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人在戲中

第二百二十七章人在戲中

瘋道人來到六安已是過午,茗芳小築的客人比他上次來品茶多了許多,左右手兩個茶室都已客滿,在房間外就能聽到兩支不同的輕柔琴曲。迎接客人的依然是一位中年人,卻不是他上次見到的掌柜,中年人好像剛喝過酒,身體仰在太師椅上半醉半醒。

看到來了客人立馬精神起來迎了上去,中年人很熱情,也很會說話;「歡迎客官光臨,公子的穿裝打扮一看就是家財萬貫,不知公子屈尊蒞臨,沒有給您預留客位。」中年人一副討好的微笑試探著問;「公子如不計較就請搭個邊座。」

四方桌四把椅子,背對着彈琴女孩的座位通常是空着的,因為不方便觀看女孩彈琴,行話稱為邊座。

瘋道人笑着回道;「店家客氣,在下只能算是吃喝不愁,哪來的萬貫家財,在下是來品茶和聽曲的,沒有眼睛什麼事有一邊座足矣。「

店家滿臉是笑的說;「公子隨和是店家的福氣,公子第一次來茶館,小人幫你找個座位。「

「在下雖不能算常客但也不是第一次,讓你們掌柜出來看一看是不是熟人。「應答有點調侃。

店家只是短暫的愣了愣,臉色很快恢復常態笑容可掬的說;「既然是常客,公子請自便,希望公子能常來照顧小店生意。「

他又進了上次的茶室,茶室里依然有一個漂亮的女孩笑臉相迎,上次他品茶的桌子邊仍然是見過的兩位老人。但他曾經坐過的位置已經有了客人,一位身體清瘦的老人,當他向三個人提出搭個邊座的時候。上次見過的兩個老者居然還站了起來客套兩句,都是銀子的魅力。

一位老人小聲地問;「好長時間沒見到公子,到哪發財去啦」?

瘋道人笑着輕聲回道;「多謝你老惦記,在下去武夷山轉了轉。」

「武夷山可是大紅袍產地,公子沒帶點讓我們開開眼?」另一個老者問的有點迫不及待。

他慢吞吞地笑着說;「倒是帶了點稀罕物,想讓這的茶藝師春妹給掌掌眼。」

最先說話的老者慢條斯理的說;「春妹呀已經走了。」

「走了!什麼時候走的?」他很意外。

老者想了想說;「好像是公子上次來過之後三五天,和他叔叔一起走的。老朽記得很清楚走的那天是免費謝客的。」旁邊的兩個老者也跟着點頭示意。

「春妹的叔叔也走啦,茶館不打理了?」瘋道人顯得很錯愕。

清瘦的老者搶著答;「茶館原來主人回來啦,公子進門應該見過。」

他從懷裏取出茶葉包的手僵在那裏。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把小小的茶葉包放到桌子上,他把茶葉分成三份送給了同桌的三位老者,告訴他們這是武夷山的岩茶,是從長在岩壁上的茶樹採摘的。當地人也有叫它馬騮茶。是武夷山珍貴的茶種。其實這是他來六安臨時在合肥茶葉店裏買的,不過他沒有說錯,茶葉確實是岩茶,很珍貴的,合肥也只有這一家出售名副其實的武夷山岩茶。

瘋道人繞着彎和三位老者攀談了一會,老者對春妹和她的叔叔也不是很了解,他坐了一會扔下茶錢興味索然的離開了茶室。

來到客廳他又見到了那個中年人,想起剛進門時還讓人家把掌柜叫來。瘋道人啞然的笑了。店家很豪爽也很善談,半生不熟的江淮話夾雜着蘇州話和杭州話有點不倫不類。瘋道人並不在意和店家聊了起來。

常言道酒喝多了話多,這話一點不假,用在掌柜身上很貼切,店家姓房,是土生土長的蘇州人,年輕時跑到杭州混社會在嚴官巷開了一處茶社維持生計。表弟從京城外放任職,兩年沒有回家省親舅父舅母惦記,去年秋季派店家來此打探表弟的情況。開茶館是表弟建議的,這裏沒有一家茶館有女孩彈琴唱曲,今年一試不曾想效果還不錯,正計劃着蓋樓。

