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第六十一章

旅程就這樣開始了,剛開始只有玉息令哥會有好臉色對着她,待蘇盛錦恢復了些便自動自覺擔當起了照顧一行人飲食起居的事,對她來說簡直小菜一碟,她用心記住每個人,甚至是最不起眼的小廝喜好的口味,她不張揚不多話,行為舉止拿捏得很有分寸,因此也不過半個多月光景,這一行人已對她大大改觀開始笑臉相迎,因她不懂他們的話,他們不急着趕路或者在野外露宿的時候便會教她幾句。

當然,那紅衣女孩子仍舊對她橫眉冷對,時常揚起那雖然不那麼白膩卻不失俏麗的臉對着蘇盛錦哼一聲,像一隻高傲的孔雀。

蘇盛錦看得出來,女孩子對玉息令哥是有着心思的,只是,玉息令哥看起來並不怎麼留意,或者說不曾給她什麼希望。畢竟,兩人的年齡差距大概有十歲,在玉息心裏女孩兒也許只是個不諳世事的孩子。

那晚,剛剛躺下迷糊中只聽有人砸她的門嚇得蘇盛錦驚醒,心驚肉跳。問了是誰,卻是那女孩兒帶着哭腔的聲音,她語速極快地說着什麼,蘇盛錦初學不久也只大概聽懂了一個「死」字,因此連忙下地,連鞋子都忘了穿,開了門,女孩兒坐到桌邊放聲哭泣,鬧得蘇盛錦一頭霧水,過去拍拍她肩膀示意她安靜下來,自己去找玉息令哥來做個中間人翻譯下。

玉息令哥來了,與那女孩子說了幾句便紅了臉,對蘇盛錦說了句:「我想,她大概是來葵水了。」

蘇盛錦也略感不自在,低着頭說了幾句讓玉息令哥告訴那女孩別急,她想辦法,玉息令哥說完這幾句逃難般的走了,那一臉的紅煞是明顯。

疲倦的蘇盛錦仍舊撐著為女孩兒縫了幾個長條的棉墊子,又到樓下去讓夥計給煮了些薑湯,幾乎折騰到後半夜,女孩兒終於在她床上安穩睡過去了,蘇盛錦才長長喘了口氣在床邊小心躺下了,一覺睡到了大天亮。

也是從這日起,女孩子對她的態度好轉了許多,偶爾在休息的時候會跑去采一大把花回來編成一團給蘇盛錦戴上,玉息令哥告訴她,在他們家鄉,這是表示喜愛的意思。

接下來的行程倒也好受了許多,走啊走,在蘇盛錦的印象里走了好久,終於有一天,玉息令哥告訴她,他們快到了,就是西邊邊境上那座玉寧城。

進了玉寧城,最興奮的便是紅衣女孩兒賞紅衣,很異域的姓氏,很好聽的名字。一路走來,蘇盛錦看得出來玉息令哥身份不低,進了城她也在想,也許不過是這城中某個商賈富戶家的公子到關內遊玩或者做了一趟生意吧。

蘇盛錦被先行送到了一處府邸,上面七扭八扭的文字蘇盛錦不認得,又不好問,只得默不作聲聽從安排,也許,這是玉息令哥的家吧?

因為太過勞累又語言不通,蘇盛錦索性躺下睡了,因為很久沒有這樣安穩而安靜的地方歇腳,蘇盛錦這一覺睡得很沉,等醒來時只見賞紅衣坐在床邊瞅着她,滿臉的笑。她換了衣裳,頭髮也重新梳過,戴上了許多的首飾,一下子便富貴起來。

賞紅衣是叫她起來吃飯的,還說她睡着的時候皺着眉好像做了噩夢,蘇盛錦搖搖頭,經過這樣的波折還有什麼噩夢能嚇到自己呢。

蘇盛錦問賞紅衣這是哪裏,紅衣磕磕絆絆的告訴她是玉息令哥府,玉息令哥是城主的小兒子,此時正在城主府里被接風洗塵。玉息令哥的這個身份蘇盛錦倒是沒有想到,城主的公子,這麼鄭重其事的分府而居看起來倒還頗像回事呢。

