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別緻的酒居廂房內，氛圍沉寂得有些詭異。***唯有熱氣騰騰的暖爐不甘寂寞般，間或出吱吱的木柴炸裂聲。四個圍桌而坐的妙齡少女，各懷心思。
顧金枝沒忍住，一開口便無遮攔起來，「什麼明君仁君，我看是昏君才是！把自己女兒送入虎口就算了，還要禍害別人家女兒。」
溫碧綰作勢伸手要去捂她的嘴，低聲喝道：「顧金枝，你才是要管好自己的嘴巴，別禍害了別人家女兒！」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商久寧抿了一口茶，輕描淡地笑道：「什麼自己女兒別人女兒，不都是皇上的子女嗎？你說是不是啊，霜兒妹妹。哦，不對不對，如今應該改口叫鳳陽郡主了。」
「嗯、呃……」茗霜一頓，才回過神來，道：「姐姐取笑我呢吧，還是喚我霜兒好了。」
顧金枝聞目光轉向茗霜，見她面色不好，挪了凳子坐到她跟前，道：「霜兒你沒事吧？」顧金枝看着大大咧咧甚至有時候的辭舉止還有些冒失，但有時候她又特別會察顏觀色，看穿人心。譬如此時，顧金枝擔憂地看着茗霜，問道：
「霜兒，其實你心裏是不願去什麼南錳的吧？」
堵在茗霜心口的結因為顧金枝的這句話，乍然松解開來。對，她就是不願去南錳。她不願再過這種受人擺佈差遣，惟命是從的傀儡生活！
「怎麼會不願意呢？可不是隨便什麼人去送親都能被賜封為郡主的呢。」溫碧綰故意拖長了語調，柔聲細語的，卻讓人聽着刺耳，「不過呢……這皇帝嫁女兒，就算是個陪嫁宮女丫鬟也得給寇個高帽不是？」
什麼郡主，說白了就是個陪嫁丫鬟！
茗霜面無表地瞥了一眼溫碧綰，轉過身拉住顧金枝的手，又看了看對面的商久寧，實話說道：「金枝姐真是說到霜兒心裏去了，霜兒確實真心不願去什麼南錳。異國他鄉人生地不熟的，哪有我在這兒逍遙快活啊。只奈何聖旨難違，姐姐們可有什麼好主意嗎？」
顧金枝空有滿腔的熱忱，卻抓耳撓腮也想不出個萬全之策。溫碧綰心裏記恨著茗霜剛才的冷漠，便擺出一副冷眼旁觀事不關己的模樣擺弄著桌上的茶具。唯有商久寧，垂著頭沉思了半刻，抬頭若有所思地看了茗霜一眼，道：「主意有倒是有，就看妹妹你敢不敢了。」
茗霜聞不禁綳直了背，等待着下文。
商久寧沒有急於回答，而是起身繞過溫碧綰，特地走到顧金枝和茗霜的中間，俯下身湊到她們耳邊，低聲道：「敢不敢賭上整個柳家的名譽去換取你個人的自由。」
茗霜心裏微微一驚，道：「姐姐的意思是……？」
「東湘歷代凡有公主前往和親，皆由皇后負責挑選合適的宗親大臣之女陪同遠嫁。而所謂合適，還有一個不容商榷的前提……」久寧輕笑，一字一句，擲地有聲，「那就是、完璧之身。」
茗霜蹙眉，順着她的話接着揣測道：「也就是說，倘若現我不是完璧之身，那陪親之事也一概作廢了？」
久寧認真的點頭，「我剛說了，這是一個不容商榷的前提。」
「荒唐！」溫碧綰突然拍桌而起，一臉不可思議地瞪着茗霜和久寧，嗔道：「女兒家的清白豈能被你們這樣拿來說笑取樂？商久寧，你盡出餿主意。若茗霜真非完璧，豈不犯了欺君之罪？」
「對啊！」顧金枝恍然，道：「聖旨已經下來了……」
商久寧沒有反駁，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似笑非笑地睨著陷入沉思的茗霜。
「不，皇後娘娘會幫我壓下這件事的。」茗霜淡淡的開口，緊蹙的眉緩緩舒展開來，道：「她絕對不會眼睜睜看着柳家好不容易積累下來的名譽和威望因為我而毀於一旦。」
商久寧滿意的點點頭，笑道：「霜兒的意思是……賭了？」
