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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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貞吉去了趟內務府。

這可不是後宮女子去的地,但太子妃要去,太子也點了頭,所以現在的大內總管戶苗親自迎了她去。

這幾天事多,柳貞吉也沒怎麼見着戶公公,等見到了人,她笑眼就彎了,「回京這麼久,感覺今個兒才見着你次一樣,你回頭得閑了,去看看渝兒和辰兒,他們前個兒還問我怎麼回京了也見不着你。」

戶苗回,「回頭就去。」

「你抽空去見他們趟吧,省得他們老惦記着。」

「奴婢記着了。」

「最近身子如何?」

「挺好。」

柳貞吉一路與戶公公閑聊,等進了內務府,也沒發現如傳說中的那樣血腥遍地,陰森可怖。

事實上內務府就是處乾乾淨淨的宮殿,顯然也是剛才才經過打掃,整潔中還透著幾股薰過香后的清香。

可能少的,就是沒別的宮殿的繁麗,沒什麼多餘的佈置,顯得簡單空曠了些。

便是主殿,也中上頭僅寥寥一個椅子。

這椅子是新的,柳貞吉坐上去之後,也知道這是為她來換的。

「把人叫來吧。」柳貞吉坐下后,朝站在一邊的戶苗點頭。

戶苗頷首,朝門邊的人略一揚了揚下巴,那門邊人就去了。

「太子最近忙,長殳幫着把獅王府的東西往宮裏挪,我這也是忙上忙下的,也不知哪日才得空,這日子一變,沒想成,更忙了些……」柳貞吉接過戶苗端來的茶,繼續與他閑話家常。

「等萬事有了個規章了,按著規章走,就要閑些了。」

「我也是這般想的。」

兩人沒說幾句,門邊就有了響聲,「稟太子妃,人帶到了。」

柳貞吉朝戶苗點了下頭。

「進來。」

容敏跨過門檻,走了進來。

自容敏從西北一走,柳貞吉也有半來年沒見到她了。

她比以前要憔悴了一些,容貌還未老,眼卻老了。

她漠然地走了進來,朝柳貞吉施了禮,淡道,「見過太子妃。」

她這淡漠,又安安靜靜的樣子,讓柳貞吉想起幾年前,她第一次在鳳宮見她的場景。

她那時候覺得這位小姐,怪有性格的。

萬事不挑尖,也會扮豬吃老虎。

像容敏這樣的人,按理說能力確實要比她強一些……

但可能能力強的人,性格也強,最終硬碰硬,碰出了一身傷。

尤其在命運都不站在她這邊的時候,她的強韌不叫強韌,而是叫強橫。

當然,也許她自己不覺得。

也不會覺得這有什麼不好。

柳貞吉朝戶苗點了頭,「搬條凳子讓她坐。」

「是。」

門邊守着的公公,搬來了條凳子。

「多謝。」容敏依舊氣度不凡。

她也曾是當過太子妃的人,哪怕現在是階下囚,氣勢還是不減現在她前面的這個太子妃。

她依然一身傲骨。

「我今天來,是跟你說幾句話來的。」

「太子妃請說。」

「皇上的意思是,孝王與淑儀郡主出正月後賜酒,不知你打算什麼時候走。」

宮殿裏靜了下來。

許久,容敏抬頭,眼睛漠然,「皇上說的?」

柳貞吉淡淡頷首。

「罪婦想問太子妃句話,不知可行?」容敏閉了閉眼,再睜開眼裏,眼裏依舊波瀾不興。

「你說。」

「皇后是怎麼說的?」

「她一直沒醒來,想說,也沒法子可說。」

「是嗎?」容敏聽了臉色總算有了點變化,變得灰白了起來,乾澀的嘴唇也有些發抖。

看着她因皇后動了容,柳貞吉牽了牽嘴角。

罷了,就到這了。

她站起身往外走,容敏垂着眼沒動,等柳貞吉走到門口時,她突然站起來身來,轉過身看着柳貞吉,聲音大了,「太子妃,稚子無辜。」

無辜?連皇祖父皇祖母都殺的孩子,能無辜到哪裏去。

柳貞吉不與她逞口舌之快,連腳步都未停,一直走出了門。

她連話都不想與容敏說了。

事到如今,她也沒有看不起容敏之意,只是這個女人,她已不想與她多說一句話。

多說一字,都是浪費。

「戶公公……」在快要走出內務府的大門的時候,柳貞吉停了步子,偏頭對戶公公道,「給她個痛快吧。」

這是她最後的仁慈了。

而不是送她去暗無天日的地方,生不如死至死。

**

柳貞吉從內務府出來,沒回武才宮,而是去了鳳宮。

今天出了太陽,他跟皇后都在宮院中曬太陽,兩把躺椅並在一聲,兩個人躺在上面睡着覺。

柳貞吉進去,翩虹也沒通報,而是帶了她去了宮院中,給她搬來了把椅子。

她這一坐下,剛握住翩虹遞過來的熱茶,有人就醒了。