未等蘇盛錦搞明白,紅衣又說,過兩天玉息令哥就得搬回城主府了,老城主說這樣別門而居讓人看了不像話,又英眉一皺叮囑她,令哥的大哥和二哥都不是好人,讓蘇盛錦以後自己當心。

自從回了玉寧城,直到四天之後蘇盛錦才又見到玉息令哥,他渾身的酒氣,蘇盛錦暗暗咂舌,難怪說關外的人粗狂,一場接風宴居然喝了四天?玉息令哥告訴她要搬回城主府,讓她也跟着,此時的蘇盛錦哪裏有選擇的餘地,只能點頭應允。只是,她要先跟玉息令哥要一份差事,否則這樣不明不白吃人家的喝人家的她心裏有愧,撇去這一層不談,讓別人看着也不好看。

又是兩天之後,蘇盛錦已然隨玉息令哥搬到了新居,在城主府的東北角,是很大的一處院落,大概是讓她靜養的意思,玉息令哥為她安排了一處幽靜的處所,院中還有兩棵海棠樹,雖然此時連葉子都落光了,但蘇盛錦仍然欣喜。

初來,日子倒也平靜,玉息令哥給她的差事名頭是賞紅衣的西席女先生,教她說中原話以及琴棋書畫,賞紅衣不大喜歡下棋和畫畫,對琴卻有些喜歡,只是因沒有從小學起,她那兩隻手又是打小拿鞭子的,怎麼都有些生硬,還好她興緻足,還說等她姑母生日的時候一定要親自彈奏一首給她聽呢,於是蘇盛錦便教她《賀千秋》,寓意好。

玉寧城的冬天來臨的早,才十月已經飄起了雪花,那天,下着雪,賞紅衣說去狩獵沒來,蘇盛錦坐在堂前挨着大大的銅火爐開着窗戶看雪,忽然想起以前在霍地的歲月,想起這一段時間來被她刻意遺忘的日子,想起她十四歲時候的有一天,也下着大雪,她們奉旨去王宮裏賞雪,應太后旨意她彈奏了一曲《瑞雪舞》,坐在那高台暖閣之上瞧見了外頭奚景恆與閔微雲在雪地里互相追逐,後來他們追到這邊,來到暖閣里,她記得,記得奚景恆些許驚訝的目光,那讓她竊喜了很久。

想及此,蘇盛錦起身抱了琴來彈奏《瑞雪舞》。

「啪啪啪啪!」

這突如其來的擊掌聲令蘇盛錦停了手,琴音戛然而止。

窗外站着一個男人,戴着白狐毛的帽子和裝飾,一身絳色滾著白毛邊兒的皮毛袍子,要說面貌倒是很威武,只是那雙眼睛充滿了掠奪讓人不喜,起碼蘇盛錦不喜歡,她不喜歡侵略性強的男人。

「沒想到老三也學中原人玩什麼金屋藏嬌。」

蘇盛錦不打算回應他的話,只是起身,走過去,緩緩關上窗子。

不管他是誰,她不喜歡這種人,還是少惹為妙。

收了琴剛剛坐下就聽賞紅衣在外興高采烈的聲音並且很快推門進來,在賞紅衣,敲門似乎是個多餘的禮節,她進來了,一襲紅毛大斗篷,懷裏鼓鼓囊囊像藏着什麼,她炫耀似的展開,原來是一隻貂兒,油黑油黑的皮毛和眼睛小心而謹慎地審視周圍。

賞紅衣說送她做一頂漂亮的帽子,看她興緻頗高地說着話蘇盛錦想她一定沒有遇到剛才那個男人,這樣她也不好問那是誰。

蘇盛錦沒有留下這隻貂,她可不想每次戴着這帽子的時候都想起貂兒那無辜的眼神。沒想到,黃昏時分還是有人送了她一條黑貂圍脖,確切地說,是一整套深紫色滾黑毛邊的華麗衣裙,那條黑貂圍脖自然是最華麗的。

