的事,這才是他本來的樣子,不,是更加不同了,不是普通的一介墮落惡魔、沒有救贖意願的惡魔,看見這樣的他,我很驚訝,也很愉快。」

「……聽起來,伊萊好像是您的孩子一般。」曹薇薇說。然後不可置信的,曹薇薇看見魔王陛下「噗」笑出聲來。不騙人,假如陛下此時正在喝飲料,一定已經噴出飲料並且嗆咳起來。

「有什麼好笑的喂……」

「你這話可以說給伊萊聽聽,我倒挺想看他的表情。」魔王說,然後把手裏始終摩挲著的鐮刀還給她。

「微微。」

他叫她。曹薇薇嚇一跳,差一點連鐮刀都沒有接牢。

「啊?」

「待在魔界你快樂么?」

曹薇薇眨巴一下眼睛:「說得好像我不是魔族。」還是說,他已經看穿了什麼?

「小惡魔本身就不是魔族,」魔王陛下卻說,「只是一種純粹的能量體,而且,只要你願意,我可以讓你擁有去天堂的能力。」

曹薇薇愕然,抬頭看看天上,再看看魔王陛下。

「我不能去天堂。」她說。

這次換魔王稍側了側首,不解。曹薇薇很快就回答了他的不解,只是,她仍舊是這麼一句話:

「我不能去天堂。」

魔王想了想,問:「你有理由?」

「有啊。」曹薇薇一點頭,「我發過誓的。」她說,「我發過誓,絕對不會背叛他。」

「……」

魔王陛下看着她良久,最後仍舊是沉默了下來。

「沒問我是對誰發誓呢。」曹薇薇調皮地故意對魔王道。

陛下卻只是聳聳肩,像是理所當然,說:「當然是伊萊。」

嗶——答錯!曹薇薇在心裏做鬼臉,歡騰著對方的不知情。

曹薇薇又問:「為什麼會想到讓我去天堂?」她指指上面。

魔王陛下的心思卻像早已飛去老遠,看着不遠處獨自在打着滾自娛自樂想要吸引他們注意力的辛巴,他只是淡淡答:「不,沒有特別想讓你去哪,只是想多一種選擇。」

什麼跟什麼啊?

給她多一種選擇?可是聽起來卻更像是想給他自己多一種選擇。

曹薇薇撓撓臉,搞不懂是哪一種。

「可是,您這樣會讓我離開伊萊啊。」等說完,曹薇薇猛發現自己似乎是說到了重點。魔王陛下從原本的望着辛巴的目光朝她看了過來,臉露有些邪邪的笑。但他沒說話,這讓曹薇薇摸不著頭腦。

「是覺得我的存在對伊萊很不好,所以想讓我離開?」她吶吶,也不明白為什麼自己不太敢問。

魔王陛下卻搖了搖頭,「不。」他說,「你待在伊萊的身邊,挺好。」

好在哪兒啊究竟……?

曹薇薇歪斜的脖子簡直都要斷了,可魔王陛下沒再繼續,他竟就這樣坐着,開始閉目養神起來。

喂……

她還沒說完好不好。

不過曹薇薇原本就不是一個聽話的好孩子……

「陛下,您初次看見我的時候為何皺眉?」她問。

魔王陛下睜開了眼睛。

曹薇薇繼續問:「您知道的,伊萊第一次向您引見我的時候,我分明看見了,您根本不是先前說的很愉快的樣子。」

根本就接近於嫌惡的樣子哦。

可面對這個問題,魔王陛下的表情是茫茫然,但又似是他也記得當時的場面,記得很清楚,只是他似乎不太想回答。曹薇薇始終沒有打破這個沉默,等待他的回答。她的等待是正確的,並且最終得到了回報。魔王陛下在沉默了良久后回答了她。

「因為你讓我想到了我的薇薇。」他說。

曹薇薇心跳漏跳一拍。猛然驚覺自己在踩地雷,但似乎已經晚了。魔王陛下在繼續。

「你的氣息跟薇薇很像,至少是一瞬間,我以為你是薇薇,當看到你站在伊萊的身邊,我拒絕接受這樣的畫面。當時,我很痛苦。」

魔王陛下始終沒有看過來。

曹薇薇傻傻的點頭,也不知道是點給誰看,可能是她自己吧。

「你知道么?」魔王陛下不期然地開口,另起了一個話頭。

「什麼?」

「伴侶其實是神賜的恩惠。」

曹薇薇皺眉,不可思議地瞪眼前的魔王陛下。「沒搞錯的話,這個觀點在魔界簡直就是奇葩吧?」

他點點頭。

竟直接就承認了自己是奇葩啊喂!

