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六十章

忙慣了的玉息盛錦度過最初一段時日的無所事事之後覺得這樣的生活實在無聊得讓她打不起精神,奚琲湛的國事無須她插手,後宮她也沒興趣,即便是有後宮也沒有妃子給她管,正在她這麼無聊的時候,奚琲湛那位裴表妹上門了,噗通一聲跪地一下下從殿門口挪到玉息盛錦跟前,哭着求她去請奚琲湛收回成命,說自己不想嫁到北狄去。

這倒是有事,她也管不了啊!況且,私心裏講,送個美人就讓敵人自亂陣腳她也覺得這計策好極了,北狄太子和左賢王拓跋律之什麼樣的女人沒見過,還真是非裴曦這等人間絕色不能完成任務!

少女哭相很好,玉息盛錦就輕握她的手,先是安慰,講著講著就說到了貂蟬之深明大義為國為民千古流芳什麼的,直把裴姑娘聽得不止漸漸止了哭,連神色也堅毅起來,后,欣然離去。

元寶把這事說給奚琲湛聽,奚琲湛摸著下巴上剛剛冒出的胡茬琢磨:這麼費心的勸裴曦,她心裏到底有沒有一絲一毫不想他消受這美人的小心思呢?

問元寶,元寶支吾不答,目光躲閃,找了借口躲了,用膳時,奚琲湛千方百計想套玉息盛錦的話,可惜玉息盛錦半句也不接。

裴表妹上轎北上出嫁沒幾天,南邊北邊同時送來了急報!

南邊的是舊宮總管呈來的,寧貴妃患了重病,湯藥不進,似是病危之兆,奚琲湛憂心如焚。

北邊是奚景恆來的,北狄玉息令昊殺了玉息令哥,佔領了玉寧,如今玉寧城門緊閉,出入皆不許,聽聞令哥死訊,玉息盛錦如遭雷擊,眼圈紅紅,元寶站在一邊,覷著表情凝重的兩人,這還真是讓人難以抉擇啊。

「胖子,傳旨下去懸賞天下名醫,能醫好寧貴妃者,賞黃金千兩。」奚琲湛握著玉息盛錦的手,語氣低沉吩咐道。

元寶應諾,顫著一身肉剛邁步又被玉息盛錦叫住:「元寶,回來。」

玉息盛錦雖心中滿是怒火,但想法還清楚,她知道奚琲湛對寧琥珀的愧疚,如果這一次寧琥珀真的歿了,奚琲湛的餘生會一直自責,況且,令哥的仇她總歸要親自去報。

「奚琲湛,你回去看寧貴妃,給我派些可靠的人就好。」玉息盛錦難得輕輕握了握奚琲湛的手表示安慰。

「朕不能把你一個人放在這兒面對北狄和奚景恆。」奚琲湛攥着她的手,表情難得嚴肅。

「有你派人在,我不會有事,論陰損的招數,拓跋律之和奚景恆應該遠不及你,你還擔心什麼,倒是寧貴妃……」玉息盛錦頓了頓,眼睛看向別處道,「虧欠她那麼多,能彌補便彌補些,寧家也沒什麼人能給她依靠,奚麟還小,你不去做主怎麼行。」那會顯得奚琲湛太過薄情,這句玉息盛錦沒說,但她知道奚琲湛應該懂的。奚琲湛又要說什麼,玉息盛錦忙先開口:「令哥於我有恩,他死於非命,這個仇我要親自來報。奚琲湛,你回南去吧。」

「盛錦,朕……」

「回去吧,你負了她,好歹別讓她如此凄涼。」玉息盛錦輕輕抽回手起身回寢宮去了。

這一晚,奚琲湛很晚才回來,玉息盛錦也沒睡,倚床坐着想心事,奚琲湛知道她在想玉息令哥,雖知令哥已死,可見她這樣神情心裏醋意便抑制不住冒出一絲泡泡,看玉息盛錦淡淡看來的目光,驚覺自己也是有前案在身,一時便生出了心虛之感。

「朕已安排了妥當的人,你且安著心便是,朕很快回來。」奚琲湛輕輕將玉息盛錦擁入懷中,頭擱在她肩頭,臉頰碰著臉頰,玉息盛錦的臉涼涼的,微有濕意,似是哭過,奚琲湛忍着的醋意又開始萌生,費力強壓下去了,不是拈酸吃醋的時候。