瘋道人閑聊是有目的的,拐彎抹角的問;「前一段時間在下來過,是另一個人在打理茶館,有一個女孩叫春妹說茶館是他叔叔開的,那個人是店家什麼親戚?」

店家回道;「不是親戚是在錢塘認識了數年之久的老相識,那個人的姓很古怪姓藏,藏東西的藏,不是人們通常說的大藏經的藏。兩年沒見出乎意料在六安偶然遇到了,第一次來品茶看到茶館生意挺好非要高價收買,而且付了很高的定金出手很大方,條件是試經營幾個月看一看,無論他接手不接手,定金都不退的。那一段時間我回錢塘了,不到兩個月他找到了我表弟說是利不夠大,舍家撇業不值得,我表弟派人接手過來。」頓了頓掌柜打了個哈赤接着說;「其實也沒有什麼可交接的,房子他帶不走,彈琴唱曲的是我從南京和蘇州一帶找來的,他又不能拐帶人口。利不大那是瞎扯,杭州高檔的茶樓也就這麼大的利,說白了他是不願意幹了,開茶館綁個身子,江湖人哪受得了。

他笑着調侃道;「掌柜真會開玩笑,江湖人臉上又沒刻字,你上哪分辨出來?」

對方揉了揉酒後惺忪的眼睛說;「在杭州他應該就住在茶館附近,兩年前哪個月都會去茶社一兩次,有時一個人,有時和朋友,他那些朋友大多數帶着刀劍。」

瘋道人試探著問;「他從杭州來六安做什麼?」

掌柜搖了搖頭說;「不曉得,開店的最忌諱打聽客人底細,知道多了沒好處。」說到這掌柜好像有點警醒解釋說;「我剛才是開玩笑,公子可別當真。「

他現在已經能確定的是春妹的叔叔就是長庚的師兄,但是他不知道春妹是誰。春妹說話的口音和『叔叔』截然不同。看到掌柜不會再漏什麼口風起身告辭,掌柜的送出門一再的邀請瘋道人常來光顧。

離開茗芳小築他一直在思考腦子裏有了一個大概的輪廓,春妹和她叔叔為什麼來六安。絕不會為了開個茶館那麼簡單,他們在六安逗留的時間和雲龍鏢局時間上的重合也絕不是巧合,他們和姓房的店家絕不會是偶遇應該是計劃好的,他們選擇南門外棲身就是方便跟蹤雲龍鏢局外出打探的人,南門是鏢局外出的必經之地。

監視雲龍鏢局的人只有一種人,劫鏢者,只有他們最想知道鏢局都掌握了哪些情況。如果長庚的師兄與劫鏢是同夥。就應該知道他是誰,他去茗芳小築受到百般刁難也就不難理解,因為他們怕被他發現秘密。秘密不是長庚的師兄,當時左手茶室里只有五位老者和春妹,今天他特意看過五位老者都在,只有春妹不在。這說明長庚師兄不想讓他看到的秘密是春妹。

他進行了仔細的回憶。確信從沒有見過春妹,春妹也沒有易容是她本來的清純面容,難道春妹是蕙春,他不能肯定,自從發生艷梅仙姑那件事,他對自己看女孩的眼力就不自信了,一個注意保養的女孩面容看上去的年齡和實際年齡差別會很大。

老者提到春妹和她叔叔離開的那天是免費謝客,姓房的掌柜說春妹的叔叔付了很高的定金出手很大方。這和留給他的印象反差很大。現在他想明白了,長庚的師兄沒有想到查案忙的焦頭爛額的人會有閑心聽曲品茶。他們心裏準備不足,從他走進茗芳小築看到的都是長庚師兄在表演,刁難不成又換上了見錢眼開的勢利小人面孔,無非想讓他產生錯覺。

瘋道人現在最想知道的是蕙春有沒有替身,他記得錢家一脈郎中交代說在雲龍鏢局返回杭州時他和蕙春曾經跟蹤他和清書秋劍北上。茗芳小築的三位老者清楚的告訴他,春妹和她叔叔在離開六安前的數天內一直在茶館里招呼客人。他對幾位老者很放心,因為他們沒有利害關係更沒必要說假話,郎中說沒說假話他只要去一趟老油坊就清楚了。

太陽雖然已經落山,錢家一脈並沒有關門歇業,燭光映在窗戶上,郎中正在問診,病人是一對夫妻女人懷裏還不會說話的孩子。

看到進來的客人郎中的臉色有點尷尬,但沒有停止問診,他也沒有主動打招呼,坐在門邊的座位上靜靜地等候。聽着銭方浩對病情的判斷和建議孩子用什麼葯,以及家長應該注意事項,瘋道人暗自慶幸由於自己一念之慈為世人留下了一位醫術高明的郎中。

