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 十章 心頭血

第九 十章 心頭血

章節名:第九十章心頭血

在房中,踱來踱去。

壓下思念,壓下糾纏。

終於,我又聽到一串輕輕的腳步聲,卻仍被祥生擋住:「韓大人對不住,我們館主現在不方便見您。」什麼都沒說,那串腳步聲又沿着來時的方向漸行漸遠。

一等,再等,等。

桌子上,是我為他泡好的熱茶,幾個時辰前就已涼透。

蠟炬成灰。

祥生進來幫我點燃新蠟:「祥生,你先回去休息吧。」

「夫人,那您呢?」

「我今晚就在帳房睡。」

等了一夜,一整夜的惆悵,一整夜的挂念。

愛江山更愛美人,是,他愛江山,也愛美人,只不過如今愛的卻是宮中那位張美人。她從假美人,變成了真的張美人;而我,從真的張美人,變成了清泓夫人。

舞跳得再好,終究是舞女;生意做得再大,在旁人眼裏還是青樓。不是破鞋,不是二手貨,破鞋可以再將就著穿穿,二手貨還可以轉手;是高級妓女,西夏那兩人,就曾是我的恩客。

為什麼要高看自己呢?自己又到底算什麼呢?不過是個,爛女人。

美嗎?皇宮不缺美。

皇宮從來不缺唱得好的,跳得好的,長得好的,女人,冰清玉潔的女人。

日復一日,時間就像張織布機,為每個人織一匹不同長度,不同顏色的布,布上寫着你的故事,記錄着你的人生。

我沒有放棄,還在等,他怎麼看我,怎麼對我,對我來說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需要,哪怕是一點點,我都會給他。那就是我的布,我的絲。

如此等來了景三年的中秋,那是我二十五歲的生日。

瑞新如今成了清泓藝館大老闆,冠芳是大總管,蘭香成了頭牌紅遍汴京,阿水專職於我的私人保鏢。我終於閑了下來,帶帶小寶兒,陪子喬下下棋,寫寫劇本,譜譜曲子。我一直拒絕和稚圭見面,是,有些東西刻在你腦海,有些人住在你心頭,永遠抹不去替不了;而緣份,錯過了就是錯過,何必因那些無謂的糾纏,徒自再增添煩惱,況且他的家裏還有位對他全心全意的女人。

宮中傳出消息,張美人前一月為他順利生下位公主。

雖有些小小的遺憾,可我還是為他高興。

七七晚上,子喬又賴在我那裏搭鋪,被我開趕:「不難受嗎?」

他自然是想做些什麼,可他如今境界變崇高了,說非要等我哪天心肯甘情能願,同意我兒子改他的姓,到時他自然當仁不讓。

剛挖苦他兩句,有位公公急忙來找他,說是張美人生下的小公主又夭折了!張美人沒哭死,皇上卻昏過去了,太醫們全都束手無策,宮裏現在還不敢對外放出風,聽聞子喬懂些奇門,曹皇后便急召他入宮。

我沒有辦法管住自己。

換上阿水的衣服,蒙上黑面巾,我扮成子喬的隨從,法師。

路上子喬悄聲對我說:說不定今夜就是他和我的忌日,如果一起去了陰間,讓我別忘了要跟他結為一對鬼夫妻,實實在在生個兒子,必須得跟他的姓。

他是怕我急死,才和我開這種惡作劇的玩笑。

我聽不進旁人的話,看不到周圍的事……

我不知道子喬進去半天都做了些什麼,對皇后說什麼,我沒辦法自控,只能心急如焚……

快點吧,子喬,快點……

終於,我和他衝進了皇上的寢宮,子喬下令屏退了所有人,好讓我二人為皇上「作法」。

他,他躺在那裏,一動也不動,面無表情,他怎會變得如此蒼白!

「子喬,皇上到底是怎麼了?」

「音,別哭了,現在急也沒用,待我仔細察看。」

為什麼會這樣?老天,求求你,他是位仁君,是個好皇上,你為什麼要搶走他的孩子!

「音,皇上不像是病,倒像是中毒。」

「可太醫說沒有中毒跡象啊!皇上會不會像我從前一樣,也中了魔?」

「不會,天音!皇上像是被人下了蠱!」

「什麼,你說什麼?」

子喬扒開皇上的睡袍,指着他的胸口給我看。

「子喬我根本看不出什麼異常啊!」

「極小,在血管里一閃而過,音,你如此心急,怎麼能發現!」

「餘子岩呢?餘子岩不是很厲害嗎?他不懂奇門之術,可他精通醫術啊!」

「音,你竟如此單純!餘子岩能造出一個張娘娘,就不能再造出第二個張娘娘么?你稍稍用心想想,這世上有誰最忌憚他?況且餘子岩半年前就人間蒸發,再無蹤影了!」

「你是說?」

「小心,隔牆有耳!」

「子喬,先不管其他,你快想想辦法!怎麼樣才能救皇上?你看我作甚,你快瞧皇上啊!子喬,你救他,不論用什麼方法,子喬!如果他死,我也不會再活了!」

子喬瞧着我,目光複雜得像本書,可惜,我沒有花一秒鐘去解讀,只顧自己哀凄地痛哭:「夏子喬,你是要急死我么?」

也許,這就是自私吧,到了關口,自己的眼睛往往只能看到最愛的人;而同時,又會深深傷到另一個真正愛着自己的人。

子喬說這世上能救皇上的只有我。

今夜正是中秋月圓,與我一體的蠱王會順着血管吸食我的心頭血,分泌出它們的毒,而那毒勝過世間萬蠱千毒。問題是蠱王只能分辨我的味道,就算皇上喝下我的心頭血解了他身上的毒蠱,又會立刻反被我的血毒死。