「早點睡吧,明早還要出城。」玉息盛錦輕聲說道,聲音倒聽不出什麼異樣。

安靜躺下,殿外更聲響起,在寒夜裏顯得特別悠長凄涼,彷彿要襯托兩人此時的心境似的。

「盛錦,朕很快會回到你身邊,你別不回來,好不好?」語氣很軟,帶着些裝出的可憐。

「睡吧。」

玉息盛錦仍舊睡不着,眼前的空氣中令哥的臉若隱若現似的,還有那些過往……

醒來,入目的是昏暗的房間,不辨顏色的帳子,地上擺了幾件破爛的傢具。

哦,她還活着。她想起來了,是那個一身白衣有着一雙碧色眸子的男人救了她。

蘇盛錦掙扎著坐起來,想起如今自己的處境,若有人問起自己的身份那該如何解釋?總不能實話實說是被身邊人加害的什麼王后吧?世事險惡,小心為上。

正想着,黑魆魆的門打開了,一襲白衣端著個托盤出現在門口,見她醒了便溫文一笑道:「大夫說你也該醒了,給你準備了些米粥,正好喝一點填填肚子。」

粥就是普通的小米粥,與蘇盛錦平日的飲食不可同日而語,但蘇盛錦還是一聲不吭的吃光了,胃裏暖和了些,果然是餓的。那男人就坐在拉過的一張椅子上看着她吃。

「這裏是燕子鎮,離發現你的地方只有三十里,你打算何去何從?」男子問道。似乎對她的身份及遭遇並不怎麼感興趣。

蘇盛錦看着他,他有一張英俊的臉,與中原人不同,他的鼻子更加直挺,眼睛更加深邃,眼珠是淺碧色,頭髮雖是黑的卻有些微卷,看來應該是來自遙遠的西域人士。

西域,也許那裏才能徹底遠離是非吧?短短時間,蘇盛錦做了決定,無論如何不要再回去那是非之地,這次沒死成,誰曉得下次在什麼時候?她不過一條命,總不會幸運的一次次逃過。

「何去何從?」蘇盛錦搖搖頭,「我不知道。」

男子略微有些詫異看來,蘇盛錦面露凄然:「這世上怕是沒有我立足之地了,只是我如今身無分文又無家可歸,無法報恩人的大德,但請受我一拜,若此生有命定當報答,若無此生便來世再報。」說着便掙紮下床。

「不過舉手之勞,不必放在心上。」男子忙伸手來攔她,不小心碰到了蘇盛錦冰涼的手男子神態一赧放開了,「你好好坐着。」

男子的神情蘇盛錦看在眼裏,聽說西域男人多數粗狂無禮,如今看來這男子倒是不同,如果他肯收留自己也許是個不錯的主意。

此時此刻,蘇盛錦把男子當成了救命稻草,她不能輕易放手,否則在此種情況下她能否活下去都是個未知數。

打定主意,蘇盛錦笑了笑道:「我也該走了,不能連累恩人你。」原本就虛弱,又經過這一番折騰,腳一落地就像踩在了棉花上,身子一軟又倒了下去,虧男子動作快扶住了她沒有摔得凄慘,卻不想門一下子被踹開,一個嬌俏的紅衣女孩子滿面怒火進來了。

女孩子的脾氣像火焰一樣激烈,手指著蘇盛錦嘰里呱啦說了一大長串,因是異族語言蘇盛錦半個字也聽不懂,但想來也不該是什麼好話。

白衣男子只是淡淡回了兩句,那女孩子便氣呼呼地摔門而去了。

「本來您救我一命已是大恩了,恩人實在不必因為我一個外人與這位姑娘為難,再者,我也不想連累恩人,你放心,我不會那麼容易認命,我會努力活下去的。」蘇盛錦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男子仍舊把她安置在床上又替她蓋好了被子才說道:「要走也要等到天亮,此時,深更半夜你一個女子趕夜路不是更危險?若如此,我當初何必還救你?」

兩人沉默片刻,男子問道:「我不是想打聽你的私事,只是,為何你一個女子會在屍體堆中?」

終於到了蘇盛錦擔心的話題,她沉默著,男子有些尷尬地說:「算了,一定是難說的事。好好休息吧。」

男子走到門口,蘇盛錦喚住他道:「請恩人告知尊姓大名,將來我也好報答。」

「我?在下姓玉息,名令哥,你呢?」男子莞爾一笑出去了,替她掩上了門。

蘇盛錦又一怔,她?

她但願自己是那忘川河邊的彼岸花,與那些人此生不相見。

「我?從此以後,你叫我葉無花吧。」蘇盛錦輕聲說道。

有花無葉,從此後花不見葉也不見花。

從此後,她是葉無花。

這一晚,蘇盛錦並沒有合眼,她在忐忑明天自己的命運,不知這位玉息令哥會不會選擇收留她。

雖不知自己這一難是誰下的手,但總歸和詭譎的權力之爭脫不了關係,若能從此逃離也算她幸運吧,從那泥淖中爬出,過些平淡安靜的日子也好。

蘇盛錦的期待並沒有落空,玉息令哥果然如自己所料,他是個心軟的人。只是與他同行的人並不待見自己,尤其是那紅衣女孩子,瞧蘇盛錦的眼神似乎恨不得揮出手裏的鞭子。蘇盛錦不在乎,只要遠遠地離開這是非之地她可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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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洗洗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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