「耶和華始終用愛來包容一切。」魔王陛下說。話題過於深奧,曹薇薇只能點頭應和,事實上根本不懂這個話題到底要帶她思考到哪裏。

「但耶和華始終不明白,他所給的愛,會帶來多大的痛苦,最後他還要怪責下來,怪罪我們,為什麼就是不明白他的愛。」

曹薇薇點頭,想想有道理。

「他最希望看到的,就是我們身披荊棘,滿身是血,不顧一切疼痛,只是臉露幸福的微笑,跪在他的大殿前,虔誠地發自內心的高聲稱頌他的愛。可是他不明白,這是違反常理的。疼痛著的時候,愛是可恨的,愛與恨在一線的兩端,相互轉變太簡單了,愛着的同時,亦是恨著的。」

「所以,惡魔恨着他的同時,其實亦是極端愛着的么?」曹薇薇說。

魔王陛下朝她看過來。他沒有回答她的話,也沒有對她的結論嗤之以鼻,而是淡淡道:「惡魔愛着伴侶的同時,亦是極端厭惡的。」

一陣鈍痛感刺激著曹薇薇的心臟,驚愕哽在她的喉頭讓她說不出話。她微張了張嘴。

魔王陛下對她如此的神情微笑了笑。「別誤會,」他說,「我跟我的伴侶相處的時間太短,還沒有時間去厭惡她。」

「您厭惡不厭惡跟我沒有關係。」曹薇薇做出誇張的她毫不介意的動作。魔王陛下只是笑笑,說:「我很想念薇薇。」

他說得很真誠,語調那樣輕柔,輕易就將疼痛傳給了別人。

「您也說沒有相處很久,為什麼還會想念?」

「因為愛過了。」

「可是只有一點點的時間。」

「瞬間便是萬年。」

「……」

曹薇薇抿了抿嘴,本不想問,可已經被帶到這麼深沉的地方,不問似乎就解救不了什麼。

什麼又是什麼呢?

「即使是被迫去愛,也是愛么?」她問,甚至忘了用敬稱,「那不是你真心會愛的,是神強迫你的。」

魔王卻只是對他的疑問報以柔柔一笑,他望着她,筆直的視線像看着另外一個人,刺人,直接。他說:「你誤會了。伴侶不是神強迫給的,耶和華其實什麼都沒做,他強迫不了他人的愛,否則就不會有天使的背叛,惡魔會遇到伴侶是預言,不是詛咒。他在說的時候,是懷着同情與愛意,而不是幸災樂禍。

「……神其實也愛過。」他說。

「咦?」

「當然,不是猶如他自始至終的大悲無私的大愛,我指的是自私的愛,他也愛過。」

「……」

「惡魔對伴侶的愛……我對薇薇的愛,不是被強迫的,而是自然而然發生的。」

「……」

「惡魔活得太久了,猛然一天,一個瞬間,愛上了世間存在之物,而我,愛上的恰好是人類,是薇薇。只是這麼簡單而已。」

「……可是『誠服』的狀態……」

「惡魔的愛就是這麼極端。」他笑着打斷她,好像在自嘲,「可笑的任性而已,要麼不愛,愛起來就瘋狂。想想,存了萬萬年的任性有多深沉可怕,你應該就能理解了吧。」

曹薇薇嘴角抽搐。竟能把惡魔猶如小孩子般的任性說得這麼堂而皇之,該說不愧是魔族之王么,囧。

「所以……那個,您把伴侶的屍體安置在您房裏,只是出於任性而已?」曹薇薇也不明白自己為何要挑這句問,可能這問題真的困擾了她吧。

原本以為這話冒犯到了魔王陛下,可貌似陛下沒多想什麼,他只是依舊倚靠着樹榦休息,放空眼神望着在玩自己尾巴的辛巴,直接便回答了身邊這個伊萊眷族的疑問:「屍體只是空殼,什麼都不是。」

「但您還是將她安置在了房裏。」還隔絕了整個房間好不好,西瑪試圖進入,你就把西瑪給打進了地獄啊,都這樣了還說什麼都不是,丫挺的到底想怎樣?

