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自在飛花輕似夢 (19)

第二章 自在飛花輕似夢 (19)

(19)

蘭芷園的天井裏長了顆枝繁葉茂的海棠樹,暖暖在樹下修了張石桌並兩把搖椅。蘇鳴鶴半歪在右邊的椅子裏用小銀捶砸栗子,暖暖把剝好的果仁一顆顆丟進嘴裏,像只貪吃的小松鼠。

蘇鳴鶴砸了不到二十顆就沒耐心了,鎚子一扔,翻過身枕着手臂曬太陽。

暖暖折了條垂下來的樹枝,隔着石桌戳他鼻孔,嘀咕著:「喂喂喂,我還沒吃夠呢,你別裝死呀!」

蘇鳴鶴閉着眼睛揮了揮爪子,道:「要吃自己動手,小爺又不是你家下人!」

「真小氣,剝幾顆果仁能累着你么!」暖暖氣呼呼的扯過蘇鳴鶴的手帕來揩鼻涕,「端午燈會那天,小王爺說他很小的時候就見過我,我怎麼不記得曾見過這麼一位漂亮得像妖精一樣的人物?」

「你脖子上扛得就是個榆木疙瘩,除了吃你還能記住什麼!」蘇鳴鶴不屑的撇了下嘴角,道:「他不止見過你,還救過你的命呢!自打摔傷了腦袋,你的記性便一日不如一日,說不準哪天連卜意候府的門朝哪邊開,你都一併忘了!」

暖暖揉了揉額角的傷疤,皺眉道:「救過我的命……看來,我還欠了他不小的人情,有機會一定還給他。」

蘇鳴鶴似笑非笑的睨了暖暖一眼:「你怎麼不問問他什麼時候救過你?」

暖暖抬起頭,斑駁的陽光在瞳仁里投下半明半暗的陰影:「我只為一個人將自己置於過險境,他若救過我,必然是在和那人有關的事情里。大哥說,放不下就忘了吧,既然已經忘了,就沒必要再想起來,否則難受的還是我自己,只有我自己。」

「這風寒沒白得啊,你那榆木腦袋終於捨得開竅了。」蘇鳴鶴抽出倒插在頸后衣領里的摺扇,搖的呼呼作響,「別以為小王爺救過你的命,給你點好臉色,就以為他是什麼好東西。堂堂一國皇裔去東廠里做個太監頭子,小爺都替他臊得慌。更何況東廠也不是什麼好地方,進了那裏鐵打的人都得揭層皮下來」

暖暖白他一眼:「積點口德吧少爺!」

「積德是什麼東西?沒聽過!」

蘇鳴鶴剝了顆果仁,隨手一拋,預備着張嘴去,卻接被暖暖橫空截了過去,笑眯眯的扔了自己嘴巴里。

暖暖嚼著糖炒栗子含糊道:「小鳥,你給我說說花魂山莊的事吧,」

蘇鳴鶴掀起眼皮懶洋洋的拋來一記眼神,冷笑道:「繞了這麼半天,你就是為了打聽這個?得,剛才誇你腦袋開竅的話算我沒說!知道摘星谷活命樓么?那裏每年收一百三十名孤兒入樓,終日廝殺,只有一個人能活着從樓里走出來,葉希白便是其中倖存的一個,那年他不滿十歲。據說他因修習《伽藍佛心經》中的碧血桃花一式未成而導致身染雪毒,左臉上生出桃花樣的紋路,故用面具遮擋。至於他的真面目,好像從未有人見過,有人說他俊美無疇,亦有人說他其貌不揚。總之,你就死了那點心思吧,他和楚凌天是八竿子也打不到一起去的。」

暖暖單手支著下巴聽得入了神,琉璃似的瞳仁里透出淡淡的光澤,像是掉進了某個無人的世界,她輕聲道:「我知道那個人已經死了,這世上再不會有他的半分痕迹,不論再怎麼相像,都不會是他。我就是想親眼看一看葉希白的樣子,看一看,他究竟有多像他。我知道我又笨又傻,摔壞了腦子后很多事情都不記得了,偏偏把他記得牢牢的,情之一字,本就是痛者自痛,傷者自傷,說穿了,不過是我自討苦吃。」

蘇鳴鶴嘆息一聲:「寒塘渡鶴影,冷月葬花魂——花魂山莊以培養刺客聞名江湖,是極神秘的組織。葉希白年紀輕輕便穩居莊主之位,又有着那樣的出身,絕非等閑之輩,這樣的人是決不能招惹的。自他離開活命樓后便再也沒有人見過他的容貌,暖暖,你若執意要他真容相見,怕是代價不菲。既然明知楚凌天已死,又何必揪著那麼點似是而非的影子不肯罷手。」

暖暖扯了扯嘴角,像是在嘲笑自己沒出息,道:「是啊,人都已經死了,無論如何相像都不過是個影子罷了。可是……我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就想着能在他死後見一見他的影子……也算是沒有遺憾了……小鳥,哪怕只是個影子我也想親眼看一看……畢竟他在這世上也就只剩下這麼點影子了·……」

一滴晶亮的水珠砸在石桌上,暖暖連忙反手抹去,擦去一顆,卻有更多的水珠砸下來,不一會便濺濕了手背。

蘇鳴鶴突然覺得莫名心酸,嘲諷的話統統堵在喉嚨里,一個字也吐不出來,只得恨恨的道:「記吃不記打,活該被人欺負!好啦好啦,我幫你想想辦法,大不了我一棒子把他敲暈了,扔你房裏去,讓你瞧個夠!當初我寄養在叔叔家,嬸子嫌我浪費他們家糧食不肯給我飯吃,你替我搶飯吃的那股子勁頭扔護城河裏餵魚去了?動不動就掉眼淚,丟不丟人!」

蘇鳴鶴從袖袋裏掏出一塊乾淨的帕子給暖暖擦臉,表情依舊慍怒,動作卻柔軟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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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落時了如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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