茗霜抿著唇還沒來得及回答，這邊又聽到顧金枝慢吞吞拋出了一個質疑，「可是……如何讓皇後娘娘相信霜兒非清白之身，無法去陪親呢？」
茗霜的目光閃動了一下，忽而又歸於沉寂。
溫碧綰亦不解地抬頭望向商久寧，恰巧瞥見她精緻的面上悄然綻放的莫測笑容，於嘴角處勾勒出兩個淺淺的梨渦。她此刻的樣子美極了、美得令碧綰心有些莫名地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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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昏時分，顧銀之和一群公子哥嬉嬉鬧鬧地從酒館出來了。一行人各個衣冠華麗，肆意喧鬧，即使是大冬天的也仍然扇不離手，詳裝風流。茗霜一眼就尋到了顧銀之，顧銀之自然也看見了她。
「柳小姐……」顧銀之招招手，快步走至茗霜跟前，笑了笑，寒暄道：「你也來這裏吃飯的？金枝沒和你一起？」
「我……」茗霜又仔細看了看顧銀之身後的一行人，沒有夏清容的身影。
「哦……」顧銀之意味深長地哦了一句，笑得頗有幾分奸商的味道，會意道：「小姐是來找陸兄的吧，可惜他今個沒來，也不知去哪兒廝混了。」
「哦，這樣啊。」茗霜點點頭，語氣中夾雜着一絲失落。
「要不，我幫小姐傳個口信？」顧銀之不忍心見佳人失望而歸，便主動請纓，「正好我明日與陸兄約好了去喝花……喝酒。」
「那就勞煩顧公子幫忙轉告一聲。」茗霜想了想，用頗為正式的稱謂說道：「明日申時，柳茗霜在羨仙酒居恭候陸西月陸公子大駕。」
顧銀之鄭重的點點頭，信誓旦旦地回答，「顧某一定一字不落地轉告陸兄！」…………然而……翌日晌午，東湘都城內最大的煙花之地——瓊芳殿的某個廂房內
顧銀之執著酒壺，作勢又想往夏清容面前剛剛喝完的空杯里斟酒之際，被夏清容攔下了。
「顧兄您就高抬貴手吧。」夏清容笑着奪過酒壺，故作埋怨，「明明知道我下午佳人有約，還非要灌我這麼些酒做什麼……」他突然頓了頓，桃花眸含笑，斜睨著鄰座的顧銀之，打趣道：「哦……莫非顧兄是想灌醉我，趁機李代桃僵趕去赴約？」
「……」顧銀之無語，嘴角抽搐了半天才憋出一句話，「呵呵、陸兄今日格外的興奮啊。」
「噯？我有嗎？」夏清容眨了眨眼，一臉無辜的反問：「我好端端的興奮做什麼啊？」
柳吟秋、季若裳、李念的小妾再加上柳茗霜，正好湊成一桌麻將了。「唉……」顧銀之嘆了一口氣，論長相、論家世、真不知道自己哪點比不過他了。於是他憋著一口惡氣狠狠甩過臉沖守在門外的龜公喊道：「我們叫的姑娘呢？怎麼還沒來啊！」
「來了……」門外傳來女子略帶羞澀的回應聲，那聲音細細柔柔的，如空谷幽蘭，酥軟了人心。雖還未見其人，但佳人姿容上乘是可想而知。果然，待佳人推門而進后，顧銀之看得眼睛都直了。那精雕細琢般的面龐、婀娜妙曼的身姿、盈盈一握的細腰……就連她眉宇間不禁流露出的淡淡憂鬱都是一種驚艷的風。
「實乃尤物啊……陸兄你說呢？」顧銀之不禁感慨，一轉頭現只有空空的桌椅，再回過頭來便看見夏清容早已站在美人的正對面，兩人眉來眼去起來。
夏清容盯着女子頭上那支泛著碧光的玉簪，強忍住內心快要崩塌的緒，故作鎮定的問道：「敢問姑娘的芳名？」
「雁兒……」
「什麼燕？如何寫？」
女子微微一笑，雙瞳剪水，如同她烏黑鬢上的玉簪，美得令人恍然。
「大雁南飛的雁……這個名字寄語了奴家娘親對爹爹的思念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