還有一個辦法,唯一的一個辦法可以救他,只是風險極大。子喬說若這個法子一旦行不通或不及時,皇上喝下我的血頃刻間就會殞命;可如果不喝我的血,拖到明晨還是會殞命。宮裏已經開始亂了,一時也沒有別的更好辦法。無論如何,除非能把皇上救活,不然子喬和我同樣難逃一死。他已經在曹皇后那裏允了諾,拿自己和我的命一起賭,否則那些太醫和侍衛也不會這麼配合地退出去。

沒有時間考慮。

「音」

「子喬,你出去替我千萬守好門!」

子喬走後,我摟起自己心愛的人,不停地深情呼喚他,得先喚回他的意念才行啊!

「皇上,是我,我是你的曦兒!我沒有拋棄你,沒有跟白玉堂私奔,皇上,我只是出遠門想去找樣東西,一樣可以讓我永遠陪在你身邊的東西!皇上,受益!受益!你快醒醒,曦兒如今已經回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愛你,我已經愛上你,我早就愛上你了!受益!我真的愛上你了!你快醒醒吧受益,我求你,求你,求你將那塊玉佩再送給我!我求你要,哭着求着找你要!」

「受益,我不是想離開你,你信我好不好?我被秦勇扔進了荒山毒林,一個人在毒林子裏活了大半年,當時我在那裏天天為你唱歌,你有沒有聽到?我在毒林里想你快想瘋了!受益,你聽到了嗎!」

「受益原諒我吧!原諒我在西夏的一切!原諒我的苟且偷生,原諒我的不堪回首!受益,你別嫌棄我,別不要我!別看不起我,求你!我不肯死,是因我想活下來!我抱着千萬分之一的希望,一條心地咬牙活下來,只是為了今生今世能再見你一面,告訴你我真的愛你!受益!你醒,你醒醒!」

「回來后,我不是不想見你!我被人毀了容,生了李元昊的孩子,我怕你不要我們母子!其實我天天在想,夜夜期盼,天天的想你盼你!受益!你快醒,醒來再看我一眼好不好!」

他的手指似乎動了動。

我慌忙退掉自己的衣服,再匆匆退掉他的;用自己所有的熱情,來溫暖他麻木的身體;我貪婪地吻着他的唇,邊吻邊呼喚他,對他說着些熱切的話,說幾年前他在小蘭軒對我說過的肉麻情話。

不知過了多久,他可以動,已經開始在眯眼了,只是還略有些意識迷糊不清。我三兩下裹上自己的衣服,再胡亂給他穿上,走的那刻有多麼想,我多麼想再沖回去擁抱他,從此不再和他分開一秒,情願做他的一根發!

可是,我忍住了,衝出門的時候,眼睛濕得睜不開。

「音,你怎麼樣?」

「我沒事,子喬,快進去看皇上,皇上像是要醒了!」

「音!你」

「別說了,救皇上要緊!」

子喬打發宮人趕緊送我先回去,他則繼續留守在宮中。

一回家,我讓阿水去幫我打盆水,取來金創葯和白布帶。

「夫人您怎麼了!口裏衣服上全是血!我去請大夫!」

「別!我沒事,阿水,幫我守好門就行,別驚動奶娘和孩子!」

解開衣服,胸前那束紅梅紋烙早被小刀捅碎,慌慌張張替自己灑些葯纏緊布帶,還來不及想什麼,就暈乎乎地睡著了。

我做了個漫長得令我不願醒來的美夢,夢見我為皇上又生了一個孩子,兒子,長得和他一模一樣,儒雅俊秀聰明可愛,小小年紀就下得一副好棋;皇上笑着問我想不想當他的皇后,我說不想,只想死後能和他同穴,世世不再分開。

我正打算在夢中對皇上唱那首一世情緣,再找他討要那枚玉佩,卻聽見冠芳在不遠處嚎喪,大聲喚我的名字,說我要是再不打招呼就跑了,絕饒不了我兒子阿風,接着,我又聽到小寶兒在喊阿媽,沒多久,冠芳竟然毒打我剛十個月的兒子,打得小寶嗷嗷亂哭,冠芳邊打還邊罵,小野種,你娘都不要你了,還哭什麼哭,瑞新,給我把這狼崽子扔出去

我猛提一口氣坐起來破口大罵:「你敢!」又軟倒地躺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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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縈相思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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