郎中送走夫妻二人順手把門栓劃上,坐回給病人看病的桌案后沉默了一會說;「我一直就等著公子,沒想到會等待這麼久,讓我做什麼事請直說。」

瘋道人笑了笑說;「沒有你想得那麼複雜,只是路過看到燭光知道你還沒有休息,進來坐一坐,不算打擾吧。」

郎中的神情一點沒有放鬆「進來坐一坐,咱們是朋友?」

瘋道人走到郎中對面坐在女人留下餘溫的座位上回道;「不是,至少現在還不是。」瘋道人臉上的笑一點沒有變。

「公子不是偽善的人「郎中頓了頓說:「我知道公子是一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人,而且還是一個不論什麼要求誰都不能拒絕的人,就連死人都不能,咱們還是開門見山吧。」

從看到錢家一脈沒有關門大結他就對郎中打消了疑慮,他不願浪費時間直話直說「事是有一點,但不是特意,因為恰巧路過偶然想起。你們和蕙春算是知根知底,在下前些日子遇到一點事好像與蕙春有關,就想知道蕙春有沒有替身?」

他說這話時神情是那麼自然,銭方浩一時還拿捏不準,疑惑的問;「就這點事?」

對方沒有回答,沒有回答也是一種回答。

銭方浩神色淡然地說;「還替身呢,她早已是孤家寡人啦,前幾天和內人聊起,蕙春十之**不在了,否則不會這麼長時間不露面,柳燕既然在你們手裏,她絕不會扔下妹妹自己躲起來,公子說的情況應該與蕙春沒有關係。」

瘋道人伸手拿起桌案上放的筆在硯台上沾了一沾,把郎中面前開藥方的紙擺在自己面前,寥寥數筆勾畫出一個女人頭像,淡淡的說;「麻煩讓你夫人看一看。」

銭方浩認真的看了看畫像回道;「不用,這不是蕙春,這個女孩我沒見過。」

他在另一張紙上又畫了一張男人的畫像,郎中仔細的看過搖了搖頭說;「這個男人我敢肯定沒有見過。」

通向後院的門被推開,一個孩子的腦瓜閃了一下,瘋道人用嘴吹了吹畫像上的墨汁,知道一半會幹不了將畫像背面靠在一起用左手捏著站起來說;「在下也該走了,閣下也該休息了。」不待郎中有什麼表示已經走出了門。

瘋道人回到家,門是虛掩著的,灶間有燭光,清書和秋劍坐在桌邊。看到他進來秋劍問;「去哪啦,一天見不到影子?」

清書邊倒茶邊問;「手裏拿的什麼?」

他把手裏的畫像扔在桌上,懶懶的坐在椅子上,接過清書遞過來的茶水一飲而盡,緩緩地長出了一口氣。清書看了看畫像不認識,知道先生是累了,急忙下廚房炒菜,自從柳燕走了先生生病後,灶間他和秋劍就包下來了。晚飯很簡單,大多是午間剩下的酒樓送來的外賣燒把火熱一熱,有時也另外加兩樣菜,這要視心情而定,長此以往清書和秋劍也能做得有模有樣。

秋劍看畫像比清書認真,特別是那張女人畫像,看了一會指著男人畫像問;「畫像上的人是誰?」

「你問錯了人,俺也很想知道他們是誰」。

「你不知道,那你是在哪畫的像?」秋劍疑惑的看着對方。

瘋道人慢條斯理的回道;「還記得茗芳小築嗎,我就是在那裏見過這兩個人。「

清書把手裏的兩盤菜放到桌上問;「南門外那個茶館,你今天去六安啦?「

「好瀾,收穫不大,這兩個人已經不在了,也怪俺當時看走了眼。」他兩手交叉在後脖頸,上半身在椅子靠背上用力往後仰了仰,好像在伸懶腰。

看到清書擺好了菜,秋劍拎着酒罈往碗裏倒酒,語氣輕鬆的說:「這話說的有點早,你怎麼不問一問俺。「

瘋道人渾身上下只有一處在動,眼珠子,從中間往右邊移了移。

秋劍沒好氣的說:「知道你不信,俺也不勉強,如果我沒有說錯,女人是杭州人,住在嚴官巷。」

好像椅子靠背上有個釘子,瘋道人的身體瞬間坐直了,兩隻眼瞪着秋劍,那個意思還有誰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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