柳貞吉是坐在她這邊的,看到她醒,朝皇后笑了笑,吹涼了手中的茶,喂她喝了一口。

翩虹已經跪地,無聲地哭了起來。

萬皇后看着她的淚,好半晌無語。

等柳貞吉打開參盒,從裏面拿出薄參放到她嘴裏,她含到舌頭下,輕聲出了口,「我之前聽說,你母親也是不行了。」

「嗯。」

「她死了,你會哭嗎?」

「會。」

「我死了,你會哭嗎?」

「會吧。」

「浚兒呢?」

柳貞吉把茶杯放下,這時擦乾淚的翩虹拿來了軟枕,她小心翼翼地扶起皇后的頭,把軟枕墊到了皇後身邊,這才作答,「不會。」

「你不是個怎麼喜歡說謊的人。」萬皇后閉了閉眼,淡道。

「嗯。」

「我以前想教你許多事,看來是不用教了。」

「每個人活着,都有自己的一套,媳婦也有媳婦的。」柳貞吉又拿過茶水,喂她喝了一口。

見到萬皇后醒來,她平和得很,萬皇后也如是。

走到她們這一步,再多的波濤駭浪,也確實是驚動不了神經了。

「我還能見見辰安?」萬皇后看起來不像是昏迷了好幾天的人,這醒來的話,也還是挺多。

「等看吧,辰安哪天說要來見您,我就帶她來。」

「她就沒說過要見我?」

柳貞吉笑了笑。

「她知道你厭惡我。」萬皇后陳述道。

「不至於這麼嚴重。」柳貞吉還寬慰她。

萬皇后不再說話,而是睜着眼,看着柳貞吉的上方天空一動不動。

好一會,她收回視線,對柳貞吉道,「我知道我這次的日子不可能再長了,不會再給你多添太多麻煩了。」

「多謝你。」柳貞吉又餵了她小口水,見水份補充得應該差不多了,又擱下了茶杯,轉頭看了眼好像還在睡着的皇帝,與萬皇后道,「父皇的眼睛,太子已經在想辦法了。」

「太子?」萬皇后顯然不願意多思考。

「嗯,我現在是太子妃。」

萬皇后這時轉過了頭,看向了那閉目不語的皇帝。

等她再轉過頭來時,灰白的臉上有了點淡笑,「交給你們也好。」

「這就要多謝父皇母后成全了。」

「貞吉。」萬皇后像是沒聽到她的謝一樣,在閉眼休息了一會後,她叫了柳貞吉的名字。

「嗯。」

「不用給他治,也沒關係的。」萬皇后說到這,死灰的嘴唇往上揚了揚,「皇帝,你說是不是?」

周文帝睜開了沒有神採的眼睛,神色木然。

直到這時萬皇后的手朝他伸了過來,他下意識地一攏手,把她的手抓到了手中,他的臉,這才像是有了點活氣。

「我們就這樣過吧,我活着的時候,你的眼睛就別治了……」萬皇后說到這,嘴角的笑更明顯了,她的笑容是那麼的自嘲,譏諷,悲哀,無可奈何,還有心灰意冷,「再依我一次,就當最後一次。」

柳貞吉看向了皇帝。

皇帝為皇后所做的,其實已經夠多了。

她想看看,是不是還能更多。

「好。」周文帝收緊了手中的手,沒有怎麼猶豫就平淡地回了話。

柳貞吉不聲不響地看着他們。

她沒有開口,直到萬皇后又朝她開了口,「以後沒什麼事,你隔兩天來一道就可以了。」

「多謝母后。」

「你比以前更沉得住氣一些了。」萬皇后看着紋風不動的柳貞吉,在這一刻里,她知道當年想成為卻沒成為的人,現在就坐在她的身前。

她一直都不願意承認,她表面表現得再喜歡這個兒媳,實際心底對她是很厭煩的。

厭煩柳貞吉總是能明朗開懷的笑容,更厭煩她的兒子對這個媳婦的用心。

越到後來,越煩她能不費吹灰之力,就能得到一個人全身心的保護。

這些都是她沒有的,她想得到卻未曾得到過的,怎可能不嫉妒?

所以她這個媳婦要是死了,她這個可悲的老女人的心魔也許能消停些許。

這是她冷眼帝觀那些陰謀殘害她生命的原因——她一直拒於承認,可她心裏也知道,誰都不是傻子,她這媳婦更不是,她是怎麼想的,她這兒媳的心裏,一直一清二楚。

她以前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能母儀天下的皇后,不為四方所動——但她成為皇后之後,就知道那是痴心妄想,僅宮裏的一個個女人就能逼瘋她。

她的希望後來成了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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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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