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遇

避暑山莊有東西兩個苑，西苑的女娃較東苑的年歲小，然而兩苑的區別絕不是以宿者的年齡界定的。只有長相和技藝皆上乘的妙齡女子才有資格進入東苑。當然了，什麼都有個例外，烏伊爾蘭馨就是這個例外。

兩年前，她乘坐的馬車剛進入京城她就被一道懿旨送遣到了東苑。莊裏的小姑娘不僅長得柔美可愛，而且個個身懷絕技。她烏伊爾蘭馨既沒得到上蒼的垂憐生來天賦異稟又錯過了學習的最佳時機，所以當她發現即使使出十二分力氣追趕也只能望其項背就決定順從天老爺的安排——破罐子破摔。

回到東苑，蘭馨徑直走到院子最深處的八角亭。

「這些個知了真煩人，從早鬧到晚一刻也不消停。」

亭中的佳人聞聲淺淺一笑，剎那間燥熱的炎夏竟爽涼了許多。

「滿院子都是練琴跳舞的姐妹，嫣兒就你沉得住氣。」蘭馨豎起大拇指。

婉嫣放下書卷，抬手為她斟上一杯涼茶。見兩三個俏姑娘結伴走來，她又不徐不疾地把桌上的空茶杯都滿上。

「聰明穎慧賢達知禮，嫣兒你就是母儀天下的料。」秋月挨着婉嫣坐下。

碧蓮吞了口茶道：「皇宮裏的規矩多人心惡，幹嘛去那兒趟渾水。識時務的就聽我的，寧**頭不做鳳尾。」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我們冬練三九夏練三伏為得不就是有朝一日能飛上枝頭變鳳凰嗎？」

「大白天做什麼美夢，你當自己是秀女啊！」

「哼，出身賴爹娘，身份靠自個兒。」

喜兒飲了口茶一本正經地說：「聽說這裏頭相當講究，光是技藝超群還不行，還要考錦繡執帚還要查生辰八字——」

「我說啊男人選女人主要還是看皮相。」

「別打岔，聽喜兒說完。」

「如果運氣特別特別好的話說不定能被二品以上的王公子弟選中，不過即使入了府也永遠只能做通房丫頭。可是呢若是許給二品以下的官家公子則還有鹹魚翻身的機會。」

「怎麼翻怎麼翻？」大家爭先恐後地問。

夕陽西下，來亭中歇涼的人越來越多。蘭馨和婉嫣不多會便被擠到亭外，兩人相視一笑手牽手離開。

「知了——知了——」

知了啊知了，你們到底知道了什麼？蘭馨自言自語側空翻下床。

扯床單揀衣裳，大木盆細棒槌，準備完畢蘭馨大搖大擺地出門。走到月拱門時冷不防地要跟人撞個滿懷，還好對方反應敏捷及時閃開。

嗯，衣裳的料子不賴。老佛爺就快到了，想來是先行的御林軍。唉唉唉，往哪兒走呢！馨兒張開雙臂擋住他的去路。

對方不進不退只冷眼瞧她——平舉的雙手各抓着一個木盆，粉嫩的水蜜桃好奇地從她口中探出頭，鼻樑兩旁的眉毛和眼睛一個勁兒地上躥下跳，這模樣兒還真是——

這人，真沒慧根！蘭馨在心裏給他下了句評語。她的眉毛眼睛都跟這兒比劃半天了居然還沒明白她的意思，這不是沒有慧根是什麼。

蘭馨將左手的木盆塞給他，騰出來的左手接過右手上的木盆，得了空的右手摘下口中的蜜桃，說：「這裏是東苑，男子不得入內。平日裏，侍衛們都安置在午陽齋。」

一轉身背後就傳來咳嗽聲，她扭頭道：「這條巷子走到盡頭，穿過一條長廊再向右拐兩個彎就到了。」

剛走到小行山的山腳，元昊就猶如蒼鷹一樣俯衝下來。他撲騰一下翅膀，抖落一句「我六哥來了」便繼續滑翔，順帶順走了蘭馨的半個桃子。

「遠看似雄鷹近看是禿鷲。」蘭馨嘀咕著伸手挑出卡在牙齒縫裏左右為難的桃皮。

咦，不對呀！

她倒吸一口慌忙跑回山莊。果然，遠遠地就見自己的木盆小狗似的蹲在東苑的門口。風一吹，最上頭的衣裳還狗尾巴一樣朝她搖了搖。天！蘭馨飛撲過去將那貼身小衣往盆底埋。

怎麼會？怎麼會！怎麼會忘了把這小淘氣藏進被單里！蘭馨原地轉了三個圈，還好，方圓二十五米都聞不到人氣兒。

凝神回憶實在拼湊不出剛才那個人的面貌，但大約是個俊朗的樣子。這避暑山莊說大也大說小也小，抬頭不見低頭見。嗯，不記得才好，省得以後見面了尷尬，但願再碰面時他也想不起她來。

青松綠峪，曲水荷香。煙花江畔，人影綽約。

「老奴所言句句屬實。」老官衛偷瞄了一下逗弄柳條的英姿少年暗一吸口氣道：「少將軍每回來山莊必去東苑找馨兒姑娘——」

「六哥——」

元昊疾步而來，聲音浸著久別重逢的喜悅。

兩人不著痕迹地將對方打量一番。歲月洗鉛華，當年頑劣的孩童如今已長成翩翩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