「只要是一點點與她相關聯的,在我身邊就好。」魔王說。

曹薇薇這下整張臉皮都開始抽搐了。果然任性啊,整個魔族根本他媽就是任性的死小鬼的聚合體!

「那陛下,我只是打個比方,」曹薇薇說,「要是您的伴侶又活着出現在您面前,您會怎樣?」

魔王陛下看向她。

曹薇薇覺得他的眼神有些可怕。手心不自覺開始冒汗,她等了很久,對方都沒有答話,本以為他不會回答了,可他忽然說:「我會不惜一切的愛她。」

「……」

「雖然我向來不喜歡假設性的問題,但是,如果,薇薇真的再次出現在我面前,原原本本,完完整整……狂喜便會壓倒一切,我會不計代價的愛她,比原有的更瘋狂。」說完,他一聳肩,笑笑,似乎很無奈,說,「不過可惜……」

「什麼?」曹薇薇的心臟劇烈地跳,有些被魔王陛下的愛嚇到。

魔王看着這樣的她,又將視線移了開,他看着遠方。「還是現在這樣就好,」帶着某種疼痛,他輕喃,「我不想為難薇薇,不想看到她的懼怕,不想在她的眼神里望到抵觸與反抗。」

「……」曹薇薇微啟唇,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好在魔王陛下也沒有想要聽她說,他出言阻止了她的話,道:「現在這樣就好,如果她再次出現……我會控制不住,即使成為她的負擔,我也不會想放手,但這不是我所希望的。」

想了想,曹薇薇又問道:「要是,陛下,您的薇薇,我是說,薇薇殿下事實上不希望您攻打人界呢?」

可魔王陛下聽了,竟笑了一聲,像是他等了很久,而現在終於是被他等來了她的這個問話。

陛下斜睨她一眼,沒答。

曹薇薇眼皮抖一抖,還是不死心,問:「陛下,真的要毀滅人界么?」

魔王陛下稍等了等,直視她,答:「是。」

「不能不要麼?」

「這不是你該說的話。」

曹薇薇的確有被嚇到,但還是沒有死心。她小心翼翼,說:「為……為什麼人類伴侶死了,您就要毀掉人界呢?」

「……你的膽子總有一天會害死你。」

「是說,您會殺掉我么?」

「心情不好的時候,就會殺掉你。伊萊反抗,就連同伊萊一起殺掉。」

曹薇薇瞪大眼。

魔王陛下依舊斜睨着她。這表情很酷,簡直是太帥了,但弄得曹薇薇方寸大亂。魔王陛下太善變,忽然怎麼感覺像是在故意逗弄她?!

「……您好像對伊萊也沒有感情。」她最後癟嘴說。

「有。只是感情不是起殺意的阻力。」魔王陛下悠悠說完,便將頭轉回去,閉眼繼續養起神來了。

曹薇薇撓臉,有種自己被耍得團團轉的暈眩感。

然後沉默一直持續,直到黃昏降臨在這地獄的邊緣,整個魔界浸染在一片赤紅里,魔王陛下起身,留下最後一句話后,便離開了。

「想要虐辛巴的話,砍它的肚臍就好,它那裏最怕癢。」

聞言,曹薇薇不可思議地轉頭看辛巴,看見的便是辛巴猛地停下咬尾巴的動作,簡直是瞠目結舌地瞪着魔王陛下離開的瀟灑背影,一副致死不明白自己怎麼就被出賣了的神情。

「嘿嘿……」曹薇薇對着辛巴淫/笑。

辛巴抓緊自己的尾巴,一滴巨汗,「唔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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惡魔的慾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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