送禮的是玉息令哥,他說再有十天是他父親的壽誕,而顯然他父親已經知道了蘇盛錦的存在,所以命她也前去賀壽。

人多眼雜難免的,雖然這並非蘇盛錦所願。

很快便到了城主的壽誕,蘇盛錦雖不想違玉息令哥的好意,但一個「西席」也不至於穿得這樣富貴,於身份不合,所以她仍舊選了平常衣服穿了。

城主居住在整個大府邸居中位置,從東北方向走來便聽得到豪放的音樂之聲,偶爾還有男人豪邁的笑聲,想必已是酒酣時刻了。隨着一群身份不高的人進入大大的廳中被安置坐下,蘇盛錦只是略略抬眼環顧了下周圍,男人,女人,並沒有中原宴飲上的諸多繁雜規矩,蘇盛錦面前也有一張小几放了烤羊肉和一些乾果。

忽然,那袒胸露乳式的的異域歌舞停了,大廳中緩緩垂下一道簾幕,隱約聽得見有搬動物體的聲響,引得所有人都看過去,未幾,琴聲緩緩響起,是賞紅衣,彈的是蘇盛錦教的《賀千秋》,因學的時日尚短,況且她資質不夠優秀所以這曲子在蘇盛錦聽來還是有些滯澀有些磕絆。

一曲畢,有人帶頭拍手叫好,蘇盛錦看去,是坐在玉息令哥上手的一位,看衣着打扮以及此時放肆之舉應該是他的兄弟吧?細看一下,和玉息令哥有些像,氣質卻是迥然不同,很流里流氣,看着就像一個紈絝子弟只知吃喝嫖賭。

「紅衣妹妹學了新本事了,雖然大哥我不懂這些細緻玩意,聽起來卻不錯。」男子說道。

「難得紅衣這份心思。哦,令昊怎麼還沒來?」說話的是城主,一臉的絡腮鬍子增添了威武的氣勢卻也把面目掩了不少,那雙眼睛卻厲害。

「姑父,您先別管二哥了,二哥那麼厲害又丟不了,您可是答應紅衣有進步要賞我的先生哦?」賞紅衣說着一邊還笑靨如花看向她,在場諸多人的目光自然就隨着看過來了。

蘇盛錦不怕被人看,可是她不喜歡在這種情況下成為眾目睽睽之所在。

「哦,賞,自然要賞。」城主說道,那一雙凌厲的眼看得蘇盛錦渾身不自在,「紅衣,你想為你的先生要什麼?」

「要……聽說有人送了您一架古琴,不如就送給我的先生吧。」賞紅衣一點都不客氣。

蘇盛錦不得不起身推謝了。

「蒙小姐不棄收留引為西席我已感激不盡,教小姐彈琴不過是忠人之事,怎敢要賞賜?」蘇盛錦學的很快,加之她聲音柔和,這稍有些硬的玉寧話在她嘴裏說出來和軟了不少。

「既如此,我倒有個主意。」這聲音……引得在場人又都扭頭朝大門看去,斜倚在那裏的可不就是那日在蘇盛錦窗外出現的人?

蘇盛錦直覺這個男人出現便不會有好事,果然,他提議讓蘇盛錦親自彈奏一首為城主賀壽,如此一來這琴自然賞的師出有名。這個提議不好卻有許多人鼓掌,賞紅衣還特意來扶她,那城主便命人去抱了古琴出來仍舊安置在賞紅衣剛才坐的位置上。

已被趕鴨子上架,無論如何今天也是躲不過去的了。《賀千秋》是不能再彈的,那彈個什麼呢?正想着,又聽那男人道:「前幾天去找令哥聽到一首極優雅的曲子,應該是女先生彈奏的吧?不如就那一首?」

「是。」蘇盛錦應道,既他們想聽這清冷的曲子她無所謂。

那日沒彈完的《瑞雪舞》今日得以曲終,周圍無一絲聲響,蘇盛錦起身略略欠身:「獻醜了。」

「不醜不醜,連我這粗人聽着都覺漫天雪花飛舞,涼絲絲的!」是玉息令哥那位愛說話的大哥,他一邊說着話一邊走近前來上上下下打量蘇盛錦,流里流氣的眼神讓蘇盛錦感到噁心,若她還是王后,這種男人一定要拖出去閹了做太監。

因為這曲子,蘇盛錦自然是得到了古琴,意外的是還得到了賞紅衣姑母的約見,這令她頗為不安。想要求得一點安靜當真就這麼難么?

古琴自是寶物,可不能令蘇盛錦高興起來,回去的時候玉息令哥對她說對不起,他也不知道怎麼他父親就興起了這個念頭,蘇盛錦強作微笑說,無妨,受人之恩,能令老城主開心也算是她盡了些綿薄之力。

過了兩日,果然賞紅衣拽着她去見她姑母了,其實賞紅衣姑母也不過三十齣頭的年紀,相貌到言談舉止是典型的玉寧風格,女子倒直接,閑談幾句便問她以後有什麼打算,蘇盛錦說,也沒什麼打算,好歹自己會還會些刺繡手藝,或可為生。

女子便拉起了蘇盛錦的手道:「你這個年紀在中原已嫁過人了吧?我知道你們中原規矩多,可這是玉寧城,我們這兒沒那麼多規矩,像你這樣貌美的女子再嫁,哪怕三嫁四嫁都是正常的。我也不妨和你直說了吧,二公子看中了你,托我與他做媒呢,只是不知道你怎麼想?」

對蘇盛錦來說,這簡直是晴天霹靂!

她的怔忪模樣,賞夫人卻以為是驚喜,心中暗暗盤算,紅衣說她當時死扒著玉息令哥不放,想必會明白玉息令昊是比令哥是更大的靠山,中原女人一輩子只能靠男人生活,她這麼聰明當然會選個更好的。賞夫人覺得幾乎板上釘釘了,不過中原女人矯情不好明說,改天讓紅衣去探聽下消息也就是了。

蘇盛錦出來卻是滿腹心事,原本以為有玉息令哥在應該別人會有所顧忌,沒想到,他的這位二哥葷素不忌,弟弟府里的人看上了也要搶。從賞夫人住處回到玉息令哥的大院子並不遠,蘇盛錦走得心煩意亂,她可不想再和男人有什麼瓜葛,即便他是這城中尊貴的少城主,她只想安安穩穩的。

可是,她現在不過是寄人籬下,玉息令哥能救她一命,但怎麼會為了她這個來歷不明的中原女人與親哥哥翻臉?

進院子,沒留意,正撞在玉息令哥身上,玉息令哥見她神色不太好心下起了疑,她冷靜自持,很少見這樣明顯的煩躁表情,尤其她剛剛從賞夫人那回來,他腦海中第一個念頭是,阿爹覺得收留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不應該想讓賞夫人逼無葉自己離開。

「阿無,怎麼了?」玉息令哥雖有所猜度,但還是先開口問了句,也許不是他所想那樣,眼前的女子正色看着他,煩躁的神色變得堅定,彷彿剛才都是錯覺。

「三公子,我想離開這裏。」拖泥帶水不是她蘇盛錦的行事風格,以前死扒著玉息令哥是知道他是好心人,如果當初碰見的是玉息令昊她一定不會同樣行事的。

玉息令哥心道,果然是阿爹的意思?對着蘇盛錦他言語間便有了些愧疚:「阿無,是不是我阿爹讓賞夫人和你說了什麼?你放心,我去和阿爹講。」

「不是令尊,是賞夫人好心要給我做媒,而且,恐怕是我回絕不了的,如果這樣下去會讓三公子你為難,所以,我覺得還是離開比較好。」

玉息令哥立刻開口道:「是我大哥?你不必擔心,我去……」

「聽夫人的意思,是二公子,所以我才不想你為難。」蘇盛錦打斷他。

玉息令哥輕攥起拳頭,眉頭緊皺,似乎十分不悅,她此時是需要依靠,但絕不是玉息令昊。她動着小心思,即便是走,玉息令哥應該會給她豐富的錢財,她找一處安靜去處,做些小營生總能養活自己。

兩人各自轉動着心思,廳中靜得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最後玉息令哥說讓他好好想想,晚上再給蘇盛錦答覆,好像很為難的樣子,這正是蘇盛錦不願意看到的,所以回到房間之後,她簡單收拾了自己的衣物,還有這幾個月的工錢也細心的放進懷中的小荷包里,想想便笑,想她蘇盛錦從呱呱墜地這許多年來也有把這些許銅錢看得要緊的一天,只能嘆一聲人生無常。

雖然定了要走的心思,整個下午蘇盛錦還是在有條不紊的處理著府中的事,甚至已經想好了向玉息令昊舉薦的新管事人選,用過晚飯,玉息令哥一臉凝重留她坐下並屏退了所有婢女。

作者有話要說:爭取下一章完結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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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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